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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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  子
  阿峪缩在台阶上,数头顶的格子。他能一直数到一百,但照顾孩子的阿姨并没有因此喜欢他,因为他把午餐的牛奶倒掉,还带领小朋友砸碎了玻璃企图逃出去。
  他没成功,被禁止和孩子们说话,午饭时要在小厅里忏悔。
  “阿峪。”梳着娃娃头的小姑娘拍拍他的肩膀,摊开的手掌里是吃了一半的鸡蛋,“给你。”
  他一笑,眼睛就弯成一道桥。
  那年的圣诞树上有一半的盒子都写了阿峪的名字,那时他才知道,妈妈在不久前过世了,而院长联系到了愿意收养他的好人家。
  高高的木门被阿姨推开,“阿峪,该走了。”
  女孩站在木门后面,看着阿峪钻进那辆红色汽车里,她快步跑出去,躲过守门人的拦截,那辆车已经离开,她只看到玻璃窗上映出阿峪不甚清晰的影子。
  001
  那年夏天,陈一宁用微薄的积蓄在一个巷子里揽下个店面,正儿八经做起了生意,但说实话,在这方面他并不擅长,时常被那些老奸巨猾的人坑蒙拐骗,冬天还没过去一半,陈一宁就因为续不上房租露宿街头了,他只好蔫蔫地搬来和我住在一起。
  那时候,我正在推销一种化妆品,我挨个敲人家门,不厌其烦地给那些女人介绍这不靠谱的化妆品。
  说起来,我公司名号听起来还是很响亮的,它叫美得乐国际化妆品有限公司。而事实上,它就只是位于商业街尾端的一间两居室。
  我的老板是个中年发福的苛刻女人,她染了一头红色卷发,眼影浓烈夸张。
  此刻她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朝我喷了一口烟气,“这两爿新区你去走走吧。”说着丢过一叠图册来。
  在街边吃中饭时,我将图册摊在桌上翻了翻,按照我一贯的经验,这里面大概只有三四个人会成为我真正的客户。过程自然艰难万分。
  整个下午都毫无收获,当我从六单元走出来时,外面下起了雨,我只得在楼梯间避着。楼梯间响起脚步声,穿着校服的女生一身湿哒哒地站在我面前,“请让开一下。”她说。
  我反应过来,从台阶上站起来。
  她仰头打量我,“你眼线花掉了。”她说。
  我笑道,“刚才被雨水冲到了。”
  “你的妆化得真漂亮。”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也许你愿意教教我?”
  她看上去只有十六岁,但送上门的生意,我怎能拒绝,于是我弯弯眼睛看向她,“为什么不呢?”
  002
  我教她打粉底,给她涂眼影,抹唇彩,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小脸被着上色彩,她渐渐露出笑脸来。
  她抿着嘴唇看向我,“也许他会喜欢。”
  “谁会不喜欢?”我伸手将腮红抹匀,“这些型号的化妆品我都还有没拆封的,你要不要现在就定下来,价钱的话……”
  “这些一定够了吧?”她拉开身旁的抽屉,里面铺着粉色的钞票。
  有钱人的烦恼我见得多了,戏路老套的话,她无非是个因为父母忙碌而得不到关注的小姑娘。
  “你有爱过的人吗?”忽然她问。
  我想点头称是,最终却否认了,我没必要对一个小姑娘袒露心事。
  “那样你一定就不会觉得痛苦难捱了。”她一只手撑着腮帮子说。
  忽然防盗门发出“咔哒”一声,“简佳。”有好听的男声唤道。
  穿着淡灰色衬衣的男生浑身湿透,他极短的头发贴着头皮,露出他深邃的眉目。
  “告诉我,那同你撑伞的女生跟你没关系。”
  “她当然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她便呼出一口气来,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角,“天阴了,我就出去给你送伞,一开始还走错了路,半天才到,却见你和别人窝在同一把伞下。”
  他僵立着未动,说,“以后你不用去,我可以迟点回来。”还有明天有重要的实验……我想提前准备一下。”
  她神色哀伤,“你在躲我吗?”
