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晨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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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霁晨:1998年生人,居深圳,曾和友人发起“疯人碗”诗歌奖。
  致年轻的诗人
  毕业那年,我的通讯录多出一列人
  问题增加了,为了所有同学多了
  新鲜美妙的友谊。我新添了贞洁的爱和脂肪
  名称变幻着,结合时令变戏法地创作
  在精神上获得奇异的满足
  沉湎游戏,因为狂喜,去抓住
  人群中的另一个我。但是,不要隐瞒魔鬼
  折断的手指帮我挨过忏悔的期限
  新的哲学,强宣叙调,剪刀战胜了钳力
  也许带来了甜蜜的刀锋
  琥珀般的头脑,出没于紫罗兰间
  太多写坏的“上苍”,他说,有必要
  去欣赏,新瓶装旧酒——就进入
  风暴里颤抖的科属。是什么颜色的生长
  供其他人差遣,细胞,脊柱,青春的元素
  获得持续性加密的心灵完美于一架钟琴
  至高的音乐,至高的理念,失败后
  去祈求一个投机分子的怜悯?
  噢,我不知道,总是这样,当我捱过了时间——
  不朽的微笑,在轻蔑的人群里弓起,我不知道
  2019.05.04
  妈妈,我还是不太能理解
  晚上九点我在飞驰,我的头脑已经
  没入云层,悲悯的月亮神
  给我带来舒适的婴儿床,小时候
  我把我的灵魂弄得褶皱。我是一个道士
  去地狱和魔王搏斗,假死的游戏,
  惹得我弟弟哭——我就是故意的,妈妈
  在庄严的家中建设一座监牢
  把我们当成猴子养,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用瓶子罩住苍蝇,将它们蹂躏,
  我从书里学会了残忍的事,
  度过一个个朴素的夏天
  看着雨水把街道淹没,我们都渴望漂流
  去河里洗澡,去暴风雨里沐浴,
  但世界已经被一个个土堆
  占领了,我们的果园业已荒废,
  再也没有随手可摘的鸡蛋果,再也没有
  介壳虫给树木带来时间的昭示
  到处都在建设,我们也得学习,长成一个男子汉
  要多久,与爱的人共情,也很难
  妈妈,我的人格尚有缺憾,
  我还不真正地理解死亡
  他们讲“人终有一死”是什么意思
  古代也是现在,古人已经成灵,成圣
  电话被拨响,陌生而警觉
  我以为逝去的人就要回到我们身边
  “就像帕特洛克罗斯再次发起冲锋。”
  我跟弟弟说起这个故事,逝去的人
  给我们勇气。然而,妈妈,我并不认同
  这个观点,我还没真正面对古老的恐惧
  芜杂的阴影下,悲伤过去,接着又是夏天。
  我是小小隐士,我们都是,一到夏天就有希望
  进天堂
  2019.05.12
  雨中央
  我思考深圳局部的雨
  海上来的天气不是在玩笑
  每天都濒临崩溃,九九六
  告别尘埃,周末必须出趟海
  哦,我不想成为你的不知情者
  实际上我是一座排解痛苦的工厂
  等修缮的凤凰树,多少精灵的家
  我经常强调我的皮肤也得光鲜
  我的朋友们,亲爱的明灯
  我想独立,做眼泪与微笑的王
  我不会再被要求起立,祥云历险
  干和湿都是物理,祝福有时也是
  没有鞋子的世界
  从我降生之日起,我就没有穿过鞋子
  世界如此干净,人心如此纯洁
  广场由大理石和玻璃构成
  道路两旁种着葡萄,到处都是透明的果子
  农民——个顶个的狄俄尼索斯
  并且也都会在平静的海上捕鱼
  我跟我父母说,我要去当渔民。但我
  从不工作,我整天睡在海上
  飘到哪儿算哪儿。云层,正正方方地堆向
  一个永恒的边缘。夜晚,一个定型的风暴
  星星流入它的广口瓶。多妙啊,我流泪
  让我转一下您的齿轮,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
  行走吧
  2018.09.18
  灾 难
  使人魔幻的,是表面的斑斓
  如堆叠的大理石上绘制彩鸟
  内里亚当赠送的一根灰石肋骨
  惊奇的触感起源——
  治疗我们毛孔仿拟环形山的皮肤病
  过于宽松的手掌,无法回应火山的问候
  那热,隶属于高贵的吻,而沉着女士的芳心
  我们将无缘一见。那抵牾我们的力量
  拧开海潮的阀门
  驱动流量商的马达,开往失乐园
  我们聆听所有有缺口的苹果相互啃噬
  为这抽搐的音乐长久迷狂。悲哀
  你的沉默导向我,寂静如六翼天使溜之大吉
  哦,豈知这奇迹不是塑料做成?
