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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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回顾:对虞兮来说,蒋辰屿是她惨淡岁月里可望不可及的心灵寄托;是她短暂却又甜蜜的美梦;也是她痛失所有时,背弃她的前男友。
  晚上,接虞兮的车到了楼下,她上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季明明摆脸色,见对方始终安之若素,于是很快想到了找茬儿的新方向,问道:“你看新闻了吗?我听助理说,今年大红的一个女明星好像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最欣赏‘卓叔叔’这个类型的男人。”
  卓清淮年长她们十二岁,其实远不到被叫叔叔的年纪,季明明这么称呼自有她的原因,但虞兮随她一起这么叫,却始终是调侃的意味更多一些。
  “没有。”季明明答得言简意赅,然后看了虞兮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倒是听到风声,泰泽集团新酒店的供应商考察名单里没有你。”
  虞兮顿时一愣,然后就把和季明明的口舌官司抛到了脑后。她想到昨天晚上蒋辰屿精致好看的五官和冷峻深沉的气质,颇为玩味地笑了一声:“男人啊,真是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季明明皱起眉头,冷冷地说,“你还专门让我找人调查,看昨晚蒋辰屿在哪里吃饭,然后特意把饭局也定在了那里,为的就是得出这个结论——人家其实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虞兮用一副怜悯、关爱的目光看着她,幽幽地说道:“瞧瞧我们明明这愚蠢的小脑袋瓜。”
  眼见着季明明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心情总算好了点儿,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瑞图采购部这边的路我是确定要走的,而这个饭局安排在他方便发现的地方,只是因为我想顺便看一看他会不会主动出现。如果不会那无所谓,反正不影响我和李德正攀交情,可他一旦出现,那就说明,我能从泰泽拿到的利益一定比最初预想的要多。”
  “昨天他是主动出现的?”季明明不傻,很快想到了这件事的关窍,狐疑地问,“既然潜在利润让你这么动心,他如果不主动找上你,你就轻易放过了?”
  虞兮顿时笑起来,给了她一个“知我者你也”的眼神,老实承认道:“我想过,如果他不出现,我就自己找机会‘偶遇’一下,不过显然,他没给我这个机会。”
  听着她的笑声,季明明眉头并未舒展,问道:“如果他不出现,也不把你的偶遇放在眼里呢?”
  虞兮不以為意地把玩着手镯,冷笑道:“既然不能为我带来利益,那也就不值得我再多浪费一个眼神。”
  季明明几不可见地点头,说:“不要在这种反复无常的人身上白费力气了,我会帮你留意有没有新的合作对象的。”
  车里始终听着两个人说话的卓清淮此时笑道:“昨天才见面,你今天就能打听到关于考察名单的风声,只能说明,这个消息是那位蒋总特意让人放出来给虞兮知道的。”
  季明明脑中这才闪过“欲擒故纵”四个字,见虞兮丝毫不意外,知道她也已经猜到蒋辰屿的目的了,顿时觉得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迟钝,不仅懊恼,也为虞兮担心,于是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虞兮微哂,姿态随意地说:“戏台都搭好了,不上去唱一出多可惜。”
  卓清淮携双姝甫一入场,就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虞兮性感,季明明冷艳,像是火焰和霜雪共存,她们如此不同,却有着同样娇艳脱俗的美。
  虞兮穿了条红色的抹胸长裙,脚下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水晶鞋,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前胸后背大片的肌肤,端的是肤如凝脂、颜如美玉,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株鲜艳动人的红玫瑰,热烈而又恣意地盛放。
  以卓清淮在海城商界的地位,出现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不时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季明明挽着他的手臂,虽然表情不多,但亲密姿态里始终透着依赖。
  虞兮拿了杯香槟,在场内随意地四处游逛。和她打招呼闲聊的人不少,只是其中和她有生意往来的人屈指可数,更多的只是看卓清淮和季明明的面子,或者单纯只是因为她那张很容易招惹桃花的脸。
  结束了和几个熟人的交谈,和新认识的两个潜在合作对象互换了名片,又驾轻就熟地打发了一个态度热络的中年富商,虞兮终于发现了她今晚的目标——荆楚科技的老板,楚凌。
  楚凌生得斯文俊秀,人也和善,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素日的稳重中又多了几分时尚感。他远远看到熟人,正要过去打招呼,就看到了已经走过来的虞兮,于是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等她走近。
  “怎么,楚先生在等我吗?”虞兮到了他身边,故作不解地问道。