  “没有。”他用厚毛巾擦着头发,露出半个身子看着她,“别闹了。”
  “我就这么让哥哥讨厌吗?”她激动起来,回过身似乎要在柜子上找什么凶器,却只拿到最外侧的玻璃瓶,对着自己的额头,那场面就像八点档的偶像剧。
  他神色严厉起来,探过身准备强行夺过她手里那玻璃瓶。这可是危险动作,难道不是先要安抚情绪吗?
  我站起身,将他的手劫在半途,因为没有防备,他整个身子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说你爱她。”附在他耳边我低声说道。
  他侧目盯紧我,简佳那厢早已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了。
  “你未必得真心。”我微笑着松开他的手腕。
  003
  路过街角的熟食店,我买了拌菜,走上楼,穿着格子短袖的陈一宁笑嘻嘻地看着我。
  锅里煮着的糯米粥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我换了拖鞋走进屋去,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不禁感叹,“真是贤妻良母呀。”
  “还不快去换衣服。”陈一宁背对着我,不装严肃的时候,用一个词来形容陈一宁的气质,就是阴柔。
  他脸上有点病态的苍白,一双眼如有水波流转。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岁,在KTV的洗手间里,他伏在洗手台上吐得一塌糊涂。那是陈一宁第一次“创业资金”被人卷走。
  吐过之后的陈一宁伏在洗手台上不省人事,打扫的服务生唤了他几分钟也没半点动静。
  “不如把他弄回包间。”我在一旁洗着手说。
  “已经退房了。”服务生皱了一下眉说道,“得叫保安来把他丢到外面去。”
  “啊……那就交给我吧。”我顿了下,终于还是这么说了。
  如果你以为因为这样的“英雄救美”而得到到陈一宁的芳心暗许就大错特错了。
  后来,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这结局是不是有点不够童话?
  但事实确实如此。
  曾在一次吃饭时我开玩笑地对陈一宁说是不是喜欢我了,他涨红了脸矢口否认,慌张的目光飘落在吧台前一个壮男身上,搞笑的是,那壮男却对他挤眉弄眼,颇有些调戏的意味。   “咦?”我翘起嘴角看着陈一宁,“你是……”
  陈一宁垂着头并没有否认。
  再后来,破产后的陈一宁居无定所,开心地搬到我的小房子里,陈一宁收拾的干净利索,实在像个好姐妹。
  “陈一宁……”我换好衣服又晃去厨房,看着他说,“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谁?”
  “司徒峪。”
  “然后呢?”怔了一下,陈一宁说。
  “没有然后。”
  “那么,他知道吗?”
  我摇摇头,后背抵着门框,眼前浮现他深邃的眼眸,不,他并没有认出我。
  004
  我又梦见司徒峪,他坐在掉漆的红色小车里,我拼命追在汽车后面,直到他的背影慢慢消失,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只有我一人站在空茫的街道上。
  耳旁忽然响起聒噪的铃声,是简佳。
  “你还记得我吗?”她的声音伴着四周的嘈杂一起钻进我的耳朵。
  “嗯。”我一只手撑住额头应道。
  “那你现在能出来一趟吗?”
  “啊?”
  “拜托。我可以付钱给你。”她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这里好怪,我怕死了,外面有一个好大的黑猫招牌。”
  “我知道了,你在那里等着我。”
  市里有巨大黑猫招牌的就只有西街的魔法店了,酒吧只在夜间接待聚会,且需提前预约,服务生不是装扮成吸血鬼就是丧尸,这在一般青少年里非常受欢迎。
  还隔了一条街,就看到黑猫招牌上闪烁的霓虹。木门上挂着某个聚会的牌子,没有邀请函的人不能进去。但就在那时,一个男生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伏着路边的树干呕起来,挂在胸前的邀请牌被甩到了后背上。
  “嘿,你没事吧。”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
  他摆摆手,“你们玩吧,我可不行了,我要回家。”就这样,我偷偷拿到了他的邀请牌。
  一层的空间不算小,却摩肩擦踵,是个同学聚会,“简佳……”我低声唤着走进去,然而却并没得到回应,一直往里走,隔着洗手间的木门发出“嘭嘭”的声响来,我走过去扣了扣,“是你吗?简佳?”
