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湮没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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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濂(1793—),字蠹仙,自号金陵诗疯子,南京江宁白鹤村人,生活于清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年间,有《小隐园全集》(一名《汤氏文丛》)四十二卷问世,曾国藩为之作序,给予高度评价。然而,岁月递嬗,时光流逝,相距仅一个多世纪,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却被湮没了,委实是件遗憾的事。而笔者却因一段特殊的机缘重又发现了他,甚觉有向读者介绍的必要。
  
  诗人之发现
  
  历史往往不可思议地遇上巧合,有幸的是笔者与乡贤汤濂同为白鹤村人。白鹤村历史上隶属于汤山,相距18华里。汤山葫芦洞出土有60万年前的猿人头盖骨,这里乃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曾有过湮没的辉煌。早在汤濂生活的年代,便有了白鹤村这个村名,此前曾叫北堠村。(见汤濂《跋自作消夏词》)
  我出生时,离汤濂已有一个多世纪,从小就听说过汤濂的不少趣闻轶事。说他曾在湖广做过当铺生意,相当富有,在村上建造了九十九间走马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在金陵南乡颇负盛名。又说他酷爱写诗填词,当年曾与清代中兴名臣、大儒曾国藩有过诗词唱和……自然,这都是传说,确凿与否,并未深究。
  但,九十九间走马楼或许是真的,而且,巧的是,我家的居室正是九十九间走马楼的第一进,儿时,我即与汤濂的小儿子汤宜茶(排行第七)、孙子汤家晋(宜茶之侄)比邻而居。我家的居室乃是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典”的汤氏房产,为两层结构,又分前后三小进,二、三两小进楼已废弃,头进楼上放置杂物,悬有“影仙楼”木制牌匾,阴文,填以石绿,雄浑、遒劲,字迹清晰可见。斯楼面南,旷野平畴,视野相当开阔,晚年的汤濂在此燃香拜佛,写诗填词,推窗赏景,怡然自得。
  我记事时,汤濂的后人,大多流寓外地经商,蜗于家乡者已寥寥且均破落,儿子宜茶仅靠张网捕鱼虾度日,孙子家晋也从塾馆退下,失去了束修,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但令人欣慰的是,我的文学启蒙正是从家晋先生那里得到的,至今依然令我缅怀。
  对汤濂的进一步理解,是读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九十九间走马楼经“洪杨事变”(太平天国)和日本侵华两度浩劫,此时已是断壁残垣,满眼破败,但宏敞的遗址格局仍在,三大进的墙基仍在,尤其是第二进门楣上不仅横嵌着镌有“忠厚贻谋”四字的青石匾额,而且正反两面门顶还有通体镂空砖雕的“三国故事”,内容是诸葛设坛、草船借箭,另有飞禽走兽,奇花嘉木,看上去工艺精巧,栩栩如生。第三进仍存有数间楼房,几座院落,栽有枇杷、玉兰、梅、桂等果木花卉,因多年无人侍养,而处于自生自灭状态。但由此不难想像这座江南风格的大宅院当年那重檐飞甍,雍容华贵的气派。
