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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人眼里,非洲又穷又乱,度假可以,求学?你是不是疯了?来自中国台湾的郑凯文,是毛里求斯某所大学的首位亚洲学生,他用他的经历来回答,赴非洲求学,不虚此行!
毛里求斯,是印度洋上的一颗明珠。马克·吐温说过:“上帝先造了毛里求斯,才以毛里求斯为原型造了天堂。”这个位于非洲大陆东南隅的小岛国家,拥有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景致。艳阳高挂蓝天边,滩上嬉笑声一片。帘卷南风,鸡尾酒色冰心凉。椰树婆娑,微风吹,粼粼海波映霞辉。入夜繁星点点,迢迢月光朦胧。人生最乐,莫过于此。
在这个奇妙的天堂岛上,有着一间神奇的学校—非洲领导大学(African Leadership University)。这所学校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十分袖珍,全校仅有一百八十个学生;这里的教授和学生互动充分,课堂上有无休止的企划和小组讨论;更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学校成立不久,却收到了放弃牛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全球顶尖名校而来的学生;还有,这间大学没有毛里求斯本地的学生,只有非洲各国来的精英人 士。
2016年的夏天,我成了这所学校第一位来自亚洲的学生。
最具梦想力的大学
非洲领导大学的前身是非洲领导学院,一间位于南非的精英培训机构。这所机构作为非洲高中生前往欧美最顶尖名校的跳板,在西方和非洲都颇负盛名。非洲领导大学正是非洲领导学院的大学部,也难怪两校的精英风格如此相近。
学校的办学宗旨,是为未来的非洲培养一批能肩得起这块大陆的领袖们。学校的专业课程分成商业、政经、电力工程和信息科技这四大分支。各专业课程的设计十分特别,每个课程都和国际大企业紧密合作,让学生组成团队,和企业内部人员合作进行企划案。以信息科技专业为例,便是学生和世界知名计算机公司IBM公司的工作人员进行合作。
学生自己办出来的企业也挺有两下子。 有一家名为ClimArt的公司,提倡环保,将废弃玻璃瓶转成艺术创作。该公司得到美国大使馆以及甲骨文公司的支持与赞助,并且获得毛里求斯副总统的首肯,后者还为公司站台,参与其相关活动。还有学生办了一本名为Banza的时尚杂志,在全非洲已经获得过十万的网络订户,并获得风险投资公司关注,双方正在进行第一轮合作洽谈。
学校有时会邀请一些大牌的人物到访,我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见识到两位。一位是华顿商学院((Wharton School)的教授,客讲了两小时的谈判课程;另一位是毛里求斯本地的投资专家,投资促进局的领导,我和他约了三十分钟的私人会面。这两次和大人物交流的经验,不夸张地说,改变了我的一生。谈判课程学到的技巧在买纪念品杀价时立即见效,而和投资专家三十分钟的会面,扫清了我心底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非洲投资迷思,令我受益匪浅。
如果要我选出一间世界上最具梦想力的大学,“非洲领导大学”一定是不二之选。 为什么这么说?例子很多。
我的坦桑尼亚好友,阿曼尼,放弃了克绍箕裘,拒绝继续在他们国家当有名望的医生。 他追寻自己的远见,投身信息科技,想用科技让世界上的人更了解非洲。在我还在非洲领导大学的期间,他去了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在世界诸多领导者的面前演讲,讲述东非的贫民窟问题,成为坦桑尼亚第一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青年。他的梦想是让世界看到非洲,而他已经做到了。他刚满二十一岁。
我的斯威士兰好友,李厚德,是个讲一口流利汉语的非洲人,中国是他最崇拜的国家。在我认识他两周后,他跟我说,他马上要来中国了。因为他获得赴上海麦肯锡实习的机会,能和北大清华最顶尖的学生一起共事。他是个孤儿,出生在非洲最贫困的乡村,靠放牛、种菜为自己挣学费,曾穷到全身上下只剩下三美金。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熬了过来,并成功得到与中国最顶尖人才一起共事的机会。李厚德说,他要给自己的国家创造教育机会,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已经和斯威士兰的教育部长进行了私人会面。这样的他,刚满二十岁。
公交车没有路线图
