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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政党自知是一种政党组织的思想境界和行为风范。其基本要义是政党既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和优势有充分的自信和肯定，又对自身存在的问题和缺陷有全面的认识和省察，从而不断总结、调整、完善，进而自觉履行政党的职责和使命，自觉维护政党的团结与统一，自觉解决时代和自身的难题，始终保持政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从政党自主性角度考察，政党自知就是百年大党——中国共产党始终保持先进性的奥秘所在。政党自知对于政党保持先进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既是政党保持先进性的内在要求，也是政党经受各种考验和挑战时的重要屏障，还是政党不断前进的力量源泉。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切实推进政党自知，需要充分发挥党的特色和优势，充分认识党的局限和不足，从容应对各种风险挑战，精准把握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逻辑关系。
关键词：政党自知;先进性;政党自觉;中国共产党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专项“推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研究”（18VSJ025）
中图分类号：D05;D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1）06-0005-08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的年份。在世界政党历史上，能够延续百年以上的政党并不多。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全世界百年以上比较知名的政党有：英国的工党（1900年2月27日建立于伦敦，称“劳工代表委员会”，1906年改称工党）和保守党（前身为1679年成立的托利党，1833年改称保守党）;美国的共和党（前身为1792年成立的民主共和党，1834年改称辉格党，1854年7月与北部民主党和其反对奴隶制的派别联合组建共和党）和民主党（1791年成立，时称共和党，1794年改称民主共和党，1825年民主共和党发生分裂，1828年改组为民主党）;法国的社会党（前身是1905年成立的“工人国际法国支部”，1969年改组成立社会党）。
在成立百年以上的政党中，能够保持长期和连续执政的也比较少。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基本上实行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政党轮替执政，一个政党在野的时间往往与执政的时间大致相当。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些国家的共产党能保持较长的执政时间，但有些国家的共产党在执政一段时间后，由于自身的原因又丧失了执政权。中国共产党自1949年以来已经走过了72年连续执政的历史，创造了世界政党史上的奇迹。
在中国共产党迎来百年华诞之际，面对中国百年来发生的深刻变化和取得的辉煌成就，人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力量使这个百年大党能够与时俱进，始终保持先进性？2019年6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指出：“我们党作为百年大党，如何永葆先进性和纯洁性、永葆青春活力，如何永遠得到人民拥护和支持，如何实现长期执政，是我们必须回答好、解决好的一个根本性问题。”①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的时间节点上，深入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历程和历史经验，深刻揭示中国共产党长期保持先进性的奥秘，是中国理论界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宏观的角度看，中国共产党能够长期保持先进性可能有许多因素促成，其中不乏十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如果从政党自身发展即从政党自主性角度，深入考察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的百年历程，则可以发现这可能得益于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初心和使命，不断推进政党自知。就此可以说，始终保持高度的自知之明就是中国共产党这个走过100年光辉历程、在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连续执政70多年、拥有9100多万党员的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保持先进性的奥秘所在。
一、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
理解政党自知，首先需要理解自知的含义。所谓自知，是说要全面了解自己的情况，能正确认识自己的长处与短处，并且明了自己的目标和能力。“自知”的说法来源于《道德经》，后人多用“自知”来表示正确认识自己的能力和明确自己的前进方向。
《道德经》第33章有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其意思是说，能了解、认识别人叫做智慧，能认识、了解自己才算聪明;能战胜别人是有力的，能克制自己的弱点才算刚强;知道满足的是富有的人，坚持力行、努力不懈的才是有志气的人;不失去本分的人就能长久不衰，身虽死而精神仍然存在的人才算真正的长寿。
受《道德经》中关于自知阐释的启发，费孝通晚年对于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化发展进行了深刻反思，提出了著名的“文化自觉”概念。他将文化自觉解释为不同文化的“自知之明”。他说：“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②。费孝通认为，文化的自知之明其实就是文化发展的自主性，“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发展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对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费孝通反对孤立的文化发展观，他强调：“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根据其对新环境的适应力决定取舍。其次是理解所接触的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加以吸收。各种文化都自觉之后，这个文化多元的世界才能在相互融合中出现一个具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形成一套各种文化的和平共处、各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同守则。”③
结合《道德经》关于自知的阐释和费孝通关于文化自觉的解说，我们大致可以理解政党自知的基本内涵。简单来说，政党自知就是政党既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和优势有充分的自信和肯定，又对自身存在的问题和缺陷有全面的认识和省察，从而不断总结、调整、完善，进而自觉履行政党的职责和使命，自觉维护政党的团结与统一，自觉解决时代和自身的难题，始终保持政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政党自知是一种政党组织的思想境界和行为风范。如果结合政党的组织特征来考察，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具体体现为五个方面：第一，自知之志，即明白自己的目标和志向，能够坚守自己的初心和使命;第二，自知之智，即知道自己的理想和宗旨，明确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第三，自知之得，即知道自己有哪些方面的优势，可能在哪些方面获得进展;第四，自知之虑，即知道自己的缺陷和不足，明白从哪些方面弥补和提高;第五，自知之机，即知道自己所处时代的特征，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影响自己的有利和不利因素。
自知是政党的宝贵品质。如同“人贵有自知之明”一样，政党最可宝贵的品质也是具有自知之明。从规范意义上看，政党自知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它突破了单纯的政党自信，而将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统一了起来。政党是自主性很强的政治组织，因而坚持政党自信是十分必要的。如果缺乏政党自信，政党是立不起来的，从而也就不可能引领社会发展。但是，政党自信并非单纯和单一的，而是与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结合在一起的。对于政党来说，尽管自信、自觉、自省、自律四个方面有着不同的意义，但四者都是作用于政党自身的，是在一个主体中的具体展开。因此，坚持政党自信一定要与坚持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结合起来。而且，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虽然侧重点各有不同，但最终都会体现为政党的自我觉悟和自主行为，即政党自知。因此，政党自知就成为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综合体现。
依据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和内在逻辑，在总结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经验和规划未来发展前景时，我们既不能妄自菲薄，缺乏应有的自信和自觉，也不能固步自封、妄自尊大，缺乏必要的自省和自律，而应在保持必要的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的同时，建立和形成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内在逻辑链，不断推进党的思想理论创新，改革完善党的领导制度和组织制度，加强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建设，使之始终充满生机和活力，不断适应新时代发展的需要。
由上可见，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其实就是政党在思想和行为上所体现出来的自主性和自觉性。换言之，政党自知是政党自主性和自觉性的重要体现，意味着政党对自己的存在、性质、宗旨、使命、特点、优势、缺陷有清醒的认识。政党自知集自信、自觉、自省、自律于一身，显示出政党已经获得必要的自主能力和自主地位，是政党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
二、政党自知的深远意义
政党是由先进分子组成的先锋队组织，它不同于一般政治组织的重要特点是政党是意向性组织，都有比较明确的政治纲领和奋斗目标。政党自知是政党自主能力的体现，政党只有具备了自知之明，才能正确判断自己所处的地位以及所承担的任务，进而对自己的能力和奋斗目标保持理性的认识，既看到自己的长处和优势，同时也看到自己的短处和劣势，从而使党在不确定的世界和急剧的社会变革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一）政党自知是政党保持先进性的内在要求
