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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庆节这几天,我幸运地碰到几位在塔城盆地“寻宝”的摄影高手,他们寻的是两个“宝”:大鸨和小鸨。
塔城盆地位于准噶尔西部山地之山间,它的南、东和北面被阿拉套山、玛依勒山、加依尔和塔尔巴哈台山等山体所包围,西部与哈萨克斯坦相连,额敏河横贯其中,平均海拔500米左右。由于准噶尔西部山地的包围和对大西洋与北冰洋湿气流的阻挡,盆地内气候温和,降水较多,有新疆的“粮仓”“肉库”“油缸”之美称,盆地腹地的库鲁斯台草原仅次于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是全国第二大平原草场,处于全球8条候鸟迁徙路线中第3条“东非西亚”和第4条“中亚”迁徙路线中部,是这两条迁徙路线上候鸟繁殖、停歇和补给的关键区。独特的自然地理和气候条件形成了成片的草原和大大小小的湿地,这也为鸟类提供了适宜的生存环境,一些珍稀禽鸟在此繁殖,其中就有大鸨和小鸨。
物以稀为贵,之所以称大鸨和小鸨为“宝”,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稀少。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人员撰写的《中国鸨类的分布与现状》一文记载:近几十年来,由于人类经济活动的影响,过度狩猎,环境污染,导致鸨类的生存状况日趋恶化,分布区不断退缩,并被分割为岛屿状,种群数量急剧减少,已从许多国家和地区消失,多数种已处于濒危状况。分布在我国的鸨类,种群数量十分稀少。
和熊猫一样珍稀的大鸨
先说大鸨。
大鸨是一种美丽的鸟儿,体态高贵,羽毛美丽,中国古代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唐风·鸨羽》中就有“肃肃鸨羽,集于苞棘”“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的诗句。
大鸨,别名地鵏、老鸨、独豹、野雁,为鸨科鸨属,该属仅大鸨1种,有两个亚种,在中国均有分布。指名亚种仅在新疆西部和东部分布,塔城盆地就是其中的主要栖息地之一。大鸨是典型的草原鸟类,也草原健康的指示物种,其种群如稳定生存,则能够表明栖息地所在的草原生态系统健康。
大鸨指名亚种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华盛顿公约》CITES 附录Ⅱ濒危物种、中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鸟类》稀有物种,其数量和保护等级堪比大熊猫。
千古奇冤,便是鸟中大鸨。
古代人们总是用“鸨”作为贬词,把老妓女或妓女的养母(老板娘)称作“老鸨”。民间传说,大鸨天生只有雌鸟而无雄鸟。大鸨没有自己固定的伴侣,行为放荡,是一种能和任何雄鸟配对成亲的“万鸟之妻”。甚至许多古书中也有类似讹述。《国语》中云:“鸨,纯雌无雄,与它鸟合”。明代朱权《丹丘先生曲论》曰:“妓女之老者曰鸨。鸨似雁而大,无后趾,虎文;喜淫而无厌,诸鸟求之即就,世呼独豹者是也”。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闽语曰鸨无舌……或云纯雌无雄,与他鸟合”。清代《古今图书集成》也以讹传讹:“……鸨鸟为众鸟所淫,相传老娼呼鸨出于此”。根据这些无稽之谈,久而久之,珍禽老鸨声名狼藉。这些误解都是由于古时科学不发达,人们对大鸨的繁殖习性、雌雄特征、生理生态等认识不清而造成的。
