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密码”》再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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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7月份,央视《每周质量报告》报道了达芬奇家居造假一事。一时舆论哗然。
  但2012年1月,达芬奇事件出现了大逆转。达芬奇称曾经花费重金,企图摆平“造假门”事件的影响,其中,当时“造假门”事件的央视记者李文学曾收受了100万款项。随后央视记者李文学发表声明反驳。针对央视记者的回应,达芬奇官方微博又进行逐条辩驳。双方你来我往,达芬奇家居造假事件愈发扑朔迷离。
  “诱供”
  2010年底,央视《每周质量报告》从达芬奇家居顾客唐英手里获得投诉线索,着手筹备报道达芬奇造假事件。当时央视记者化身“大客户”,到东莞进行暗访调查。
  在“达芬奇‘密码”’中,证明达芬奇家居造假的最有力的证人,就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莞长丰家具公司总经理”彭杰。2011年11月27日,记者赶到深圳,在真正的东莞长丰总经理黄文聪陪同下,通过电话采访了至今没有露面的彭杰。24岁的彭杰说:“他问长丰是否有生产欧式家具,并且反复提到达芬奇,当时我回答他说,‘我们有,可以来工厂看一下’。”
  彭杰其实是一名跑单员。黄文聪和彭杰都表示,彭曾带央视暗访记者见过黄文聪,央视记者并非不知道谁才是东莞长丰真正的总经理。
  如约而至的“大客户”,自称“李总”。彭杰回忆说“在一张雕花大床前,他站得最久,啊!我什么也没干!还问了价格。”“他说去北京达芬奇门店看过,认为我们做的跟达芬奇很像,正是他想要的。”彭杰表示,自己当时并不知道那张雕花大床仿的就是卡布丽缇的款式。
  2011年2月下旬,“李总”带着助理又出现在东莞清溪镇。这次,“李总”与彭杰展开了更进一步的项目商谈。之后“李总”考察了工厂的生产车间。“看完生产车间,他说这还不足以证明我们能做出跟达芬奇家居品质相同的家具。”彭杰开始发现,“他反复跟我提到达芬奇,因为当时已经谈到价格了,他说‘你这东西有点贵,要是达芬奇的家具,那还算合理’,然后问我们能不能生产。”24岁的彭杰一步步走上对方设定的轨道。
  “我当时想,离拿下大订单只差一步,李总不断拿达芬奇的意大利家具与我们生产的欧式家具做比较,我就干脆说就是我们帮达芬奇生产的。”彭杰说,“因为我们生产的产品(指为好莱坞代工的家具)确实有在达芬奇卖,我当时觉得这就是稍微夸了下口。”
  “李总”要求彭杰为自己的话拿出“真凭实据”。央视播出的电视画面中,出现了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电子回单。这份由深圳达芬奇家居贸易有限公司通过民生银行账户向长丰支付货款的电子回单,显示的转账时间为2010年2月,距记者暗访已经过去一年,结算金额显示仅有9795元。
  2011年7月21日,广东省工商局在其官网上发布《关于达芬奇事件的情况介绍》,称东莞市工商局对东莞长丰的办公及生产场所进行了全面检查,现场发现的发票及银行回单显示,当事人曾与上海达芬奇家居的深圳子公司有两批布板挂架的业务往来,销售金额分别为9795元及12921.4元。除此之外,并未发现长丰与达芬奇家居存在业务往来的合同、发票以及银行资金往来。
  被消失的声音
  2011年7月10日,《每周质量报告》播出“达芬奇‘密码’”。节目内容为:彭杰承认从2006年开始东莞长丰就为达芬奇生产家具,品牌分别有卡布丽缇、好莱坞、瑞瓦,现在和达芬奇的年交易额5000万元。
  从播出的节目来看,达芬奇就是一个造假公司。然而,7段来自意大利的视频,让这起造假事件出现逆转。
  这7段视频,拍摄的是中央电视台驻意大利记者朱锋到卡布丽缇采访的对话,以及他与国内《每周质量报告》同事通电话的过程。
  卡布丽缇家具总裁Tino Cappelletti对记者回忆说,央视记者称达芬奇家居售卖假冒卡布丽缇家具。“我们当时很震惊,所以录了像。”
  意大利人提供的视频显示:朱锋反复询问照片中的产品是不是意大利生产的,Cappelletti称达芬奇家居“从来都是100%卖我的产品”,并表示可以和记者一起去中国,认证这些家具的真伪。朱锋对卡布丽缇床头雕花材质提出疑问,意大利人表示,照片中床的雕花是用一种特别的树脂制作,这些树脂是通过欧盟认证的。
  在听到卡布丽缇对达芬奇100%的支持后,当时的情况有点尴尬。朱锋(在电话中)又被同事告知,售假的可能是“其他厂家”。朱锋电话中多次提到一位“李老师”。
  从视频中可以看出,朱锋明显有些不满了:
  朱锋:你们确信那个达芬奇卖的确实就是偷拍的这个工厂里面这些东西?你们都不敢保证,那你叫我查这个东西我怎么敢保证?而且如果是万一播出去的话,对咱们……
  朱锋:你们得把情况都告诉我,一会说他卖假货,一会又和我说他不卖假货。你们之前告诉我的是,他们说这个东西不是他们生产的就OK了,然后你们又跟我说怀疑达芬奇在卖假的东西,然后你们又跟我说怀疑达芬奇在这边买(假货),然后现在你们又和我说这么一个版本。达芬奇卖的是真的,对不对?
