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韵小说中的“圣徒”精神及其深层内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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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圣徒”在中国文学中是一个陌生的词汇,然而“圣徒”精神却为我们所熟知,集中表现在:崇高的道义精神、对于信仰的执着追求以及在此过程中经历的牺牲与救赎。这是中华民族精神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蒋韵小说的母题之一,主要表现在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上。以小说《心爱的树》《行走的年代》《朗霞的西街》中的主人公为例,通过分析蒋韵塑造的这些精神上的“圣徒”形象,以理解潜藏在其背后的深层内蕴。
  关键词:蒋韵;圣徒精神;精神家园
  一、“圣徒”精神的阐释
  “圣徒”一词最早来源于《圣经》,是指宗教信仰领域对追随先知、圣人及其思想,在本宗教信仰系统中卓有建树之人的统称。后来含义范围不断扩大,常被其他领域引用。但就其本质而言,“圣徒”精神集中体现在:崇高的道义精神、对于信仰的执着追求以及在此过程中经历的牺牲与救赎。本文主要采取后一种理解方式进行分析。
  在信仰方面,不同于西方国家的是,“中国诗在中国代替了宗教的任务”[1]。中国人常把人生的最高境界看作是诗意的和审美的。蒋韵以极具诗意化的眼光来探讨信仰与真情,超越世俗的定义,将其升华到一个具有宗教意味的境界。而“圣徒”一词最早出现在蒋韵的作品中是在小说《行走的年代》中,作者這样说:“陈香身上有一种别人所不具有的圣徒品质,她理所当然地把奇迹看成是世间平常的事。”之所以这样评价陈香,是因为陈香如同圣徒对待自己的宗教那样虔诚地信仰诗歌,她因诗而爱,为诗献身,最终以对自我罪孽的承担踏上神圣的救赎之路。信仰、坚守、牺牲与救赎融于一体,从而体现出一种崇高的“圣徒”精神。
  而陈香并非是作者笔下一个孤独的“圣徒”形象,那义薄云天的大先生、那“士为知己者死”的洪景天、那义无反顾地豁出去,只为追寻知识与自由的梅巧……他们不信仰宗教,但都是“爱”“道义”“理想”的虔诚守护者,这些早已成为他们生命最高的信仰,一代青年的激情和热血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由此我们也看到中国传统精神的大美,看到爱的伟大,看到蒋韵的坚守与隐忧。
  二、“圣徒”精神的呈现
  (一)传统精神的虔诚守护
  2006年蒋韵的短篇小说《心爱的树》获得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获奖词这样写道:“16岁的你,收藏在我心里,走过40多年的风雨,这就是儒雅君子大先生的爱,痴情的爱。爱情、亲情,凝结成一篇诗的小说《心爱的树》。”[2]这篇小说篇幅不长,但是读罢不禁让人对大先生的高尚人格由衷敬佩。他的无私大义,使这一人物形象更具有至上的精神力量。
  大先生娶了比自己小20多岁的少女梅巧,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只是巨大的年龄差,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与想法。传统知识分子大先生信奉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古典爱情准则,而梅巧是接受了“五四”新思想的知识女性,她崇尚自由恋爱,追求个性解放,抗拒大先生的爱并在后来出轨了他的学生席方平。大先生人格之所以伟大,正因他不只真心爱过年少芳华的梅巧,更在岁月的流逝中洗刷了曾经遭遇背叛的愤恨。多年之后在大饥荒最艰难的时候,面对生活窘迫的梅巧和席方平,善良的他不仅没有将当年的伤疤再次揭开,反而借着女儿的孝心向他们伸出援手,这无疑是整部作品中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那个连自己都吃不饱的岁月里,大先生的这一善举,显然又具有了救危救难的大义精神,显示出了崇高的“圣徒”精神:慈悲为怀、崇高大义。而在抗战时期,面对日军邀请出任伪县长一事他严词拒绝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大先生顶天立地,挺起的是我们民族的脊梁。这“大”象征的是人间的至善至美,有着中国传统文人所推崇的气韵,又如“圣徒”般品行高洁。