  有服务生经过,楚凌从他手中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然后轻轻碰了碰虞兮手中的酒杯,说:“第一次见面,虞小姐没站稳,一下子摔进了我怀里;第二次,虞小姐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我的衬衫上;第三次,虞小姐手包的拉链坏了,勾住了我的衣服……”他看着虞兮,笑道,“所以我非常好奇,是不是虞小姐为我们以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准备了惊喜。”
  虞兮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上身微倾,靠得更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凌的眼睛,声音娇柔低婉地说:“能给楚先生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也不枉费我为了表示好感,费这么多心思了。”
  楚凌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不改色,耳后却有一抹可疑的暗红。他承认虞兮实在是令男人很难招架的女人,但他却并不想招惹。于是也不再兜圈子,无奈地笑了笑,直接说道:“你知道我是谁,我也一直都知道你是谁,所以你我之间……实在没必要玩儿这些欲盖弥彰的小游戏。”
  虞兮挑了挑眉,站直了身子,也直接给楚凌下了定义:“无趣的男人。”
  楚凌对这个评价哭笑不得,问:“所以你这算不算间接承认,之前你搞那些把戏,只是为了有趣?”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了一旁的阳台上。这边清净得很,虞兮身倚围栏,对楚凌的问题既不承认,也不反驳:“你应该感谢我,为你枯燥无味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万分感谢。”楚凌无奈地笑道。他摸出一盒烟,还没打开,虞兮白皙的手掌就已经伸到了他面前。于是他抽出一支烟,递到她手里,又十分好脾气地帮她点了火,这才继续说道:“但是虞兮,你想做的事儿,我不会参与。”   “话不要说得太早,楚先生。”虞兮对他的话只报以了一个意味深長的笑容。
  蒋辰屿进门之后,和晚宴的主办方简单交谈片刻,不经意地抬头时,看到的就是阳台上一袭红裙的虞兮,她正把烟圈吹到她面前一个清俊男人的脸上,笑得眉飞色舞,开心极了。
  “蒋总?”和蒋辰屿说话的人见他有些出神地模样,忍不住出声唤道。
  蒋辰屿收回视线,面色如常,说:“没什么,只是似乎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4】蒋总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和蒋辰屿聊天的人沿着他之前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正在说话的虞兮和楚凌,但他却十分笃定地问:“蒋总说的是虞小姐?”
  蒋辰屿挑了挑眉,反问:“你也认识?”
  “您刚回国,所以大概还不清楚,在海城,认识虞小姐的人可不少。”说到这里,那男人的笑容顿时暧昧了几分,“毕竟漂亮女人虽然多,但不是每个漂亮女人都既能搭上卓清淮,同时又能随心所欲地勾三搭四的。”
  蒋辰屿的神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眼底却有一闪而逝的寒芒。
  江蓠和关山对视一眼,正要试图找借口转移话题,蒋辰屿已经问道:“虞小姐旁边那位呢?”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说道:“荆楚科技的老板,楚凌。公司成立不久,但已经打响了名头。虞小姐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不,还没多久,就已经打得火热了。”
  蒋辰屿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我既然找上你,当然是因为你我之间存在很大的合作可能性。”虞兮纤长的手指夹着烟,看着楚凌,直截了当地说,“你不止看起来和善,据我所知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儿,但大概因为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完美,所以我也不信你一点儿都没恨过。”
  在楚凌的沉默中,虞兮转身看向苍茫的夜色,说:“楚亦奇当年为了上大学,拿走了你爸爸准备做手术的钱,从那以后你们全家所有的厄运,都是你这位亲叔叔带来的。”
  她查到的资料里显示,当年楚凌的爸爸无法继续治疗,很快撒手人寰,而他的妈妈因为伤心过度难产而亡,楚凌刚出生的弟弟,也患上了儿童孤独症。
  楚凌的和颜悦色消失殆尽,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虞兮看不清的复杂。他脸上未见怒意,只是语气微沉:“你不能把人心分成简单的黑白,就像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和恨两种感情一样。我知道你查到了很多,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叔叔当年上了大学之后,一直都在拼命打工,抚养我们兄弟两个,供我去最好的学校读书,给我弟弟找最好的大夫治病。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苛待过我们。而你不知道的是,我爸爸的病在当年算是绝症,即使做了手术也维持不了多久,是他主动放弃,把钱拿给我叔叔的。”
  虞兮几不可闻地冷笑道:“多么感人至深的兄弟情义,是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还是你那位好叔叔后来自己告诉你的?”