相信不少人会有疑问:怎么会有人疯狂到去又穷又乱的非洲上学呢?我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我想对于非洲,我们抱持太多偏见。然而,偏见之所以存在,并非空穴来风。让你在毛里求斯度假或许还行,但要在这里上学、久居,这座天堂岛的“非洲气”会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叫人哭笑不 得。
目测车龄超过四十年,仿佛从历史课本中活跃眼前的破旧公交车,是毛里求斯当地人唯一的公共运输工具。和高雅浪漫的现代化度假村相比,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简直停滞在二十世纪中期。从很多微小细节便能感受时光的静止,比如公交车。
这边的公交车有多落后呢?显示行车目的地的标志牌是车长手动变换的。行到目的地后,车长会把牌子取下,换成另一块牌子,标识另一个目的地。
车上没有广播,车长也不会喊到了哪个站。作为外地人,一切都得凭直觉。坐过站是稀松平常的事,坐超过很多很多站、或是坐往完全不同的方向更是家常便饭。在公交车牌上(别怀疑,真的只是一张“牌”),自然是不会贴着路线图。就连在网上都找不到路线图。那么,该怎么知道这车是不是能到目的地呢?答案是上车后问司机。能到就坐下,不能就下车。就是这么简单粗 暴。
至于车身,车门是不能闭合的,坐在车上随时都会有它稍微擦撞就会肢解的不详感觉。过道兼车底由“许多块”很薄的金属板“拼凑”组成。我自然是没有在行车中途故意用力踩踏它的胆量,生命多可贵。
公立医院的病房竟像停尸房
在毛里求斯,公立医院是完全免费的。 乍听之下令人联想起台湾大学医院里设备先进、医术精湛的免费医疗服务。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某天,一个从中国大陆来的朋友,名叫珊姗,她受了伤,在海里游着被水母蛰伤、珊瑚割伤,整只脚水泡起到肿成像伊比利亚风干猪脚,一副似需要截肢的惨样。当时冲着毛里求斯全国最大医院、免费医疗两项优势,我带着珊姗直接进了这所公立医院。没想到这却是地狱级噩梦的开 端。 先说病房,一间病房住了近五十人。没错,是五十人。第一眼看见这个地方直觉会联想到停尸间。从轻到急重症,全部的病人都挤到一块。夜里时不时会传来鬼哭般的呻吟声,或是陈年老痰积聚在呼吸道里独有的重咳嗽声,衬着不止息的老妇啼哭,作为探病的健康人的我在待上十来分钟后,便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已损了七八成,出病房后便不自觉地想喘气,让自己休息。真的好可 怕。
珊姗在那里住了三天两夜。 本来是个白白亮亮的美丽女孩,出院时变得像僵尸。双眼浮肿如病死猪,脸色极度苍白,似是满脸血液都积在了紫黑色的眼袋里。骨瘦如柴的。当她看到天使一般,伸直双手朝我走来时,我只想尖叫逃跑。好像厉鬼索命,恐怖地要死。我强忍惧怕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你逃出来了。 ”
恢复元气后,珊姗给我叙述了她的真实经历。
第一天,她的左手被插了一支针。那针头跟我们印象中的不一样,是钢管做的,孔径和静脉一样大。我看着照片,右手不自觉地会往左手抚去。无法想象这根钢管硬插进手背是何等痛楚。(打字到这边我停顿了一下,因为那针头实在太恐怖了,我的左手在幻觉中隐隐作痛)珊姗说,她被这根钢管针狠狠地抽了一大管血。她觉得当时,自己的灵魂也被抽走了。
相比之下,喝茶用的马克杯底下粘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胶状物质,里头包覆着几只虫和虫卵,好像也没这么可怕了。珊姗三天因为没有浴室,无法洗澡好像又显得更微不足道了一点。
后来我问了非洲大陆上来的朋友,说非洲的公立医院都这么可怕吗?他们大笑。 其中一位科特迪瓦的男生跟我说:“你朋友如果在我们国家进到公立医院,她恐怕已经死了。 ”
事后我想着这句话,总是感到一阵后 怕。
荒野惊魂
某天,我租的车卡在泥土路里。我紧张到快哭出来,那里四望无人,举目可见范围内除了马铃薯田外,连只会动的生物都没有。 好在我的朋友珊姗当时也在车上,我俩可以合力推车。
微凉的天飘洒着细雨,混夹着风。珊姗和我找遍了四周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连着几颗马铃薯统统垫在车轮地下。祈祷车子给力点,赶快带我们逃出险境。可惜上天根本没听见我的祈祷,天愈发渐黑,雨也愈下愈大,风愈刮愈强,车轮也愈陷愈深。“没救了”我想,赶忙地利用电量不多的手机打电话给租车公司,希望他们派人来救我 们。
时间滴答滴答过,天已然全黑。困在荒山野岭,四周当然一盏灯都没有。雪上加霜的是,乌雨云遮蔽了夜空,星月无光。当时我的心情就像是遇难,心里满是绝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还有个朋友陪着。珊姗从公立医院生存下来后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经历公立医院那种鬼地方,面对这次的困难她显得淡定许多。