  很快,土地改革的暴风骤雨席卷而来,斗地主,分浮财,贫农团成了农村权力的主宰。一天,贫农团一伙成员蜂拥至九十九间走马楼最后一进(即第三进)。出于好奇,我这个小学生也跟在大人们后面,从宽阔、阴暗的楼梯来到楼上正厅,推开尘封的格扇窗棂,眼前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无数木制牌位,原来是汤氏神龛。旋又踅进左侧厢房,只见满满一屋雕版,也不知哪朝哪代的,贫农团的人一阵胡乱翻砸,呼啸而过。紧接着又冲往右厢房,满架满橱皆是线装书和字画,又经历了一番折腾,斯文扫地。那时,我太小,随手捡了几本书,内有《唐文粹选》、《花间集》,并一叠写有簪花小楷的花笺诗文。不久,这些雕版和藏书被汤氏后人,或用作柴薪,或作为废纸贱卖。……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走出了闭塞的故乡,在外面读书、做事,有关汤濂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孰料,1987年的岁末,有人送了我一本程千帆先生作序的《金陵旅游词》,里面竟然收有汤濂一阕《长相思——秦淮秋泛》。顿时,我眼前一亮,词写得极佳,不长,照录于次:
  山无聊,水无聊,舟泊莲花第二桥,斜阳送晚潮。
  诗一瓢,水一瓢,九曲清溪和泪浇,波中有六朝。
  抒写秋日秦淮水上泛舟,诗酒相娱,优游自得,发思古之幽情,浸润着沉痛的朝代兴废之感,令人一读三叹。
  词后附注:“此词作者汤濂,字蠹仙,江苏江宁(南京)人,有《小隐园词钞》一卷。”寥若晨星数语,此外别无消息,但却无可争辩地确认了诗人汤濂存在过的事实。这勾起了我沉潜已久的兴趣,但联系选编者不得,遂多方寻找《小隐园词钞》。越二年,我的孩子助我找到一部《小隐园诗钞》,是“诗钞”,而非“词钞”,欣喜之余,不免又有遗珠之憾。显然,想必汤氏仍有大量文字存世,忙了一个时候并无新的收获,便将这事搁下,直到2007年秋天,又萌旧梦,喜出望外的是,我居然从一家图书馆查阅到存世孤本《汤氏文丛》,丙辰年,1916年开雕。当时的心情犹如见到寻觅多年的亲人一般,潜心拜读之后,对汤濂这位乡贤终于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认识,大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仰慕之感慨,进而生发出向世人作一介绍之冲动。
  
  “不慕势利,清廉谨慎”
  
  汤濂自谓:“壬寅九月十五日,即五十初度。”壬寅,乃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由此上推,当生于癸丑年,即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其先辈,因资料匮乏,已无从考察。只知他21岁时“怙恃俱失”。至于乡人传说中的走马楼是否九十九间,迄今尚无资料足证。但作为汤氏祖产巨宅,是不存疑义的。在我儿时,村上“汤氏三大门”遗址仍在,分列村子中心地带的东、中、西三处,相距各百米左右,有青石板路相通,即为汤濂三兄弟门第,其中,以东大门汤濂居所规模最大,由此推断,汤氏即使不是《红楼梦》荣、宁二府那样显赫的钟鼎玉食之家,也是一门望族,这应是不错的。要说汤濂其人,则可以从他本人的言辞和友人的评述中窥其大概。
  先看他的夫子之道:
  三十年闭户读书,喜交年高而胜己者,其为文,虽儿童辈亦相与疑析,不慕势利,善与穷亲故旧往来。家本小阜,因婚嫁多累数年。与富交,无放贷者,与贵交,又丐其竿。性好独游,酒能饮,畅聚虽有醇醪斤余亦可无醉。风月场豪饮,境过辄忘。御下宽有法,以俭约为本。为文法古而不名一体,著诗文四十卷外,山水同名录、泉谱共四卷,石品初集续集大小百篇,全集多半自序。
