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镇.樱乱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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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路相逢
   昨夜,左大臣的掌上明珠千鸟姬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掳走,甚至没有惊动一个侍卫。面对此等怪事,左大臣却让所有家臣不得泄露,甚至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能说,否则自然是杀无赦。他这样做有自己的道理,如果被人家知道了千鸟姬曾被人掳走,就算是被救回了公主,大概与宰相中将的婚事也会告吹了吧,所以寻找公主的事情是在暗地里进行的。若是实在找不回千鸟,他就会以千鸟姬暴毙为由了结这桩婚事,既不会驳了宰相中将的面子,又能保持住千鸟姬在人们眼中纯洁的形象,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子安秀明一大清早就被左大臣家的轿子抬了去,他是如今阴阳寮里最年轻又最有名望的阴阳师,而且年纪轻轻的他又很懂得做事,对于一些拜托他除灵的王公大臣们的私事,他一向从不多问,守口如瓶,这也就是左大臣会找上他帮忙的原因。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盘查,千鸟姬的失踪最后还是归结到鬼怪所为。
   一到左大臣家,子安秀明就被前来迎接的人簇拥着到了主人的房间,左大臣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到他来了,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秀明大人!”左大臣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去,“可把您盼来了!”
   子安秀明浅浅地笑着,安慰道:“大人稍安勿躁,先带我去公主失踪的地方看看吧。”
   见子安秀明直切主题,左大臣甚是欢喜,一路亲自领着他来到公主的房间。
   子安秀明的指尖刚一触到公主的房门,便像是触电般收了回来,还未进门已经感到了残留在内的强大妖气,这让他不禁眉头紧蹙。下人们替他打开大门,迎面扑来的妖气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秀明小心翼翼地在房间里漫步,似乎是有所发现,他跪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秀明大人,有什么发现吗?”左大臣焦急地问道。
   子安秀明将捡起的东西小心地握在手心,缓缓地说道:“大人,事情还真是非常不妙啊。昨晚来的正是我一直想要抓的鬼,我的死对头,也是魑魅魍魉之主——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左大臣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一身冷汗,那个臭名昭著的鬼王早已是家喻户晓了,嗜酒成命,专以处女为食,“那……那千鸟她不是凶多吉少了?”
   “先别着急,左大臣大人。”秀明眯着眼睛笑道,“公主是否安好现在还未有定论,因为我感觉到屋子里残存的妖气不止一种,而且另一种妖气竟然与酒吞童子的妖气不相伯仲。为了抓走千鸟姬,同时来两个大妖怪我看是并不合理的,所以我推断这两个大妖怪应该是为了夺取千鸟姬而大打出手,所以才会在公主房间中留下骇人的妖气。”
   “可就算是有两个妖怪又如何?千鸟她还是被妖怪给抓走了啊!”左大臣一筹莫展地说,看秀明那副不着急的样子,他可是沉不住气了。
   秀明摊开手心,露出他刚才发现的东西,是一根银白色的毛发。
   “这是什么?”左大臣和家臣们都探头望过来,“白头发吗?”
   秀明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人的头发,上面弥漫着骇人的妖气呢!如果没猜错的话,另一个妖怪应该是个狐妖,这个狐妖的妖气非常清澈,没有沾染上半点人血的味道,应该是个得道的大妖怪。现在我们只能祈祷千鸟公主是落在那只狐妖的手里了,因为只有那样,公主才有生还的希望。”
   左大臣与家臣们面面相觑,子安秀明说的这种希望怎么听都让人感到绝望。也就是说,希望一个仁慈点儿的妖怪会放过公主。
   秀明却对众人的白眼不置一词,他自顾自地取出一张符,将银狐毛放在符纸中间,折折叠叠折成一只纸鹤,他将纸鹤贴紧嘴唇悄声私语着,走到门外高擎手臂,放飞了纸鹤。
   众人迷惑之际,秀明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跟着纸鹤我们就能找到那只狐妖,你们不必跟着,我一个人去。”
   “秀明大人,这样不妥吧!”左大臣连忙劝阻道,“只要能找回公主,我的家臣都随意听你差遣啊!”
