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联邦快递中心球馆的走廊通道里，马克·加索尔和保罗·加索尔一边笑着一边用家乡的加泰罗尼亚语轻声交谈。十几米外，麦克·丹东尼正在就洛杉矶这趟糟糕的连续客场之旅与记者们唇枪舌剑，偏激的问题都是涉及诸如湖人的“球员会议”以及科比与霍华德之间的摩擦等等。在同等距离的相反方向，球迷们推挤在栏杆前，凝视着这道走廊的深处，等待着球员经过时或许能来个高高的击掌。
　　马克抱着篮球，保罗则斜靠在门框上，在这样一个周三午后的孟菲斯，无论这出表演的台前还是幕后，主题都围绕在加索尔兄弟的全面碰撞上。但是，已经换好了球衣的马克看上去蓄势待发，而仍然穿着休闲服和大拖鞋的保罗看上去则是标准的板凳装束。正当弟弟的职业生涯处于蒸蒸日上之时，这位老大哥却处在抑郁不得志或者是开始走下坡路的尴尬境地中。
　　但另一方面，事实却完全是别样景象。如果你登陆NBA的官方网店，你可以买到扎克·兰多夫或者麦克·康利的球衣，却没有一件是马克·加索尔的。该死，你甚至能买到鲁迪·盖伊的灰熊球衣，即便他已经转会到猛龙两周之久了。当球迷们在网上为全明星先发球员投票时，马克得到的选票连哥哥保罗的一半都没有，最终他的得票跟肖恩·巴蒂尔差不多，比欧米尔·阿西克低了将近90000票。
　　但我们这篇文章的主角并不是功成名就的哥哥，而是马克，NBA最被低估的中锋。他其实已经是当今最优秀的内线防守者以及低位技术流传球者之一，或许也是这个联盟里最全能的大个子，没有之一。
　　回到球馆走廊，又过了几分钟之后，两兄弟击掌拥抱后分道扬镳。保罗调头走向记者们，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湖人问题研讨会；马克则回到球场的方向，从栏杆边上数量锐减的球迷身边走过，回到他依旧被习惯性忽视的日常生活当中。
　　很难说清，为什么马克在跟他差不多的球员类比中总会处于下风。或许是因为他在联盟实力最均衡的球队打球，而且还地处一个小城市的市场环境里。有种理论认为，马克总在哥哥的阴影笼罩之下，无论他变得如何成熟，在球迷眼里也永远是保罗·加索尔的那个“胖弟弟”。还有一种说法是，马克的优异表现总是难以得到量化，他们球队的环境跟打法不可能突出个人表现。
　　回首一月份，在篮球评论人扎克·劳“赛季中期不完全评奖”的专栏文章中，马克·加索尔以绝对优势领跑“最佳防守球员”奖项。“我不清楚全国球迷评判一个球员的普遍平均水平与那些教练、球探、管理层人士的评判水平差距究竟是多少，”扎克在文章中写道，“反正联盟的内部人士都对这个家伙很着迷。”
　　为了理解这种差距的存在，我才有了这趟孟菲斯之旅。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NBA球迷们如何低估加索尔，都不能影响他在孟菲斯所受的爱戴。整个城市都为他着迷，无论一场下来得到2分还是20分，他都能帮助灰熊取胜。“这个城市爱戴每一个为这里尽职尽责工作的人，”队友扎克·兰多夫说，“所以马克很合适这里。”尽管是土生土长的加泰罗尼亚裔，但加索尔是在孟菲斯完成的高中学业，所以他也是这里最接近“家乡制造”这个概念的球星。
　　当然了，其实也没人真的恨加索尔，事实上大部分娱乐型球迷都会温文尔雅地欣赏他的比赛，篮球在他们看来就是美丽午后的一部分。但当你问一些圈内人时，他们对他的赞扬简直就像暴风骤雨。“我当然爱死这家伙了，”一位东部联盟的球探说，“超爱。”几天之后我又问一位西部球探，“毫无疑问，”他说，“他是我在这个联盟最欣赏的中锋。”


　　在他们当中，可能唯一有分歧的就是最爱加索尔比赛中的哪一方面。灰熊主教练利昂内尔·霍林斯倾向于他在攻守两端的空间意识。一位来自西部联盟的球探则提到了他的一对一防守技术，而那位来自东部的球探还没来得及说到一对一就急着发表了对他协防技术的称赞。麦克·康利最喜欢他在高位拿球，而一个西部联盟的经理则觉得他最突出的是盖帽意识。
　　其实把共同点总结起来就是加索尔在赛场上对位置的掌控能力，将他的能量全部释放在最能产生效率的行动上。如果他遇到的是错位防守，就会坚决拿分，如果对方开始包夹，他就会送出正确的传球。防守端亦然，如果他防守的人具有威胁他就会主动寻求身体接触，如果不是，他就会果断放掉去帮助协防。
　　这些看上去仿佛都是简单的事，但比起其他技术的学习，这些更要依仗本能和直觉，而且要做到这些需要出众的综合素质，很少有球员具备，尤其是在大个子中间。“他所做的这些，”一位经理分析说，“曾有教练希望通过训练实现，但根本就行不通。”
