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普及样板戏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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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样板戏作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特殊产物,演出之后在全国影响极大,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在广大农村也迅速得到普及。1968年,我们定襄县一些条件较好的大村大队开始排练并演出样板戏,1969年进入高潮,差不多村村排练样板戏,即使条件不行的小村大队,也演选场,唱片段。剧目以《沙家浜》为最多,《红灯记》次之,《奇袭白虎团》、《智取威虎山》则很少。唱腔都采用地方戏的腔调,以晋剧为主,中路梆子、北路梆子、上党梆子都有。到1970年冬,流入农村的革命现代戏明显多了起来,有的村子就又排练了《红色娘子军》、《红嫂》等等。到1971年农村自编自演的革命小戏,包括新词旧调的"二人台"之类也就登上了舞台。到这时,除了专业剧团外,农村的宣传队就不再演样板戏了。
  本文以定襄县牛台村(那时改叫"工农大队")为例,对当年排练样板戏的过程作个回忆,以起窥斑见豹之效吧。
  在"文革"中更名为"工农大队"的牛台村,在定襄县属于小村大队,200多户人家,800多口人,且位居半坡区,经济也不很发达。这个村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正月十五闹红火的老传统,而且争强好胜,闹红火年年不甘落人后。在普及样板戏的过程中,该村不顾村子小、人才少的困难,"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决定排练《沙家浜》全剧。村干部还提出一个革命口号:"明知征途有艰险,越是艰险越向前"(《智取威虎山》唱词),青年们热情冲动,热烈响应。社员们听说上边又允许"闹红火"了,也很高兴。
  那时候,村里的红火队也改为"宣传队",有一段时间叫"毛泽东思想宣传队"。1969年,因排练《沙家浜》,实际上宣传队又变成了"剧团",演员一般都来自基干民兵和由其骨干组成的"战天斗地突击队"里。他们白天干着高强度的活儿,晚上练戏。那时已是秋末冬初,"突击队"的主要任务是深翻土地,就是用长条铁锹(锹头呈长方形,长尺余,宽6寸)去翻已秋收过的土地。突击队翻地,很有一种气势,30多个男女青年,一字儿排开,间隔一米多,身着黄、灰两色流行装,在猎猎红旗下,刷刷刷,冲冲冲,飒爽英姿四尺锹,阳光底下显英豪--那时候"突击队"干活还确实含有一种表演出来让广大革命社员检阅的意味。
  "剧团"的领导班子也没有怎样的"组阁"过程,民兵连长兼突击队长自然就又兼上了剧团团长,其他的民兵干部如指导员、副连长们都也不言自明地去掌办剧务,跑前跑后。
  主要演员的挑选,既要看本人的长相、身段、嗓音,更要看出身、身份和职位(有的村也把出身不大好的青年选为主要演员,但那毕竟是"特殊人才")。《沙家浜》中的一号人物、高大全的革命形象--伤兵连长郭建光就由革命委员会主任兼民兵连指导员担当(本人的演技和嗓音也并不怎样),阿庆嫂的扮演者是民兵副排长,后来的妇联主任,沙奶奶的扮演者是副连长的妹妹,刁德一的扮演者是民兵连长,胡传魁这个草头王倒是看准了演员的长相,但他也是贫农子弟、民兵骨干,只因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脑子又笨,所以他付出最多,辛苦最大,表现得特努力,一句台词要求人手把手地教五六遍,一个动作也要让人纠正七八次,但终究还是攻克难关,完成了革命任务。那时还出现了一个真实的笑话。村里的老支书被斗下去之后,一位较年轻的新支书上任,他到任后,《沙家浜》已经开排,可这位支书也想演演戏,就只好把一位群众演员顶了下来,整场戏下来,他只跑一个过场,只喊一句台词:"鬼子进村了!"可这位支书却一直演得挺认真,从没有马虎过。总而言之,那时候能在革命样板戏中当上一名演员,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和至高的荣誉,村里人甚至外村人都要另眼看待。
  《沙家浜》剧组是一个很不小的队伍,除了演员外,还有文武场(丝弦乐队和鼓板队)和勤杂人员,共40多人(有人还兼职,一顶二差),而这些人,无论是净末生旦丑,还是跑龙套打杂,或是打鼓拉胡琴,都是义务,都是为了宣传革命或叫搞革命宣传,无论搞到深夜还是凌晨,没有一分钱的补助,人们的心中就纯粹没有加班补助那样的概念。如果到外村宣传演出,演职人员可以提早收一会儿工,当然也不扣工分。
  剧团组建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唱"的问题。什么人物遇到哪段唱词该如何唱。这事儿如果正儿八经理论起来,可是个大事儿,"唱腔设计"很是需要专业人才反复研究的,但事情落到像牛台这样的农村,就变得简单多了。把几个能哼几句山西梆子的所谓"戏迷"凑在一处,你一个建议,他一个意见,你试唱别人听,别人再唱你再听。这样,也没用几天(这里的"天"只指劳动之余那段时间,不是整天),唱腔就定了下来,然后就叫演员去练。总的说来,唱词长的用"平板",短点儿的用"夹板"或者"二性",动了感情的就来段"流水",旦有旦调,黑有黑腔,还很有梆子味儿。教唱得准不准确,是不是合谱合拍也说不上,反正演员就那么唱,乐队就那么跟,胡胡、二胡、板胡、胡琴,吱吱扭扭很来劲。后来,请一些懂戏的老者们看了,高兴地说:"也还行!"