  居家生五子,宜棣(原配生)、宜彬、宜朴、宜檀、宜榜(妾生)①。无论智愚,命之读以养其廉耻,广其见识,内言不出,外言不入,门庭清肃如水,处世与人交始终如一,终身无不欢而散之友,与人共事宁自己吃亏无丝毫想占便宜,不欺诈,待人以信义为主。人求作字作文,无一毫骄吝意,得暇即书之或不取即送之。诗书往来,状元、宰相、名官、名士、文人、墨客以及僧道商贾渔樵乞丐青楼优伶共百余人。
  上述两段引文说得十分明白,汤濂一生酷爱读书,喜交友朋,嗜酒放达,清廉谨慎,重然诺,惜友情,宽厚待人,俭约为本,不慕势利,不论贵贱,一视同人,清肃自守,为文法古,著作等身……可谓是封建时代一位秉存道义、忠信、名节的正直之士。
  清咸丰三年(1853年),洪秀全率众攻陷南京,建立太平天国王朝,翌年,汤濂家乡遭“甲寅之变”,接着,又是两年后的“丙辰之乱”。九十九间走马楼毁损大半,除留下少数看守人员,汤濂举家远徙,十年九移,“浮湘十三年”。
  “甲寅之变”和“丙辰之乱”,可看作是汤濂生命与写作的界碑。
  之前,他蛰居于山清水秀的白鹤村“小隐园”,过着祥和安定的隐居生活,其诗风“中正平和”,这可以从他的《跋自作消夏词》中获得信息,全诗照录于下:
  十围古树正当门,北堠今名白鹤村。欲问主人先问鹤,鹤能引客到桃源。
  校仇万卷眼昏花,暮地逢源又失源。伐尽性灵书误我,但将园圃课儿孙。
  盈盈池沼好芙蕖,惜少千霄玉竹麤。他日后湖亲选去,三年成就纳凉图。
  筑堤围住水村孤,十柳三桃种百株。垂钓即从家里坐,放舟好似入西湖。
  茅亭竹径水边开,亭外波光竹外梅。梅竹梢头楼四面,卷帘随意放山来。
  胸中丘壑如云起,眼底山村笔底波。人弗黄金予弗墨,不知是贝是多才。
  小隐园,斯时除九十九间走马楼,还有涵光池、小匡卢、望野亭、半瓢居等诸多景点,这首诗虽没实写走马楼,但“梅竹梢头楼四面”一句仍有所透露,诗人对家乡的描写多为写实,其中,也有正在规划的蓝图。在这里,他与友朋诗书往来,相互唱和,过着“好诗好酒如垂柳,不系归心系客心”的优游、闲适生活。“有徐文长之肆而无其麤,有倪云林之旷而无其僻”,正是他的自画像。有时,他也随性进城做客,流连秦淮河畔,于青楼女子中觅得知己一抒情愫,“笑骂由他,风流任我。”
  然而,“甲寅之变”和“丙辰之乱”,开启了他颠沛流离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和诗风,即便是寻五岳九嶷之奇胜,穷三江五湖之渊源,写出的诗词也是蕴含沉郁而忧伤,多为思乡之切,离乱之苦,境遇之窘,以及对战争的诅咒和谴责。在给友人方剑潭的信中,他写道:“吊古则可,吊今则伤矣,吊古如看戏,落泪替人耽忧伤,今不然,城廓变迁,骨肉离散,每一低回,但觉满身是泪,满眼是血,一千里湖山粉黛,百万众兵火鬼燐,天愁地惨,目断魂消,今世今生,故乡安在,人吊之不暇,更何心吊乎?”他的这种体察和感悟,可以说,统驭了他后半生的诗文写作。
  在逃难流徙,动荡不安中生活的汤濂,性格自然有了很大改变,内心的“中正平和”,在残酷的现实教训下,转化为“悲壮激烈”。有一件事颇能说明问题,他的一位朋友为他制印,上镌苏东坡“一肚皮不合时宜”的句子相赠。其实,这句话并非东坡本人所言,而是其爱妾朝云说的,但对东坡的评论可谓一语中的。友人转镌相赠,佐证汤濂与当时的社会现实已是格格不入。曾经沧海难为水,原先,对人世间的美好印象,已为一幅幅惨烈、凄凉的画面所替代,这在他大量诗文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我们几乎再也看不到诗人早期那种不拘一格、飘逸自在的浪漫主义诗风,而更多的则是沉郁、忧伤、沉痛的现实主义诗风,他远离了陶渊明而走近了杜甫。
  寓湘十三年,直到同治三年(1864年),曾国藩率湘军克复金陵,汤濂才回到梦牵魂绕的故乡,而展现在他眼前的故乡是什么样呢?