先进性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根本特征，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生命所系。政党的先进性是历史的、具体的。时代和实践的发展，总是不断赋予政党的先进性以新的内涵。一个政党要始终保持先进性，就必须顺应时代的发展和人民的要求，自觉、主动、持续地推进先进性建设，努力使党的全部理论和工作体现时代性、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使党始终与时代发展同步伐、与人民群众共命运。
中国共产党作为长期执政的百年大党，负有引领整个国家和全体人民的重任，这就要求自己既不能夜郞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既要有必要的自信和理性的自觉，也要有清醒的自省和严格的自律。如果将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综合起来，就是要做到自知。
为了有助于深度理解中国共产党的自信和自觉，有必要回溯一下毛泽东关于自信和自觉的解读。毛泽东一生中多次讲到过个人和政党的自信和自觉问题，但最有代表性的有两次。一次是在1916年冬。当时，青年毛泽东曾写下《七古·残句》，这首诗是毛泽东与朋友在湘江游泳时吟咏的。其中有“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两句，大意是说：我相信人生会有二百年，那自然要游泳击水三千里。毛泽东当年以此来抒发自己不畏艰难、奋发图强的豪情壮志。
另一次是在50年后。1966年7月8日，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是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我少年时曾经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可见神气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总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就变成这样的大王了。……在我身上有些虎气，是为主，也有些猴气，是为次。我曾举了后汉人李固写给黄琼信中的几句话，荛荛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后两句，正是指我。我曾在政治局常委会上读过这几句，人贵有自知之明。”④ 在这里，毛泽东对于自信作了自己的解释，表示自己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有些虎气也有些猴气，并特别提到“人贵有自知之明”。
作为个人来说，认识到自己的无知，需要有相当程度的诚实和魄力。作为政党而言，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则需要有实事求是的精神和胸襟。當然，政党有自知之明远比个人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更深刻更宏阔，它除了认识到自己的局限之外，还包括看到自己的长处和优势，以使自己能够有必要的自信和理性的自觉。
政党先进性虽然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根本属性，但这种先进性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而且，一个政党过去先进不等于现在先进，现在先进不等于永远先进。因此，一个政党要保持先进性，就必须具有自知之明，既明确自己的历史方位和历史使命，也清楚自己的现实处境和现实任务;既有坚定的理想信念，也有科学的理性精神;既看到自己的长处，也看到自己的不足;既有高尚的德性品质，也有严格的组织纪律。只有这样，党才能高瞻远瞩、进退有度，俯仰从容、指挥若定，引领广大人民朝着既定的目标不断前进。
（二）政党自知是政党经受考验和挑战时的重要屏障
如同世界万事万物一样，政党的成长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变，保护主义、单边主义盛行，世界经济增长低迷态势仍在延续，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明显增加。如何有效应对这些复杂问题，是对中国共产党的重大考验和挑战。与国内外形势的发展变化和党所承担的历史任务以及人民群众的殷切期待相比，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党组织的建设状况和党员干部的素质、能力、作风都还有不小差距。特别是新形势下党面临的长期执政的考验、改革开放的考验、市场经济的考验、外部环境的考验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更加尖锐地摆在全党面前。 古人云：“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医之于无事之前。”这既是古代治国经验的总结，也是现代政党执政能力的体现。而现代政党要做到这三点，就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永远保持自知之明。历史经验教训反复表明，一个长期执政的政党，如果不具有自知之明，是很难逃脱“初始兴盛，事成业衰”的历史周期率的。
在研究苏联解体原因的著作中，有一本名为《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的书较有影响。与早期流行的看法将苏联体制终结的原因归结于苏联经济的崩溃和领导者放弃社会主义不同，该书用大量事实说明撼动苏联体制根基的是苏联内部占统治地位的党—国精英，“是扭曲的社会主义观念而不是社会主义本身”⑤，这从一个角度告诉人们，政党自知对于党的事业发展何等重要。苏联共产党虽然始终坚持社会主义，但是由于对社会主义缺乏理性的认识，未能进入自知的境界，长期以片面的扭曲的社会主义观念指导实践，最终难免陷入困境，进而导致党和国家的解体。
原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雷日科夫亲历苏联解体的过程，对苏联共产党的垮台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解。他在若干年后经过深刻反思后的痛定思痛之作《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中写道：“任何一个社会制度，如果能全面发展，经常不断地回应时代的新要求，那它就是一个足够稳定的制度。停滞是制度老化，制度毁灭的前兆。”⑥ 书中分析说，从一定意义上讲，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苏联共产党的政治危机已经日益明显。“党到了必须立刻进行改革、彻底改革的时候了。严格来说，这种事甚至本应该早点做，应该提前让它做好应对新条件下工作的准备——新的组织条件、理论条件、意识形态条件等等。”⑦ 但是，苏联领导人仍然沉浸在虚幻的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自我陶醉之中不能自拔，致使执政党未能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率。
显然，上述苏联解体的原因从一个侧面揭示出政党自知对于政党经受考验和应对挑战的屏障作用。政党具有自知之明，简单来说，就是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俗话说，当局者迷。一般情况下，自己知道自己的长处较为容易，而自己知道自己的短处则是比较难的。因此，自知之明常常被用来表达主体知道自己的短处和不足，从而积极地去克服和弥补自己的不足的一种进取状态。苏共垮台、世界上一些大党和老党纷纷衰败，从根本上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盲目自信，无视自己存在的问题和不足，进而丧失信仰，动摇理想信念，忘记了初心使命，因此根本无力应对严峻的风险和挑战。这种沉痛教训值得所有政党镜鉴和记取。
（三）政党自知是政党不断前进的力量源泉
时代在发展，政党在前进。20世纪以来，世界不同政党都经历了时代大变革的洗礼。在众多政党的兴衰存亡中，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壮大和取得的辉煌成就显得格外耀眼。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执政70多年的岁月里，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创造了让世界惊叹的“中国奇迹”。
中国共产党能够带领中国人民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绝非偶然。关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取得辉煌成就的原因，近年来中外理论界展开了较为深入的探讨。较为普遍的看法是中国共产党具有一系列优秀特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有远大的理想追求，有科学理论引领，有选贤任能机制，有严明的纪律规矩，有自我革命精神，有强大的领导能力。正是依靠诸多优秀特质，中国共产党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在比较了世界不同政党制度后指出，二战后亚非拉国家纷纷从殖民地独立，建立了一党制的国家，但大多不能持久，唯独中国共产党的一党执政一直稳固并保持着活力。他把这种情况归因于中国共产党是在对外的民族独立战争与对内的人民解放战争中打出来的。⑧ 显然，亨廷顿只看到了表面，他虽然认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正当性是从历史中来的，但他没有能从政党先进性角度分析出中国共产党保持长期执政的深刻原因。
著名党史专家、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石仲泉通过对历史经验的总结，认为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有五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法宝：第一，坚持思想建党，不断加强党性教育，强调理想信念的精神支柱作用;第二，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不断探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结合的特色道路;第三，坚持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不断开拓群众路线新境界;第四，坚持严明纪律，不断增强党的战斗力和执政能力，强调党的思想行动一致;第五，坚持反对腐败，不断加强制度治党，强调廉政建设永远在路上。⑨ 石仲泉的总结对于揭示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原因具有启发意义，如果从政党自主自觉即政党自知的角度似乎还可以作进一步深入探讨。严格来说，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其中的最主要原因还在于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能够自觉驾驭时代风云，坚守党的性质、宗旨和使命，充分发挥党的特色优势、优良传统和作风，随时纠正实践中出现的错误，不断丰富现代政党的内涵，从而使党发展成为具有自知精神的马克思主义政党。
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特点，我国面临的国内外环境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化。虽然我国有独特的政治优势、制度优势、发展优势和机遇优势，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具备诸多有利条件，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仍然突出，推进现代化建设所要完成的历史任务仍然十分艰巨，改革发展稳定中所面临的矛盾、困难和风险仍然十分复杂，这对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就执政党自身而言，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党面临一系列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全面落实党要管黨、从严治党的任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繁重、更为紧迫。要确保党在世界形势深刻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和考验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坚强的领导核心，必须以自我革命精神加强党的建设，坚持继承和创新相结合，坚持用时代发展要求审视自己、以改革创新精神提高和完善自己，不断推进党的建设实践创新、理论创新、制度创新，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从而把党的自知之明提升到新的更高境界。 三、推进政党自知的基本路径