   秀明冷笑,言下之意,若是找不到公主,也会降罪于他,随即眯起眼睛质问道:“莫非左大臣大人你不相信我的实力?”
   “不敢,不敢!”左大臣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秀明虽然不是阴阳头,却是阴阳头的接班人,而且得罪一个阴阳师可是非常不明智的。
   “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说罢,秀明便向左大臣行礼离开,他还要去追踪纸鹤,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秀明走出左大臣府,跟随着纸鹤,他发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人,那是左大臣的家臣,事主始终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所以派人监视着。秀明哼笑一声,假装没有发现他们,悄悄地取出两张符纸,嘴中轻吟着什么。随即两个妖艳的美女凭空出现,当然她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路人们的怀疑,就这样缠上了两个家臣,秀明轻松脱身。
   秀明舒了一口气,看着头顶盘旋的纸鹤,陷入沉思中。从没见过纸鹤这样飞,只要拿到妖怪身体的一部分,就没有任何一个妖怪能逃脱他的追踪的,为什么偏偏这次却失灵了呢?他一边耐心地等待着纸鹤寻找方向,一边将符纸放在手中搓揉着,符纸变成了一个个细小的白色纸人,活蹦乱跳地到处乱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酒吞童子正收敛着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跟在秀明背后,他用和服遮住面容,否则即使毫无妖气也会引起周遭一片哗然的。他料到千鸟姬的失踪势必会惊动子安秀明,所以在这里等待着秀明帮自己查到昨晚那狐狸的底细。猎物被夺的事情让他很是恼火,身为魑魅魍魉之主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但他却不是个不动脑子的鬼,那个狐妖的妖力强到足以和自己抗衡的地步,很有可能是九尾狐的后裔,可不能因为一个小公主和九尾狐族结下梁子。所以他才在昨晚用结界摩擦的间隙留下了几根狐妖的毛发,为的就是给秀明留下线索,这本来只是想给那狐妖找点儿麻烦,可没想到竟然成为有利的线索,因为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追踪到九尾狐妖。
   秀明用眼角往身后瞥着,他还不至于分辨不出酒吞童子的气息,就算鬼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再怎么巧妙,他依然能够嗅到酒吞童子身上浓浓的处女的血腥味儿。这是寻常人所闻不到的,就像他仅仅是闻了遗留在公主房间里的狐妖的妖气就能判断出那只狐妖从未伤人是一样的。
   酒吞童子望着半空中盘旋的纸鹤也是干着急,秀明的追踪从未失效过,他可是深受其害的,可是今天这只狐狸竟然让秀明都束手无策。秀明还在那里仰着头,耐心地等待着纸鹤艰难地盘旋寻找目标,酒吞童子撩开遮住脸的衣服,索性再走近些看看。这一步不要紧,却是中了秀明的圈套,一寸来高的小纸人密密麻麻地簇拥在脚下,一扑而上抱住他的脚踝,让他现了真身。
   酒吞童子吃了一惊,刚才还在原地仰望纸鹤的秀明赫然变成了一张符纸,身后传来秀明的声音:“是什么乱了你的心,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见势不妙,用黑色鬼火燃烧抓住他脚的纸人,不计其数的纸人一时间无法烧尽,他只是勉强可以移动了。酒吞童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盏灯笼,灯笼纸上写着一个“鬼”字,灯笼聚着绿森森的火光,照得地下一片青紫,即使是白天也令人毛骨悚然。京都繁华的大道上竟然突然变得空无一人,人声也在一瞬间消失了,路两旁的房屋显得破旧不堪。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鬼灯就是打开鬼道的钥匙。不言而喻,所谓“鬼道”就是鬼行走的道路,只有鬼和灵力较强的人可以寻得路径,但是往往能看到的人也都是避而远之,毕竟一个活人踏入鬼怪的领地总是令人后怕的。
   秀明在鬼道前顿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鬼吞童子已经中了他的咒,他从没见过鬼吞童子心乱如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这次没能抓住这个鬼,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鬼道中寒冷阴森,时而不知从何处传来揪心的哀鸣声,酒吞童子脱去遮住脸的衣服,在这里他大可不用再伪装了,虽然秀明的咒术难缠,数不尽数的纸人儿还挂在他的双脚上,但是这里他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地上遗落的和服暴露了酒吞童子的去向,秀明的咒语令伏在酒吞童子脚上的纸人骤然收紧,酒吞童子吃了一惊,秀明不仅进入了鬼道,还对他穷追不舍。诅咒令他举步维艰,不想被抓住,唯有利用身处鬼道的优势向其他妖魔鬼怪求援。
   酒吞童子看到正前方有一个妖怪正在和一个女鬼交谈,女鬼仅剩下魂魄,而妖怪则是有实体的,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抓住那妖怪的手腕说:“帮帮我!我被阴阳师下咒了,哎?”
