■
　　 情人节那天，颜则吃了两顿晚餐。一顿是满桌爱吃的家常菜，一顿是烛光晚餐。
　　 林莹为他准备的饭菜，他只匆匆忙忙吃了个大概，就借口公司有事要处理离开了。在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林莹微微的失望。
　　 不是没有时间吃完这一顿晚餐的，可是葶月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
　　 他在电话里把葶月的号码设置成了公司副总的名字。林莹没有丝毫怀疑，拿了电话递到他面前。
　　 颜则接了电话，对着电话喊，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这些东西只是藏在他心底的欺骗，林莹不知道，出门前，林莹还特意叮嘱他加班后如果太晚了就不要回来了，太疲劳了开车不安全。
　　 所以，在路上他一直痛恨自己的欺骗。可是到了葶月那里，她笑盈盈一个拥抱，让他瞬间就忘记了一切。
　　 葶月的好，是情人的好，但不全是情人的好。那一年冬天，与葶月一起坐车，那辆大巴翻入了路边的山沟里，恍惚中，是葶月用身体护住了沉睡的他。那时，葶月刚刚进公司，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却对颜则，一往情深。
　　 颜则常说，如果没有葶月，就没有他现在的一切。至今，葶月耳垂前面的脸颊上，还有一道几厘米的伤，即使用了厚厚的粉，隐约还能现出一点淡红。
　　 后来葶月离开，整整四年，她不求颜则迎娶，不求颜则钱财，只求那一个温暖的身体，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一下。到哪里再找这样的女子？
　　 所以，颜则不得不来。进屋，他脱了衣服坐在那里，却说扫兴的话，今天我的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四小时之后我要回去，林莹要上夜班。
　　■
　　 夜不归宿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可颜则却在葶月那里多喝了几杯，架不住她如火的拥抱，就留下了。他觉得自己非常没有原则，如一个四处轻浮四处生根的浪子。葶月的身体火一样烫，暖了他近段时间生意不顺的种种尴尬。
　　 生意是不顺利，眼看着投入的钱把生意越拉越长，公司下面还有十几个员工等着薪水，钱却迟迟不至。今天，要接见那个准备投资的客户，要处理近期几起交易上的失误，还要把一年的计划表审核。
　　 林莹打电话过来说可能上午有个会，就不回来给他做早餐了。颜则苦笑一下，自己动手解决了早餐，这段时间林莹的工作也忙，一家日夜不停的工厂里的化验科长，时不时要顶替手下那些年轻女孩的夜班。
　　 公司的报表和交易失误，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顺利化解。中午时分，颜则接到了那个投资客户的电话，说是白天忙，要把事情放在饭桌上说。他见过那个老客户，老且丑，却是自恋。可是，颜则却不得不放下自尊来低调献媚，因为客户的资金一旦投入，他的公司马上起死回生。他得罪不起。
　　 夜里的宴会热闹非凡，一切皆因为葶月的匆匆赶来。她刚做了头发，恰遮住了那一道隐隐约约的伤，艳光四射，满座生辉。
　　 颜则突然觉得让她来有些不妥，本是想借了她的口才与善辩，给公司争取机会。却没料到，敬酒时的偶然一瞥，却不小心看到了那个老客户眼里的馋。
　　 果不其然，吃喝完毕，那个老色狼在走道里拉住了他，问，那个女孩，是你公司的吗？
　　 颜则慌乱点头，又摇头。
　　 他没有想到，第二天，客户会改主意，说要再小吃一次，而且点名让葶月去。
　　 颜则陷入慌乱，他求救一般去了葶月那里，说完后却摆出了一副死活也不想让葶月做这羊入虎口的事情的模样。
　　 但他没有想到，葶月说，我去，这段时间，你看你为公司的事情奔波的，脸都瘦了一圈。
　　 她的话刚一说出，颜则觉得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
　　 客户的资金陆陆续续注入了颜则的账户，他眉头舒展了许多。有时，他抱着葶月的身体会出会儿神，他不止一次地问葶月，那一夜，他碰过你吗？
　　 葶月总是反问他，你觉得呢？
　　 然后，这一问一答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里，尴尬地胶着，无奈地沉默。再次进入葶月的身体，颜则仿佛就有了心事，他轻吻着葶月，像吻着玻璃的表面，她透明，他却穿不到她的内心。
　　 这微妙的变化竟是一天天积累，浓郁而激烈。颜则觉得，他与葶月之间，有一种东西，像积木一般越积越高，然后越高，却越危险。
　　 终于有一天，仅仅是因为一个假设，这个积木终于开始松动了。