政党是时代的产物，政党的出现是现代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诞生于早期的政党，虽然都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和奋斗目标，但受历史和时代的局限，大多数都没有达到政党自知的境界。因此，中外历史上的多数政党如同走马灯一样，往往都没有逃脱“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结局。
展开世界政党发展史就会发现，进步的政党都经历过逐步发展和日渐成熟的过程。衡量政党成熟与否可能有许多标准，但是否具有自知之明则是一个大概率的标准。一个政党能够准确把握时代脉搏、历史使命、奋斗目标、发展历程和发展道路的时候，就是政党由自在状态走向自觉状态和自为状态的时候，也是政党走向成熟的时候。但是，面对时代环境的变化，面对政党执政基础和执政资源的变化，面对新的使命和新的挑战，政党又永远处于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毛泽东指出，旧的矛盾解决了，又会有新的矛盾出现，人类总是在不断地发现矛盾和解决矛盾之中实现新的发展。因此，所谓政党自觉和政党成熟都是一个相对的发展过程。
政党自知的提出和实践，为政党保持先进性提供了重要的视角和路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大党和执政党。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在推进政党自知方面创造了世界政党史上少有的成功范例。正因为如此，不断推进政党自知也就成为了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重要奥秘。但是，正如人的自知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一样，作为中国共产党优秀品质的政党自知也是需要不断推进的。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推进政党自知的路径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充分发挥党的特色和优势
推进政党自知，首先必须发扬党自身的特色和优势，这是树立政黨自信、形成政党自觉的重要前提。历史经验教训表明，政党自信和政党自觉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和形成，它一定是建立在党自身的特点和优势的基础之上的。
能够驾驭历史和时代风云的政党一般都有自己的独特优势。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来，领导中国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不断推进改革开放，目的就是要把积贫积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改造成为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彻底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富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是前无古人、惊天动地的历史伟业，中国共产党为此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建立了永不磨灭的功勋，因而赢得了全国各族人民的衷心拥护和支持。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历史已经反复证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险、危机和艰难险阻，我们党都能领导人民战胜它们，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这是因为我们党是坚持为真理而斗争、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同人民群众保持最密切的联系，形成了自己的独特优势。这种优势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和力量，是我们党始终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根本法宝。”⑩
回顾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长期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党形成了诸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独特优势。这是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宝贵财富，需要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发扬光大。推进政党自知，必须充分发扬党的这些优势：其一，要充分发挥党的理论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努力提高广大党员和干部的思想理论素质，从理论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二，要充分发挥党的政治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通过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广大党员和干部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念，坚持贯彻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方针，从政治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三，要充分发挥党的组织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健全党的组织体系和完善党的组织方式，努力建设高素质干部队伍和人才队伍，切实做好抓基层打基础工作，从组织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四，要充分发挥党的制度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相结合，不断巩固党的团结统一和增强党的创造活力，从制度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五，要充分发挥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党的根本宗旨，贯彻党的群众路线，使党的一切工作充分体现人民群众的意志、利益和要求，从作风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二）充分认识党的局限和不足
任何政党的发展都不会是径行直遂的，前进的路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偏差和失误。善于及时全面科学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教训，是政党自知的重要体现，也是推进政党自知的重要途径。恩格斯说过：“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方面学习都不如从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中学习来得快。”
一个人不怕犯错误，就怕记不住教训。一个政党也是如此。百年大党难免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党的成长壮大其实是在不断地纠正错误中实现的。政党先进性的重要表现就是敢于正视错误，勇于纠正错误，认真汲取教训，而不是讳疾忌医，掩盖或粉饰自己的错误。政党自知之明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和不足，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自觉改正自己的缺点和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1965年7月26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刚从海外归来的原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和夫人时，突然向李宗仁的机要秘书程思远发问：“你知道我靠什么吃饭吗？”程一时茫然不知所对。毛泽东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以前我们人民解放军打仗，在每个战役后，总来一次总结经验，发扬优点，克服缺点，然后轻装上阵，乘胜前进，从胜利走向胜利，终于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政党，也是一个善于进行理论创新的政党，还是一个具有自我革命的政治勇气，紧随时代进步而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政党。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从自身历史中深刻认识到这样一个规律：党的先进性不是一劳永逸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党要承担起人民和历史赋予的重大使命，必须认真研究自身建设遇到的新情况新问题，在领导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不断认识自己、加强自己、提高自己。 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党要保持先进性，推进政党自知，必须充分认识党的局限和不足。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国际国内发展环境的深刻变化，党的执政环境和条件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党的十八大明确指出了党所面临的“四大考验”和“四大危险”。而经过100年发展和70多年执政，在已经取得巨大成就的背景下，一些党组织和党员中不仅产生了精神懈怠、不思进取和消极腐败问题，而且在科学判断形势、驾驭市场经济、应对复杂局面、依法执政和总揽全局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能力不足问题，这就要求全党提高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提高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能力，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