  各自的唱段练到了一定的火候,就进入了排练阶段。这就遇到了第二个大问题--演员出台的动作、互相之间的配合,武场(梆鼓锣钹)的烘托......也就是如何导演的问题。"导演"之类的人才在牛台这类村子里就十分难找了,在大一点的村子里,可能有在专业剧团上工作过的,起码是见识过那场面,当时如果从外村聘请一个"内行",很不现实,因为村村都演样板戏:如果聘请专业导演,一来人家不会来,二来演员和导演互相极不适应,导演不适应这群土掉渣的演员,反过来惯于闹红火的这些土把式也不适应那些过分严格的"规矩"。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县里听说牛台村演整本《沙家浜》,就派了县剧团的一位旦角下来辅导,那天破例让演员没有下地,可是辅导了老半天,效果也不大,一出戏,文武带打,一招一式,抬手动脚,都是有"路数"有"名堂"的,那一套大家还一时半会儿领会不了,掌握不了,所以,人家走后,仅作了"参考"。
  土剧团就是有土办法,开始是演员自己思谋,大家共同出点子。后来,村里的一位回乡知青(文革前高中毕业,理解力强,想象力也丰富),他认真研读过剧本之后,就大胆设计出了一套舞台动作,拿出来之后,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后来就由他来指导排练,但终究不称呼"导演"。经过几遍实际排练,再演再改,终于定了型。演员出场后,迈步、抬手也有了个架姿,转身、亮相也有了位置,该坐该站心中有了个数,也能踏上鼓点,配上锣鼓,就有了"唱大戏"的味道了。
  整个排练过程中,演员们始终呈现出一种热情饱满的精神状态,人人用心,个个认真,那种执着,那种服从,真叫人感动。因为一个动作做不好挨批挨骂挨斥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那位脾气暴躁的团长,眼珠一瞪,连吼带喊,真让人发怵。一些女演员实在吃不消了,就背过身去擦几把眼泪,很快就又得服服从从地上场。集体排练完了,个人还要练还要琢磨,有时还把"导演"拉过去给自己吃偏饭。
  第三件事,就是解决服装、道具、化妆品等演出必须用品的问题。由于大队革委员的支持,这事儿倒没有多费难,但总的原则是花小钱办大事,不花钱也办事。记得去了太原一趟,买回十多套新四军灰军装,一套胡传魁司令的黄呢军装,一套刁德一参谋长的黄军装,还买了一个阿庆嫂平绒围裙。跑了一趟县城,扯了几丈浅灰色的确良布缝制成幕布,买了一把二胡,其余都是自备。像阿庆嫂、沙奶奶及众多群众演员的服装都是自己解决。乐器大多由个人自备,锣、钹、鼓、梆都是历年来闹红火的家伙。化妆品更简单:凡士林、白粉胭脂,还有墨汁。凡士林打底,扑上白粉,再调以红色胭脂即成,眉眼就用墨汁勾划,后来演员们感到不好受又改为眉铅。说起来真让现在的人笑话,但那个年代,只要为了"革命",什么都好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在舞台上两支100瓦的灯炮照耀下,演员个个演得很兴头,而且还颇能吸引观众。
  经过冬天三个月的紧张排练,基本上成功了--说"紧张",那可是真"紧张"。白天紧张地在地里劳动(时间紧任务也紧),晚饭紧张地扒上几口,就到排练场紧张地排练。那时候,晚上还多有各种会议,如学习会、批判会、传达精神会、自我解剖会等等,常常是紧张地参加完会,继续排戏剧,所以12点以至凌晨一点两点散场是常有的事。
  第二年春节,工农大队的《沙家浜》就开始到外村巡回演出了(这也是定襄人的一种传统),每晚跑一个村。一般是下午5点出发(演员们可在4点收工,比别的社员提前近2小时)到了目的地,布置舞台、演员化妆需近1个小时,到7点多钟,社员们吃罢晚饭,陆陆续续聚拢而来,戏即可开演。
  出外演出,交通工具主要是自行车,不少人连自行车都没有,有的找伴搭车,有的干脆就步行,不管怎样,自己的东西自己带。顺便插一句,那阵子剧团里有几对男女青年已经明显地相好起来,他们时不时地甜言蜜语相拥相抱,也引来不少羡慕的眼光,但不知什么原因,到后来这几对有情人却没有一对终成眷属的。
  那时候剧团每到一处,不仅台上演得卖力,台下看得也很认真,配合得十分默契,没有一个呼嘘吹哨的,连小孩都安安静静的。这个谜使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当年的农村文化生活太枯燥了,人们无论看到什么热闹都有一种解渴之感;或许是当年的革命社员太遵守纪律了;也或许是革命样板戏本身所特具的威严把人们唬住了;也或许样板戏的所唱所白把大家强烈地吸引住了......或者兼而有之。
  样板戏的演出也给农村的文化宣传开了一条新路,像牛台村过去从来没有人上台演过戏,从这以后,连续三年,每年的春节、元宵节都有舞台节目。
  (责编 董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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