  楚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他一支烟抽完,离开前,对虞兮说:“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肯相信的原因,可是虞兮,我和你不一样。”
  “你当然和我不一样!”虞兮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她脸上标志性的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种十分冰冷的艳丽,“如果我是你,至少我会用脑子好好想一想,那到底是所谓的亲情,还是因为有人做了坏事之后寝食难安,想让自己良心上好过一点儿的补偿!”
  两个人靠得极近,近到楚凌能感觉到虞兮温热的呼吸,而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尚来不及开口,她就已经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楚凌,我不逼你,你叔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每个人都能云淡风轻地说,让过去的事都过去吧。可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不能。”
  她的目光坚定,似乎带着能蛊惑人心的力量。楚凌有一刹那的失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夏日傍晚久违的画面。不知过了多久,他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远处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了起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空气短暂凝固的间隙,虞兮努力抑制住了皱眉的冲动,但垂下去的手还是无意识地攥紧了。
  楚凌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才看向走过来的男人,见对方虽然气度不凡,但十分陌生,而且目光十分明确地落在虞兮身上。他意识到两人是旧识,于是朝对方微微颔首,随后对虞兮说:“你先招呼朋友,我不打扰了。”
  目视楚凌离开,虞兮压下心头所有的浮躁情绪,攥紧的手缓缓松开,然后将掩下的懊恼直接摆在了脸上。蒋辰屿将她摆给他的脸色看在眼里,从旁边桌上拿过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向虞兮,然后才问道:“怎么,因为我突然出现搅了你的好事儿?”
  “对啊!”虞兮毫不迟疑地承认,接过酒,然后仰头看着他,问,“蒋总搅黄了我的生意,要把新酒店的订单赔给我吗?”
  蒋辰屿听着她撒娇一样说话,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反问:“生意?据我所知,你们公司目前好像还没有开展能和科技公司合作的项目。”
  虞兮呼吸一滞,面上笑容不变:“所以呢?蒋总这是惊跑了我要钓的鱼,又不打算赔我?”
  和昨晚不同,蒋辰屿主动把手中的酒杯和她的轻轻相碰,喝下半杯之后,才答道:“如果我说是呢?”
  虞兮勾唇一笑,酒一口都没有喝,把杯子放到一旁,嗔道:“那我当然是只能恭敬地告退了。”
  她话说得半真半假,转身要走却是真的。身体上因为宿醉带来的不适还在,刚才和楚凌的谈话结果又不如人意,铁打的人也会累。她现在只想回家好好再睡一觉,没有更多的精力和心情应付什么人,包括面前的蒋辰屿。更何况不是只有他会欲擒故纵,她不仅也会,还更得心应手。
  可虞兮只走出了一步,就已经被蒋辰屿从身后拉住了手臂。他动作强势,力道却小心,迫得她不得不转回身子面对他。结果因为鞋跟太高,她一个不稳险些栽进他怀里,扶着他的肩膀才勉强站稳了。
  下一秒,虞兮想要后退,蒋辰屿的手臂已经揽在了她腰间,将她整个人都半禁锢在了身前。横在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虞兮刚要挣扎,蒋辰屿就已经微微俯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边的肌肤,低声提醒道:“别动,有人看过来了。”   虞兮听了,没再挣扎,反而上前半步,大半个身子都贴在了蔣辰屿身上,看着他媚眼如丝地笑道:“让他们看好了,蒋总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温香软玉在怀,蒋辰屿抬手轻轻捏住虞兮的下巴,神情玩味地问道:“虞总一直这么谈生意吗?”
  他指尖冰冷,虞兮不自觉地轻颤,随后说出的话,带着一丝幽怨的意味:“怎么可能?我也是很挑的。比如……”她仰头看着蒋辰屿,身子贴得更近了些,别有深意地笑道,“如果是蒋总这种极品男人,不谈生意也可以。”
  蒋辰屿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钳制感因此消失,虞兮神色轻松地推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在他墨色般浓郁深邃的目光注视下,笑道:“我还有事儿,蒋总,咱们的‘生意’,改天再谈。”
  说完之后,她姿态优雅地转身,径直走远了。
  出了酒店冷风一吹,虞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撤得太快,竟然忘了和季明明打招呼。她从手包中拿出手机,正要打给季明明,余光就已经瞥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蒋辰屿。
  阴魂不散,虞兮心里暗骂了一句。但饶是如此,蒋辰屿走近的时候,她也只能选择强打精神应对。不过她正准备说话,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对方就已经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虞兮的笑容在唇边僵了僵,已经越过她的蒋辰屿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说:“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虞兮是真的累了,以至于她的耐心几乎全部告罄,要努力克制才没有露出厌烦的神情,只是挑眉问道:“蒋总丝毫不介意把您的阴晴不定展现得这么彻底,是不是觉得,和贵公司的这笔生意我非做不可?”
