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湄公河:四国联合打击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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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记者提出要去孟莫时,在清盛招徕生意的泰国船夫威拉似乎吓了一条,急忙说“我只能带你在这一带转转,孟莫那边我们不敢去,糯康就是在那边被抓获的,不久前那一带还打过枪呢。”由于一时找不到船,记者登上清盛的一处山峰向远处望去,雨季的湄公河水流湍急,水中夹杂的枯树在激流中时隐时现,几百米宽的河面上行驶着满载货物的中国商船,远处翠绿的山峦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俨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但群山的背后,却是神秘的“金三角”,蜿蜒而来的湄公河把这里分成三个国家:南岸的泰国、北岸的老挝和左侧的缅甸。
  在湄公河四千多公里的河道上,从中国景洪到泰国清盛一段航运最为繁忙,大量物资在沿线的中国、缅甸、老挝、泰国之间运输往来。清盛港海关关长湄塔告诉记者:“2012财政年清盛港的进出口贸易总额为141亿泰铢(1美元约合30泰铢),2013财政年增加到233亿泰铢,而且还在不断增加,湄公河运输对沿线意义重大。”
  在清盛港,记者看到几艘中国货船正在装载货物,成箱的方便面、棕榈油、饮料堆满了货舱,一位船员告诉记者“雨季涨水时,一艘船可以装300吨货物,旱季能装100-200吨,一年跑十几趟,收入不错。现在中国货船不断增加,有60多艘了,不少人还对前年发生的惨案心有余悸,但一看到河面上的巡逻船和孟莫那里的中国警察,我们就安心了,现在能安心跑船,全靠四国联合执法。”
  糯康被抓地附近设立执法联络点
  船员们所说的孟莫,在清盛港上游20多公里,距离“金三角”最凶险的孟喜滩只有几公里距离。孟喜滩,河两岸分属缅甸和老挝,除了暗滩众多、行船困难外,非法武装活动猖獗。前年“10·5”事件中国船只就是在孟喜滩被劫持、然后船员被害。一位在湄公河跑了二十年的船长告诉记者,在孟喜滩一带水域,顺水时要行驶大约1个小时,这1个小时是大家最担心的,目前有联合护航船只巡逻,感觉安心多了。但是也有船员告诉记者说:“现在比以前安全多了,有了巡逻船后,再没有听说中国货船受到侵害的事情,但我们依然时时提高警惕,商船的安全最重要的还是国家的保护,巡逻船来的次数更多一些就更好了。”
  为了维护湄公河航运安全、整治“金三角”安全形势,中老缅泰四国于2011年12月开始四国联合执法。除了开展航道上的巡逻外,还加大了对沿岸的安全管控,并于2012年8月在老挝孟莫设立联络点,作为联合执法的战略支撑点,进一步加强与老方的执法合作,改善该地区治安形势,中国派出的警察与老挝人民军共同驻守在孟莫。
  记者终于找到一位愿意前往孟莫的老挝船夫康赛,由于上游是老挝缅甸界河,他们比泰国船夫更大胆一些,康赛的小船是当地渔民特有的长尾船,几米长的小船能坐六七个人,使用柴油发动机,却可以把小船在河面上开得飞快,使记者不时担心会碰上河面上漂浮的树枝杂物。小船一直向北,进入缅甸老挝交界的湄公河,在近1个小时的行程里,记者看到河面上多是老挝的小货轮,还有几艘驶向清盛的中国货船,和在河面上飘荡的小渔船。
  坐在窄窄的长尾船上,近百米宽的江面显得十分宽阔,两岸基本看不到村庄,唯有此起彼伏的群山相连,岸上也基本看不到道路。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长他宁瓦告诉记者,毒贩经常开着快船把毒品运往老挝或者泰国,有时也会胁迫商船运毒,湄公河是“金三角”毒品贩运的重要通道。看着渺无人烟、山峦连绵的江岸,记者不禁担心这漫长的河岸成为没有设防的防线。
  小船行驶将近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码头,巨大的牌子上写着“班莫 255.8公里”,码头后面一座整齐的营区,营区内高耸的中老缅泰四国国旗迎风招展,这里就是四国联合执法孟莫联络点。
  船夫告诉记者,小船最多只能开到老挝班莫码头,不能再向上走,因为老挝边防军发布了警示:渔民的长尾船和非法武装的船只一模一样,如果进入孟喜滩,可能受到攻击。一位老挝边防军军官告诉记者,孟喜滩较深的河道处于山峰之间,十分狭窄,船只行驶缓慢,非法武装能够居高临下袭击船只,四国联合护航机制启动后,老挝和缅甸曾派驻军队在山峦上保护商船,同时禁止渔船进入该地区。