中国共产党100年建设史和70多年执政史，本质上就是一部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自我革命史，即不断走向自知之明的历史。自我净化，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缺乏外在制约的制度短板问题;自我完善，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缺乏内在发展动力的问题;自我革新，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能力不足和消极腐败的问题;自我提高，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精神懈怠和不思进取的问题。严格来说，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其实是新的历史条件下政党自知的另一种表述。百年党史已经表明，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党，是一个善于依靠自身力量纠正自己的错误从而逐步走向成熟和强大的党。有理由相信，只要全党能够保持自知之明，不断提高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就一定能够带领中国人民取得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胜利。
（三）从容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
政党发展的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的，征途中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风险和挑战。善于运用党的组织优势和制度优势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既是政党先进性的重要体现，也是政党自知的重要表征。如前所述，政党自知不仅表现为能够认识到特色和优势、缺陷和不足，而且对于可能遇到的风险和挑战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有效的应对方略。因此，推进政党自知，必须能够从容应对前进路上可能遇到的来自国际国内以及自然界的各种风险和挑战。
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系统总结了中国抗疫斗争的宝贵经验，并从中概括出六条“深刻启示”，其中第一条就是“中国共产党所具有的无比坚强的领导力”。 这从一个侧面展示出中国共产党所达到的自知程度。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是我国各类矛盾和风险易发期，各种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明显增多。这就要求执政党必须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机遇意识和风险意识，把困难估计得更充分一些，把风险思考得更深入一些，注重堵漏洞、强弱项，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仗，有效防范化解各类风险挑战，确保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顺利推进。
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上，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要充分发挥党的领导优势和组织优势，毫不动摇地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不断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和我国改革发展稳定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增强忧患意识，提高防控能力，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其一，坚持底线思维，不断增强忧患意识。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复杂敏感的周边环境、艰巨繁重的改革发展穩定任务，我们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既要高度警惕“黑天鹅”事件，也要防范“灰犀牛”事件;既要有防范风险的先手，也要有应对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既要有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越是接近目标实现、越是取得成绩的时候，越是要有如履薄冰的谨慎，越是要有居安思危的忧患，绝不能犯战略性、颠覆性错误。其二，正确把握形势，清醒认识风险挑战。要坚持从党和国家大局出发，辩证认识和把握国内外大势，清醒看到存在的困难和面临的挑战。要强化风险意识，增强谨慎之心。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进入各种风险挑战不断积累甚至集中显露的时期，对风险因素要时刻保持见叶知秋的敏锐，常观大势、常思大局，科学预见形势发展和隐藏其中的风险挑战，做到未雨绸缪。要保持战略定力、增强必胜信心，战术上高度重视和防范各种风险，战略上保持平常心态，从坏处准备，争取最好结果，把战略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三，提高防控能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要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确保党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和考验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深深扎根人民、紧紧依靠人民，从人民群众中获得无穷的力量，战胜种种风险挑战，实现党的十九大描绘的宏伟蓝图。要坚持运用制度威力应对风险和挑战的冲击，完善风险防控机制，建立健全风险研判机制、决策风险评估机制、风险防控协同机制、风险防控责任机制，把制度优势更好地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打赢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其四，发扬斗争精神，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现代化国家建设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完成的，实现党的目标需要进行伟大斗争和不懈努力。要坚定斗争意志，把握正确斗争方向，坚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不动摇。对危害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各种风险和挑战，必须进行坚决斗争，而且必须取得斗争胜利。当然，也要讲求斗争艺术，注重斗争方法，要根据形势变化及时调整斗争策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不断夺取伟大斗争的新胜利。
（四）精准把握“四自”的逻辑关系
如前所述，政党自知包括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是一种由“四自”构成的统一的综合性政党品质和行为范式。推进政党自知，必须精准把握“四自”的逻辑关系。
政党自信是政党力量的源泉，任何政党都是以某种信念支撑着不断前行的。政党自信是政党带领广大人民战胜各种艰难险阻，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动力和信念支撑。大凡处于领导和执政地位的政党，都必须具有必要的自信。如果缺乏必要的自信，政党就不能形成强大的思想动力，而且会陷于软弱无能的境地。因此，在任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政党都不能丧失自信，丧失对党的理想信念的坚守和实现党的奋斗目标的信心。但是，坚持政党自信，也不能教条地或形式主义地理解自信。其实，政党自信与其他自信一样，只是一种支撑自己行为的信念，而不是主宰一切的信条。面对千变万化的客观世界，千万不能过分自信或盲目自信。相信自己，树立坚定信念，是一种自信;同时，怀疑自己，看到自己的不足，其实也是一种自信。《荀子》有言：“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相信可信的东西，是一种确信;怀疑可疑的东西，也是一种确信。）因此，坚持政党自信，一定要与坚持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联系起来，形成主观与客观、理论与实际相统一的科学世界观和认识论。 而且，政党自信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长期的实践中经过反复锤炼而逐步树立起来的。政党自信的形成有先决条件，这个条件就是理性的政党自觉。严格来说，政党自信是政党自醒自觉后形成的价值判断与信心信念，而不是仅仅凭一时冲动而形成的感性认识和盲目行为。从发生学意义上讲，政党自觉在先，政党自信在后。政党自觉是政党自信的基本前提，也是政党自信的基础。如果没有理性的政党自觉，是不可能有坚定的政党自信的。因此，坚定政党自信，首先必须坚定政党自觉，以理性的自主的状态去完成党的历史使命。
新时代新任务对于党的先进性提出了新的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推进政党自知，使党更加清楚自己肩负的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历史使命。推进政党自知，是新时代保持党的先进性的重要途径。它要求在政党做到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的统一的同时，突出政党自觉在政党先进性体系中的特殊地位。相对于政党自信而言，政党自觉是比政党自信更高的境界，凡事只有形成了理性的政党自觉，才能有真正的政党自信;相对于政党自省而言，政党自觉是政党自省的认知前提，只有真正认识到了，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反省自己行为的利弊得失;相对于政党自律而言，政党自觉是政党自律的理性指导，只有自觉认识到执政党面临着随时腐化堕落的危险，才能克勤克俭、严以律己，始终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由上可见，“四自”是一个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统一体，坚持政党自信，能够使党充满蓬勃伟力;坚持政党自觉，能够使党行稳致远;坚持政党自省，能够使党保持进取状态;坚持政党自律，能够使党立于不败之地。“四自”的核心或者终极形态就是政党自知。政党自信也好，政党自觉也罢，政党自省也好，政党自律也罢，最终都会体现为政党的自知之明和自主行为，使党成为不断实现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马克思主义政党。进而，政党的自知之明就成为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集中体现，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法宝。
注释：
① 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参见《人民日报》2019年6月25日。
②③ 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编：《费孝通论文化与文化自觉》，群言出版社2005年版，第232、526页。
④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597页。
⑤[美]大卫·科兹、弗雷德·威尔：《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曹荣湘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47页。
⑥⑦[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雷日科夫：《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徐昌翰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3、324页。