  蒋辰屿觉得,虞兮一定不知道,此刻她穿着抹胸长裙站在风中,姿态虽美,脸色看起来却明显的有些苍白,就像朵随时会凋零的花。
  他看得清她眼底所有隐忍的不悦,心里在问自己,这究竟是真实的她,还是她故意不作掩饰,从而想让他看到的她?可还没等到得出一个结论,他的手就像是已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脱下西装外套,直接披在了她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虞兮有短暂的茫然,但她很快回过了神。面对蒋辰屿复杂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真轻易放弃泰泽集团这块肥肉,于是也就同样没必要拒绝秋风里的一个免费司机。于是她拢紧了身上披着的西装,一言不发地跟在蒋辰屿身后,上了路边一辆早已停在那里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
  上车之后,蒋辰屿径自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处理公事,虞兮向司机报了地址后,便没有再说话。因为心内一直琢磨阴晴不定的蒋辰屿,所以虞兮的精神也始终紧绷,舒适的座椅也并未让她有丝毫的松懈。
  车内沉闷的气氛维持的并不久,季明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她人去哪儿了。对虞兮来说,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永远冷冷的,话也总是说得直接到难听的程度,却是永远能让她心安的存在。如今世上她在意且珍视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季明明始终是其中之一。
  听着熟悉的声音,虞兮的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许多,她对季明明说:“有点儿累,所以我先回来了,正要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季明明似乎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惫,问道:“楚凌那边没聊出什么结果?”
  “嗯。”虞兮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抬手一下下地轻揉着眉心,“慢慢来吧,反正也不急在一两天。”
  “知道就好,回去好好睡一觉,”电话那头的季明明说完,又补了一句,“以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我估计你活不过三十岁。”
  虞兮直接被她气笑了,语气温柔地说:“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爸走得那么早,谁知道会不会遗传?”
  季明明不气不恼,只言简意赅地回了她四个字:“彼此彼此。”
  【5】无论美梦还是噩梦,他早就该醒了
  电话挂断之后,车里重新回归沉寂,只有蒋辰屿偶尔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想到虞兮刚刚语气温柔地说恶毒话,有一瞬间,他觉得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仍像过去一样,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她和季明明斗嘴。
  她看上去嚣张,却大多数时候都吃瘪,然后会又气又恼地趴在桌上,像个争输了糖果的小孩子。那时候,其实他无数次想要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记忆中的画面再次变得模糊而遥远,蒋辰屿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虞兮,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伏在中央扶手上睡着了。
  虞兮枕着手臂,只露出了半张脸,呼吸均匀轻浅,睡颜安恬,像是卸去防备的小动物,无辜且无害。
  蒋辰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但指尖在触碰到她脸颊之前又停了下来。过去五年始终在无数梦境中折磨他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可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容,随即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她有自己严格划定的界限,每个人、每件事,都分得清清楚楚。就像在睡梦中才会卸下防备一样,她只有在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她可以和重视的人在电话里十分亲密、随意地说恶毒话,也会在那之外,对他和一切外人武装出最八面玲珑的笑容。
  蒋辰屿不无嘲讽地想,过去的自己是虞兮身边黯淡的影子,现在的自己也始终被排除在她重视的人之外。如果不是如今的他于她而言有了新的利用价值,那么她大概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
  车在一个高档小区外缓缓停下的时候,虞兮仍在睡,蒋辰屿示意司机不必叫醒她,静静地坐了片刻之后,他起身下了车。
  夜色幽深,路旁的枫叶在路灯的光亮下,像一片片耀眼的红色火焰,随着拂过的西风一同燃烧跳动。蒋辰屿点了一支烟,透过升腾的烟雾,静静地看着后车窗。
  一支烟还未抽完,车门就被打开了。虞兮下了车,朝他走过来。她挽起的头发有几缕已经散落了下来,被夜风吹得有些许凌乱,她并没有理会,只是将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裹紧了些。
  一直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蒋辰屿才目光幽暗,声音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道的沙哑问:“什么时候醒的?”