   李香兰回过头正与酒吞童子四目相对,两人都认出了对方。李香兰甩开酒吞童子的手说:“我更想看着你被阴阳师封印了!”
   “真的吗?”酒吞童子不怀好意地瞪着李香兰,随即往鬼灯中吹了一口气,一阵阴风掠过,灯笼中的火苗摇晃着,四周的路变得比刚才更加模糊不清,若隐若现,“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你不帮我,你就休想离开鬼道。”
   李香兰往酒吞童子身后望去,已经能看到阴阳师的身影了,他哼笑道:“或许那位阴阳师会知道怎么破除你的法术呢?”
   “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我被抓,我就会告诉他千鸟公主在你那里哦!”酒吞童子阴笑道。
   “算你狠!”李香兰咬牙切齿地说,他取下挂在腰间的葫芦,将塞住葫芦的塞子拔出来,“到葫芦里来!”
   “啊?”酒吞童子抗议道,“我酒吞童子可是魑魅魍魉之主,怎么能躲进葫芦里去!”
   “你到底进不进来?”李香兰不耐烦地说,“他马上追来了!”
   酒吞童子咬咬牙,在黑烟的环绕中化为一阵青烟钻进葫芦里去了,李香兰用塞子塞住葫芦嘴,将葫芦挂回腰间,坦然自若地捡起酒吞童子遗落在外面的鬼灯缓缓地继续向前走。
   鬼吞童子的气息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剩下不远处一个奇怪服饰的人。秀明从那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妖气,只能姑且认为他是和自己一样误入鬼道的人类,但是那人在如此环境之下竟能怡然自得地散步,还手持鬼灯,说他是个灵力较强的人还不如说可能是个隐藏很深的鬼。
   秀明从后面追上来,叫住李香兰,却又一时无法分辨出他的身份,只得问道:“请问你可看见了一个红衣男子从这里路过?”
   李香兰顺水推舟地往前方一指,说:“有啊,刚刚没命似的往那边儿跑过去,像是被鬼追一样。”
   秀明愣了一下,面前这人怎么如此眼熟,若是他说没看到红衣人反而有了说理,可是现在人家已经给指了路,又看不出此人有什么不妥,他灵机一动,换了副笑脸说道:“我叫子安秀明,是个阴阳师。你可能不知道吧,这里是鬼道,活人不该来此,留你一人在此实在凶险,把你手中的灯笼给我,我送你回去,好吗?”
   李香兰暗地里骂他多事,但是嘴上却说不得,只得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什么?这里是鬼道!这么吓人啊,我还以为是阴天了呢,那、那,这位大师,赶紧送我出去吧!”
   李香兰说着就将鬼灯递给秀明,秀明伸手,可是却没有接起鬼灯,而是反手抓住李香兰的手。其实他刚才就将符纸藏在手心,只要是妖魔鬼怪被符这样直接接触,就算力量再怎么强大也一定会受伤的。可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秀明和李香兰两人面面相觑。
   李香兰连忙抽回手,迅速远离秀明,一副鄙夷的样子说:“干什么,你这变态!”
   鬼灯掉在地上燃起绿森森的火苗,瞬间吞噬了纸罩,鬼道也随之消失,周围又变回繁华的京都。
   “对不起,我……”秀明呐呐道,心里盘算着,莫非真的判断失误,他真的是个人?