⑧[美]塞缪尔·P·亨廷顿：《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张岱云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295、458页。
⑨ 石仲泉：《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法宝》，《光明日报》2016年6月29日。
⑩ 习近平：《始终坚持和充分发挥党的独特优势》，《求是》2012年第15期。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32页。
张珊珍：《毛泽东：“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学习時报》2017年2月28日。
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7日。
习近平：《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0年9月9日。
作者简介：虞崇胜，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72。
（责任编辑 刘龙伏）
关键词：政党自知;先进性;政党自觉;中国共产党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专项“推动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研究”（18VSJ025）
中图分类号：D05;D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1）06-0005-08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的年份。在世界政党历史上，能够延续百年以上的政党并不多。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全世界百年以上比较知名的政党有：英国的工党（1900年2月27日建立于伦敦，称“劳工代表委员会”，1906年改称工党）和保守党（前身为1679年成立的托利党，1833年改称保守党）;美国的共和党（前身为1792年成立的民主共和党，1834年改称辉格党，1854年7月与北部民主党和其反对奴隶制的派别联合组建共和党）和民主党（1791年成立，时称共和党，1794年改称民主共和党，1825年民主共和党发生分裂，1828年改组为民主党）;法国的社会党（前身是1905年成立的“工人国际法国支部”，1969年改组成立社会党）。
在成立百年以上的政党中，能够保持长期和连续执政的也比较少。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基本上实行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政党轮替执政，一个政党在野的时间往往与执政的时间大致相当。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些国家的共产党能保持较长的执政时间，但有些国家的共产党在执政一段时间后，由于自身的原因又丧失了执政权。中国共产党自1949年以来已经走过了72年连续执政的历史，创造了世界政党史上的奇迹。
在中国共产党迎来百年华诞之际，面对中国百年来发生的深刻变化和取得的辉煌成就，人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力量使这个百年大党能够与时俱进，始终保持先进性？2019年6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指出：“我们党作为百年大党，如何永葆先进性和纯洁性、永葆青春活力，如何永遠得到人民拥护和支持，如何实现长期执政，是我们必须回答好、解决好的一个根本性问题。”①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的时间节点上，深入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历程和历史经验，深刻揭示中国共产党长期保持先进性的奥秘，是中国理论界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宏观的角度看，中国共产党能够长期保持先进性可能有许多因素促成，其中不乏十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如果从政党自身发展即从政党自主性角度，深入考察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的百年历程，则可以发现这可能得益于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初心和使命，不断推进政党自知。就此可以说，始终保持高度的自知之明就是中国共产党这个走过100年光辉历程、在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连续执政70多年、拥有9100多万党员的世界上最大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保持先进性的奥秘所在。
一、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
理解政党自知，首先需要理解自知的含义。所谓自知，是说要全面了解自己的情况，能正确认识自己的长处与短处，并且明了自己的目标和能力。“自知”的说法来源于《道德经》，后人多用“自知”来表示正确认识自己的能力和明确自己的前进方向。
《道德经》第33章有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其意思是说，能了解、认识别人叫做智慧，能认识、了解自己才算聪明;能战胜别人是有力的，能克制自己的弱点才算刚强;知道满足的是富有的人，坚持力行、努力不懈的才是有志气的人;不失去本分的人就能长久不衰，身虽死而精神仍然存在的人才算真正的长寿。
受《道德经》中关于自知阐释的启发，费孝通晚年对于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文化发展进行了深刻反思，提出了著名的“文化自觉”概念。他将文化自觉解释为不同文化的“自知之明”。他说：“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②。费孝通认为，文化的自知之明其实就是文化发展的自主性，“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发展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对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费孝通反对孤立的文化发展观，他强调：“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根据其对新环境的适应力决定取舍。其次是理解所接触的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加以吸收。各种文化都自觉之后，这个文化多元的世界才能在相互融合中出现一个具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形成一套各种文化的和平共处、各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同守则。”③
结合《道德经》关于自知的阐释和费孝通关于文化自觉的解说，我们大致可以理解政党自知的基本内涵。简单来说，政党自知就是政党既对自己的存在价值和优势有充分的自信和肯定，又对自身存在的问题和缺陷有全面的认识和省察，从而不断总结、调整、完善，进而自觉履行政党的职责和使命，自觉维护政党的团结与统一，自觉解决时代和自身的难题，始终保持政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政党自知是一种政党组织的思想境界和行为风范。如果结合政党的组织特征来考察，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具体体现为五个方面：第一，自知之志，即明白自己的目标和志向，能够坚守自己的初心和使命;第二，自知之智，即知道自己的理想和宗旨，明确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第三，自知之得，即知道自己有哪些方面的优势，可能在哪些方面获得进展;第四，自知之虑，即知道自己的缺陷和不足，明白从哪些方面弥补和提高;第五，自知之机，即知道自己所处时代的特征，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影响自己的有利和不利因素。
自知是政党的宝贵品质。如同“人贵有自知之明”一样，政党最可宝贵的品质也是具有自知之明。从规范意义上看，政党自知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它突破了单纯的政党自信，而将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统一了起来。政党是自主性很强的政治组织，因而坚持政党自信是十分必要的。如果缺乏政党自信，政党是立不起来的，从而也就不可能引领社会发展。但是，政党自信并非单纯和单一的，而是与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结合在一起的。对于政党来说，尽管自信、自觉、自省、自律四个方面有着不同的意义，但四者都是作用于政党自身的，是在一个主体中的具体展开。因此，坚持政党自信一定要与坚持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结合起来。而且，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虽然侧重点各有不同，但最终都会体现为政党的自我觉悟和自主行为，即政党自知。因此，政党自知就成为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综合体现。
依据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和内在逻辑，在总结中国共产党百年历史经验和规划未来发展前景时，我们既不能妄自菲薄，缺乏应有的自信和自觉，也不能固步自封、妄自尊大，缺乏必要的自省和自律，而应在保持必要的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的同时，建立和形成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内在逻辑链，不断推进党的思想理论创新，改革完善党的领导制度和组织制度，加强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建设，使之始终充满生机和活力，不断适应新时代发展的需要。
由上可见，政党自知的核心要义，其实就是政党在思想和行为上所体现出来的自主性和自觉性。换言之，政党自知是政党自主性和自觉性的重要体现，意味着政党对自己的存在、性质、宗旨、使命、特点、优势、缺陷有清醒的认识。政党自知集自信、自觉、自省、自律于一身，显示出政党已经获得必要的自主能力和自主地位，是政党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
二、政党自知的深远意义
政党是由先进分子组成的先锋队组织，它不同于一般政治组织的重要特点是政党是意向性组织，都有比较明确的政治纲领和奋斗目标。政党自知是政党自主能力的体现，政党只有具备了自知之明，才能正确判断自己所处的地位以及所承担的任务，进而对自己的能力和奋斗目标保持理性的认识，既看到自己的长处和优势，同时也看到自己的短处和劣势，从而使党在不确定的世界和急剧的社会变革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一）政党自知是政党保持先进性的内在要求
先进性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根本特征，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生命所系。政党的先进性是历史的、具体的。时代和实践的发展，总是不断赋予政党的先进性以新的内涵。一个政党要始终保持先进性，就必须顺应时代的发展和人民的要求，自觉、主动、持续地推进先进性建设，努力使党的全部理论和工作体现时代性、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使党始终与时代发展同步伐、与人民群众共命运。
