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纸篓

来源 :海外文摘·文学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582386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家的正堂屋,是一栋一楼一底的木结构板壁房。堂屋正大门的两边,各有一扇大大的九宫格花窗。窗子的另一侧是两根双手合抱的大立柱,立柱一直往上支撑着木楼和房梁。门前的屋檐称“杆檐”,“杆檐”的上面是二楼向外延伸的木板楼,酷似我们重庆地区的“吊脚楼”。就在出门靠右的一根立柱上,长年高高挂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竹篾筐。
  小时候,我们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好东西,总觉得很神秘。一天,等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个堂兄弟就搬来木楼梯,偷偷爬上去看,原来里面都是些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写了字的废纸屑,颇感失望。
  一次,我假装奇怪地问父亲:“爸爸,那竹筐里装的是什么呀?怎么挂那么高?”父亲盯了我一眼说:“那是你爷爷的宝贝儿,千万别去乱动它!”我心里暗自好笑,顺口答道:“嗯!”
  爷爷是位老学究,早年跟我的曾祖父学过中医,懂得些简单的接骨斗榫和推拿按摩等手艺。记得我们邻村一位姓杨的小朋友,在放牛时不慎把一只胳膊给摔折了,其父亲背着他来找我父亲给治疗一下。不巧,此时我父亲刚好出诊去了,不在家。见小孩儿的一只手反转地向下耷拉着,哭得挺伤心,孩子的父亲也很着急。这时,正坐在药房的藤椅上抽烟的我爷爷,咳嗽了两声,便慢慢搁下他长长的铜烟杆,说了声:“娃儿,过来,爷爷给你看一下。”于是,小孩儿的父亲就把小孩儿引到我爷爷身边,让他在木凳上坐下,爷爷便伸出左手轻轻扶着小孩儿受伤的右手,又伸出右手轻轻揉按小孩儿受伤的右肩头,为了引开小孩儿的注意力,爷爷嘴上笑嘻嘻地问那小孩儿:“娃儿,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在读书了吗?读些什么书?”这时,小孩儿不哭不闹了,对我爷爷的问题一一回答,待问题还没回答完时,只听见“呼”的一声,小孩儿的手臂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样。我爷爷笑着说:“好,娃儿,没问题了,你站起来,把手抬一抬,甩一甩,看还痛不痛?”小孩儿站起来,将手一抬一甩,不痛不痒,果然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小孩儿的父亲一看惊呆了,简直太神奇了,他走上去紧紧握住爷爷的手,千恩万谢,非要给钱,爷爷坚决地拒绝了。他告诉小孩儿的父亲:“刚才你娃儿就是肩关节错位了,现在已经复位了,手臂没有摔断,问题不大,只是你回去后再找根布带子,将那只手臂向上垫护起来固定个十来天,在这期间别让他做剧烈运动,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并很认真地说:“这些都是小儿科,不吃药、不打针的,我哪能收钱呢?”虽然爷爷不是专职的医生,但附近的乡亲们哪里有点儿痛、有点儿痒,直接来找我爷爷的人也不少。
  爷爷最大的爱好是看书。什么三国、西游、水浒、说唐、枕中记、封神榜等等,这些古典文学名著我最先就是从他口中得知的。那时候,农村里还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手表等东西都是稀罕之物。在我们邱家河,不管是寒冬腊月围着火塘烤火,还是盛夏秋夜聚在院坝乘凉,全院子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其中一个最核心的项目就是听我爷爷海阔天空地吹牛讲故事,有时通宵达旦,夜不能寐。我知道,这些故事都是从他那些老掉牙的版印线装书上来的。爷爷的书藏在床前一个漆黑的大木箱里,有好几次,我想偷偷地打开那只大木箱,看里面究竟装着些什么书,用手一摸,才发现这箱子的门开在背面,上面始终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铁锁,我四处找过,却总找不到开锁的钥匙,偶然一次,和爷爷一起去小河边洗澡时,发现爷爷的钥匙就揣在他贴身的衣兜里,从未离开过身,从此,我也就打消了要探秘那只大木箱的想法。小时候,我长期挨着爷爷睡觉,爷爷睡在床的这边,我就睡在床的另一头,替爷爷焐脚。爷爷总喜欢夜晚看书,那时我家没有电灯,为了读书方便,爷爷就在床顶上拴一根细小的软铁丝,铁丝穿过蚊帐,悬在床中间,末端做成一个像钓鱼的弯钩,然后把煤油灯挂在弯钩上。每天晚上睡觉前,他就放下蚊帐,取出他那厚厚的版印线装书,一看就要看到深夜。很多次我半夜起来上茅房,都看见爷爷坐在被窝、披着衣裳在认真阅读。