　　加索尔花了很长时间解释他的能力当中哪些是与生俱来的，哪些是通过训练学到的。作为年轻球员，他是同届中的佼佼者却大器晚成，强硬的身体条件看似是把双刃剑。“我一直在投篮和传球，”他描述着自己在巴塞罗那精英少年赛中的经历，“显然我比其他同龄人长的高，但除了这个，一无是处。其他人都比我强壮得多，也快得多。我猜我是被逼无奈，所以我必须比别人更善于观察场上形势；必须四处鬼鬼祟祟寻找空位机会。”结果就是，他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提升自己已有的技术上，而不是花在改进缺陷上，他自己想办法弥补了不足。
　　加索尔是坐在孟菲斯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里向我阐述这一切的，这里距离“便士”哈达威开的理发店只隔几个街区，离联邦快递球馆也只有10个街区。他身穿一件“回到未来”的T恤衫，外面套着短款皮夹克，看上去更像全国巡回说唱歌星而非一个西班牙人。满脸胡须的咖啡师对他点头微笑却没有任何言语，显然，加索尔是这里的老主顾了，而另外一位顾客正在发短信呼朋引伴，叫他们赶紧来看看这个大个子的真人版。
　　有了两个技术流的大个子坐镇先发阵容，灰熊得以更多通过高位来运转进攻。“当马克在那个位置拿球，”康利说，“会打开很多空位选择。他可以充分利用这点。他可以把球分给远端角落的投手，或者给切入球员一个击地传球，或者给低位被漏掉的扎克。” 　　加索尔最舒服的拿球点是左侧正对禁区的位置。“从那里发起进攻，我能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他说，“我可以分球，可以一对一，我能投篮，能向两边运球，或者干脆冲进篮下来个勾手。”加索尔近四分之一的进攻都来自这个区域，他在那里的得分效率甚至高过了很多高产内线球员，包括蒂姆·邓肯、布雷克·格里芬和德怀特·霍华德。
　　加索尔在挡拆进攻中的水平也堪称大师级别。在至少100次挡拆进攻中他的成功率排在全联盟第7位。至于挡拆后击地传球的技术，他更加运用自如，在至少50次这种进攻中，加索尔平均每次得到1.09分，排在全联盟第4位。
　　另一方面，对于马克·加索尔来说，防守工作在你形成一对一对位时就算开始了。在对阵湖人这场比赛中，他负责看防的德怀特·霍华德全场4投0中得到2分，加索尔在上场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付霍华德的防守计划，最终他执行得也是完美无缺。“当霍华德出去单挡时，他会迅速转身顺下篮下。所以你不能跟着他跑出去，你只要跟出去，就已经失掉他了。如果后卫从边路跑来补防，纳什会很快将球传到外线那个空位寻求三分。如果不来补防，霍华德就能轻松空切，不管球传到篮筐附近什么位置，霍华德都能搞掂。”加索尔说道，他让康利必须坚持绕过挡拆黏住纳什。“所以如果我不跟出去，我就能始终守住霍华德切入的路线，不让他接近篮下。”
　　为公平起见，这场比赛霍华德的糟糕表现也源于他总共只有14分钟的上场时间，当霍华德不在场上时，马克不得不面对保罗。“我们在NBA头几次碰面的时候，我都会感到紧张，”马克说，“那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每年夏天的巴塞罗那，他俩每次训练都是同样套路：他们对抗，争吵，然后各自生一肚子气离开体育馆，开车回家的路上谁也不理谁。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晚餐准备好了，当红酒慢慢倒进杯里，气氛才算缓和。然后第二天，一切又从头开始。
　　如今，在马克眼里，保罗跟其他对手没什么两样。
　　在他们的生活中，保罗总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他的天赋从未被质疑过，身影永远高大挺拔。但在今天这个夜晚里，两兄弟完全平等地站在同一片场地里——马克已经再也不是那个保罗的“胖弟弟”，不是那个被钉死在巴塞罗那俱乐部板凳末端的“僵尸”，也不再是那个重磅交易里可有可无的添头。
　　比赛下半场，马克在前场左侧拿球，距离他最擅长的点只有几步远，保罗则龟缩在他的防守阵型里，马克在哥哥面前将球高高举起，起跳，投篮，球刚刚刷过篮网，他就已经调头，边跑回后场边摇着头，脸上还挂着一种混合了轻蔑与自满的复杂表情。
　　“哦，伙计！”在第二天午后的那间咖啡馆里，保罗笑着跟我聊到了当时的情形，“像那种时候，要是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