   乱离驱我去,万里复归来,骨肉全生日,琴书仍劫灰。
   儿童半不识,亲串几人回,细说从头事,伤心泪堕杯。
  ——《还家》
  可见,其心情与十三年“甲寅之变”前已是天壤之别。诗,仍在写,词仍在填,而且受到有清一代诗文巨擘曾国藩的赏识,但此后,却再也见不到其“悲壮激烈”之作,吊古伤今,看破红尘,成了他晚年诗词的基调,道、释的意蕴渗透其间,终未摆脱封建时代文人的宿命。
  既然不再有“拔剑斫地,把酒问天”的豪情,感伤之作便油然而生,“无限山情无限水情无限诗情取之无尽,一个退字一个闲字一个趣字足了一生。”表面看,依然不失旷达,但内心深处却时时想到另一世界,故而多次写自挽诗和墓志铭,并预设“遗训”十则给后人。
  十则遗训为:一、敬顺,二、和睦,三、勤俭,四、去邪,五、戒烟赌,六、祖宗坟墓不可远,七、择严师教子,八、无论年高家富生日不可做,九、老无子理聚妾,十、子孙若侥幸发达,如自问才德足以利民泽物而人亦共信其能则出而仕,否则,仍以读书为本,即饥寒勿生妄念,子孙虽富不可于家中演戏。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清廉谨慎、贵德自重的人格操守,这在那个远去的年代是难能可贵的,即便在世风日下的当代,也让人平添几分仰慕之情。
  
  “才名藉盛,别开生面”
  
  “才名藉盛,别开生面”,这是曾国藩对汤诗的评价,全文为:
  金陵有士汤生在吾乡到处题诗,才名藉甚。金陵克复后,余生旬甫来谒,呈诗数千首,言假馆于汤生家,樽酒论文不啻埙篪汤赏,作永泉记,为吾弟沅浦所叹赏,欲梓未果。余生因携汤生前后所刻各种质予,因骇前此乡人之言洵不虚也,洞庭衡阳之际佳句流传,可谓功德之外别开生面者己,爰书数言以弁其简涤生曾国藩并书。
  此即曾氏所作《蠹仙杂著总序》,从中得知,曾国藩不独自己赞赏汤濂诗文,还推荐给其弟曾国筌(字沅浦),沅浦对杂著中的《永泉记》尤为“叹赏”,“欲梓未果。”
  曾国蕃序文中提到的余旬甫乃汤濂的诗友,亦是于汤氏坐馆的塾师,著有《高堂集》,汤濂曾作诗评论,诗曰:“眼光空万众,布袋任包紧,意马排阊阖,心垆出太阿,纵横天下独,抹煞古今多,不信英雄泪,凄凉子夜歌。”
  我未见过《高堂集》,但从汤濂的诗中可知旬甫亦非凡俗之人,有胸襟有抱负,与汤濂应该是心灵相通的。他因推崇汤濂诗文,才呈奉曾国藩披览的,曾氏戎马倥偬,日理万机,居然拨冗展读并为之作序,不仅谈了自己的感受,还拉出胞弟曾国筌助阵,曾氏兄弟的评价,无疑加重了汤濂诗文的分量。
  汤氏《小隐园全集》(即《汤氏文丛》、《蠹仙杂著》)四十二卷,涵盖古今诗体,文集杂组,待园琐语,题画杂言、泉谱、石录(品)楹联、挽联、铭记、要语、尺牍、题跋、绝句、词钞等。“体不一,格式亦不一,初意不过感事述怀而已,”而实际内容却相当丰富,驳杂。
  汤氏诗文,从题材到风格是随其人生境遇的变化而变化的,前节笔者曾有所概述,这里,当可作更为深入的探讨。
  “甲寅之变”和“丙辰之乱”前,在远离城廓的郊野,他过的是一种优渥、闲适的生活,田园牧歌似的诗词自笔端奔涌而出,空灵飘逸,清新自然,试看:
  朝采北山薇,暮种南山豆。松里人家画里村,屋破闲云漏。
  新笋羡他胜,旧竹由他瘦。学得坡仙一味馋,试把猫儿咒。
  ——《卜算子·隐居》
   新秧万顷绿全齐,饷午人归鸡正啼。
   雨足不劳鸠妇唤,耕牛饱卧夕阳西。
  ——《田家》
   竹木带溪水,人家明夕辉,炊烟才起处,野意逐牛归。
  ——《野意》
   从中不难品味出前辈诗人陶渊明、王维、范成大等田园诗的韵味。
  再如《游插花庙观泉水》:
  水随山势曲,十里涧里清,石壁双峰立,斜阳一半明。
  试茶流可枕,饮酒月日倾,更爱寒林外,时闻钟磬声。