  一直躲在那杂物间的她推开木门,“我看到了僵尸……”
  “是化妆酒会。”我笑道。
  她是一路跟在哥哥身后过来的,这次聚会,几个高中时的班委策划了两个月,他被安排提前两个小时过来分配酒水。
  但简佳不知道,她在小楼里迷了路,正好见到“僵尸”,她吓坏了,摸着墙走出去,手碰到杂物间的门,就立刻将自己锁在里面,她没什么朋友,自然也不能给他打电话,他如果知道她跟踪自己,或许会更加不喜欢她了。这就是她之所以会在这深夜打电话给我的理由。
  “你那天给我留下了名片。”她说。
  “他说过喜欢你。”我提醒道。
  的确,那天的后来,他是这么说了,所以她放下玻璃瓶,破涕为笑。
  “他是骗我的。”她忽然惨淡一笑。
  “嘿,咱们得走了。”我截断她的话。
  我最见不得别人深情,尤其是这样幼稚的深情。她这样的年纪懂得什么是爱?
  我挽着简佳穿过人群时,撞到了一个装扮成木乃伊的人,他拽住我的胳膊不松手,喊着我们都不知道的陌生名字。
  简佳瑟缩在我的身后。
  “你认错人了。”我咬牙说道。
  忽然简佳捏了捏我的手,我抬头就迎上了他的目光,装扮成吸血鬼的他露出两颗假牙,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招呼身边的人把那木乃伊拨开。
  “对不起。”简佳对他说。
  “别说对不起,该回家了。”他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向门外走。
  外面有些凉,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站在路灯下等车。
  “对不起。”她又说,“你出门之后,又有女生打电话来催你,我就有些着急。”
  “你凭什么着急?”他似乎还想说些狠话,却忍住了,转回身去看寂寥的街道。
  她快哭了,他僵立着并没甩开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出租车来了,他招呼我先走。“不用了,”我说,“我还想在外面吹吹风。”
  我站在那里,看着红色的出租车慢慢驶离我的视线,仿佛回忆与现实交错重合。
  街道对面,陈一宁的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正微笑着望向我。我也笑起来,直到他慢慢走过来,伸出手臂将我拢住。
  他那样暖,似乎将我的孤单紧紧包裹起来。
  005
  我陷在沙发中央,看着被微风吹起来的帘布,穿着白色睡衣的简佳盘腿坐在我面前,低垂着眼,缠着纱布的手腕露出灼眼的鲜红来。
  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和陈一宁在小吃店喝酒,庆祝他刚刚找到的正经工作,在图书馆的仓库里登记旧书。
  接起电话就听到简佳恹恹的语调。
  “那些化妆品,我不太会用,你有时间能过来一趟吗?”
  可直觉告诉我,绝不只是问化妆品这样简单。
  打开门的简佳苍白着一张脸,她的手臂正滴滴哒哒落着血,她看着强自镇定的我说,“急救箱在大卧室的柜子上面。”
  那柜子很高,我费了力气才弄下来。我用研磨的白色药片止住了她的血,又用绑带给她一层层包扎好。
  这种事儿,她似乎已做得游刃有余,那样深的伤口,却不伤到要害。
  “当我这号码是120吗?”。
  她抿着嘴,半晌没说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叹气。
  “真的被讨厌了呢。”极低的声音就像在自言自语。
  六岁那年夏天,因为爸爸工作调动,他们一家搬到新的城市,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她第一次见到他,他剃着光头,长长的白色短衫盖到大腿上,隔着人群,她一直看着他,他就走过来,亲热地喊她妹妹,她高兴坏了,他们就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玩手指游戏。   去托运处取行李的爸爸很快回来了,她却不愿松开他的手,“让哥哥和我们回家好不好?”
  “哥哥也要去找妈妈呀。”母亲企图掰开她的手。
  “我没有家了。”他咬着嘴唇说,“而且车站里有坏人逼我偷东西。”
  就这样,他被简家收养了,又送他去了学校,简教授是个好人,待他如己出,只是他的性格始终有些淡淡的,但对简佳,却比任何人都亲热。
  简佳十二岁那年,简教授因实验意外去世了。她愈发依赖他,那种依赖渐渐变成一种有些病态的爱,她看到他与别的女生多讲几句话就要不开心,仿佛她会因此失去他。
  她割自己的手腕,故意在手上弄出伤口,只要看到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就觉得满足。
  在这种煎熬中,他们都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她渐渐意识到,他不再喜欢她了。
  发觉她开始跟踪他,让他内心的疲累达到顶峰,他接连三天没有回家。
  她原本打算割腕给他看,他的手机却根本打不通,自己拿不到急救箱,就只好打给我。
  “如果我不来呢?”我看着她。
  “那就是我的命。”少女在那一刻显得格外冷静,“而且,如果你来了,或许我还可以拜托你一些事。”
  006
  学校里那间实验室是空着的,我站在那里等了一刻,有个胖胖的男生拎着饭盒走了过来,“你来找人吗?”