中国共产党作为长期执政的百年大党，负有引领整个国家和全体人民的重任，这就要求自己既不能夜郞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既要有必要的自信和理性的自觉，也要有清醒的自省和严格的自律。如果将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综合起来，就是要做到自知。
为了有助于深度理解中国共产党的自信和自觉，有必要回溯一下毛泽东关于自信和自觉的解读。毛泽东一生中多次讲到过个人和政党的自信和自觉问题，但最有代表性的有两次。一次是在1916年冬。当时，青年毛泽东曾写下《七古·残句》，这首诗是毛泽东与朋友在湘江游泳时吟咏的。其中有“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两句，大意是说：我相信人生会有二百年，那自然要游泳击水三千里。毛泽东当年以此来抒发自己不畏艰难、奋发图强的豪情壮志。
另一次是在50年后。1966年7月8日，他在一封信中写道：“我是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我少年时曾经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可见神气十足了。但又不很自信，总觉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就变成这样的大王了。……在我身上有些虎气，是为主，也有些猴气，是为次。我曾举了后汉人李固写给黄琼信中的几句话，荛荛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后两句，正是指我。我曾在政治局常委会上读过这几句，人贵有自知之明。”④ 在这里，毛泽东对于自信作了自己的解释，表示自己自信而又有些不自信，有些虎气也有些猴气，并特别提到“人贵有自知之明”。
作为个人来说，认识到自己的无知，需要有相当程度的诚实和魄力。作为政党而言，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则需要有实事求是的精神和胸襟。當然，政党有自知之明远比个人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更深刻更宏阔，它除了认识到自己的局限之外，还包括看到自己的长处和优势，以使自己能够有必要的自信和理性的自觉。
政党先进性虽然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根本属性，但这种先进性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一劳永逸的。而且，一个政党过去先进不等于现在先进，现在先进不等于永远先进。因此，一个政党要保持先进性，就必须具有自知之明，既明确自己的历史方位和历史使命，也清楚自己的现实处境和现实任务;既有坚定的理想信念，也有科学的理性精神;既看到自己的长处，也看到自己的不足;既有高尚的德性品质，也有严格的组织纪律。只有这样，党才能高瞻远瞩、进退有度，俯仰从容、指挥若定，引领广大人民朝着既定的目标不断前进。
（二）政党自知是政党经受考验和挑战时的重要屏障
如同世界万事万物一样，政党的成长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变，保护主义、单边主义盛行，世界经济增长低迷态势仍在延续，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明显增加。如何有效应对这些复杂问题，是对中国共产党的重大考验和挑战。与国内外形势的发展变化和党所承担的历史任务以及人民群众的殷切期待相比，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党组织的建设状况和党员干部的素质、能力、作风都还有不小差距。特别是新形势下党面临的长期执政的考验、改革开放的考验、市场经济的考验、外部环境的考验是长期的、复杂的、严峻的，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更加尖锐地摆在全党面前。 古人云：“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医之于无事之前。”这既是古代治国经验的总结，也是现代政党执政能力的体现。而现代政党要做到这三点，就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永远保持自知之明。历史经验教训反复表明，一个长期执政的政党，如果不具有自知之明，是很难逃脱“初始兴盛，事成业衰”的历史周期率的。
在研究苏联解体原因的著作中，有一本名为《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的书较有影响。与早期流行的看法将苏联体制终结的原因归结于苏联经济的崩溃和领导者放弃社会主义不同，该书用大量事实说明撼动苏联体制根基的是苏联内部占统治地位的党—国精英，“是扭曲的社会主义观念而不是社会主义本身”⑤，这从一个角度告诉人们，政党自知对于党的事业发展何等重要。苏联共产党虽然始终坚持社会主义，但是由于对社会主义缺乏理性的认识，未能进入自知的境界，长期以片面的扭曲的社会主义观念指导实践，最终难免陷入困境，进而导致党和国家的解体。
原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雷日科夫亲历苏联解体的过程，对苏联共产党的垮台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解。他在若干年后经过深刻反思后的痛定思痛之作《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中写道：“任何一个社会制度，如果能全面发展，经常不断地回应时代的新要求，那它就是一个足够稳定的制度。停滞是制度老化，制度毁灭的前兆。”⑥ 书中分析说，从一定意义上讲，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苏联共产党的政治危机已经日益明显。“党到了必须立刻进行改革、彻底改革的时候了。严格来说，这种事甚至本应该早点做，应该提前让它做好应对新条件下工作的准备——新的组织条件、理论条件、意识形态条件等等。”⑦ 但是，苏联领导人仍然沉浸在虚幻的社会主义优越性的自我陶醉之中不能自拔，致使执政党未能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率。
显然，上述苏联解体的原因从一个侧面揭示出政党自知对于政党经受考验和应对挑战的屏障作用。政党具有自知之明，简单来说，就是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俗话说，当局者迷。一般情况下，自己知道自己的长处较为容易，而自己知道自己的短处则是比较难的。因此，自知之明常常被用来表达主体知道自己的短处和不足，从而积极地去克服和弥补自己的不足的一种进取状态。苏共垮台、世界上一些大党和老党纷纷衰败，从根本上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盲目自信，无视自己存在的问题和不足，进而丧失信仰，动摇理想信念，忘记了初心使命，因此根本无力应对严峻的风险和挑战。这种沉痛教训值得所有政党镜鉴和记取。
（三）政党自知是政党不断前进的力量源泉
时代在发展，政党在前进。20世纪以来，世界不同政党都经历了时代大变革的洗礼。在众多政党的兴衰存亡中，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壮大和取得的辉煌成就显得格外耀眼。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年、执政70多年的岁月里，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创造了让世界惊叹的“中国奇迹”。
中国共产党能够带领中国人民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绝非偶然。关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取得辉煌成就的原因，近年来中外理论界展开了较为深入的探讨。较为普遍的看法是中国共产党具有一系列优秀特质，其中最为突出的是有远大的理想追求，有科学理论引领，有选贤任能机制，有严明的纪律规矩，有自我革命精神，有强大的领导能力。正是依靠诸多优秀特质，中国共产党成为始终走在时代前列、人民衷心拥护、勇于自我革命、经得起各种风浪考验、朝气蓬勃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在比较了世界不同政党制度后指出，二战后亚非拉国家纷纷从殖民地独立，建立了一党制的国家，但大多不能持久，唯独中国共产党的一党执政一直稳固并保持着活力。他把这种情况归因于中国共产党是在对外的民族独立战争与对内的人民解放战争中打出来的。⑧ 显然，亨廷顿只看到了表面，他虽然认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正当性是从历史中来的，但他没有能从政党先进性角度分析出中国共产党保持长期执政的深刻原因。
著名党史专家、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石仲泉通过对历史经验的总结，认为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有五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法宝：第一，坚持思想建党，不断加强党性教育，强调理想信念的精神支柱作用;第二，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不断探索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结合的特色道路;第三，坚持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不断开拓群众路线新境界;第四，坚持严明纪律，不断增强党的战斗力和执政能力，强调党的思想行动一致;第五，坚持反对腐败，不断加强制度治党，强调廉政建设永远在路上。⑨ 石仲泉的总结对于揭示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原因具有启发意义，如果从政党自主自觉即政党自知的角度似乎还可以作进一步深入探讨。严格来说，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其中的最主要原因还在于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能够自觉驾驭时代风云，坚守党的性质、宗旨和使命，充分发挥党的特色优势、优良传统和作风，随时纠正实践中出现的错误，不断丰富现代政党的内涵，从而使党发展成为具有自知精神的马克思主义政党。
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特点，我国面临的国内外环境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变化。虽然我国有独特的政治优势、制度优势、发展优势和机遇优势，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具备诸多有利条件，但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仍然突出，推进现代化建设所要完成的历史任务仍然十分艰巨，改革发展稳定中所面临的矛盾、困难和风险仍然十分复杂，这对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就执政党自身而言，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党面临一系列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全面落实党要管黨、从严治党的任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繁重、更为紧迫。要确保党在世界形势深刻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走在时代前列，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和考验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在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坚强的领导核心，必须以自我革命精神加强党的建设，坚持继承和创新相结合，坚持用时代发展要求审视自己、以改革创新精神提高和完善自己，不断推进党的建设实践创新、理论创新、制度创新，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从而把党的自知之明提升到新的更高境界。 三、推进政党自知的基本路径