  插花庙是一座佛教庙宇,坐落在白鹤村西北方的青龙山脚下,距白鹤村七里路,笔者儿时去过多次,汤氏所写近似白描,十分逼真。
  那么,这个时期汤濂的处世态度如何呢?且看他的《长夏遣怀》:
  万物本外来,所贵能摆脱,缅怀晋陶潜,于我心戚戚。白云无其间,旷观天地阔,有诗且长吟,有酒且独酌。万事姑置之,吾生贵自适。
  囿于一己,清白自守,流连山水,旷达闲适,可说是“甲寅之变”和“丙辰之乱”前汤濂诗文的总体倾向,此为他写作生涯的第一阶段。
  逃难流徙之后,尽管他“寻五岳九之嶷奇胜,穷三江五湖之渊源,以山水为性命,以琴书为妻孥。”但家国之恨、离乱之苦给他的诗文打上了浓重的烙印,他不再纯客观地吟咏山水,而是将个人际遇与国家命运,百姓困苦联系在一起,让人明显看到杜诗忧国忧民诗风对他的影响,又深具他那个时代的特征,寓湘十三年,他写了大量诗文,诚如曾国藩所言“洞庭衡阳之际佳句流传。”遍览其诗,思乡遣兴感怀之作屡屡展现。
  兵荒马乱,腥风血雨,面临如此惨烈的时局,逃难是无奈的选择,其《丙辰孟夏遭乱远徙痛定思痛仿少陵作歌七首即用其韵》,集中抒写了逃难的艰困和痛苦,在此,引其二首:
  北窗一枕睡正美,震雷轰天塞两耳,狂飙吹云聚复散,赤日乱行烟尘里。
  此时我心鱼在釜,呼吸之间百回死。呜呼一歌兮歌已哀,魑魅魍魉驱我来。
  
  我非蒿工苦操柄,一家浮沉惟听命,黄河水渴车折轮,灰没 鬓眉沙没胫。
  焦土白骨断人烟,飞鸟无声落日静,呜呼二歌兮歌始放,背水夜走独惆怅。
  丙辰年,即咸丰元年(1856年)也正是太平天国六年,可以想见,这场农民起义的风暴已波及到汤濂故乡,烧抢、屠戮,暗无天日,求生之欲望付诸逃难,一路上水陆兼作,“警投破寺百忧集,仓皇万里归他乡”,颠沛流离,辗转来到长沙,此后便是难以排解的思乡之苦之痛:
  秋风破壁雨湿衣,家浮宅泛生死微。望中云树泪中泪,消息断尽征鸿稀。
  我欲将梦渡湘水,毒龙喷雾不得归。我欲化作令威鹤,江山虽是人全非。
   ——《秋风·用少陵原韵》
  诗中充塞着对红羊之劫(洪杨造反)的诅咒和控诉,却又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悲凉心境。思乡之情是难以遏止的,诗作不断流泻而出,且看:
  江水三千里,相思十二时。田园荒殆尽,兄弟见偏远。
  旅梦惊刁斗,春风恨别离。故乡何日到,应在菊花期。
  ——《寄弟》
  诗人期待着不久后的秋冬之交返回,可事实断无可能,幻想一次次破灭,他几乎在哭诉:
  分明万里外,是我旧家乡,酒气化作泪,滴滴沾衣裳。
   ——《记梦》
  在无望难熬的等待中,终于接获家书,其心情可想而知:
  虫声唧唧雨声疏,帐外灯光淡欲无。
  非是羁人眠不得,今朝才接到家书。
  收到家书自然是欣慰,甚至是激动的,可是家书的内容传递的尽是不幸,猛可里诗人又跌入痛苦的深渊。敏感、多情的诗人随即作复:
  ……故乡如此惨极矣,可奈何赤子苍生,老天直欲一网打尽,毒手忍心一至于此,舍弟不知何日得脱罗网,恨甚痛甚,人世生趣,至此殆尽,连月忧心如焚,不能握管。
  其间,也有家乡的人来到长沙,交谈中无非是些悲凉之事,他在致友人信中说:“客有自故乡来者,谈及家事入耳刺心。”
  然而,诗人毕竟已走出个人的天地,“吾生为世虑,忧患心常萦。”他在痛苦中挣扎,想振作起来,在《山村》一诗中他这样写道:
  响彻空山叫怪鸱,有人峻岭独行时。云迷绝壁猿开道,日落秋坟鬼唱诗。
  寂寂孤村荒犬吠,阴阴破壁野僧炊。雄心不畏秋风冷,健仆常将宝剑随。
  正因为“雄心”仍在,忧患常萦,诗人将目光投向荒年破败的农村,他关注着农民的命运,《观刈麦·用香山元韵》不可不读:
  一岁几日闲,农家从此忙。雉雏春已暮,二麦次弟黄。儿童欢饼饵,田父乐酒浆。