事实上,和其他鸟类一样,繁殖后代也只是雌雄鸨交配。繁殖期的雄鸟前颈及上胸呈蓝灰色,头顶中央从嘴基到枕部有一黑褐色纵纹,颏、喉及嘴角有细长的白色纤羽,在喉侧向外突出如须,长达10 ~12厘米。下体灰白色,颏下有细长向两侧伸出的须状纤羽。环保志愿者曾经看到过雄性大鸨求偶时的炫技行为,据说雄大鸨展翅露其白,摇尾炫其舞,一幅肉麻相,为讨好雌鸟也是拼了。
这两年,我翻阅了很多资料了解塔城盆地大鸨的数量和分布情况。在知网空间《塔城盆地大鸨迁徙前期种群分布与集群大小研究》等文章中,我查阅到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在1994年估算新疆大鸨种群数量约为1600~2400只,伊犁河谷大鸨种群基本绝迹,野外已经数年未见;阿勒泰山山前地带仅布尔津和哈巴河县域内有零星分布。2014-2015年经中科院新疆所课题组实地考察后,估算塔额盆地大鸨数量约为500~800只,占到全疆的60%以上。
在2000年5月15日《塔城报》有一篇关于国家林业局大鸨专项调查组对塔城野外大鸨资源进行专项调查报道,报道中说:塔尔巴哈台山南坡,北纬40度以北,海拔800~1000米之间,南北宽约6公里,东西长约100公里的狭长地带,是大鸨指名亚种主要的繁殖地。
因为这个“宝”会移动,所以特别不好找;因为数量稀少,也意味着野外并不常见,遇到大鸨有时只能看运气了。
多年前我有两次近距离接触大鸨的经历,至今难忘。
第一次是在2006年深秋季节,当时单位编辑部宋主任发现市区北边郊区麦地有一群大鸨,让我去拍几张照片。我带着当时报社最好的尼康D70相机到了目的地。远远的我看见一群土褐色的大鸨。这群大鸨很机警,有一只在放哨,其他的觅食,见来了一辆车和一个人,大鸨都抬起头看着我。我往前走几步,大鸨就退几步,始终保持一百米的距离,由于镜头太短,拍不到近景。
后来见我越来越近,这群大鸨拍着翅膀开始助跑飞起来,越过农田的杨树林越飞越远,在黛青色的塔尔巴哈台山映衬下,形成了美丽的剪影。
第二次是在2007年5月,靠近塔尔巴哈台山的一处麦田里。当时冬麦才没过脚,大鸨在麦地里比较显眼,也是一只担任哨兵,剩下的在觅食,离我们最近的一只大鸨看见有人,迅速跑起来,见我越离越近,这群也飞走了。
塔城盆地北面的塔尔巴哈台山南麓,有坡度不大的大面积麦地和油菜地,春天,冬麦返青、油菜出苗,给杂食性的大鸨提供了丰富的食物,田地旁边的草场牧草也便于大鸨隐蔽和哺育下一代。
大鸨的食物以植物为主,也吃无脊椎动物,偶尔吃脊椎动物;幼鸟主要吃昆虫,随年龄增长和季节变化植物性食物逐渐增多。春夏季节,大鸨一般在农田附近采食一些小麦和植物叶子。到了秋天,大鸨开始集群准备迁飞,塔城盆地中心的库鲁斯台草原,庄稼地里得玉米粒和草原的草籽、小昆虫为大鸨迁飞前提供了积蓄能量的食物,是大鸨理想的栖息地。
几十年来,由于密集型农业发展、土地利用方式的改变以及种植作物种类改变,导致新疆大鸨种群持续下降,塔城盆地的大鸨也不例外。这两年来,我和拍鸟爱好者肖哥一起在塔城盆地苦苦寻觅大鸨的踪影。今年春天,我和肖哥开着车到兵团第九师164团的一片山坡地,这是大鸨栖息地之一,遗憾的是找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有看到一只大鸨,后来又沿着塔尔巴哈台山找了几次,也没有发现大鸨的踪影。
大鸨难寻。首先是它的羽毛颜色与周边环境极为相似,羽纹与豹子身上的花纹相似,尤其是到了秋天,与周边麦茬地和枯草的颜色极为接近,远远看去,几乎发现不了;其次大鸨很机警,喜欢在一览无余的草原或田野里觅食,见人走来,便远远飞去。这时,人们只能望着模糊的身影,想象着大鸨美丽的模样。
