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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印象里,宁波的“标准形象”是长三角地区的制造业重地,這个形象极具现代特色却又稍显冰冷。
实际上,宁波不仅是一处地地道道的文化发源地,而且是长江下游文化的代表性重镇。宁波人最为自豪的是河姆渡文化——7000年前,一批先民来到这里,他们的外表具有现代中国人的某些特征,却更接近于澳大利亚-尼格罗人种,被后世的我们称为“河姆渡先民”。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不仅可以形容人的性格养成,或许也可以形容城市。7000年前,宁波就形成了精致、进取、达观的气质。
食不厌精
7000年前,河姆渡文化既是最先进的文化,也是最富庶的文化。大概确实是“有钱任性”,河姆渡人很有些“食不厌精”的架势。
河姆渡发展出了成熟的水稻栽培技术,河姆渡人的食物十分富足,甚至出现了谷物的大量囤积,考古人员发掘的稻壳总量已达150吨之多。这里水系发达,河塘湖泊是取之不尽的大“仓库”,茭白、菱角、薏仁米、各种鱼类都是上天赋予的水中珍馐。
不过对于有追求的部落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河姆渡人还想方设法驯化家畜以获取肉食,他们的驯化“成就”通过一个特殊的方式被记录了下来。
河姆渡遗址发现过一件黑陶钵,高11.6厘米,长21.2厘米,宽17.2厘米,是用来盛装食物的器皿,它的一侧外壁上,刻着一只生机勃勃的猪。
不过,这只猪和我们熟悉的家猪还不完全一样,从它长而尖的吻部来看,这应该是一只还未完全驯化的野猪,所以它身形矫健,并不像后来的家猪那样臃肿,尤其是腿显得细长轻灵,简直算得上是一只苗条清瘦的猪了。
猪的鬃毛很硬,又短又粗地排列在背上,像是一排尖刺,带着不可亲近的桀骜。它低着头,眼睛夸张地圆睁着,像是在仔细地觅食,又显出几分警惕,萌态十足。看样子,这绝不是一头“懒猪”,而是一只生命力旺盛、野性未脱的猪。
只有在长期的驯化过程中对猪的形象熟悉备至,才能有如此精准生动的表现。
当然,驯化的结果就是河姆渡人的餐桌上多了一道难得的美食。
物不厌细
由于食物难以留存至今,“食不厌精”大多要凭借推测,但这里的食器却留下来不少,这正是7000年前的河姆渡人“物不厌细”的证明。
最奢侈的是一个大木碗,沉厚的木胎外被满满地敷上了一层大红色的漆。虽然现在木碗已经残破严重,但大体尚存,尤其是那一层朱漆仍然不失神采。
这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漆器实物。
拿到现在来看,这些7000年前的“奢侈品”自然显得“粗笨”,不过,要是看到宁波现在的工艺“绝活”——漆金木雕,人们必定会感叹什么叫做“细致入微”和“不厌其繁”。
当时北方黄河流域的部落住宅,大多是在地上挖坑再搭顶棚的半地穴,但河姆渡文化的建筑却是干栏式,即用竹木搭起架子,再建造高出地面的房屋。
漆金木雕的代表作品是“万工轿”,它的外型像是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小型宫室。“万工”是指设计制作所花费的时间——按一个工匠来算的话,要一万个工作日。也就是说,即使一年到头不间断地劳作,也需要将近28年的时间才能完工。这件作品的先祖,便可追溯到这个粗笨的漆碗。
除了装食的碗,取食的勺子也讲究至极。
有一把学名为“圆雕鸟形象牙匕”的小勺子,被雕成了一只鸟的形状,鸟的头部是勺子的柄端,它的身体呈流线形向后舒展,鸟的颈部和背部还雕刻上了花纹,而它宽扁的尾羽恰好构成了勺子取食的部位。无论是材质之昂贵还是构思之精巧,都让现代人甘拜下风。
除了这些小件,更能影响生活质量的还有大件——住宅。
当时北方黄河流域的部落住宅,大多是在地上挖坑再搭顶棚的半地穴,但河姆渡文化的建筑却是干栏式,即用竹木搭起架子,再建造高出地面的房屋。比起“半地下室”一样的半地穴,这种“两层楼”的房屋要“高级”得多,下层一般作为堆放杂物和放养动物的地方,上层住人,具有干燥、通风、安全等多重优点。
干栏式建筑是河姆渡人的首创,因为这里土地潮湿,无法挖出深坑,河姆渡人的住宅只能向高处发展。在搭建时,干栏式建筑会用到绑扎和榫卯技术,在当时算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建筑。
两种表情
如果只耽于物质上的追求,河姆渡文化的性格还没那么鲜明,影响力大概也不会那么持久。
事实上,河姆渡人有独特的精神图腾,那是一块刻着“双鸟朝阳”图案的象牙蝶形器。象牙被打磨得很光滑,正面用细线刻着两只引吭高歌的鸷鸟,它们展开巨大的双翼,一左一右簇拥着一轮太阳;太阳由五个大小不等的同心圆构成,外围还环绕着熊熊的火焰纹,气势雄浑磅礴,这是河姆渡人雄健昂扬的精神象征。
在最近举行的宁波国际马拉松赛的奖牌设计上,设计师就融入了双鸟朝阳的图案。历经几千年,这种精神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充满生命力。
精致富足、积极进取,这种精神气质与被称为“院士之乡”的宁波很是相配。
不止于此,等到此地6000年前的“表情包”——两张笑脸——出土,人们又发现宁波原来还有这样达观幽默、可爱可亲的一面。
这是2015年考古人员在属于河姆渡文化的鱼山·乌龟山遗址上发现的两件陶器的器耳。陶器已经不存,这两个器耳却完整地留存下来,它们的色彩和大小都不相同,显然并不属于同一件陶器,但两件器耳上镂刻着相同的笑脸,可以猜测,当时以笑脸装饰器耳或许是一种流行。
这两个笑脸很简略,圆睁着两眼,嘴巴弯成了半圆弧,神情生动令人莞尔,与现代流行的表情包无异。如果河姆渡人没有天真纯净的内心和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幽默感,大概是很难做到如此萌态可掬的。
有了这一抹来自远古的微笑,宁波这个城市瞬间变得生动而充满生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