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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蒙自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东部，距昆明三百多公里，是滇南的政治文化中心。蒙自设县于元代，到了明代中叶，汉族人已在蒙自占有优势。蒙自方言属北方方言西南官话区，其中的虚词“阿”有两个调[A 44 ]、[A 41 ]。
二、虚词“阿”在蒙自方言中的用法
虚词“阿”在蒙自方言中有动态助词与语气词两种用法。分述如下：
（一）动态助词
由动态助词“阿”构成的句式有三种：
1．处所词+V+阿+NP
2．V1+阿+V2
3．NP+V+阿呢
这三组句式，语义各有不同。详述如下：
1．处所词+V+阿+NP
这类句子表示某处存在着某种物体或某种人。句首的处所词是说话出发点。根据NP是V的受事还是施事，还可以分为：
A1.处所词+V+阿+NP受事
例：门上贴阿一幅对联。
身上穿阿新衣裳。
墙上挂阿一张画。
石头上刻阿两行字。
路边盖阿几幢房子。
这类句式中的动词一般是及物动词，它们所表示的动作完成以后便产生某种结果，即VP受事在某一处所的存在，这种存在是持续的，它的改变依赖一个新动作的完成。常见的这类词有：写、摆、种、包、铺、堆、垫、搁、洒、栽、拿、背、扛、装等。
A2.处所词+V+阿+NP施事
例：沙发上坐阿一个人。
树上停阿几只鸟。
房子下蹲阿三个人。
桌子上趴阿一只猫。
进入这类句式的动词是不及物动词，动词V是个瞬间动作。这个瞬间动作的完成可以使动作发生者NP施事本身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中，这种状态的改变也需要一个新的动作。常见动词有蹲、靠、跪等。
2．V1+阿+（NP）+ V2
根据NP出现与否，可将其分为：
B1.V1+阿+NP+V2
例：我们唱阿歌走了……
搁阿好瞧的[ni 44] 不穿，为量[n iɑ41 ]（为什么）？
种阿几十棵石榴树。
学游泳的[ni 44 ]时候要捏阿鼻子学闷水（游泳）
我们可发现，B1与A1中的NP一样，都是动词V的受事者，而不同的是，出现在A1中的NP一般要受数量结构修饰。B1中的NP多数不带数量结构的定语。
B2. V1+阿+ V2
例：站阿说话不腰疼。
你躺阿罢（不要）动。
你先坐阿罢（不要）走，我一小会[ha41 ] 就回来。
句式2中的“阿”与句式1中的阿一样，都是表持续貌。但不同的是，它不再只是表示静态持续，同时也能表示动态的持续（如“我们唱阿歌走了”）。句子的语义重点是V2，“V1阿（NP）”只算是V2的一种伴随状态。
例：我醒阿你不说，睡着阿又来叫我。
走阿锁好门。
小阿不学好，大阿不好管。
饱阿请我吃，不如饿阿叫我。
上述例句从句式上看应属B2，但出现在上述句子中的谓词大多是形容词（如大、小），动词只限于状态动词（饱、饿、醒等）和“来”“去”几个表移动义的动词。本来“阿”出现在这些词后面可以表示状态的持续，但在这几个例句中“V1阿”已不再表示持续的状态，而用来指称状态持续的那段时间，并且大多出现在前后两句对比的前句中。前句对后句来说是已然改变了的状态，一般是已经过去的时间。因此，可以把这类句式看作是B2的特殊句式。
3.NP+V+阿呢
这种句式里的“阿”与“呢”组合在一起，只能用来表示静态持续。根据V和NP的性质将其分为三类：
C1.NP受施+介词结构+V+阿呢
例：书在桌子上搁阿呢。
画在墙上挂阿呢。
衣裳在身上穿阿呢。
花盆在窗台上摆阿呢。
C2.NP施事+介词结构+V+阿呢
例：老头在墙角蹲阿呢。
他在家首（里）等阿呢。
我在树墩上站阿呢。
C3.NP当事/施事+A/V+阿呢
例：脚还肿阿呢。
火旺阿呢。
鱼还活阿呢。
房子干净阿呢。
这类句子也表示一种静态的持续。其中对C1、C2中的动词进行分析可看出，C1中的动词V与句式1中的A1相应为及物动词，C2中的动词V与句式1中的A2相应为不及物动词。而C3句式中不需要介词结构作状语，出现在句中的“A/V”已形成了限制。这里的“A/V阿”表示状态的持续，指称形态持续的那段时间。