他的那些书都是些繁体字,密密麻麻的,又没有标点,并且要竖着看,反着翻,我根本就看不懂。爷爷读书时,一读就容易入迷。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我还在读小学,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半夜被惊醒,只见床顶上一团大火,纱质的蚊帐正在熊熊燃烧,而爷爷已翻身下床,一手掀开被子,把我一下子拉出床外,他迅速取下煤油灯,扛起被子,跳上床奋力扑打火苗。这时,睡在里屋的父亲听到响声,发现不对劲,出来一看也慌神了,说时迟,那时陕,父亲抓起竹筢就上床“参战”,经过一阵奋力扑救,最后终于把火扑灭了,床顶上烧了好大一个窟窿。我蜷缩在一旁看得战战兢兢,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次,把全家人真的吓了一大跳。后来听爷爷说,是他太大意了,由于看书太专注,油灯的火苗太旺,将蚊帐点燃了,他竟还不知道。从此以后,爷爷好像再也没有用煤油灯在床上看过书了,但看书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只是将煤油灯换成了手电筒,再后来就换成电灯。
  爷爷最令人仰慕的是他有一手好书法,他的书法笔力圆润饱满、遒劲刚健、俊逸超脱、功力深厚,在周边几十个场镇,无出其右。记得有一位邻水县幺滩场的叫刘久汉的老先生,他和我爷爷是好朋友,经常来我家做客,而且也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字,他的字风格跟爷爷完全不一样,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现在想来应该是柳体字吧。他见我爷爷在教我写字,就凑过来跟我爷爷开玩笑说:“余老先生,算了吧,你那字他学不会,你是几十年的功力铸就的,他哪里达得到那水平?还是让我来教他基础的吧。”于是,刘老就拿过我的笔和本子,每一页给我写了一行字,叫我照着临摹。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几个字:“龙凤呈祥”“鸢飞鱼跃”“国泰民安”“万事如意”。我爷爷似乎也认同了他的意见,以后就叫我照着那几个字写。这也让我从此解脱了,因为每次练字,我爷爷都要坐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捉笔、运笔,而且只能照着他的意图来,稍有不慎走神了,头上就要挨“壳钻儿”,还要遭训斥,所以,练字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压力。以后我就有点儿討厌练毛笔字了,也许就是那时候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我爷爷的毛笔字确实远近闻名,不管是过年过节,或办大酒小席,或乔迁新居,需要写联、题字的,人们都要来登门盛情相邀。民间特别看重供奉在正神龛上的“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字,书写的时候讲究“天不连二,地不离土,君不开口,亲不闭目,师不齐肩,位要端固”。这里的“天”指老天爷,就是玉皇大帝;“地”指土王爷,就是土地菩萨;“君”就是指皇帝,“亲”就是指父母,“师”就是指老师,合称“五圣”,把他们奉上神位,供家人常年祭拜,这是我国几千年来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所以,写这几个字是一件非常庄重严肃的事情。凡写这几个字的人必须满足几个要求:一是毛笔字写得特别好,必须是一气呵成,中间不能有任何回填或补笔;二是字体必须庄重儒雅,沉稳大气有美感,能镇得住堂;三是写字的人必须是德高望重的名人或老前辈。所以,我爷爷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周边几十里地,大部分家庭中神位上的那几个字都是爷爷的手笔,有时为了写那几个字,别人专门派华盖来抬我爷爷去。他可算是我们当地有名的文化人了。据说,爷爷的书法也得到了我曾祖父的真传,这一点儿不假,因为现在我家存留下来的很多古书,就有我曾祖父和我爷爷他们的手抄本,全是用毛笔写的楷书,字体工整匀称、字形优美超脱,就像机器打印出来的一样。
其他文献
星期六惠玲回家看婆母,见老太太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原来婆母昨天在小区空地撸扫帚菜掉了钱。老太太们撸扫帚菜,全是撸最嫩的尖儿,蒸蒸吃,蒜一调,味美极了。  妈——儿媳一声喊,把老太太从心幕的电影中拉出来。  唉——惠玲来啦。老太太的脸色频道还没转换好,给儿媳开开门,惠玲一眼就把老太太的心电图扫描了。  妈,您咋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你来家妈还不高兴吗。  老太太不自然的放松,装出笑容迎儿媳。