  “请问简峪是不是在这里做实验?”我问道。
  “是,但是他最近都没过来。”
  “你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他摇摇头。
  我道了谢,顺着回廊走到旋转楼梯,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他。
  我走过去,停在他的身侧,两个人都僵立着,身侧的玻璃窗上映出我们的身影,是什么时候,我们已长成这番模样,回忆那样悠远,在记忆里酿出淡淡的苦涩。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对不起。”
  “不是四年前就找到我了吗?”
  原来那时候他也认出了我,只是同我一样假装不知罢了。
  “如果那时候就离开,会比现在要轻松得多。”深深的叹息在实验楼里发出低不可闻的回音。
  逝去的时光汹涌的河,将我席卷吞没。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仅因为我没有爸爸,更因为我妈妈的特殊工作,而司徒峪愿意同我成为伙伴也是因为我们的妈妈在同一处工作,她们来托儿所接我们,偶有休息日,也是一同去游乐场,她们是好姐妹,常常开玩笑让两个娃娃结亲。
  但后来,司徒峪的妈妈没再来接他,她被客人杀死在酒店里,还上了社会版头条,上面的她盖着一条毯子。我找到那张报纸,将它收在自己珍藏的小盒子里,那里面还有一枚耳坠,一个断了胳膊的小丑,以及,一颗红色的玻璃弹珠。
  她去世的三个月后,托儿所的院长找到一家愿意收养司徒峪的人家,他不愿走,离开的前一天,一直站在我的小床边。
  “吴棋,咱们一起离开这儿吧。”
  “咱们太小了。”我说。
  第二天,他就乘着那红色小汽车远离了我的世界。
  再后来,她遇见一个很爱她的台湾客人,甚至向她求了婚。但她骗他说自己并没有孩子。在司徒峪的妈妈死去的那几年里,她一直不开心,但戴着婚戒的她脸上显得轻松许多。
  “吴棋,因为生下你,我已经牺牲过一次,这是我最后幸福的机会,所以,请你原谅我。”她蹲在我面前,泪水滑下来,濡湿了我的掌心。
  我再也没见过她,她去了台湾,将我寄养给托儿所。第四个月,院长说找到了愿意收养我的人。那并不是什么好人家,似乎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体,每个人都有按劳分配的任务,乞讨盗窃或者抢劫。我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终于逃脱出来,对我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一天夜里,我潜回托儿所,在院长的办公桌里翻到我们的资料,借着月光,我在一堆名字中看到司徒峪,标记上,他被卖了六千块钱,然而其它的信息,却一点儿没有。
  但我知道,我们的缘分绝不止如此,十五岁,当时用假身份证在学校外餐厅打工的我看到了穿着校服的他,在一瞬间,许多人忽然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他或许成为了小偷或者乞丐,可即便如此,我也会拼尽全力走到他身边。
  但在那一天,我决定,不认出他,他生活得多好,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就已觉得满足。
  007
  “没有找到他。”这样对简佳说的时候,我并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纱布。
  “他再也不想看到我了吧。”她说。
  我不知该接什么,忽然想伸出手揽住这瘦小的女孩。
  司徒峪没有想过她会爱上他,即使她说喜欢,他也只当做是小孩子一时新鲜。
  她企图割腕过很多次,却从没有一次真的成功,但那个夜里,她的确差点死去。她在一个大玻璃罐里攒了很多药丸,她把它们都吞了,却没打电话呼救,对她来说,那不再是博取他同情的表演秀,而是故事的最终回。
  他回去准备收拾带走的东西,却看到仰在沙发上已经昏过去的她,急救车在十五分钟后赶到,假使再晚几分钟,就已无力回天了。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吴棋,我真的好累啊。”
  我该想到,她要我离开的时候,眼神里那种死一样的寂静。
  “我们离开这里吧。”忽然他对我说。
  “啊?”