租车公司的人显然找不到这个地方。 鸟不生蛋的马铃薯田,就算开着谷歌地图都很难指路。幸运的是,我会点法语,能够准确发地名的音。不然我想我们真得困死在那里了。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找到我们。虽然毛里求斯从北到南也不过两小时车程。
在手机没电前,我们幸运地接到了租车公司的人的电话,他们已经快到了。我和珊姗决定走到公路上,以便把他们领进来。 天黑、风大、雨哗啦哗啦下。我们只能蜷曲着身体,顶着一把早已被风吹到散骨的小折叠伞,举步维艰地走出泥土路。满身泥泞、又湿又冷。
甫出泥土,踏上泊油路,我发现前方的树丛里躲了一辆奇怪的车,伸手不见五指,但这诡异的车竟没开着灯。我定睛一看,车里似乎有两个男人。我隐约觉得不妙,似将遇上大难。突然,这台怪车开了大灯,直往我们这踩满油门冲过来。我以为我活在世上这廿年,从没见过坏人,今天终于撞见鬼了。 我当时紧搂着珊姗,心里满是害怕。
理智断线的前一秒钟,车停了下来。未熄火,两个人走了出来。我全身已经做好拼命的准备。现在也记不清当时怎么了,好像谁先开始说了点话,谁又回了话,确认了双方不是坏人。
之后好像脑袋一片空白地跟珊姗上了车。两手分别紧握着珊姗的手和车门握把。 我和珊姗示意,无声而仅用默契暗示,苗头不对马上跳车。不过还好,后来的发展就舒缓了许多。这两位陌生人载我们到公路上和租车公司的人会合,又再载我们回去把车给拉了出来。
等拉车时,陌生人向我们解释说他们是农夫,因为近期窃案频传,所以才在这看守着他们的马铃薯田。方才以为我们就是小偷,正想下车跟我们拼命。讲到这他们笑了,我和珊姗也笑了。虽不是什么失神忘情的大笑,但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舒坦的几次笑之 一。
最后,租车公司的人满身泥巴地开着车出来,丝毫感觉不出无奈和不满,仅仅用一如平常的语气简单地说:“没事了”。
在毛里求斯的诸多回忆里,这一幕中他那句“没事了”最让我印象深刻。这些毛里求斯居民的善良和坚毅,总是令我难忘。
后来我跟非洲大陆上来的朋友,说我们困在荒野里有够惊险、多么可怕云云。他们大笑。其中一位赖索托的男生跟我说,你如果在我们国家的荒野里让车卡住,你现在会是没有头地回来,钱和手机都被取走。边说着边笑着用手比划在脖子上,做出割喉的手 势。
事后我想着这句话,再次感到一阵后 怕。
一无所有的非洲人 最敢做梦
世界上有太多花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梦想。
毛里求斯最富盛名的正是沙滩,质地之细嫩柔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棒的沙。学校的宿舍临近海边,距离沙滩走路只有两分钟路程。想当然耳,每次做事做到烦了,到沙滩上散步便是生活中最大的调剂,舒缓身心。
同时也喜欢做这件事的还有我的一个朋友,来自斯威士兰的李厚德。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一个黑人怎么会有个中国式的名字?其实是因为,他非常喜欢中国,也学习了汉语,甚至在中国住过很长时间。
李厚德非常聪明,他就像是任何一个我们印象中的学霸。他是斯威士兰的第一名,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了许多惊人成就,比如说在乌干达开了间银行。在非洲的岁月里,很多时间我都和他一起在沙滩上度过,聊政治、聊经济、聊女权、聊教育,我们无话不谈。 有天,李厚德跟我说,他觉得中国的大学生很没有梦想。我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忙着澄清。“怎么会呢?在我身边的每个中国朋友都非常汲汲营营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暑假忙着实习、做志工,去海外义教、上暑课,抑或深度旅游的大有人在,怎么会没有梦想呢? ”他不答,而是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句话是用汉语问的。
我正想回答,但话刚到嘴边,我却迟疑了。一晌后,我把原先想说的话都咽了回 去。
李厚德是个精明人,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精英一样,他们不说废话,更不想听到废话。当他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期待的会是个有趣的答案,会是个不一样的答案。一个特别的答案。是故,当我将“我想好好念完大学,读研究生,找份好工作,存钱,娶妻,买车,买房,生一两个小孩,好好教育小孩,看小孩上大学,退休,和老婆一起养老”作为梦想回答的同时,我可是狠狠地辜负了他的期待。这答案有什么好特别的呢?有谁不想这么过生活呢?