根据以上对三类句式的描写与分析可看出，动态助词“阿”在蒙自方言中有两种分布：V 与“阿”中间没有受事宾语和V与“阿”中间有受事宾语。前者为：“V阿（O）”，后者为“VO阿呢”，“V阿（O）”中的“阿”在蒙自方言中表持续貌，而“VO阿呢”中的“阿”表进行貌。“阿”通过两种不同的句式完成了持续貌与进行貌的分化。
（二）语气词“阿”
在祈使句中，“阿”位于动词或述宾、述补结构后，表示命令、嘱咐、警告等祈使语气。例：
你听阿。
好好的[ni44]听阿，罢（不要）说话。
你走慢点，小心掼（摔、跤）阿。
你听他说完阿再说。
这里的“阿”是语气词而不是动态助词，是因为它不论紧跟在动词后还是在述宾、述补结构后，都是用来殿句或煞尾的。即使同在述宾结构后，它跟表进行貌的“VO阿呢”也根本不同，表进行貌的VO后必须是“阿+呢”，而语气词“阿”是单纯形式，用来加强全句的语气。
在蒙自方言中，“阿”还可以跟在述宾或述补结构后，表示“先完成这件事，所问之事暂且不管或等一下再说”，如：
你哪会[ha41]（什么时候）走？——吃过饭阿。
你哪会[ha41]（什么时候）结婚？——分着房子阿。
三、不同用法的“阿”的区分
蒙自方言中出现的两种不同用法的“阿”可以通过两个途径来区别。一是读音的区别。动态助词一般读[A44]，语气词，表命令、嘱咐、警告等的句子中“阿”读[A44]，而表“先完成这件事，所问之事暂且不管或等一下再说（做）”的句子中“阿”读[A41]。二是语法功能的区别。例如，阿[A44]既可是语气助词又可是动态助词，根据阿[A44]所处句子中的位置即可区分。一般说来，语气词“阿”置于句末，而动态助词“阿”则置于句中或动词与动词间。
四、“阿”与普通话“着”和蒙自方言中的“着”的联系
在普通话中，“着”的读音有[tɑu55]、[tɑu35] [tuo35]、[t]四个。读[tɑu55]时为名词，表计策或手段，着[tuo35]、着[tɑu35]多表接触、感受或动词后表示已经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在轻声[t]中，它的词性为助词，所起的作用有：表动作的持续，表状态的持续，表加强命令或嘱咐语气。
在蒙自方言中，“着”读为[tso42]，其用法和意义与普通话中的“着”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具体分析如下：
1．“着”在句中表接触、燃烧、轮流、轮到。
例：冬天罢（不要）着冷水。
这盏灯不会着。
着你发言了。
明天着你值班。
例句中的“着”，意义和用法大致与普通话相同。
2．“着”表示遭受处罚、整治或处于不利的境地。
例：你今天没有去，着了。
如果你还不改正，你要着了。
3．“着”在动词后作补语，表示已经达到目的或动作有结果。
例：他整着（搞到）一张卧铺票。
我冷着（受凉）了。
普通话中这些情况也可以用“着”，有时还可以用“到”来替换，而在蒙自方言中则不能替换。
4．“着”作介词，用于被动句，用来引进动作的施事，表示前面的名词施事或直接用在动词前面，表示前面的名词性成分是受事。
例：饭着你烧糊阿了。
书着老冯借走阿了
我的手着划了一个阿口子。
这四种用法不同的“着”可以和“阿”一样通过读音和语法意义来区别，这里暂不作分析。
从以上对蒙自方言中的“着”分析来看，可以发现蒙自方言中的“着”与普通话中的“着”相比，联系密切而又有其自己的特点。而再来比较蒙自方言中的“阿”与普通话的“着”，可发现凡用动词“阿”之处均可以用“着”来替代。例如：
身上穿阿新衣裳。——身上穿着新衣裳。
树上停阿几只鸟。——树上停着几只鸟。
你躺阿罢动——你躺着别动。
我醒阿呢——我醒着呢。
替换后语法意义几乎未变。虽然蒙自方言中的动态助词“阿”可用普通话中的“着”替代，但在说话时凡用“阿”处均不能用方言中的“着”来替代。如果说把普通话当作母语，方言当作子语，“阿”的用法与普通话的“着”大概应是母子的关系，既有联系又各具特色。同时，“阿”与“着”的区别与联系也应是蒙自方言应归入北方官话区的一个证据。
参考文献：
[1]吴积才.汉语方言志[M].（云南省志卷五十八）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
[2]杨适逢.云南方言调查报告[M].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印行，1969.