  加强四国联合执法力度
  记者进入孟莫联络点营区,看到中老两方执法人员正在进行联合训练,除了射击、擒敌、反恐之外,还有巡逻船驾驶等科目。老方指挥长西沙瓦中校对记者说:“通过与中国警察的训练和协作,老挝人民军士兵的战术水平、驾船技术都得到提高,双方合作很好。更重要的是,联合执法使生活在湄公河流域的百姓安心生活、放心挣钱,沿岸百姓是最大的受益者,都十分支持联合执法。”
  不仅是中国、老挝对整治湄公河治安十分积极,打击该区域犯罪也是缅甸、泰国的迫切需求,清盛县警察局副局长纳塔蓬对本报记者说:“四国联合执法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非法武装分子仍在积蓄力量,是对该地区的潜在威胁,而能否彻底消灭他们的犯罪能力取决于联合执法的打击力度。只有各国继续深化在情报交流、司法合作、共同执法上的合作,才能强有力地打击湄公河流域各类犯罪,实现该地区长治久安。”
  在孟莫联络点值班室里,记者看到一名执勤警察一直守在无线电台旁,湄公河上的船只可以通过高频电台或短波电台直接呼叫这里。而在云南关累的指挥中心,通过中国自主研制的北斗卫星定位系统可以监测所有中国货船,只要船员按下报警按钮,指挥中心马上可以对其定位并启动相应预案。孟莫联络点中方指挥长黄照章告诉本报记者:“接到报警后,根据四国执法船只的远近,指挥中心会派出力量实施救援。湄公河最危险地段是孟喜滩上下游各10公里处,孟莫就在这个区域,可以更及时迅速地给予救援。联络点成立以来,已经成功实施过几次救援行动。”
  在联络点采访时,记者看到所有部位都有监控系统、执法人员24小时携带武器巡逻,因为糯康伏法后,曾有非法武装扬言要对四国联合执法和孟莫联络点实施报复,西沙瓦和黄照章都对本报记者表示,“不久前对岸还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糯康的手下还在活动,老挝和缅甸都派驻军队在附近山峦上保护商船,孟莫联络点也加强戒备。但不管如何危险,我们都会继续驻扎在这里,执行联合执法任务,为湄公河带来安全和宁静。”   非法武装仍在积蓄力量
  清盛县警察局副局长纳塔蓬对记者说:“四国联合执法使执法人员对湄公河犯罪有了更严密的防范,但是糯康以及其他武装团伙,多少都与缅甸少数民族武装有关,而且一些团火刻意隐藏身份、成员可能来自多国,糯康及其幕后指使者采取如此残暴的手段杀害中国船员,是为了向外界展示实力、进行恐吓,表明自己的强大,达到恐吓政府和执法人员、反对政府的目的,以在湄公河流域寻求更多利益,对该地区是潜在威胁。
  “虽然四国联合执法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非法武装分子仍在积蓄力量,他们没有停止,而是停顿,虽然短期内不可能发动攻击,但是长期后不好说,是对该地区的潜在威胁,而能否彻底消灭他们的犯罪能力取决于联合执法的打击力度。只有各国继续深化在情报交流、司法合作、共同执法上的合作,才能强有力地打击湄公河流域各类犯罪。在此方面,我认为,中国已经而且可以继续发挥巨大作用。”
  纳塔蓬说,泰国警方支持四国联合执法,这对增进中泰友谊、保障正常贸易有益,警方愿意积极参加。但希望能够增加预算、人员和设备,无论是中国提供还是本国政府提供都可以,目前清盛县警察局警力100多人、水警30多人,负责清盛县日常的治安,感到力量不足。此外,希望加强各国情报交流和罪犯引渡,目前老挝、缅甸不愿意引渡泰国通缉的罪犯,希望中国帮助劝说他们。联合巡逻船也应该提高巡逻次数,达到每周2-3次,才能更有效震慑犯罪分子。清盛县警察局副局长纳塔蓬说,“该地区的缅甸民族武装,以毒养军,打击毒品影响到民族武装的生存问题,短期内这种现状很难改变,只有解决缅甸民族问题,才能最终改善该地区的治安状况。”
  记者看到在缅甸万崩码头,中国援助的巡逻船停靠在码头上,码头对岸就是老挝的孟莫码头,当地民众告诉记者“缅甸的巡逻船很少离开码头,也很少发动,可能是因为没有油料。” 万崩码头,位于缅甸掸邦,在掸邦,缅甸军队主要控制了大城镇和交通要道,乡村和山林仍是少数民族武装的势力范围,对于管控湄公河流域治安,目前政府军还难以实现。虽然军方希望趁机涉足民族武装地区,但由于该地区民族武装的强大力量,政府军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在湄公河流域,缅甸执法力量参与联合巡逻和治安管控仍有困难。
  “糯康只是代罪羔羊”