就像某个同学问我,暑假想要做什么呢?“好好过暑假”会是地球上最无趣的回答。谁不想好好过暑假呢。
思考良久,我只能坦白跟他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梦想”。这句话是用英语回的。 很自然地,我反问了他。“那你的梦想是什 么? ”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他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未来想做什么。他想开办一间学校,教育他长大的国家里那些没机会上到学的穷人们;他想每年资助一个女童,帮助她上学,免于承受过早成为母亲,辛苦一辈子的命运;他想2017年进行一项跨过半个非洲的公路旅行,访问当地人,寻找让这块大陆脱离贫穷的解药;他想进入哈佛念硕士,之后带着世界最优秀的学生一起回来改变他的大陆。
我心里受到冲击。很难想象,这样对未来的美丽蓝图,竟然是出自一个出生在非洲最贫困的乡村,出生后头十个年头没穿过鞋子和内裤的穷光蛋之口。
李厚德拥有的比谁都少,但他拥有比谁都大的梦。
非洲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敢做梦。 也正因为他们没有包袱,所以他们才能轻快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奔驰,用最原始的热情去实践我们再也办不到的,追梦这件事。在这块大陆上你可以找到一颗颗最坚毅的心,最乐观的思维,以及最纯粹的灵魂。来到非洲,你一定不要带着有色眼镜,不要带着你蘸满铜臭味的功利和傲气。只消带上你作为人类最纯真的好奇心和好心情,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毛里求斯,是印度洋上的一颗明珠。马克·吐温说过:“上帝先造了毛里求斯,才以毛里求斯为原型造了天堂。”这个位于非洲大陆东南隅的小岛国家,拥有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景致。艳阳高挂蓝天边,滩上嬉笑声一片。帘卷南风,鸡尾酒色冰心凉。椰树婆娑,微风吹,粼粼海波映霞辉。入夜繁星点点,迢迢月光朦胧。人生最乐,莫过于此。
在这个奇妙的天堂岛上,有着一间神奇的学校—非洲领导大学(African Leadership University)。这所学校的神奇之处在于:它十分袖珍,全校仅有一百八十个学生;这里的教授和学生互动充分,课堂上有无休止的企划和小组讨论;更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学校成立不久,却收到了放弃牛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全球顶尖名校而来的学生;还有,这间大学没有毛里求斯本地的学生,只有非洲各国来的精英人 士。
2016年的夏天,我成了这所学校第一位来自亚洲的学生。
最具梦想力的大学
非洲领导大学的前身是非洲领导学院,一间位于南非的精英培训机构。这所机构作为非洲高中生前往欧美最顶尖名校的跳板,在西方和非洲都颇负盛名。非洲领导大学正是非洲领导学院的大学部,也难怪两校的精英风格如此相近。
学校的办学宗旨,是为未来的非洲培养一批能肩得起这块大陆的领袖们。学校的专业课程分成商业、政经、电力工程和信息科技这四大分支。各专业课程的设计十分特别,每个课程都和国际大企业紧密合作,让学生组成团队,和企业内部人员合作进行企划案。以信息科技专业为例,便是学生和世界知名计算机公司IBM公司的工作人员进行合作。
学生自己办出来的企业也挺有两下子。 有一家名为ClimArt的公司,提倡环保,将废弃玻璃瓶转成艺术创作。该公司得到美国大使馆以及甲骨文公司的支持与赞助,并且获得毛里求斯副总统的首肯,后者还为公司站台,参与其相关活动。还有学生办了一本名为Banza的时尚杂志,在全非洲已经获得过十万的网络订户,并获得风险投资公司关注,双方正在进行第一轮合作洽谈。
学校有时会邀请一些大牌的人物到访,我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见识到两位。一位是华顿商学院((Wharton School)的教授,客讲了两小时的谈判课程;另一位是毛里求斯本地的投资专家,投资促进局的领导,我和他约了三十分钟的私人会面。这两次和大人物交流的经验,不夸张地说,改变了我的一生。谈判课程学到的技巧在买纪念品杀价时立即见效,而和投资专家三十分钟的会面,扫清了我心底存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非洲投资迷思,令我受益匪浅。