  大先生身上明显地寄托着作者的态度与理想,让我们震撼于高洁品行带来的无穷力量与大美。蒋韵塑造了一位位江湖豪侠,带给我们的是对于传统精神的坚贞守护与执着的信仰,单纯而炙烈。
  (二)忠贞爱情的长久守望
  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3]蒋韵小说中的人物并不信仰宗教,却都是“爱”的圣徒,“爱”在他们看来早已超出世俗的定义,成为生命最高的信仰,他们是“爱”的天才,用全部的生命热情来演绎和诠释着爱。
  《朗霞的西街》叙写了缠绵伟大的爱情。18岁的马兰花嫁给了比她大10岁的国军连长陈宝印,然而彼此珍爱的二人却因纷乱的战争而长久分离。陈宝印随军奔赴前线多年杳无音讯,马兰花坚守着爱的初心,体面而坚决地拒绝了追求者的好意。而陈宝印为了重见妻女不惜背叛了一名军人的信仰,让出船票,毅然北返。尽管他清楚再入谷城便凶多吉少,但当重见魂牵梦萦的爱人时,终于觉得一切的危险与苦难都是值得的。爱在他心中早已超出了生命的分量而具有了一种信仰的光环,这份坚贞使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即使无法活在阳光下,但为了相互陪伴,情愿藏身自家地窖,他的爱热烈而纯粹。马兰花则将这个秘密守口如瓶多年,即使残酷的现实阻断正常见面,即使国军的战败让丈夫成为众矢之的,她毫不在乎,她善良且爱的勇敢,瞒着所有人坚守着不变的初心。白天正常作息,晚上才能给藏在地窖中的丈夫送去茶饭。最终在陈宝印被告发后二人双双服毒身亡。身为国军连长及其妻子,他们或许是有罪的,“只能在为坚守秘密的折磨、伤害中完成对自己的救赎”[4]。但作为一对平凡的夫妻,二人这种爱情却早已超越肉体直达灵魂深处,爱情的庄严神圣使其成为一种不可亵渎的精神信仰。
  (三)追求信仰的牺牲与救赎
  蒋韵诗一般的青春岁月恰遇烈火如歌的80年代,她身临其中,感受着时代的激情与魅力,吸取着诗歌的希望与热情并将之注入信仰的血液中,此后“坚守信仰”便成为蒋韵笔下人物不可或缺的精神品质。
  长篇《行走的年代》中的主人公陈香是一位诗歌的“圣徒”,她因诗而爱,为诗献身,对于诗歌的热爱早已浸入她生命的每一滴血液。诗人莽河的到来更让她怀着献身的热忱将最珍贵的自己献给了诗歌。诗人从此杳无音讯,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只因其诗人的身份便在陈香心里成为一个神迹般美好的存在。她把儿子看作是“最壮硕的一首诗”,为此心生感激。诗歌在陈香心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她就像刀枪不入的战士,看不到伤害与欺骗,反而保存起对诗歌梦幻般的坚持。所以当她得知曾经让她义无反顾献身的人并非是真正的诗人莽河后,陈香崩溃了,她甚至企图自杀并用枕头杀死那被她视为诗歌结晶的儿子,极端的方式更表现出她对诗歌至高无上的崇拜。虽然最终被救活幸免于难,但她早已心如死灰。而孩子最后因煤烟中毒去世,同时也带走了她赎罪的机会。“没有这个孩子的原谅,陈香,她将是一个永生永世的罪人。从此,她的罪业就将是她的神。”[5]几经磨难后的陈香远走山区,教导那里的孩子们欣赏诗歌。这样,陈香这个以诗为生命,也因诗受磨难的女人,最终又在诗歌中完成了自我救赎。她的一生是与诗为伴的一生,前半生的不懈追求与敬仰、后半生的不断奉献与赎罪,她为诗而活,为信仰而存在。   三、“圣徒”精神的意蕴
  (一)青春与时代的挽歌