  在糯康的老巢缅甸大其力,记者私下里同几个当地人聊天谈起糯康及其党羽时,他们都露出戒备的表情,并拒绝继续谈论下去。一位在大其力生活了几十年的商人告诉记者:“糯康虽然已经落网,然而他的残余势力仍然存在”,他还说“杀害中国船员,糯康只是代罪羔羊,背后肯定有指使者。”
  泰国清盛水上警察局局长他宁瓦对记者表达了同样的看法,他说“指使糯康的一定是对糯康有恩、长期在金三角庇护他的人,因为糯康在金三角活动多年,和在当地有利益纠葛的泰老缅三国政界、军界、警界都有交往。”他宁瓦还说,以前在湄公河上收保护费的除了糯康,还有不少冒充糯康名义进行的,在糯康被抓后,收保护费的水匪基本销声匿迹了,但是金三角的武装势力没有减少,因为糯康只是其中很小的一支,固定人员只有20来人、其余都是临时召集的不法分子。他还说“糯康主要靠对船只收保护费和受雇贩运毒品挣钱,但他不会因为拒交保护费杀害13位船员去惹怒中国,其背后肯定有指使之人。”
  在大其力,记者了解到这里至少有五六家赌场,都分布在豪华酒店内。其中最大一家allure酒店是泰国负责安全事务的副总理差林控制,而大其力雷吉娜高尔夫球场和飞机场是泰国前陆军司令差瓦立参与投资。赌场旁边通常都设有酒吧、迪厅等色情场所。然而,赌博显然不是这座“罪恶之城”财富的最大来源。一名居民对记者表示,“黄赌毒”这三样从来不分家,大其力镇财富的来源不是“黄和赌”,而是源于地下看不见的毒品网络。金三角的毒品、走私问题等与各国各种势力相互纠葛、分享利益,没有执法力量的庇护,各种非法行径不可能在当地如此猖獗。
  “金三角”一带还活动着不少武装力量,包括掸邦军、佤邦军等,虽然它们不屑收取保护费,贩毒是它们资金的重要来源,但是贩毒过程中产生的其他问题会威胁整个地区。主管泰北地区禁毒的泰国禁毒委员会第五区主任威猜告诉记者,从泰北贩入泰国的毒品占总量的80%以上,而该地区毒品猖獗与缅甸少数民族武装需要购置军火的经费有关,只有缅甸实现国内和解,不再需要军火、不再需要资金,“金三角”的毒品才会彻底消失。
  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东亚和太平洋地区代表加里·刘易斯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缅甸是目前仍然是全球第二大罂粟种植和鸦片生产国。据估计,缅甸大约有24.6万人参与罂粟种植,其中91%都集中在与“金三角”接壤掸邦地区。刘易斯认为,可替代发展规划是减少毒品作物种植和生产的关键。他说:“支持缅甸掸邦地区的和平和安全乃至整个地区的稳定,我们必须去除毒品赖以生存的不安全环境。尽管清除毒品种植是当务之急,但最终解决方案却要靠本地区乃至国际社会投入更多资源来发展依靠罂粟种植的贫困社区。”
  解决问题的核心在缅甸
  当地不少人士告诉记者,糯康落网并不意味着湄公河从此安全了,还得考虑其同党的报复以及其他武装势力和贩毒势力偶尔效仿一次糯康行径,“因为土壤还在,基础还在”,而且真正的武装集团和大毒枭毫发无损。一位大其力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糯康只是在湄公河惨案后名气大了起来,在大其力比糯康势力大的派别还不少。”
  泰国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派汕表示,现阶段看不到湄公河的绝对安全,毒品、赌场仍会继续发展,船运贸易也会逐渐恢复,但是湄公河和金三角的问题复杂,各种力量众多、交织、变数多而乱,有历史原因、民族原因甚至意识形态原因,解决问题的核心在缅甸。缅甸国内局势近期的变化已经引起金三角地区的关注。如果缅甸政府使缅甸成为一个统一、正常的国家,包括妥善整编类似佤邦联军、南掸邦军等地方民族武装,金三角问题也就逐步消解,糯康也很难“重生”了。但现在缅甸没有这个能力,政府管理的能力还不能达到这些边疆。
  此外,随着冰毒等新型毒品取代传统的海洛因,毒枭的形成,对政权、民众和武装的依赖度逐步降低,金三角地区的禁毒形势并不会随着糯康的覆灭发生根本性变化。而毒品不禁,湄公河航道的安全就会面临不断挑战。
  一位船员对记者表示“巡逻船赶到出事地点需要时间,匪徒的行动十分迅速,在通过缅甸危险地段时船员依然是提心吊胆,逆流时大约3个小时、顺流时大约1个小时。要想彻底解决问题,中国应当在缅甸、老挝航段内设立基地,定点保护和流动巡逻相结合,才能保障船只安全。也有当地人悄悄告诉记者“武装分子收取保护费的方式有所改变,有些不再直接向货船收取保护费,而是改为强迫船只到指定地点加油而获取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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