如果要我选出一间世界上最具梦想力的大学,“非洲领导大学”一定是不二之选。 为什么这么说?例子很多。
我的坦桑尼亚好友,阿曼尼,放弃了克绍箕裘,拒绝继续在他们国家当有名望的医生。 他追寻自己的远见,投身信息科技,想用科技让世界上的人更了解非洲。在我还在非洲领导大学的期间,他去了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在世界诸多领导者的面前演讲,讲述东非的贫民窟问题,成为坦桑尼亚第一个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青年。他的梦想是让世界看到非洲,而他已经做到了。他刚满二十一岁。
我的斯威士兰好友,李厚德,是个讲一口流利汉语的非洲人,中国是他最崇拜的国家。在我认识他两周后,他跟我说,他马上要来中国了。因为他获得赴上海麦肯锡实习的机会,能和北大清华最顶尖的学生一起共事。他是个孤儿,出生在非洲最贫困的乡村,靠放牛、种菜为自己挣学费,曾穷到全身上下只剩下三美金。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熬了过来,并成功得到与中国最顶尖人才一起共事的机会。李厚德说,他要给自己的国家创造教育机会,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已经和斯威士兰的教育部长进行了私人会面。这样的他,刚满二十岁。
公交车没有路线图
相信不少人会有疑问:怎么会有人疯狂到去又穷又乱的非洲上学呢?我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我想对于非洲,我们抱持太多偏见。然而,偏见之所以存在,并非空穴来风。让你在毛里求斯度假或许还行,但要在这里上学、久居,这座天堂岛的“非洲气”会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叫人哭笑不 得。
目测车龄超过四十年,仿佛从历史课本中活跃眼前的破旧公交车,是毛里求斯当地人唯一的公共运输工具。和高雅浪漫的现代化度假村相比,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简直停滞在二十世纪中期。从很多微小细节便能感受时光的静止,比如公交车。
这边的公交车有多落后呢?显示行车目的地的标志牌是车长手动变换的。行到目的地后,车长会把牌子取下,换成另一块牌子,标识另一个目的地。
车上没有广播,车长也不会喊到了哪个站。作为外地人,一切都得凭直觉。坐过站是稀松平常的事,坐超过很多很多站、或是坐往完全不同的方向更是家常便饭。在公交车牌上(别怀疑,真的只是一张“牌”),自然是不会贴着路线图。就连在网上都找不到路线图。那么,该怎么知道这车是不是能到目的地呢?答案是上车后问司机。能到就坐下,不能就下车。就是这么简单粗 暴。
至于车身,车门是不能闭合的,坐在车上随时都会有它稍微擦撞就会肢解的不详感觉。过道兼车底由“许多块”很薄的金属板“拼凑”组成。我自然是没有在行车中途故意用力踩踏它的胆量,生命多可贵。
公立医院的病房竟像停尸房
在毛里求斯,公立医院是完全免费的。 乍听之下令人联想起台湾大学医院里设备先进、医术精湛的免费医疗服务。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某天,一个从中国大陆来的朋友,名叫珊姗,她受了伤,在海里游着被水母蛰伤、珊瑚割伤,整只脚水泡起到肿成像伊比利亚风干猪脚,一副似需要截肢的惨样。当时冲着毛里求斯全国最大医院、免费医疗两项优势,我带着珊姗直接进了这所公立医院。没想到这却是地狱级噩梦的开 端。 先说病房,一间病房住了近五十人。没错,是五十人。第一眼看见这个地方直觉会联想到停尸间。从轻到急重症,全部的病人都挤到一块。夜里时不时会传来鬼哭般的呻吟声,或是陈年老痰积聚在呼吸道里独有的重咳嗽声,衬着不止息的老妇啼哭,作为探病的健康人的我在待上十来分钟后,便能感觉到自己的元气已损了七八成,出病房后便不自觉地想喘气,让自己休息。真的好可 怕。