  醉饱尽力刈,云满高低岗。造化忽造劫,飞蝗蔽日光。人间岁月短,天上欃枪长②。
  丁男与子妇,相向哭道旁。有麦饥欲死,日暮归空筐。老幼填沟壑,生者徒心伤。
  自知性命贱,难牵儿女肠。祸福反复手,旦暮有沧桑。鸟兽食人尽,荒村多糗粮。年丰苦乱离,忧患何时忘。
  这是一首讽谕诗,用的是白居易《观刈麦》的元韵,但展现在读者面前的画面,较之一千多年前的白氏所写,更为悲惨。诗人含泪将观察到的一切,细致入微地表现出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黎民百姓深刻的同情与怜悯,叙事、抒情融为一体,读之令人惊心动魄,这在有清一代的诗人中并不多见。
  关注国是民瘼,小我融入大我,诗人的心胸与人生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于是在《登高》一诗中,我们听到他不失激昂的吟哦:
  不爱人间画地牢,出青天外独登高。遨游恨未生双翼,得失浑如拔一毛。
  到此名心成画饼,若无诗胆免题糕。年来骨比黄花傲,拼向西风冷处鏖。
  傲骨铮铮,鏖战西风,诗人是想有所行动的,只是,他毕竟为一介布衣,无能为力去变更天地,在无情岁月的摧残下,他遁入了消极出世。在致友人信中,他说:“弟思天地一场戏,人生一大梦,悲欢离合皆戏也,生老病死皆梦也。彼先去者梦醒也,戏散也,后去者终是梦中身场上客,不过迟早间耳。”
  他承受不了思乡之苦,明知故乡早已破败,路途遥远,他仍要回去。但是,回去的确不易,得等河晏海清,乾坤朗朗,惟有等待时机,心境始终是复杂的,在《寄程实圃》中,他坦言:“闲云野鹤则濂之性情也,向平多累则濂之魔障也,饮酒赋诗则濂之功课也,事业如牧童骑牛……”
  终于,已入暮年的汤濂踏上了归途,一路上颇多周折,他回到了古城金陵,这是他当年流连之处,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触目惊心:“生非木石谁无恨,修到神仙尚有情,六代繁华回首处,秋涛空打石头城。”(《秋夜杂感》),那么,经历了洪杨事变、湘军克复后的石头城,究竟如何,又勾起他怎样的感慨呢?
  《秦淮感旧》直露了他的心声:
  秦淮波长板桥横,丁字帘前旧有情。半熟青梅含醋意,新闻紫燕带欢声。
  彩云风致春常在,流水光阴梦屡更。记得前宵灯影畔,金钱几度卜归程。
  杜牧相思子满枝,伤春怕忆少年时。灯红酒绿人何处,月落乌啼空所思。
  莲子有心原太苦,藕丝难断总缘痴。名花憔悴青衫老,别后东风两不知。
  表面看,这是一首怀念青楼旧雨,鸳梦难再的诗,骨子里却道出了秦淮繁华已去的凄凉景致和落寞惆怅之心境。
  在《四十自寿》一诗中,他曾提及自己“三十初度,沉醉秦淮”,不用讳言,青年时代,汤濂也曾出入秦楼楚馆,上述《秦淮感旧》说得已很明白,此番归来,他每每沉浸在对往昔风流的忆念之中,一连写下《赠玉卿校书》等多首情诗,哀惋凄迷、缠绵悱恻,正是“心地渐清尘自扫,诗情还有一线牵。”他是一个性情中人,难免多愁善感,在《寄体舒文》的信中,他说:“自古英雄末路,多放浪于声色之间,从今诗酒生涯,谁尝识于风尘之外,君真知我可怜虫,原是书痴,仆本恨人,诗疯子竟成情种。”坦诚得煞是可爱。
  那个年代,情色分得并不那么清楚,文人士子沉溺其间,也不算一回事,汤濂在给邰镜湖的信中就说过这样的话:“杜牧情痴,原非好色,江郎才尽,莫怪无诗……士不逢时,古今同有慨也。”或许,寄身情色,乃是对黑暗政治的逃避和生不逢时的排遣而已。
  “灯红酒绿人何处,月落乌啼空所思”,耳濡目染已非旧时景象,在古都盘桓下去,已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出城向远郊的故乡进发,途中见闻又令他感慨不已:“渐闻乡音未忍闻,复看村落冷斜曛。不知故里今何似,已见青山空白云。”(《将抵家行华阳道中》)