今年夏秋季节我终于再次见到大鸨的身影。8月9日下午,我和肖哥到阿不都拉乡一处农田和草场交错的地方,在一块起伏的草场上发现了4只大鸨。我们开着车悄悄接近大鸨,这是两对夫妻大鸨,见有车辆接近,两对大鸨机警地分开了。大鸨是雄鸟和雌鸟体重相差最大的鸟类,雄鸟体重可达11~12千克,而雌鸟只有5~6千克。雄鸨见有车辆接近,不慌不忙踱步带着雌鸨向坡顶走,走到坡顶,我拿着800的定焦镜头抓紧拍摄,还没有拍两三张,大鸨开始小跑,由于大鸨体重较大,起飞时需要在地上小跑几步,助跑时头部抬起,嘴向前伸水平位,颈稍弓向前上方倾斜,双翅展开,重心前倾,双脚有节奏地向前大步跨出,随着助跑速度的加快,其煽动双翅的频率也加快,直至双脚离开地面飞起。
在离我们几百米外的另一处山坡,这对大鸨落下,沿着坡顶走到坡底,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回头再看另一对大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
大鸨飞行时颈、腿伸直,两翅平展,两腿向后伸直于尾羽的下面,翅膀扇动缓慢而有力,飞行高度不算太高,但飞行能力很强,迁徙途中常采用翱翔的方式,也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飞行鸟类之一。
重现“江湖”的小鸨
以前,我只知道塔城盆地有大鸨,这两年听说还有小鸨。小鸨属于鸨科,中型地栖性鸟类,外形似鸡,别名地鸡子,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在国际上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近危物种和《华盛顿公约》(CITES)附录Ⅱ。它们繁殖于欧洲南部和东部、北非、西亚和中亚,越冬区在北非、西亚和南亚一带。
相对于大鸨来说,2014年前之前,小鸨在国内可谓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只闻其名”是因为近半个世纪以来,小鸨分布区不断萎缩,呈现出隔离化、破碎化、岛屿化的趋势,种群数量急剧减少,已从东欧、北非等地的许多国家绝迹。在国内,虽然小鸨在南北疆许多地点均有分布记载,但由于中国处于繁殖区边缘,种群数量稀少,近60年在野外无准确繁殖记录。近30年新疆科研人员和鸟友几乎没有在野外观测到它的踪迹,而媒体、网络上关于发现小鸨的报道,最终经过核实都被排除。
2015年新疆动物学会2015年学术研讨会暨第六届青年学术论坛会上公布了一则消息引发了鸟友的关注:新疆鸟友历经两年观测和调查,在新疆西北地区发现了世界濒危物种小鸨的栖息地,并在那里观测到140多只小鸨。这是30多年来首次持续观测到集群小鸨,并确证了其分布区和栖息地。
消息中的新疆西北地区指的就是塔城盆地。今年国庆节,通过朋友介绍,我结识了2014年首次拍到小鸨集群的鸟友“大漠拾荒”,他刚好乘着假期到库鲁斯台草原腹地拍鸟。 库鲁斯台草原是蒙古语“苇湖”的意思,塔城人通常叫南湖,汇集了10余条支流的额敏河自东向西南流过,由于地势低洼平坦,额敏河经过此地流速减缓,形成了号称“地球之肾”的大片湿地,是维持塔城盆地生态平衡的天然屏障。每年的4月至6月是额敏河的汛期,这里水草丰饶,一派水美、草绿、莺飞、鱼肥的醉人风光。
到了秋季,草黄马肥,大野洪荒,库鲁斯台草原犹如一幅美丽的油画。每年的春季和秋季是候鸟迁飞的高峰期,大天鹅、赤麻鸭、凤头、棕头鸥、鱼鸥、鸬鹚……库鲁斯台草原都会迎来成千上万只候鸟,场面蔚为壮观。
在这场鸟类大聚会中,小鸨数量少,想在大群的灰鹤和灰雁中找到小鸨,就如大海捞针一般难。“大漠拾荒”2014年之前听说塔城盆地有小鸨就来了兴趣,2014年深秋季节,来库鲁斯台草原寻找小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腹地一片草原上终于拍到了小鸨集群的照片,在几公里的范围内,小鸨分成10多只到60多只组成的小群。此后,新疆观鸟会、阿勒泰观鸟会组成调查组,启动了对小鸨的调研,历经一年的调查后,调查人员发现,在这片草场栖息的小鸨约有140只以上,喜欢吃草籽和昆虫,警觉性很高,一旦发现危险,很快集群飞走。小鸨在这个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地方活动了一个半月左右,便逐步分批迁离。