政党是时代的产物，政党的出现是现代政治发展的必然结果。诞生于早期的政党，虽然都有自己的理想信念和奋斗目标，但受历史和时代的局限，大多数都没有达到政党自知的境界。因此，中外历史上的多数政党如同走马灯一样，往往都没有逃脱“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结局。
展开世界政党发展史就会发现，进步的政党都经历过逐步发展和日渐成熟的过程。衡量政党成熟与否可能有许多标准，但是否具有自知之明则是一个大概率的标准。一个政党能够准确把握时代脉搏、历史使命、奋斗目标、发展历程和发展道路的时候，就是政党由自在状态走向自觉状态和自为状态的时候，也是政党走向成熟的时候。但是，面对时代环境的变化，面对政党执政基础和执政资源的变化，面对新的使命和新的挑战，政党又永远处于走向成熟的过程中。毛泽东指出，旧的矛盾解决了，又会有新的矛盾出现，人类总是在不断地发现矛盾和解决矛盾之中实现新的发展。因此，所谓政党自觉和政党成熟都是一个相对的发展过程。
政党自知的提出和实践，为政党保持先进性提供了重要的视角和路径。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大党和执政党。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在推进政党自知方面创造了世界政党史上少有的成功范例。正因为如此，不断推进政党自知也就成为了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重要奥秘。但是，正如人的自知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一样，作为中国共产党优秀品质的政党自知也是需要不断推进的。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推进政党自知的路径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充分发挥党的特色和优势
推进政党自知，首先必须发扬党自身的特色和优势，这是树立政黨自信、形成政党自觉的重要前提。历史经验教训表明，政党自信和政党自觉不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和形成，它一定是建立在党自身的特点和优势的基础之上的。
能够驾驭历史和时代风云的政党一般都有自己的独特优势。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来，领导中国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不断推进改革开放，目的就是要把积贫积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改造成为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彻底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富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是前无古人、惊天动地的历史伟业，中国共产党为此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建立了永不磨灭的功勋，因而赢得了全国各族人民的衷心拥护和支持。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历史已经反复证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风险、危机和艰难险阻，我们党都能领导人民战胜它们，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这是因为我们党是坚持为真理而斗争、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同人民群众保持最密切的联系，形成了自己的独特优势。这种优势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和力量，是我们党始终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根本法宝。”⑩
回顾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长期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中，党形成了诸多区别于其他政党的独特优势。这是中国共产党作为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宝贵财富，需要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发扬光大。推进政党自知，必须充分发扬党的这些优势：其一，要充分发挥党的理论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努力提高广大党员和干部的思想理论素质，从理论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二，要充分发挥党的政治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通过强有力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广大党员和干部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信念，坚持贯彻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方针，从政治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三，要充分发挥党的组织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健全党的组织体系和完善党的组织方式，努力建设高素质干部队伍和人才队伍，切实做好抓基层打基础工作，从组织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四，要充分发挥党的制度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相结合，不断巩固党的团结统一和增强党的创造活力，从制度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第五，要充分发挥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优势，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坚持党的根本宗旨，贯彻党的群众路线，使党的一切工作充分体现人民群众的意志、利益和要求，从作风上保持和发展党的先进性和纯洁性。
（二）充分认识党的局限和不足
任何政党的发展都不会是径行直遂的，前进的路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偏差和失误。善于及时全面科学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教训，是政党自知的重要体现，也是推进政党自知的重要途径。恩格斯说过：“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方面学习都不如从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中学习来得快。”
一个人不怕犯错误，就怕记不住教训。一个政党也是如此。百年大党难免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党的成长壮大其实是在不断地纠正错误中实现的。政党先进性的重要表现就是敢于正视错误，勇于纠正错误，认真汲取教训，而不是讳疾忌医，掩盖或粉饰自己的错误。政党自知之明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充分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和不足，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自觉改正自己的缺点和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1965年7月26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刚从海外归来的原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和夫人时，突然向李宗仁的机要秘书程思远发问：“你知道我靠什么吃饭吗？”程一时茫然不知所对。毛泽东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以前我们人民解放军打仗，在每个战役后，总来一次总结经验，发扬优点，克服缺点，然后轻装上阵，乘胜前进，从胜利走向胜利，终于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政党，也是一个善于进行理论创新的政党，还是一个具有自我革命的政治勇气，紧随时代进步而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政党。一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从自身历史中深刻认识到这样一个规律：党的先进性不是一劳永逸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党要承担起人民和历史赋予的重大使命，必须认真研究自身建设遇到的新情况新问题，在领导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不断认识自己、加强自己、提高自己。 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党要保持先进性，推进政党自知，必须充分认识党的局限和不足。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国际国内发展环境的深刻变化，党的执政环境和条件都发生了深刻变化，党的十八大明确指出了党所面临的“四大考验”和“四大危险”。而经过100年发展和70多年执政，在已经取得巨大成就的背景下，一些党组织和党员中不仅产生了精神懈怠、不思进取和消极腐败问题，而且在科学判断形势、驾驭市场经济、应对复杂局面、依法执政和总揽全局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能力不足问题，这就要求全党提高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提高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能力，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
中国共产党100年建设史和70多年执政史，本质上就是一部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自我革命史，即不断走向自知之明的历史。自我净化，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缺乏外在制约的制度短板问题;自我完善，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缺乏内在发展动力的问题;自我革新，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能力不足和消极腐败的问题;自我提高，解决了一党长期执政精神懈怠和不思进取的问题。严格来说，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其实是新的历史条件下政党自知的另一种表述。百年党史已经表明，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党，是一个善于依靠自身力量纠正自己的错误从而逐步走向成熟和强大的党。有理由相信，只要全党能够保持自知之明，不断提高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就一定能够带领中国人民取得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胜利。