  长期羁旅在外,思乡之情一直煎熬着他。好了,眼前故乡在望,进村了,入屋了,那又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且看此前引述过的《还家》:
  乱离驱我去,万里复归来。骨肉全生日,琴书仍劫灰。
  儿童半不识,亲串几人回。细说从头事,伤心泪堕杯。
  楼宇残破,亲友凋零,往事不堪回首,诗人寄生浮世,心灰意冷,这自然反映在其诗文中,有《杂句二首》为证:
  读书且当看山,望友不如待月。有诗有酒有花,亦懒亦痴亦拙。
  鴞语蝇鸣啧啧,蝎争蝗扰纷纷。人间孰是孰非,老僧不见不闻。
  
  人生鹿鹿登场戏,宦海茫茫黑夜船。我每欲空天外想,谁能参透个中元。
  偶因小疾思逃酒,暂避良朋为坐禅。心地渐清尘自扫,诗情还有一线牵。
  显然,他已看破红尘,皈依佛门,在他的“影仙楼”上参禅悟道,惟一对其有牵攀的便是诗情,一时还割舍不掉。此时,大家庭已不再像离乱前那么富足繁盛,以致诗人不得不自己打理起家事来:“年老学当家,丝丝理乱麻。抽刀若流水,掩卷听朝鸦。始觉身皆幻,从来道不差。返观生紫气,日日见西华。”
  不过,作为“山水馋客”,田园之乐仍滋润着他衰老凄凉的晚岁,他将庸常平凡的周边景物和劳作入诗:
  白发归来学钓鱼,村居景物不嫌麤。满塘菱芡种无际,比户鸡豚岁有余。
  待客酒棋呼妾掌,御冬蔬菜唤儿锄。山妻颇具闲风调,煮茗西园共校书。
  他追慕陶渊明归隐后的那种生活,不禁唱道:
  事物本外来,所贵能摆脱,缅怀晋陶潜,于我心戚戚。白云无其闲,旷观天地阔,有诗且长吟,有酒且独酌。万事姑置之,吾生贵自适。
  ——《长夏遣怀》
  他不想再过问世事,生活的空间愈来愈窄,在《自题醉梦前小像赞》中写道:
  道是我也得,道不是我也得,道是醉梦也得,道不是醉梦也得,乾坤混沌,那能分得清白。
  诗人笔下“道”的内涵究竟是什么呢?他本人也说不清,那么,他又得到什么呢,似乎什么也没得到,除了遁世,一无所获。
  晚年,他的诗作题材芜杂,无事无物不可入诗,只是感时伤事之作明显少了,而春闺、闺梦,甚至残画、破砚、缺瓶、敝裘、败笔、废秤等也都有吟咏,落笔在这些残破之物上,可见其心情之悲凉。除了写诗填词,他与友人也不时切磋,并为诗友的诗集作序,申述自己的诗歌理念:“古今万诗人,错多难铸铁,但求出群材,不求合比辙,诗穷易见工,士穷乃见节。”他是将诗人的气节与诗作联系在一起作考量的,承继了中国古代诗人重视人品诗品统一的传统。
  汤濂才气充沛,文思敏捷,他自己说,其《金陵四十八景》三日半成,《落叶相思小草》三日而成,《续石品》一卷二日半毕,但这并非草率,其中不乏精品。当然,其诗文也有构思恒久、反复推敲而成的,如《题济颠醒妓女图》七古一首竟写了十年,而自挽横额诗得“江上峰青”四字三年始定。曾有客人问他:观先生的诗,可谓匠心独运,竟有写作三年而未定稿者,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他回答:“予固予痒也,痒合自搔之,以笔代金,予不能一笔遣之。”足见其严谨甚至苛求的写作态度。
  同时代的人对他如此评价:“蠹子之诗,古文、词以心摄境,以腕运心,扫去陈言,着色鲜艳,如画家初脱稿者,是以百读不厌,令人心醉。”又谓:“蠹子诗如乡人入城,目迷五色,久住久厌,虽知野趣之静而时有动心。”
  虽说汤濂的文学成就突出表现在诗词上,然而,其文章也写得极好,游记、序跋、传记、铭文、尺牍、楹联,体裁多样,无所不能,在此,以《四先生传》为例:
  古香室有方氏行四,不知名,人但以四先生呼之。四先生性拙而怪,目无远光,行不乱步,每见之若久病新愈者,然四时赤足光头,尘土堆面,如将败荷叶,黄黑焦绿无一不备。声细如婴儿,发乱如枯草,身瘦如一劈柴。无丈夫气无孩子气无屠贾气无腐儒气,盖别有一种可解不可解之气,在人鬼之间者。一日夜深,举家欲睡,遍觅四先生不得,忽闻鼻息声自壁上出,烛之,见四先生以头顶柱如弯弓。然已沉酣睡熟矣,问之瞠目,四顾作小儿欲哭状。有时当垆拨火,火烧发及眉,己始觉。曾夜往人家索书,见中堂无人,一径直入内室,登榻拥衾竟自睡去,主人至,大呼捉贼,而四先生得起无惊容。有识者云是古香室四先生,遂放归。其他种种率皆类似不可枚举,仅将亲所见闻略述之,以见天下古今无奇不有。倘遇后之好事者另作无双谱,当以四先生为第一流人物。噫,四先生或因此而传亦未可知也。
  看,作者将这位“性拙而怪”既滑稽又可爱的四先生写得形神兼备,令人捧腹,文笔凝练、谐趣,是一篇别具一格的人物传记,即使与明清笔记小说的大家之作相比也毫不逊色。于此,不难看出汤濂多方面的文学才能。
  
  晚年的汤濂过着宁静、淡泊的生活,在《柬友人》中他说:“一支笔一壶酒,观得意书,行现在乐,不尤人不怨己,任天而动,忘机而处,此中受用惟退之一字,足以享之。否则风樯阵马惟恐不速,吾不知其所终极矣。”这,大致是他的生活态度。这一生活态度,其实,在他早年所作《覆所亲书》中,即有过真切、率直的流露:
  濂切自念忽忽马齿将届将仕,一无所成。上不能取功名列朝庙以为宗族交游光宠。次不能砥行立名安守故土乡党有善人之称。下不能逍遥世外断却情魔作陆地神仙之事。日苦在儿女手中,生活无聊之极,发为长吟。间有一二好事者倡予和汝,无非流年光景,不平则鸣,有何生趣。秀才风味,究竟酸气逼人,大非英雄本色,何足道哉。迩来稍有觉悟,惟杜门谢客,日亲古人。视眼前身后皆非吾之所有,欲宗黄老之学少养天机,一切鸡虫得失,苍狗白云,付之梦幻,然乎否耶。
  既然欲宗黄老之学,对自己的生前身后也就无所谓了,其《自挽诗》对此也有表达:
  此去无是无非无烦恼无挂碍无贪嗔无痴爱一无所有
  今生好石好书好花木好著述好山水好诗字诸好皆空
  字里行间漫漶着浓重的虚无主义,而他的《自志墓铭》则更有意思:
  蠹仙何人,仙凡两羁。以地为母,观天为师。山水泉石,自病自医。
  其人则庸,其文甚奇。行半天下,我还我知。同心之友,同穴之妻。
  宛然在目,吞情吐丝。清廉谨慎,以告吾儿。欲知我生,冰心之诗。
  欲知我死,空山之碑。
  这也可视为诗人对自己一生的评价。但这些文字仍然透露出他对人世的留恋,并未真的悟透人生,倘若真的认定人生无常四大皆空,那么,则一走了之,又何苦“自挽”“自志墓铭”呢?总还想留点痕迹于世嘛!在中国古代,无论是正直坦荡的贤人,抑或不名一文的士子,看重自己的名节,怕是通例,汤濂此举当在情理之中。“超以象外,恰在个中,山高水长,先生之风。”这是汤濂《琴囊铭》中的句子,可借来作为对他一生为人为文高行逸才的盖棺论定。他是南京这座古城深厚文化积淀中一个不应忽视的组成部分,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汤濂。
  
  ———————
  ①:前面提到的“宜茶”,汤濂在此未提,大概他写作这段文字时,尚未出世,系其最小的儿子。我的短篇小说《七爷》中主人公七爷原型即是他。(见《庞瑞垠文集》第七卷)
  ②欃枪:彗星的别称,亦作“欃枪”,即天欃和天枪。
  2008年4月3—9日初稿
  9月2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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