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何长,人生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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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家庭,选择一本书。选择健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一本书。你选择你的未来,旅途,仕途,前途,宏图。我干吗?我选择一本书。理由呢?没有理由。
  尽管我是一条标准的书虫,但也不是见到书页就会趴上去啃食,有一些书天生是我的“过敏源”,碰也不碰的,比如说,有关棋类的书。因为什么棋都不会下,那一类书对我而言犹如天书,看书是要从中汲取快乐的,看不懂,何乐之有?
  但是这几天,我接连收到邮包,都是家中那小子背着我偷偷上网订的我最不喜欢看的书:《围棋入门》、《围棋初级教程习题集》、《围棋定式大全》……
  最近,那小子迷上了棋,先是跟着姥爷学象棋,口中常念叨“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起初下棋要由姥爷有心让棋,很快就能有心让姥爷几子棋;然后和同学下五子棋,开始场场输,回家时嘴撅得像一枚棋子,渐渐地反败为胜,独孤求败,没有对手了;在看过漫画《棋魂》之后,家里就多了一名狂热的围棋小子。
  别的孩子都在“学海无涯苦作舟”,那小子却在“闲敲棋子落灯花”,这怎么行?!我得跟他谈谈。
  那天,走进他的房间,见他跪在地板上,将棋子规规矩矩收到罐子里,摆在一旁,然后小心地将纱巾罩在棋盘上,看他专注的模样,不知怎么,数落的话有点说不出口。
  “小子,下棋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他眼神亮亮地立起身来:“不仅有意思,下棋还有很多大用处呢,妈你知道吗?关羽就爱下棋,关羽左臂被曹仁的毒箭射中,请华佗为他刮骨疗毒时,就在下棋。”
  “是吗?这我倒没听说过。”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电影你看过吧?咱们一起看的,”那小子兴致来了,坐到我的身旁:“影片里不是有一个巨大的会移动的国际象棋棋盘吗?哈利和赫敏都不会下,就罗恩会下,他指挥黑棋子作战,用骑士去吃主教,妈妈当时你还说,看来多学会什么都不白学,会国际象棋也就等于掌握一种魔法。”
  我说过这么不着调的话?“嗯,可是儿子,哈2上映时,你才刚上学,可以自由选择兴趣班,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棋什么的就——”
  那小子的脸垮下来,说:“祖冲之还爱下围棋呢,还有北宋数学家沈括,他得出的结论:围棋棋局的变化可能有3的361次方的可能性,跟今天的电子计算机计算的结果相近。”
  我终于找到反驳的话:“是呀,儿子,人家爱下围棋也不影响他们当数学家啊,你喜欢围棋,你的数学成绩怎么不见提高?”
  见那小子不高兴地转过身去,我意识到话说重了,便放柔语气补充道:“课余的时间翻翻围棋书我不反对,可你看你总翻那些漫画,那几本《棋魂》都让你翻烂了,漫画里能有什么有分量的内容?!”
  “你没看过怎么就知道没有?”那小子起身去书架上抽出一本《棋魂》,翻到其中的一页念给我听:“你看进藤光形容他下棋的感觉——‘我将棋子一个个放在棋盘上面,就好像星星一般,一个个地增加,慢慢地就会形成一个宇宙,我就好像神一样”’
  漫画书里还藏有这么精辟的比喻?!我不出声了,那小子乘胜追击:“妈妈,你应该多了解围棋,金庸就酷爱下围棋,我爸告诉我的,他说《天龙八部》里逍遥子摆了一个著名的‘珍珑棋局’,让天下英雄来破解,看到没?在棋盘上厮杀也可以声震江湖,我爸还说,《书剑恩仇录》里的陈家洛走哪儿都拿一袋围棋,当暗器……”
  眼见那小子对他老爸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稳步上涨,我有危机感了,悄悄买来吴清源的自传《中的精神》,准备由大师的白纸黑字牵引,走进围棋的黑白世界,读到大师考证说:围棋其实是古人一种观天工具,棋盘代表星空,棋子代表星星,而凝视棋盘久了,果然会产生茫然无际的感觉,“如仰视浩瀚苍天,如俯瞰寥廓大地”……
  再有开车上路,为选择车道而犹豫的时刻,那小子会说:“你应该秉承吴清源‘中’的精神,就走中间这条道吧。”随后又补充:“你可以‘拐’了,围棋有一招就叫‘拐’,不过上下棋子颜色得一样,现在前后车的颜色都和你不一样,还不能拐!”我透过后视镜看那小子,越看越爱,虽然他学业平平,但围棋让他充满光彩。
  暑假来临,准备带那小子去北京,问他想去哪儿玩,他兴奋地说:“中国棋院!就在天坛边上!”我怎能不满足他的愿望?据说日本棋院中挂有一个条幅,上面写着:“围棋有五得:得好友,得人和,得教训,得心悟,得天寿”,不知在中国棋院能看到什么?终于抵达那里,一如想象中的庄重,肃静,不愧是我国最大的棋院,可遗憾的是:门卫拦着不让进,说是办公重地,谢绝参观。
  不过小子也没失望,他在中国棋院的门市部买到一本《本因坊秀策全集》,他兴奋地告诉我,本因坊秀策就是漫画《棋魂》中的佐为,日本棋圣。“有人问他为什么热爱围棋,他说‘我下棋就是为了连结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
  那小子探身过来,看了一眼我正在打的稿,说:“你又用我赚稿费呢。”我清一清嗓子:“不赚稿费怎么给你买必胜客?”“这次写什么?”“围棋。”“你懂吗?”“不懂装懂呗。”“用什么当标题?”“我准备用天津许子亮先生的一句诗‘小小棋盘天地宽”“‘妈妈,我有个建议,”那小子打断我的话:“有个棋手说过这样一句话‘棋局何长,人生苦短’。”
  怎么听这都是一句有丝悲哀的话,但说这话的人一定和那小子一样挚爱围棋,所以,我一字一字敲上它:棋局何长,人生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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