珊姗在那里住了三天两夜。 本来是个白白亮亮的美丽女孩,出院时变得像僵尸。双眼浮肿如病死猪,脸色极度苍白,似是满脸血液都积在了紫黑色的眼袋里。骨瘦如柴的。当她看到天使一般,伸直双手朝我走来时,我只想尖叫逃跑。好像厉鬼索命,恐怖地要死。我强忍惧怕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你逃出来了。 ”
恢复元气后,珊姗给我叙述了她的真实经历。
第一天,她的左手被插了一支针。那针头跟我们印象中的不一样,是钢管做的,孔径和静脉一样大。我看着照片,右手不自觉地会往左手抚去。无法想象这根钢管硬插进手背是何等痛楚。(打字到这边我停顿了一下,因为那针头实在太恐怖了,我的左手在幻觉中隐隐作痛)珊姗说,她被这根钢管针狠狠地抽了一大管血。她觉得当时,自己的灵魂也被抽走了。
相比之下,喝茶用的马克杯底下粘着一层厚厚的黑色胶状物质,里头包覆着几只虫和虫卵,好像也没这么可怕了。珊姗三天因为没有浴室,无法洗澡好像又显得更微不足道了一点。
后来我问了非洲大陆上来的朋友,说非洲的公立医院都这么可怕吗?他们大笑。 其中一位科特迪瓦的男生跟我说:“你朋友如果在我们国家进到公立医院,她恐怕已经死了。 ”
事后我想着这句话,总是感到一阵后 怕。
荒野惊魂
某天,我租的车卡在泥土路里。我紧张到快哭出来,那里四望无人,举目可见范围内除了马铃薯田外,连只会动的生物都没有。 好在我的朋友珊姗当时也在车上,我俩可以合力推车。
微凉的天飘洒着细雨,混夹着风。珊姗和我找遍了四周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连着几颗马铃薯统统垫在车轮地下。祈祷车子给力点,赶快带我们逃出险境。可惜上天根本没听见我的祈祷,天愈发渐黑,雨也愈下愈大,风愈刮愈强,车轮也愈陷愈深。“没救了”我想,赶忙地利用电量不多的手机打电话给租车公司,希望他们派人来救我 们。
时间滴答滴答过,天已然全黑。困在荒山野岭,四周当然一盏灯都没有。雪上加霜的是,乌雨云遮蔽了夜空,星月无光。当时我的心情就像是遇难,心里满是绝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还有个朋友陪着。珊姗从公立医院生存下来后气色已经恢复了许多。经历公立医院那种鬼地方,面对这次的困难她显得淡定许多。
租车公司的人显然找不到这个地方。 鸟不生蛋的马铃薯田,就算开着谷歌地图都很难指路。幸运的是,我会点法语,能够准确发地名的音。不然我想我们真得困死在那里了。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花了将近五个小时才找到我们。虽然毛里求斯从北到南也不过两小时车程。
在手机没电前,我们幸运地接到了租车公司的人的电话,他们已经快到了。我和珊姗决定走到公路上,以便把他们领进来。 天黑、风大、雨哗啦哗啦下。我们只能蜷曲着身体,顶着一把早已被风吹到散骨的小折叠伞,举步维艰地走出泥土路。满身泥泞、又湿又冷。
甫出泥土,踏上泊油路,我发现前方的树丛里躲了一辆奇怪的车,伸手不见五指,但这诡异的车竟没开着灯。我定睛一看,车里似乎有两个男人。我隐约觉得不妙,似将遇上大难。突然,这台怪车开了大灯,直往我们这踩满油门冲过来。我以为我活在世上这廿年,从没见过坏人,今天终于撞见鬼了。 我当时紧搂着珊姗,心里满是害怕。
理智断线的前一秒钟,车停了下来。未熄火,两个人走了出来。我全身已经做好拼命的准备。现在也记不清当时怎么了,好像谁先开始说了点话,谁又回了话,确认了双方不是坏人。
之后好像脑袋一片空白地跟珊姗上了车。两手分别紧握着珊姗的手和车门握把。 我和珊姗示意,无声而仅用默契暗示,苗头不对马上跳车。不过还好,后来的发展就舒缓了许多。这两位陌生人载我们到公路上和租车公司的人会合,又再载我们回去把车给拉了出来。
等拉车时,陌生人向我们解释说他们是农夫,因为近期窃案频传,所以才在这看守着他们的马铃薯田。方才以为我们就是小偷,正想下车跟我们拼命。讲到这他们笑了,我和珊姗也笑了。虽不是什么失神忘情的大笑,但绝对是我这辈子最舒坦的几次笑之 一。
最后,租车公司的人满身泥巴地开着车出来,丝毫感觉不出无奈和不满,仅仅用一如平常的语气简单地说:“没事了”。
在毛里求斯的诸多回忆里,这一幕中他那句“没事了”最让我印象深刻。这些毛里求斯居民的善良和坚毅,总是令我难忘。
