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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香港的抗议活动笼罩着双重反讽意味。首先,当世界各地的青年抗议政府对气候变化问题不作为时,一些香港年轻人则在为民主和自由事业走上街头,暴力抗议。瑞典少女葛丽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以激情洋溢的演说《你们怎敢这样?》,羞辱了联合国里那些年长的领袖们,指斥这些人始终没有采取果断行动以应对全球气候带来的灾难,坐视下一代人继续承受这一苦果。她担心的是全球共同关注的问题。这才是正路。
其次,有香港青年挥舞着英国国旗和美国星条旗,殊不知这些西方民主国家也在经历政治危机,乱象不已:美国在弹劾总统,英国则面临脱欧带来的经济风险。如果选举民主仅仅意味着得票多者说了算,何以解释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他比希拉里·克林顿少了287万张选票。鲍里斯·约翰逊则早已成了议会少数党政府中一位进退失据的首相,带领英国跌跌撞撞脱离欧盟。
西方一边对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和叙利亚等国家施以积极的军事干预,一边向其宣扬和传播民主与自由观念,但这些国家如今正在成为或者已经沦为失败国家。
正如一位新加坡喜剧演员所说,“殖民化”一语的词根是“colon”,其本意是“结肠”,从结肠里能冒出来什么干净东西呢?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国把香港变成其殖民地,却只赋予香港以经济自由,选举民主则付诸阙如。现在,香港人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受害者,那些肢体自由、精神上却被俘虏的香港人,竟热爱起那个劫持过自己的国家,而该国却不愿让香港的英国国民
(海外)护照持有者自动获得英国国籍。
民主和自由一如“美”的概念,什么是美,人言人殊。在不同环境下,对不同的人来说,其意味自然各有区别。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这样的国家,人们发现自己确实有了投票权,但国家很快陷入部落派系纷争,宗教分歧和官僚作风甚嚣尘上,国家甚至无法守护法律和秩序,人身安全或得体的工作更成为奢望。他们还发现贿选横行。选举民主说到底是一种反馈机制,让掌权者知道选民赞同或反对什么,却并不能保证要求的东西都能得到兑现。
这意味着民主和自由的真正含义受制于一地现实,而不应是一种普遍适用的理想。民主与自由,是在特定地区,通过政治谈判达成的复杂社会契约的结果。
如果抗议的目的是要表达异议,那么抗议者们已经得其所愿。但以暴力方式来抗议就会造成没有赢家的局面,因为你赢得越多,输得也越多。
法国政治学家皮埃尔·罗森瓦隆最近写了本关于善政的重要著作《好政府:大选之外的民主》(哈佛大学出版社,2018年)。罗森瓦隆提出一个重要观点,即西方民主国家的代议制危机,导致一些更深层次的不满——议会民主制没有提供良好的治理和成果。
当理想中的民主进入实践后,便从“议会民主”制向“总统制民主”转变,因为随着社会日益向城市化、全球化和复杂化发展,希望行政部门采取行动来解决社会问题的要求会愈加迫切。这些趋势让行政部门的权力大为伸张,削弱了议会,同时要求司法机关完成不可能的任务——解决政治纷争。
因此,面对日常管理不善的情况,许多人倾向于支持强有力的领导人和大胆的行政措施,也就不足为奇了。传统印刷媒体和社会良知的守护者们,面对数字社交媒体的成长束手无策,于是他们不再坚守对社会问题的“平衡、理性”讨论,新闻界从而变得派系分明,助推着“喜欢”或“不喜欢”的二元对立极端观点,这样的舆论场域不再有温和观点生存的妥协空间。
社交媒体成为心怀不满者串联的工具,并使他们能够“蜂拥而至”。当一个派别表现出暴力倾向,其对牺牲和殉道的极端信念将加剧这种倾向,法治就变成了暴民之治。
那么,香港人想要实行哪种形式的制度呢?暴民民主?真正信仰法律和秩序者,无法理解为何那些自称保护法治的人却要破坏法治,他们秉持的是“绝不原谅警察”和“违法者无罪”的双重标准。法治的运作原则是:欲使用武力保护法律和秩序,国家假手警察才是唯一合法渠道。
在暴力事件发生前,香港一直被视为文明自由与法治之灯塔。今天香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却是,一座被身着黑衫、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所控制的城市。民主与自由始于自律,更应明白的是,谨守法律和秩序的自律,既保护着你自己的权利,也保护他人的权利。
谁也无权以暴力危及他人的权利;暴民民主不是法治;暴力可以休矣。是时候决定哪一种民主制度更适合香港了。
脱去面罩,香港人面对的是非常艰难的选择;而继续戴着防毒面罩进行谈判,只会以悲剧告终。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翻译:臧博;编辑: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