　　 两个人一起看《失恋３３天》，葶月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如果你有机会能娶我，你会娶我吗？
　　 颜则先是借口，然后是推却。他想起，早上早餐时，林莹突然一个怔神，对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管怎么样，你别扔下我。
　　 颜则握了她的手，告诉她，不会的，我深知结发夫妻的道理。
　　 只稍一犹豫间，葶月的固执就有了变化，她冷冷地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颜则知道自己的错与渴望在哪里，错在不应该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却渴望一个身体分成两个与两个女人厮混，渴望的事做不到，就只能迟疑，不安，歉疚。
　　 葶月说了句，要不，咱们分开吧，任何事情都是要走到头的。
　　 颜则却突然心酸，抱了她，说，不分。
　　■
　　 公司生意渐渐好起来时，颜则给葶月买了一套房子。坐在新房里，她却若有所思。石破天惊又说一句话，颜则，你公司的股份能不能分我一些？
　　 颜则吓了一跳，回过头，却看到她一本正经的表情。
　　 没等颜则再细问，她紧接着说，我已经三十岁了，跟了你四年。
　　 颜则苦笑，感情到最后总有变味的一天，因为总是得不到的爱，与总是怀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恨。
　　 他回答，让我考虑一下。
　　 可没想到，这句话却成了葶月的依据，才隔了一天，她就发短信过来：考虑好了给我个回话，我想要你的一个回答。
　　 这种问题渐渐成了逼问，而逼问又成了争吵。颜则觉得，他们之间的爱，被葶月生生撕开，然后就露出了里面不堪入目的东西，感情说得再好，他们也只是一对偷情的人。
　　 终于有一天，颜则恼了，对着电话说了两个字，不行！
　　 但他却没有想到，葶月会大吵大闹，在她家里，因为激动，那一道伤疤充了血一样的红，这红色，让颜则更觉得生活如此不堪入目。
　　 他愤而离开，想，感情是不是都会以残破与争吵落幕，然后各自离开？
　　 从公司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在广场游戏。颜则看了一会儿，怔了一会儿，他又想，什么是幸福，其实幸福就是从一而终，这样，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
　　 葶月再没有一个电话过来，关于股份的事，也不了了之。
　　 颜则开始慢慢回归，说实在的，林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妻子，懂事，大方，而且温柔体贴。
　　 他原以为，葶月已经消失在了这个城市，没想到一切淡定后，却会偶遇。
　　 那天，他在步行街，拎了大袋小袋等林莹，看到葶月从那边走来，安安静静的表情让颜则觉得酸楚，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所有的感觉都涌在嘴边，竟然变做了对不起三个字。
　　 她却微笑，说，若是始终给你温柔的面孔和不索取的感觉，我想我们都会被爱掐断去路，所以，没能给你更好的回忆，情人到最后，既然都是不堪，不妨假戏真做。
　　 颜则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个聪明的女子脱离爱的一种手段。因为她早就知道，情人最后的面孔，莫非如此。
　　 不仅如此，她告诉颜则，那天晚上，她没有失身给那个老色鬼，只是，老色鬼恼羞成怒时说了一句话，让她痛彻心扉，他说，要是不明媒正娶，跟谁你都是婊子。
　　 最后，她补充了一句，其实他早就看好你的公司，资金的事，投资与我无关。但是你的事，与我有关，你不应该去我家里说起这件事，事后你也不应该问我是否失身于他，或是从那时起，我就预料到咱们之间，总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我宁肯在爱还在时，假戏真做。
　　 葶月离开很久，颜则还没回过神来。
　　 突然想起，答应了林莹在那里等她。又匆匆赶回原地，然后却意外地看到，林莹与一个青年男子拉拉扯扯，头发散乱，那个男人，嘴里还骂骂咧咧。
　　 颜则冲过去，一把把林莹挡在身后。
　　 可是男人的话，却让颜则无地自容，男人对着林莹说，这就是你老公吧，告诉他，你告诉他，你喜欢的是我，你说啊！你这个婊子。
　　 颜则冲上去，与男人打在一起。
　　 颜则离婚了，林莹说了实话，她与这个同一单位的男人好了四年。夜班时，夜夜狂欢。
　　 离婚那天，他喝了很多酒，突然想起那天在广场里看到的那对夫妇，他感觉，心底有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