  岂止这破碎的深渊,皲裂的湖
  屏蔽我们的全息视野
  连同长庚星,南十字星,天狼星都辉煌陨落
  那女士的芳心自动进入它们编织的捕鱼网
  而你也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瓶装魔鬼
  2018.04.25
  短 评 DUAN PING
  早些时候霁晨惯于让诗带上神话的面具,像我们这一代青年,过早体认了生活缺乏神性的庸常,一心想着躲到哪里。霁晨预设了那么多可以遁入的前世,酒神的工坊、风暴和星星的广口瓶……凭借出色的戏剧性,一个茫然的青年穿梭其间,尺度全在于物性的美。那些世界干净、纯粹,即使有冲突和痛苦也是务虚的经验,像他在另一首诗里说的,“非说生活有什么诗意的话/不过是换换视角”,这个视角常常隐藏在诗人的奇想和天真之中。神话的面具或许对想象的复杂性承担着责任,但对生活的复杂性选择逃避。当诗人在现实生活里更深入地沉潜,他获得了全然不同的沉思的深度。他意识到自己“我想独立,做眼泪与微笑的王”;他看清楚自己的缺憾,“我的人格尚有缺憾”;他对当下的孤独和选择有悬置的疑惑,“我不知道,总是这样,当我捱过了时间——不朽的微笑,在轻蔑的人群里弓起,我不知道”。诗人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在想象的时空中与现实世界里,叙述的位置没有本质性差别,诗人没有在希腊神话里成为英雄,诉说愿望的语气是个虔诚的普通人,而在现实生活里,诗人面对的种种困顿恰恰是每个人的困顿,连答案都是每个人的答案,“我不知道”,这种诚恳却最能引发读者的共情。当霁晨开始贴着生活写下句子,就好像他的诗纷纷摘下面具,可是面具后面的脸就长着面具的样子,不过更鲜活,让人更亲近。这也可以反证那些带着面具的隐喻和复杂修辞并非无意义的复杂,而是一个青年人曾经在生活中捕捉到的想象力。   ——香港中文大学 李嘉伟
   霁晨的抒情诗,进行在浪漫而单纯的天性与驳杂、非人性的现实环境之间的对抗中。这一对抗由来已久,似乎本就是诗人的本质之一。在霁晨这里,对抗的重地是语言。现今,商业、政治、媒体等用词已经构成一个人对现实的感受和认识,同样,由这些非人力量产生的新生事物冲击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然而,人们在使用这些词的时候,它们的意义和作用已习焉不察,它们也很快被替代。对待这一现实,一类诗人选择规避,努力在诗歌中清除这些词语的影响,打磨会/已被长久使用的语言,保持这种语言的纯洁,进而保持了精神的纯洁;一类诗人随波逐流,无意识地使用这些词语,以为创新,但创造的仍是常有的、且不与词语匹配的感受;一类诗人,与其说是使用了这些词语,不如说是将这些词语从模糊、虚浮中解救出来,在这些词语中提炼出当下现实的新感受。毋庸置疑,诗歌语言给人提供的作用,是要在混沌、充满虚假的现实中澄清和解救人性。
  霁晨属于第三类诗人,在这几首诗里,可以看出他的这种努力:“是什么颜色的生长/供其他人差遣,细胞,脊柱,青春的元素//获得持续性加密的心灵完美于一架钟琴/至高的音乐,至高的理念,失败后/去祈求一个投机分子的怜悯?”(《致年轻的诗人》),“到处都在建设,我们也得学习,长成一个男子汉/要多久,与爱的人共情,也很难”(《妈妈,我还是不能太理解》),“我思考深圳局部的雨/海上来的天气不是在玩笑/每天都濒临崩溃,九九六/告别尘埃,周末必须出趟海”(《雨中央》),“夜晚,一个定型的风暴/星星流入它的广口瓶。”(《没有鞋子的世界》),“那抵牾我们的力量/拧开海潮的阀门/驱动流量商的马达,开往失乐园”(《灾难》),这些语词的使用,构成了霁晨的诗歌中最为独特的感觉,是其核心。
  ——河北大学 李阿龙
   霁晨的诗歌构造了一个文本衍生的世界,他运用借代、用典等多种手法,离间事物与其本来的意义和氛围,以新的美学态度书写青年的所见、所闻、所思。
  《致年轻的诗人》以一种动态的宣言诉说着他与朋友们的习诗的未来指向,巧妙地写出了青年诗人的疯狂,创作的立场、困惑与对不朽的期待。他离间事物和事物原有的意义,朋友的出现他用“问题增加了”,自己的准备则是“新添了贞洁的爱和脂肪”,这和传统的人际交往给我们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与朋友的习诗状态,不似前辈特有的历史态度和现实态度,而是“新的哲学,强宣叙调,剪刀战胜了钳力”。这些诗行形象地表现出青年诗人运笔时驾驭多种意象的姿态和信心,又不失韵律。诗歌是不断武装心灵的过程,“获得持续性加密的心灵完美于一架钟琴”。詩人最终的目标指向是与不朽偶然相遇,最后一句对于诗人来讲宛若神迹,“不朽的微笑,在轻蔑的人群里弓起”,这是诗人所期待的,但是他用了一种含混的语气和借代的手法来讲述。
  《妈妈,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一诗中利用了文本对读的魔幻形式书写现实生活。他将书中的意象不断放入生活,造成入侵的效果。这是一种在思考中不断转换个人角色的状态,书中很多情节、职业、命运奇幻的神力牵引着他。正是因为思考的状态入侵生活,他的感知才会造成错位,造成现实中的影响。
  他的诗歌以一种先锋的角度来重构生活,以一种对照的态度规划现实,这是其可贵和独特之处。霁晨是隐于阅读中的隐士,但又是青年诗人新的代言者,“新的哲学,强宣叙调,剪刀战胜了钳力”,正如他所说,青年诗人以一种甜蜜的刀锋剪裁着生活,这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方式。
  ——吉林大学 陈陈相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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