在鸟友的引领下,我来到首次发现小鸨的草场,这一带为类似稀树草原的环境,主要植被为禾本科、菊科、豆科等几种牧草,以及以柳树、榆树为主的稀疏树林,草场附近有庄稼地,较远处有几户牧民。如果提前不知道这里有小鸨,只是路过的话,一般是不会发现小鸨的,这与小鸨的羽毛的保护色有关,再加上小鸨的体型要比大鸨小得多,飞进草丛中就更不容易发现了。
一位网名叫“盘羊”摄影爱好者告诉我,为了拍理想的小鸨照片,他三年来多次到库鲁斯台草原寻找小鸨,刚开始找不到,后来找到拍的照片不理想,直到今年才拍到理想的照片。
库鲁斯台草原植物种类多,长有羽茅属和艾蒿属等耐寒植物,小鸨常以小群方式在这些地区觅食。在一些弃耕地和农田边缘,小鸨常选择长有苜蓿和草木犀的场地营巢,这是为了用这些植物作为食物和遮蔽。
之前只见过小鸨的照片,此次我十分期望能一睹小鸨的“芳容”。
第一次寻找是下午时分,我们的车子慢慢在草场边的土路上行驶,我仔细观察不远处的枯草,希望能发现小鸨的踪影,可是一遍又一遍,除了几只从草原上飞起的沙鸡和一群群上下翻飞的紫翅椋鸟外,再也看不到其他鸟类。第二次是早上,汽车漫无目地在草原上行驶,一路上看到了大鵟、环颈雉、凤头麦鸡,就是没有看到小鸨的踪影,车子不远处就是村落和树林,当我失望准备离开时,真是好运气眷顾我,突然有两只小鸨落在了车子前面,离我们只有50米。
机警的小鸨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車子,警觉地抬头环顾,随时准备飞走的架势,我们赶忙把车子熄火,降下车窗,静静观察着小鸨。小鸨的外形似鸡,头小颈长而直,小鸨的羽毛与大鸨相似,羽毛呈沙褐色,上面均匀地布满褐色斑点,身上的颜色和深秋季节的牧草极为相似,跟穿着迷彩服似的。
到了秋季,小鸨都是集群活动,不知道这两只为何离开鸨群。我们在车上静静地看着小鸨,小鸨开始还很警觉,但看到我们没有敌意,开始放松下来,离我们远一点的不时低头啄食,离我们近的那只开始走出沟底,两只小鸨并排走着,享受着秋日库鲁斯台草原的阳光和食物。
不到五分钟,不知是什么惊扰了两只小鸨,它们突然起飞,待我拿起相机还没来得及对焦,小鸨就飞远了。飞起来的小鸨姿势很像野鸭,两翅在背的下方煽动,飞行快捷有力,白色羽端和黑色横斑在阳光下闪着光,我遗憾地看着小鸨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自从小鸨重出“江湖”后,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观鸟和拍鸟爱好者,在我寻找小鸨的两天里,不时有车辆出现在草原中,只要小鸨一起飞就容易被发现,车辆就会尾随拍摄,小鸨只好在灌木丛中与之周旋,东奔西窜,躲躲藏藏,十分狼狈。
据说塔城盆地还有一“宝”就是波斑鸨,它是一种世界性珍禽,数量十分稀少,亚洲亚种分布于新疆北部、天山与准噶尔盆地之间和内蒙古西部及甘肃省的民勤、山丹和武威等地,每年九十月间,波斑鸨经阿拉山口、塔城盆地到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最终到达阿富汗、巴基斯坦南部和伊朗等国,在那里渡过漫长的冬季。目前,塔城盆地有波斑鸨只存在文献资料和鸟友之间的传说,还没有清晰的照片印证。
如果塔城盆地的生态环境持续向好,波斑鸨就会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到那时,塔城盆地就凑齐了“吉祥三鸨”,成了真正的风水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