  三个月后,这次采访在“达芬奇‘密码”’中出现的,是朱锋在工厂门口的几十秒钟出镜和简单的解释:“掌门人卡布丽缇先生告诉我,这些雕花是由一种特殊的树脂材料做成,并非实木雕刻。”至于意方坚称相信达芬奇家居的内容,则选择性地消失了。
  在被央视曝光后的慌乱中,没有人想起过这几段视频的存在。直到8月底,达芬奇家居总经理潘庄秀华突然想到4月间有央视记者在意大利做过采访,才拿到了这7段视频。
  媒体掮客
  2011年7月,“达芬奇‘密码’”播出后影响巨大,达芬奇家居深陷被动。手足无措之时,达芬奇家居董事黄志新辗转找到一位名叫孙国军的北京某地产公司副总经理。
  经孙国军联系,7月14日,黄志新见到了某香港上市公司总裁崔斌。崔在多家国内媒体担任过高层职务,在京城媒体圈能量巨大。根据记者调查,崔斌与暗访记者“李总”相识。
  摆在黄面前的是一份准备好的300万元公关合同。他明白那合同的条款跟价钱“没的商量”。这份“公关顾问服务合作合同”,乙方为“传媒中国网(北京赫立传媒广告有限公司)”,崔斌本人与合同的乙方并无法律关系。
  不过,真正进行公关顾问工作的还是崔斌。7月14日付款当晚,崔斌与潘庄秀华见了面。崔斌说,“那边说了,要解决问题,你们和唐英的事情一定要摆平。”潘庄秀华问怎么摆平。崔斌说唐英是有背景的,而且央视的人还讲,为了做这个事情也花了不少钱,所以达芬奇要埋单。记者曾打电话联系唐英及其家人提出采访请求,对方一次表示听不明白,另一次一聽是记者便挂断电话。
  7月19日,也就是达芬奇家居完成给唐英的“和解金”打款当天晚上,潘庄秀华终于见到了“李老师”。
  潘庄秀华回忆,自己一见面就问,“我们没造假,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报啊? ‘李老师’说,你们没造假不代表意大利厂家没造假,也不排除个别员工偷卖假货。”
  潘庄秀华称,李老师未提钱。但当天晚上回到公司,崔斌又对她说,“李老师”开条件了,要钱,帮忙摆平央视,不再做第三期报道。7月25日,潘庄秀华得到答案:100万元。
  最后一次潘庄秀华与“李老师”见面是9月2日。此时,她已经拿到了意大利人偷拍的央视记者采访和电话视频。潘庄秀华一见面就提到,公司其他董事不认可给“李老师”的100万元,被崔斌当场打断,称“所有的,都是和我发生的联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三人分手后,潘庄秀华与崔斌又有一次通话:
  崔斌:人家不会承认拿过你一分钱的,你知道吧。那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不?
  潘庄秀华:那不是这个李记者拿了吗?那你就要让他们帮我们的哪。
  崔斌:人家今天来不就是来帮你吗潘太,但是你不能说这个钱是他拿了。这个钱你们打了,他来了,帮你完成了你想要做的事情,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敢跟人家说你这个钱是行贿的钱吗?
  央视记者李文学究竟拿没拿100万元?11月14日,达芬奇家居向中央电视台纪委进行了举报。11月下旬,他们从央视纪委处获知,收款人Ma Zheng,是与崔斌、李文学并无直接关系的马征。工商登记资料显示,马征是赫立传媒的两名股东之一兼总经理。
  据记者确认,达芬奇家居已向北京市公安局经侦处报案,要求追究李崔孙等人涉嫌敲诈勒索和诈骗的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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