（三）从容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
政党发展的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的，征途中难免遇到这样那样的风险和挑战。善于运用党的组织优势和制度优势应对各种风险和挑战，既是政党先进性的重要体现，也是政党自知的重要表征。如前所述，政党自知不仅表现为能够认识到特色和优势、缺陷和不足，而且对于可能遇到的风险和挑战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有效的应对方略。因此，推进政党自知，必须能够从容应对前进路上可能遇到的来自国际国内以及自然界的各种风险和挑战。
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系统总结了中国抗疫斗争的宝贵经验，并从中概括出六条“深刻启示”，其中第一条就是“中国共产党所具有的无比坚强的领导力”。 这从一个侧面展示出中国共产党所达到的自知程度。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是我国各类矛盾和风险易发期，各种可以预见和难以预见的风险因素明显增多。这就要求执政党必须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增强机遇意识和风险意识，把困难估计得更充分一些，把风险思考得更深入一些，注重堵漏洞、强弱项，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仗，有效防范化解各类风险挑战，确保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顺利推进。
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上，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要充分发挥党的领导优势和组织优势，毫不动摇地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不断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和我国改革发展稳定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增强忧患意识，提高防控能力，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其一，坚持底线思维，不断增强忧患意识。面对波谲云诡的国际形势、复杂敏感的周边环境、艰巨繁重的改革发展穩定任务，我们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既要高度警惕“黑天鹅”事件，也要防范“灰犀牛”事件;既要有防范风险的先手，也要有应对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既要有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越是接近目标实现、越是取得成绩的时候，越是要有如履薄冰的谨慎，越是要有居安思危的忧患，绝不能犯战略性、颠覆性错误。其二，正确把握形势，清醒认识风险挑战。要坚持从党和国家大局出发，辩证认识和把握国内外大势，清醒看到存在的困难和面临的挑战。要强化风险意识，增强谨慎之心。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发展进入各种风险挑战不断积累甚至集中显露的时期，对风险因素要时刻保持见叶知秋的敏锐，常观大势、常思大局，科学预见形势发展和隐藏其中的风险挑战，做到未雨绸缪。要保持战略定力、增强必胜信心，战术上高度重视和防范各种风险，战略上保持平常心态，从坏处准备，争取最好结果，把战略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三，提高防控能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要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坚持和加强党的全面领导，确保党在应对国内外各种风险和考验的历史进程中始终成为全国人民的主心骨。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深深扎根人民、紧紧依靠人民，从人民群众中获得无穷的力量，战胜种种风险挑战，实现党的十九大描绘的宏伟蓝图。要坚持运用制度威力应对风险和挑战的冲击，完善风险防控机制，建立健全风险研判机制、决策风险评估机制、风险防控协同机制、风险防控责任机制，把制度优势更好地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打赢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其四，发扬斗争精神，敢于斗争、善于斗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现代化国家建设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完成的，实现党的目标需要进行伟大斗争和不懈努力。要坚定斗争意志，把握正确斗争方向，坚持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不动摇。对危害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各种风险和挑战，必须进行坚决斗争，而且必须取得斗争胜利。当然，也要讲求斗争艺术，注重斗争方法，要根据形势变化及时调整斗争策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积极因素，不断夺取伟大斗争的新胜利。
（四）精准把握“四自”的逻辑关系
如前所述，政党自知包括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是一种由“四自”构成的统一的综合性政党品质和行为范式。推进政党自知，必须精准把握“四自”的逻辑关系。
政党自信是政党力量的源泉，任何政党都是以某种信念支撑着不断前行的。政党自信是政党带领广大人民战胜各种艰难险阻，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精神动力和信念支撑。大凡处于领导和执政地位的政党，都必须具有必要的自信。如果缺乏必要的自信，政党就不能形成强大的思想动力，而且会陷于软弱无能的境地。因此，在任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政党都不能丧失自信，丧失对党的理想信念的坚守和实现党的奋斗目标的信心。但是，坚持政党自信，也不能教条地或形式主义地理解自信。其实，政党自信与其他自信一样，只是一种支撑自己行为的信念，而不是主宰一切的信条。面对千变万化的客观世界，千万不能过分自信或盲目自信。相信自己，树立坚定信念，是一种自信;同时，怀疑自己，看到自己的不足，其实也是一种自信。《荀子》有言：“信，信信也，疑，疑亦信也。”（相信可信的东西，是一种确信;怀疑可疑的东西，也是一种确信。）因此，坚持政党自信，一定要与坚持政党自觉、政党自省和政党自律联系起来，形成主观与客观、理论与实际相统一的科学世界观和认识论。 而且，政党自信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长期的实践中经过反复锤炼而逐步树立起来的。政党自信的形成有先决条件，这个条件就是理性的政党自觉。严格来说，政党自信是政党自醒自觉后形成的价值判断与信心信念，而不是仅仅凭一时冲动而形成的感性认识和盲目行为。从发生学意义上讲，政党自觉在先，政党自信在后。政党自觉是政党自信的基本前提，也是政党自信的基础。如果没有理性的政党自觉，是不可能有坚定的政党自信的。因此，坚定政党自信，首先必须坚定政党自觉，以理性的自主的状态去完成党的历史使命。
新时代新任务对于党的先进性提出了新的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推进政党自知，使党更加清楚自己肩负的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历史使命。推进政党自知，是新时代保持党的先进性的重要途径。它要求在政党做到自信、自觉、自省、自律的统一的同时，突出政党自觉在政党先进性体系中的特殊地位。相对于政党自信而言，政党自觉是比政党自信更高的境界，凡事只有形成了理性的政党自觉，才能有真正的政党自信;相对于政党自省而言，政党自觉是政党自省的认知前提，只有真正认识到了，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反省自己行为的利弊得失;相对于政党自律而言，政党自觉是政党自律的理性指导，只有自觉认识到执政党面临着随时腐化堕落的危险，才能克勤克俭、严以律己，始终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
由上可见，“四自”是一个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统一体，坚持政党自信，能够使党充满蓬勃伟力;坚持政党自觉，能够使党行稳致远;坚持政党自省，能够使党保持进取状态;坚持政党自律，能够使党立于不败之地。“四自”的核心或者终极形态就是政党自知。政党自信也好，政党自觉也罢，政党自省也好，政党自律也罢，最终都会体现为政党的自知之明和自主行为，使党成为不断实现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马克思主义政党。进而，政党的自知之明就成为政党自信、政党自觉、政党自省、政党自律的集中体现，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的法宝。
注释：
① 习近平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参见《人民日报》2019年6月25日。
②③ 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编：《费孝通论文化与文化自觉》，群言出版社2005年版，第232、526页。
④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49—1976）》第5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597页。
⑤[美]大卫·科兹、弗雷德·威尔：《来自上层的革命——苏联体制的终结》，曹荣湘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47页。
⑥⑦[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雷日科夫：《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徐昌翰等译，新华出版社2010年版，第3、324页。
⑧[美]塞缪尔·P·亨廷顿：《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张岱云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295、458页。
⑨ 石仲泉：《中国共产党保持先进性和纯洁性的法宝》，《光明日报》2016年6月29日。
⑩ 习近平：《始终坚持和充分发挥党的独特优势》，《求是》2012年第15期。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32页。
张珊珍：《毛泽东：“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学习時报》2017年2月28日。
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2年11月17日。
习近平：《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0年9月9日。
作者简介：虞崇胜，华中科技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北武汉，430072。
（责任编辑 刘龙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