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鱼在郊区整理了一座废弃的池塘，他坚持说自己种了一池荷花，而不是一塘藕。那一年荷花开得很好，他们在池塘边搭了一间草棚，晚上睡在里面看莲蓬。夜深人静，寂寂长洲，落落荷风，他们在旷野里做爱，惊起蛙声一片。
　　野合万事兴，秋天的时候，荷藕大丰收，清绘变成了一个市侩的小妇人，烫了满头大花卷，挽起裤腿，在菜市场与一群老大妈斤斤计较。大鱼笑她，“你的发型可真像一只萨摩耶。”她也笑，“烫起来老练，不受人欺。”她又想起世熏，他说松狮是哭脸，萨摩耶是笑脸。
　　继母与父亲终于还是离婚了，继母打电话让清绘回家一趟，父亲也打电话，“回来做什么？别理那个疯女人。”清绘到底还是回来了，五年了，发廊还是那个破样子，那把断了一条腿的椅子扎着布带，吹风机突突突地响，墙上的镜子碎成一片，把人都照碎了。
　　“世熏死了。”继母把水壶搁在门边的炉子上，坐过来和清绘说话，“去看看吧，我知道你们上大学之前就好了，你们在我店里眉来眼去，我也没告诉你爸，好就好吧，我是个后妈，你爸那个混帐还不如后妈，你跟世熏好了，好歹算有个亲人。”
　　“他怎么死的？”清绘挨着继母，她突然觉得好累，有点支撑不住。两个人难得这么亲近，挨着肩膀说话，“病死的，病了一冬天，开始我还以为你知道，后来看人都死了你还没回来，才给你打了电话。”继母说完，一声叹息，直直落进清绘的心底。
　　世熏家也住在蔚圃，他爸伤心过度，人都有些痴傻了，看见清绘过来，也不招呼。世熏已经下葬了，门口还挽着白幡，当中挂着世熏的遗像，笑笑地看着清绘，多么熟悉的表情，愚韧、温和、敦实。清绘转身，问世熏的爸爸，“伯父，我能进世熏的房间看看吗？”
　　推开世熏的房间，迎面挂着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这是故宫的九九消寒图，每个字都是九划，从冬至那天开始，每天写一笔，写完这九个字，冬天就过去了。可是那年冬天特别的漫长，一直到谷雨，还莫名其妙地下了一场大雪，大雪之后，一夜入春。他没能等到花开。
　　从蔚圃出来，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浑然高挂，花树璀璨。春深总叫人惆怅。清绘站在城墙根下等最后一班车，那次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蔚圃，永远也不会回去了，每次经过的时候，她都很小心地绕开，换过一条街走，这样她又想起世熏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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