（唐 娟 路 伟，云南省蒙自县红河学院中文系）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
蒙自位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东部，距昆明三百多公里，是滇南的政治文化中心。蒙自设县于元代，到了明代中叶，汉族人已在蒙自占有优势。蒙自方言属北方方言西南官话区，其中的虚词“阿”有两个调[A 44 ]、[A 41 ]。
二、虚词“阿”在蒙自方言中的用法
虚词“阿”在蒙自方言中有动态助词与语气词两种用法。分述如下：
（一）动态助词
由动态助词“阿”构成的句式有三种：
1．处所词+V+阿+NP
2．V1+阿+V2
3．NP+V+阿呢
这三组句式，语义各有不同。详述如下：
1．处所词+V+阿+NP
这类句子表示某处存在着某种物体或某种人。句首的处所词是说话出发点。根据NP是V的受事还是施事，还可以分为：
A1.处所词+V+阿+NP受事
例：门上贴阿一幅对联。
身上穿阿新衣裳。
墙上挂阿一张画。
石头上刻阿两行字。
路边盖阿几幢房子。
这类句式中的动词一般是及物动词，它们所表示的动作完成以后便产生某种结果，即VP受事在某一处所的存在，这种存在是持续的，它的改变依赖一个新动作的完成。常见的这类词有：写、摆、种、包、铺、堆、垫、搁、洒、栽、拿、背、扛、装等。
A2.处所词+V+阿+NP施事
例：沙发上坐阿一个人。
树上停阿几只鸟。
房子下蹲阿三个人。
桌子上趴阿一只猫。
进入这类句式的动词是不及物动词，动词V是个瞬间动作。这个瞬间动作的完成可以使动作发生者NP施事本身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中，这种状态的改变也需要一个新的动作。常见动词有蹲、靠、跪等。
2．V1+阿+（NP）+ V2
根据NP出现与否，可将其分为：
B1.V1+阿+NP+V2
例：我们唱阿歌走了……
搁阿好瞧的[ni 44] 不穿，为量[n iɑ41 ]（为什么）？
种阿几十棵石榴树。
学游泳的[ni 44 ]时候要捏阿鼻子学闷水（游泳）
我们可发现，B1与A1中的NP一样，都是动词V的受事者，而不同的是，出现在A1中的NP一般要受数量结构修饰。B1中的NP多数不带数量结构的定语。
B2. V1+阿+ V2
例：站阿说话不腰疼。
你躺阿罢（不要）动。
你先坐阿罢（不要）走，我一小会[ha41 ] 就回来。
句式2中的“阿”与句式1中的阿一样，都是表持续貌。但不同的是，它不再只是表示静态持续，同时也能表示动态的持续（如“我们唱阿歌走了”）。句子的语义重点是V2，“V1阿（NP）”只算是V2的一种伴随状态。
例：我醒阿你不说，睡着阿又来叫我。
走阿锁好门。
小阿不学好，大阿不好管。
饱阿请我吃，不如饿阿叫我。
上述例句从句式上看应属B2，但出现在上述句子中的谓词大多是形容词（如大、小），动词只限于状态动词（饱、饿、醒等）和“来”“去”几个表移动义的动词。本来“阿”出现在这些词后面可以表示状态的持续，但在这几个例句中“V1阿”已不再表示持续的状态，而用来指称状态持续的那段时间，并且大多出现在前后两句对比的前句中。前句对后句来说是已然改变了的状态，一般是已经过去的时间。因此，可以把这类句式看作是B2的特殊句式。
3.NP+V+阿呢
这种句式里的“阿”与“呢”组合在一起，只能用来表示静态持续。根据V和NP的性质将其分为三类：
C1.NP受施+介词结构+V+阿呢
例：书在桌子上搁阿呢。
画在墙上挂阿呢。
衣裳在身上穿阿呢。
花盆在窗台上摆阿呢。
C2.NP施事+介词结构+V+阿呢
例：老头在墙角蹲阿呢。
他在家首（里）等阿呢。
我在树墩上站阿呢。
C3.NP当事/施事+A/V+阿呢
例：脚还肿阿呢。
火旺阿呢。
鱼还活阿呢。
房子干净阿呢。
这类句子也表示一种静态的持续。其中对C1、C2中的动词进行分析可看出，C1中的动词V与句式1中的A1相应为及物动词，C2中的动词V与句式1中的A2相应为不及物动词。而C3句式中不需要介词结构作状语，出现在句中的“A/V”已形成了限制。这里的“A/V阿”表示状态的持续，指称形态持续的那段时间。