  蒋韵这样阐述80年代情结:“我用我的小说向八十年代致敬,对于我而言,那永远是一个诗的年代,青春、自由、浪漫、天真,激情似火,酷烈,一切都是新鲜和强烈的,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6]从80年代走过来的蒋韵深深地刻下那个时代的烙印,满怀着理想、青春、激情与浪漫,最后将80年代象征的精神内涵定格,内化在她所塑造的形象身上,赋予他们“圣徒”般崇高的精神。正如《我的内陆》中,蒋韵这样描写吴光,“他东奔西走,永远行色匆匆,一会山南,一会海北,激动他的事物似乎永远在远方。他崇尚宏大的事物,比如史诗,比如河山,比如世界。他擁有某种使命感,这是很诚实的感情可同时又很危险。他必然要选择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这又是一个浪漫主义者的结局了”[7]。80年代太多年轻人身上都有着吴光的影子,他们并不满足于按部就班的日子,反而对危险又迷人的远方充满着向往与痴情,勇敢而执着。在这样的环境下蒋韵被身边如莽河、许凡这样的人所感动着,又借他们的故事来表达自己对80年代的感怀。尤其亲历了新世纪商业大潮的冲击下人们信仰的缺失更让她感到那个梦一般短暂又美好的80年代一去不复返。面对这一切的变化,蒋韵将80年代的精神赋予笔下的人物,希望用他们的故事表达对青春的感怀,用诗意的话语凭吊那个时代。
  (二)精神家园的建构
  蒋韵擅长塑造一尘不染的人物形象,她的笔下是一个完全纯净的世界,一个是非、善恶泾渭分明的世界。那些具有崇高品行的“圣徒”形象,他们看重道义、爱情、自由等价值层面的东西,奋不顾身地为此献身,在俗世中挣扎向前。然而,在物欲膨胀的今天,高蹈的精神理想正在慢慢缺失。蒋韵正是敏感地捕捉到理想与信仰的失落,于是勇敢地承担起知识分子的使命感。用自己的笔记录下那些充满希望与浪漫精神的平凡人物,想借此向人们发出召唤,对时代发出警醒,从而激发起人们对自身精神家园的建构。这个时代仍旧需要信仰,需要一方精神净土。蒋韵正是靠着自己卓越的写作,通过塑造那平凡却有梦想的形象向人们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大美,引领我们不断地思考存在与理想,追求向上向善。
  四、结语
  蒋韵笔下的形象如同她本人一样,都是具有崇高信仰的浪漫主义者。蒋韵从日常生活中关照,又将豪情与理想寄托于小说的人物中,他们每个人都怀揣着生命的意义,绝不苟且,倔强又纯朴。如同那虔诚的圣徒,精神层面的追求便是他们生活的意义。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传统美德的力量、生命活力的张扬。而蒋韵不只写出其存在的美好,也让我们看到他们的信仰与圣洁的热爱在当下现实中遭受愚弄而散落的伤痛。她朴实而亲切的才华,充满了强大的道德诗意和美感力量,唤醒人们被庸常、功利与物欲所淹没的理想与纯粹,从而汇成一面精神的旗帜。
  参考文献:
  [1]林语堂.吾国与吾民[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37.
  [2]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获奖作品评语[EB/OL].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7-10-25/33985.html.
  [3]杜拉斯.情人[M].王道乾,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106.
  [4]刘海燕.生命和诗的错过:蒋韵小说的一种解读[J].当代作家评论,1993(2):105-108.
  [5]范婷婷.怀旧与超越——蒋韵小说解读一种[D].昆明:云南民族大学,2013.
  [6]张赟.精神之贵:一个被忘却的理想——论蒋韵小说的情节母题[J].小说评论,2016(4):73-79.
  [7]蒋韵.我的内陆[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3:73.
  作者简介:秦梓青,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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