  虞兮对他的目光没有半分回避,反问道:“这个问题重要么?”   “不那么重要。”蒋辰屿掐灭烟蒂说,“即使你告诉我,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睡着过,我也一点儿都不意外。”
  虞兮突然笑了,她把西装脱下来,脸上露出了重逢后唯一的一点儿真诚,说道:“即使心知肚明也不拆穿,才是成年人的体面。”
  蒋辰屿没有笑,他沉默着越过她,朝自己的车走去,任她递过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淡淡回了一句:“扔了吧。”
  目视着那辆车驶离,虞兮握着衣服的手紧了紧,但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把那件西装外套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区大门。
  后视镜里,在她扔下西装的那一刹那,蒋辰屿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五年过去,时移世易,无论美梦还是噩梦,他早就该醒了。
  变故發生在一周后。
  一大早,虞兮在半梦半醒间接到许晓凝的电话,电话里,她大多数时间里都还算淡定的小助理语速极快地通知她:“虞总,出事儿了!刚刚泰泽集团宣布他们完成了对丽文公司的收购。”
  “什么‘丽文’?”虞兮的眼睛睁开了,可脑子还是一团浆糊,有些含混地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之后,就听见许晓凝重重地叹了口气,于是她混沌的思维终于在仅剩的一丝睡意消失之后,瞬间清明起来。
  “丽文?虞氏目前最大的采购方?”虞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飞快地打转。
  许晓凝继续说道:“之前没听到过任何风声,今天直接出的新闻。泰泽集团在完成收购后,不再保留丽文公司的餐饮品牌,只留下丽文酒店,并会对其重新整合,打造成一个既具有海城特色,又能彰显泰泽集团酒店文化的全新品牌。”
  听着后两句明显是被照本宣科念出来的新闻稿,虞兮眼底渐渐有阴云积聚,而许晓凝已经把她心中最坏的猜测说出了口:“而且刚才已经接到了泰泽集团法务部的通知,我们和丽文公司的合同已经被全部终止,对方说会遵照合同条款支付违约金,但是……”
  许晓凝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任何人都心知肚明,眼前这点儿违约金,和虞氏食品受到的打击以及后续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麻烦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虞兮坐在床头,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被子,沉声说:“联系泰泽集团相关部门,咨询虞氏食品是否有继续供货给丽文的可能,就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达到他们的要求。然后咨询一下蒋辰屿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这边希望可以尽快约见他。”
  许晓凝有些迟疑地问:“可是虞总,会不会……您私下里从个人关系角度出发,联系蒋辰屿会更容易一些?”
  “你觉得他既然这么做了,什么狗屁个人关系在这个时候能用得上吗?”虞兮的声音冰冷凌厉,但紧接着她就把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压了下去,有些疲惫地说,“不是冲你,去打电话吧。”
  许晓凝应声挂断电话。
  虞兮扔下手机,拿过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因为喝得有些急,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水珠沿着唇角滑落到了胸前,欠身去拿纸巾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拿杯子的手一歪,里面大半杯水都洒在了床上。
  虞兮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巾擦着床上的水,几秒钟后,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毫无预警地把手里的杯子和纸巾都砸到了地上。
  她没有理会床上的湿冷,躺倒在那里,脸颊贴着被子,觉得自己昨晚即使难得一夜无梦安睡,此刻却也依然疲惫不堪,以至于刚刚只需要半杯水做催化剂,就能把所有烦躁和恼恨轻易间烧灼到顶点。
  在商言商,她没有立场要求任何人为她考虑,可她也再清楚不过,蒋辰屿报复她的意图如此明显。
  果然如她所料,许晓凝回电时语气更加沉重:“虞总,泰泽集团那边回复说,食品供应商方面,他们已经有了更符合自身要求的选择,而且蒋总最近日程安排得非常满,恐怕短时间内不方便见您。”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虞兮闭了闭眼睛,打起精神说:“一会儿你来我家接我吧,我们直接过去一趟。”
  挂了电话,虞兮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进了浴室。经过洗漱台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上只有一览无余的冰冷和麻木。她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抵住两边的唇角,轻轻向上推出了一个不甚自然地弧度,松开手时,她维持着这个弧度,并且凭借它调整出了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最差的时候都已经熬过去了, 所以眼前的一切再怎么糟糕,都不算什么。虞兮对自己说。
  下期预告:在蒋辰屿眼中,虞兮除了是他多年无法忘怀的初恋之外,还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永恒的白月光。而曾经那段被她视为儿戏的恋爱,却是他珍而重之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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