陆和水相会的地方   地的表面总在交替着陆和水,陆的尽头是水,水的那一边是陆地。陆跟水相会是岸。岸上的水总要往下流,水里的波浪总往岸边游。空间里的岸,有些像一天中的早晨和傍晚。时间里的两个临界点,关联着日升日落。岸呢?   岸应该是上帝画出来的地,让地上的脚步去就那水,让水里的波浪来迎这些脚步,永无止息。时间和空间,世间的事物就在陆与水之间展开。   按照科学上的说法,洞庭湖盆大约是在650
端午节那天,奶奶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和妈妈一起去摘粽叶包粽子吧!”我一听,非常高兴,一边跑一边喊:“哦,去摘粽叶喽!”  到了河边,我和妈妈分头去摘。过了一会儿,妈妈过来看我的“战绩”。妈妈一看,大笑起来。我一脸奇怪:“妈妈为什么笑我?”原来,我摘的大多是芦苇下部枯黄的叶子。妈妈告诉我:“粽叶要摘芦苇中间的,不能摘下面的和上面的,因为粽叶要大一点才好,而且不能摘枯黄的。”我把妈妈的话记在心里。
太公祭    时九月,序属三秋。盛世盛典,盛典深思。值太公尚父三千一百四十五周年华诞日,姜氏子民会牛山之麓,淄江之滨,追始祖之圣德,慕尚父之伟业,肃然起敬,而祭之以文曰:  太公尚父,东海上人,胸怀天下,心系民生。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其德利风俗,其法正天下,其术谋庙胜。逢无道之世,民不聊生,遂以天下为己任,率民伐罪,鹰扬纵横;除暴禁虐,救世济苍生。辉耀大地,光利天下,殷灭周兴。封地建齐,德威兼济,
我发现托尼·加德纳坐在游客当中的那天早上,春天刚刚降临威尼斯这里。我们搬到外面广场上来刚好一个星期——跟你说,真是松了口气,在咖啡厅的最里面演奏又闷又挡着要用楼梯的客人的路。那天早上微风习习,崭新的帐篷在我们身边啪啪作响,我们都觉得比平时更加愉悦和精神,我想这种心情一定反映在我们的音乐里了。  瞧我说得好像我是乐队的固定成员似的。事实上,我只是那些个“吉卜赛人”中的一个,别的乐手这么称呼我们,我只
儿子自小拒绝吃带皮的苹果  我百思不解。一个天然的果实排斥另一个  果实,一条在春天就开始分岔的河流。  我们只好将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皮  削去,这卷曲的彩色正是他  一度所热爱的。他三岁时用过这几种油彩  绘就一幅斑斓的地球。而现在,我们削去它  从极地,沿着纬度一圈一圈削去  原载《海燕》2017年第3期  責任编辑:子非
王玲和盛伟是高中同学。在校三年里,王玲记得盛伟性格有些怪,经常一个人躲在没人的角落手舞足蹈地朗诵外国人的诗。    王玲是县城里长大的孩子,无忧无虑,不像盛伟来自农村,经常是一脸的凝重,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什么。因为盛伟在班级里学习好,女生们常在私底下议论这个农村青年将来考名牌大学是手里捏定了的事,况且,他人又长得标致,鼻子是鼻子,脸是脸,几乎挑不出什么缺陷。这样一来,女生们就开始猜测盛伟会爱上
司马迁的《史记》是我国古代最杰出的纪传体的史书,是历朝“正史”的第一部;同时,《史记》也是我国古代最杰出的文学著作之一,是我国写人文学的开创者,是我国传记文学与文言小说的始祖;此外《史记》集先秦与西汉文化之大成,还具有某种古代百科全书的性质,因此要想探讨任何一种文化、一门学问的历史渊源,往往就要通过《史记》这个门径、这个台阶,由此入手可以事半功倍。  《史记》对于中国古代历史研究的贡献  首先是司
2014年5月30日 星期五 晴  下午,放学回到家里,我看见妈妈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地躺在床上。一看就知道妈妈是生病了。看到妈妈这么难受,我心疼极了,心想:平时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还要辛苦地工作,肯定是累病了。  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四点了,锅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厨房里的碗筷都干干净净的。妈妈是不是连午饭都没有吃啊?我翻了翻橱柜,见柜子里还有两包挂面。要不先给妈妈煮碗面吧?说干就干。我先往锅里加
2021年已经到了,站在新年的起点,你有哪些愿望和计划呢?小朋友们一起来说一说吧!  江苏省南京市南师附中新城小学六(1)班 宗翊轩  流年似水,桃符更新,告别2020年,我满怀着憧憬迎来了2021年。这一年对于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是我小学阶段的最后一年。回忆起五年多的点点滴滴,第一次戴红领巾、第一次参加研学活动、第一次竞选大队委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在这最后的半年时光里,我希望自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