  “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可……”
  “我们等到简佳出院再走。”
  “如果她继续犯傻……”
  “她不会了,她还小,总会长大的。”他强自镇定地望向我,“你会和我走吗?”
  “嗯。”
  从医院回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脚步轻飘飘的,我又去了一旁菜场,想在陈一宁回来前买些菜,却在经过卖鱼的摊位前看到了陈一宁。   看到我他就笑起来。
  “现在不是在图书馆上班么?”
  “今天下午管仓库的师傅有事先走,我也就放假了。”他说。
  “陈一宁……”
  “嗯?”他转过身看着面露难色的我。
  “司徒峪一早就认出我了。”我忽然感觉他的身子明显一僵。
  “这是最新的剧情发展吗?”他强作笑意。
  “不,最新的是,他要我们一起离开,就像我们小时候没做到的那样。”
  “去哪儿?”
  “我不知道。”
  008
  简佳很快出院了,却常常自己坐着发呆,我过去看她,她神色哀伤,我想到很快我们就会离开,忽然觉得残忍。
  “吴棋姐,你看。”她从床底下抽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他一直小心收着的东西,但她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她能花整天的时间翻箱倒柜地找出它。
  “我知道,哥哥在找这个人,如果他找到她,就会离开我了吧。”
  女生的直觉总是很可怕,而这种可怕的直觉同时也在提醒着我,我们走不了的。
  离开简佳家我去了一趟公司,清算完账目我便不做了,“没有要收拾的东西吗?”陈一宁躺在他的床上,反反复复问我这一句话。
  “陈一宁。”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他。“你可以交新的朋友或者男朋友,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呀。”
  “吴棋……”
  “嗯?”
  “没什么。”将要出口的话又被他生生吞了回去,“我困了。”
  我沿着昏暗的楼梯一直走上六楼,写着美得乐有限公司的牌子跌落在地上,我敲了敲门,没人应,对面的防盗门却开了,穿着睡衣的妇人抽着烟对我说,“前天就被抄啦,那卖化妆品的老板买的东西掺了有毒成分,客户告得她家破人亡啦。”
  公司的生意的确从去年就开始不好了,但我不知道。
  “如果我出事了,就把柜子右上角墙壁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样说的时候,她还把一枚铜钥匙给了我,“你知道,像这样造假贩假总会出事儿的。”
  “为什么是我?”
  “吴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当然相信你。”
  那天夜里,我又回到公司,老式规格的防盗门很容易打开,屋子里人去楼空,我很快找到那藏在壁柜里的暗格,里面是一张存折还有一张笑起来十分甜美的女孩照片。
  是简佳。
  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其实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某一处早已写好了结局。
  009
  约定到的日子到了,司徒峪背着黑色的大书包站在我面前。
  真的就这样走了吗?我插在口袋里的手指触碰着那冰冷的照片。
  “走吧。”司徒峪牵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阿峪。”我停下来,看着他的脸,“简妈妈出事了。”
  他怔了一下,牵着我的手,将我拽进他的胸膛,我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
  “阿峪,回去吧。”
  对于恩人,你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你可以不看着他幸福,却不能在他们受难的时候离开。
  那一刻,我想,一切都结束了。
  或许,是在四年前就结束了。那些分离以后的长久岁月里,我们俨然拥有不同的人生,成为了再无交集的两条直线。
  再见了。阿峪。
  微笑的表情冻结在我的脸上,我一步步后退着,直到转身消失。
  010
  后来,我离开了那座城市,不是独自,还有陈一宁。
  他并不是gay,我猜错了,他便将错就错,至少可以和我靠得更近。
  ——“要好好的开始未来,就要彻底的抛弃过去。”
  这是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所以她毫不犹豫丢下我去了台湾。
  后来,我将一直珍藏的小盒子埋在了院子里那颗桃树下,耳坠是某个晚上妈妈俯身吻我额头时掉落的,断了胳膊的小丑是司徒峪从别的小朋友那里抢来的,而那个玻璃弹珠,他说过,“吴棋,这是我的心呦,我只把它送给你。”
  少年的脸终于变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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