根据以上对三类句式的描写与分析可看出，动态助词“阿”在蒙自方言中有两种分布：V 与“阿”中间没有受事宾语和V与“阿”中间有受事宾语。前者为：“V阿（O）”，后者为“VO阿呢”，“V阿（O）”中的“阿”在蒙自方言中表持续貌，而“VO阿呢”中的“阿”表进行貌。“阿”通过两种不同的句式完成了持续貌与进行貌的分化。
（二）语气词“阿”
在祈使句中，“阿”位于动词或述宾、述补结构后，表示命令、嘱咐、警告等祈使语气。例：
你听阿。
好好的[ni44]听阿，罢（不要）说话。
你走慢点，小心掼（摔、跤）阿。
你听他说完阿再说。
这里的“阿”是语气词而不是动态助词，是因为它不论紧跟在动词后还是在述宾、述补结构后，都是用来殿句或煞尾的。即使同在述宾结构后，它跟表进行貌的“VO阿呢”也根本不同，表进行貌的VO后必须是“阿+呢”，而语气词“阿”是单纯形式，用来加强全句的语气。
在蒙自方言中，“阿”还可以跟在述宾或述补结构后，表示“先完成这件事，所问之事暂且不管或等一下再说”，如：
你哪会[ha41]（什么时候）走？——吃过饭阿。
你哪会[ha41]（什么时候）结婚？——分着房子阿。
三、不同用法的“阿”的区分
蒙自方言中出现的两种不同用法的“阿”可以通过两个途径来区别。一是读音的区别。动态助词一般读[A44]，语气词，表命令、嘱咐、警告等的句子中“阿”读[A44]，而表“先完成这件事，所问之事暂且不管或等一下再说（做）”的句子中“阿”读[A41]。二是语法功能的区别。例如，阿[A44]既可是语气助词又可是动态助词，根据阿[A44]所处句子中的位置即可区分。一般说来，语气词“阿”置于句末，而动态助词“阿”则置于句中或动词与动词间。
四、“阿”与普通话“着”和蒙自方言中的“着”的联系
在普通话中，“着”的读音有[tɑu55]、[tɑu35] [tuo35]、[t]四个。读[tɑu55]时为名词，表计策或手段，着[tuo35]、着[tɑu35]多表接触、感受或动词后表示已经达到目的或有了结果。在轻声[t]中，它的词性为助词，所起的作用有：表动作的持续，表状态的持续，表加强命令或嘱咐语气。
在蒙自方言中，“着”读为[tso42]，其用法和意义与普通话中的“着”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具体分析如下：
1．“着”在句中表接触、燃烧、轮流、轮到。
例：冬天罢（不要）着冷水。
这盏灯不会着。
着你发言了。
明天着你值班。
例句中的“着”，意义和用法大致与普通话相同。
2．“着”表示遭受处罚、整治或处于不利的境地。
例：你今天没有去，着了。
如果你还不改正，你要着了。
3．“着”在动词后作补语，表示已经达到目的或动作有结果。
例：他整着（搞到）一张卧铺票。
我冷着（受凉）了。
普通话中这些情况也可以用“着”，有时还可以用“到”来替换，而在蒙自方言中则不能替换。
4．“着”作介词，用于被动句，用来引进动作的施事，表示前面的名词施事或直接用在动词前面，表示前面的名词性成分是受事。
例：饭着你烧糊阿了。
书着老冯借走阿了
我的手着划了一个阿口子。
这四种用法不同的“着”可以和“阿”一样通过读音和语法意义来区别，这里暂不作分析。
从以上对蒙自方言中的“着”分析来看，可以发现蒙自方言中的“着”与普通话中的“着”相比，联系密切而又有其自己的特点。而再来比较蒙自方言中的“阿”与普通话的“着”，可发现凡用动词“阿”之处均可以用“着”来替代。例如：
身上穿阿新衣裳。——身上穿着新衣裳。
树上停阿几只鸟。——树上停着几只鸟。
你躺阿罢动——你躺着别动。
我醒阿呢——我醒着呢。
替换后语法意义几乎未变。虽然蒙自方言中的动态助词“阿”可用普通话中的“着”替代，但在说话时凡用“阿”处均不能用方言中的“着”来替代。如果说把普通话当作母语，方言当作子语，“阿”的用法与普通话的“着”大概应是母子的关系，既有联系又各具特色。同时，“阿”与“着”的区别与联系也应是蒙自方言应归入北方官话区的一个证据。
参考文献：
[1]吴积才.汉语方言志[M].（云南省志卷五十八）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
[2]杨适逢.云南方言调查报告[M].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印行，1969.
（唐 娟 路 伟，云南省蒙自县红河学院中文系）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