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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灌满了这间朝南的公寓,一袭黑色、休闲打扮的主人站在光线明亮的落地窗边,正得见北京繁华的“城市心脏”风貌。其实,刘钊搬来“楼房”安顿仅一年半,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只住“平房”。前前后后经历了三座四合院大宅,对他来说,四合院的日子像过眼云烟——那一篇翻过了。他说,“生活如同一章衔接另一章的戏剧。”回看年轻时的自己,深宅大院的生活“更有感觉”,好像能与特定的历史风华产生关联。“每每看过去的影视剧时,都会参考里面的布局氛围,觉得这样、那样的东西摆在家里肯定不错。”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禁想象80岁的自己,待到那时,感觉打理一个哪怕面积更小的平层公寓都足矣,“随遇而安,眼前的才是实际的,现在过的更多是日常化的生活。”他说。
从四合院搬到公寓前,他曾因疫情“滞留”欧洲数月,身边并没带太多东西,“被迫”断舍离,他靠一双运动鞋漫步巴黎,直到鞋底被磨歪。习惯了简单的日常,他深感生活方式被彻底改变,也让他“无缝”适应到现在的状态。早起去厨房泡咖啡,然后在客厅一角的写字桌前学法语、练钢笔字,下午出门健身,晚上回家则准备点“越来越简单”的精致饭菜——卧室、客厅写字桌、厨房餐桌串联起的一条动线,勾勒出日常的基本生活状态:“我在很大的房子里,常去的也只是几个小房间,总有些角落才是最有安全感的,其他的则是功能性的、招待性的。现在,即便在面积小很多的房子里,也有一部分空间不怎么会‘去’,只用来‘存着’我舍不得扔的家具。”
生活状态从“大房子变到小房子”,他坦言,肯定也有不习惯,渐渐就感受到住现代化楼房的便利,比如,一下多了不少隐私感,仿佛进入“文明社会”。夏季电费是以前的十分之一,冬季的则是以前的四十分之一,他这才有了概念,现代公寓比传统房子环保多了。搬家的时候,他“处理掉”四分之三的個人物品,却仍嫌留下的那不到四分之一里“零碎儿太多”:书籍摆满书架后还富余了六七箱;衣服与鞋根本穿不过来,“在巴黎的时候,看到那些年轻人衣着休闲,只涂个口红,是‘fresh’!穿得特别正式,再画个全妆是‘old-fashioned’。简单生活日趋潮流,繁复已不再是主流。”他说话间随手整理着写字桌的台面,挪开一些文具、摆件之后,再长舒一口气——东西少了竟让人心情愉悦。
刘钊观察自己的人生过程,过去是由简入繁,慢慢有一天觉悟了,又重新回归简单。在全新的简单生活中,究竟哪些该“去”,哪些该“留”?他笑称,“我能将就,也会讲究,这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保留下来的经典物件他一定会常用,用着用着发现它们依然承载着情绪,不断勾起美好的记忆,或者它们适应当下的生活,与仍保持的习惯息息相关。厨房的咖啡机上摆着半打款式各不相同的咖啡杯,让他每天喝的三杯咖啡都“搭配”不同的记忆故事。餐厅的麻质印花桌布购自巴黎的百货商店,店员当时询问,这种夸张的材质打算怎么用,他答道,“我们家特别戏剧化,大俗即大雅”。
20世纪90年代初,是国内时尚的起步期,他从那时开始从事公关传播与交流,跟随时代脚步,抓住过充满可能性的机遇窗口,并将一些具有仪式感、戏剧化内容延展到个人生活中,“放大”了自己唯美的梦想,亦形成了一套不易松懈的规范与教养。他在家会用一双宝蓝色绒面皮鞋搭配纯黑的休闲家居服,他说:“请客来家,不要让客人脱鞋,主人自己准备一双干净漂亮的鞋子,不要穿拖鞋。去别人家做客,也最好穿着皮底鞋,不带灰。”尽管疫情期间他并不需要招待朋友,却也惯用漂亮的器皿为自己盛餐,配以银质茶壶、酒壶、水晶酒杯,因为“好东西聚在一起有种气场,哪怕吃外卖,也很开心。”
刘钊家中这些终究没舍得“摆脱”的“好东西”,聚起的气场呈“弥散”状态。乔治三世时期的英国钟与20世纪初的上海美华利插屏钟相距不远,机械指针发出的清脆哒哒声在空间中形成小小的振荡。每逢一刻,钟表交相奏出报时的悦耳旋律,仿佛百年前的回声轻轻落在同时期的古董家具上。时光的印记虽然厚重,却因其充满流动性而不显沉重,或许因为这间公寓、这些物件的主人知道,时光荏苒,世上没有能够永远留住的东西。他面对时代变化的态度,可以通过在每一处房子只租住的态度来理解一二:“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只喜欢租房子?因为自由。时代并不随人而去留,人随时也可以走,无须忍受。”他说,未来也不太想回到四合院里住了,宁可去各地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