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完货，车间里都会留下些纸皮类的垃圾，扫到厂门口，等那对清洁工老夫妻来收。
　　每次，老夫妻就像听到这些垃圾的召唤，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它们面前。有用的，大娘捆扎好装到蛇皮袋里，没用的，大伯拢到一起收到垃圾车里。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见的次数多了，免不了说说话。从闲谈中，我知道了他们的故乡在河南山区。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也在泉州打工，最小的女儿明年大学毕业。说到女儿，老夫妻俩一脸自豪，因为女儿是他们村惟一的女大学生。老人来泉州十年了，一直辗转在各个大街小巷做清洁工。虽然工资不高，但他们非常节约，再加上卖废品的收入，糊口之外，还贴补了一些给儿子们建房成家。女儿的学费，孝顺的儿子们不让老人操心，但老人还是坚持每个月给女儿寄生活费。大伯说，等明年女儿毕业了，能养活自己了，他和老伴就回老家，守着老屋薄田过后面的日子。
　　垃圾收拾完，大伯在前面拉，大娘在后面推。那辆满是污迹的、绿色的、笨拙的垃圾车，吱吱扭扭，在街巷里哼着小曲儿。
　　一个黄昏，我在超市选好东西，正要去排队付钱，突然发现两张似曾相识的脸，想打招呼，又不敢肯定。正犹豫间，他们先说话了：“闺女，你也来买东西啊。”我这才确认，真是那对老夫妻。他们身上灰蒙蒙的衣服不见了，脸也洗得很干净。大伯穿一身蓝色带白条的旧运动服，虽然不太合身，也还过得去。大娘穿着黑色的、裤脚镶暗红花边的宽脚裤，中袖蓝底白花的上衣，显然是新的。两个人一下子精神了很多，年轻了很多。我笑着说：“大伯，大娘，今天有什么喜事啊？穿这么好看，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娘脸有些红，像是激动，又像是羞涩的：“你看看，你大伯非上这儿给我买衣裳，我说就到地摊上买几块钱的吧，他就生气，花了四十块啊，啧啧啧，这么贵，这得捡多少废品才挣得回来哟！”一边说，一边用手摸摸衣袖，扯扯衣角，抖抖裤子，眼神里有心疼，有新奇，更多的是满足。大伯满目含笑看着自己的老妻：“你大娘跟了我半辈子，受了很多苦，没穿过像样的衣裳，今天是她六十岁生日，我怎么也得给她买一身好衣裳，赶赶时髦。”我夸大娘穿这身衣服好看，夸大伯眼力好，还祝大娘生日快乐，夫妻俩高兴地笑眯了眼。
　　老夫妻走了，连背影都透着喜悦。在门口下台阶的时候，大娘一脚踩空险些跌倒，大伯赶紧拉住她的手。就在那一刻，两只牵在一起饱经风霜的手，一世甘苦相随的情，温暖了我整个心房。我不由得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超市出来，我看见，西边的天空，夕阳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