后来我跟非洲大陆上来的朋友,说我们困在荒野里有够惊险、多么可怕云云。他们大笑。其中一位赖索托的男生跟我说,你如果在我们国家的荒野里让车卡住,你现在会是没有头地回来,钱和手机都被取走。边说着边笑着用手比划在脖子上,做出割喉的手 势。
事后我想着这句话,再次感到一阵后 怕。
一无所有的非洲人 最敢做梦
世界上有太多花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梦想。
毛里求斯最富盛名的正是沙滩,质地之细嫩柔顺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棒的沙。学校的宿舍临近海边,距离沙滩走路只有两分钟路程。想当然耳,每次做事做到烦了,到沙滩上散步便是生活中最大的调剂,舒缓身心。
同时也喜欢做这件事的还有我的一个朋友,来自斯威士兰的李厚德。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一个黑人怎么会有个中国式的名字?其实是因为,他非常喜欢中国,也学习了汉语,甚至在中国住过很长时间。
李厚德非常聪明,他就像是任何一个我们印象中的学霸。他是斯威士兰的第一名,二十岁的年纪就有了许多惊人成就,比如说在乌干达开了间银行。在非洲的岁月里,很多时间我都和他一起在沙滩上度过,聊政治、聊经济、聊女权、聊教育,我们无话不谈。 有天,李厚德跟我说,他觉得中国的大学生很没有梦想。我听到这句话吃了一惊,忙着澄清。“怎么会呢?在我身边的每个中国朋友都非常汲汲营营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暑假忙着实习、做志工,去海外义教、上暑课,抑或深度旅游的大有人在,怎么会没有梦想呢? ”他不答,而是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句话是用汉语问的。
我正想回答,但话刚到嘴边,我却迟疑了。一晌后,我把原先想说的话都咽了回 去。
李厚德是个精明人,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精英一样,他们不说废话,更不想听到废话。当他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他期待的会是个有趣的答案,会是个不一样的答案。一个特别的答案。是故,当我将“我想好好念完大学,读研究生,找份好工作,存钱,娶妻,买车,买房,生一两个小孩,好好教育小孩,看小孩上大学,退休,和老婆一起养老”作为梦想回答的同时,我可是狠狠地辜负了他的期待。这答案有什么好特别的呢?有谁不想这么过生活呢?
就像某个同学问我,暑假想要做什么呢?“好好过暑假”会是地球上最无趣的回答。谁不想好好过暑假呢。
思考良久,我只能坦白跟他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梦想”。这句话是用英语回的。 很自然地,我反问了他。“那你的梦想是什 么? ”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他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他未来想做什么。他想开办一间学校,教育他长大的国家里那些没机会上到学的穷人们;他想每年资助一个女童,帮助她上学,免于承受过早成为母亲,辛苦一辈子的命运;他想2017年进行一项跨过半个非洲的公路旅行,访问当地人,寻找让这块大陆脱离贫穷的解药;他想进入哈佛念硕士,之后带着世界最优秀的学生一起回来改变他的大陆。
我心里受到冲击。很难想象,这样对未来的美丽蓝图,竟然是出自一个出生在非洲最贫困的乡村,出生后头十个年头没穿过鞋子和内裤的穷光蛋之口。
李厚德拥有的比谁都少,但他拥有比谁都大的梦。
非洲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敢做梦。 也正因为他们没有包袱,所以他们才能轻快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奔驰,用最原始的热情去实践我们再也办不到的,追梦这件事。在这块大陆上你可以找到一颗颗最坚毅的心,最乐观的思维,以及最纯粹的灵魂。来到非洲,你一定不要带着有色眼镜,不要带着你蘸满铜臭味的功利和傲气。只消带上你作为人类最纯真的好奇心和好心情,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