   “真倒霉,竟然碰到这种人。”李香兰骂道,然后匆匆离去。其实骂人是假,借此机会逃走是真,这个阴阳师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葫芦里还装着酒吞童子,再耗下去保不齐会更麻烦。
  樱落雪
   李香兰从未奢望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甩掉子安秀明,在他眼里阴阳师都是一群阴险又难缠的家伙。不能把这个衰神带回去,所以他没有径直回白记绸缎庄,而是改道往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李香兰不敢轻易使用法术,现在秀明只是怀疑,若是用了那还不死缠到底?他伸出刚才被秀明抓住的右手,此时这只手已经变得焦黑,不得不说秀明的阴阳术还是非常管用的。
   “喂,什么童子来着,把鬼力借给我治疗我的手。”李香兰边走边对葫芦里的酒吞童子说。
   “想得美!”酒吞童子正愁找不到机会报复这狐妖,怎么可能施以援手。
   李香兰却也不着急,说道:“你是日本鬼,不懂在我们天朝啊,葫芦是一种法器,那个阴阳师之所以找不到你就是因为我的紫金葫芦收纳了你的气息。相对的,用你们日本话来说,这葫芦也是一种封印工具,好进去不好出来……”
   李香兰腰间的葫芦微弱颤抖,酒吞童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从葫芦里逃出来。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呐呐道:“不让我出去怎么借鬼力给你!”
   李香兰将受伤的手按在紫金葫芦上,说:“你的鬼力能够透过葫芦传到我的手上。”
   李香兰的手很快恢复了,现在这样即使是被追上了应该也不会穿帮了。子安秀明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毅力,竟然就这么一路跟着李香兰走到山里,不能使用道术却要对付一个会阴阳术的家伙,这简直就像是在和一个作弊的家伙玩游戏。
   李香兰突然感觉到很多人的气息在悄悄地迫近,看不到踪影却能感觉到气息,自然是人不是鬼,应该是和樱花一样的伊贺忍者。这些忍者虎视眈眈地藏匿在白记绸缎庄附近,这次李香兰躲避秀明追踪却成了他们的机会。
   腹背受敌的李香兰蓦然转身,朝着子安秀明躲藏着的地方走去,假装偶然相遇一般和秀明打了个招呼:“嗨,阴阳师大人,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也有雅兴来游山玩水啊,你看今天天儿多好啊,晴空万里,山花烂漫,不如我们结伴而行踏春吧!”
   被追踪的对象突然找上自己,而且他的手也丝毫无损,这让秀明对自己一开始认定的结论产生了疑惑,难道这个人真的只是灵力很强的普通人?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放弃对他的追踪,可是即使是现在折回去找酒吞童子也已经来不及了,灵缚术不可能困住酒吞童子很久。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秀明被李香兰一把拉住,几乎是半拖拽着往前走,明明是自己偷偷摸摸跟着别人,一时理亏不好脱身。不过一个阴阳师似乎还无法阻止忍者的暗杀计划,这可是杀死任务目标不可多得的机会,即使是要多取一条人命。
   先是嗖嗖飞来的暗器,李香兰就站在秀明背后动也不动,他想这个阴阳师应该不至于连几个飞镖都挡不住吧?事实上他错了,阴阳师对付鬼怪确实有一手,但说到对人,这种突变情况还真的很容易要他命。
   见苗头不对,李香兰连忙再一次施展袖纳乾坤将一大堆的手里剑和苦无尽数拦下。就这么两天他的手法肯定不会有什么长进了,白木莲精心打造的衣服又被戳得千疮百孔,气得他火不打一处来。忍者们从暗处走出来,大概有二十几人,他们严阵以待,势在必得要拿下李香兰的人头。
   李香兰正要发难却被秀明给拦住了,秀明取出三张符纸,符纸离手后瞬间化为三个穿着水色和服女子,三个女子额上都贴着一张符纸遮住了整张脸,符纸上分别写着风、火、雷。她们一跃而起,双手结印从口中喷吐出飓风、烈火、惊雷。
   忍者们四散躲开式神的攻击,其中一个忍者使用了火遁术,却被符纸上写着“火”字的式神的火焰抵消。忍者的分身不知从何处出现,手中的苦无刺穿了式神的身体,式神在一阵白烟之中变回符纸。
   在忍者要向第二个式神发动攻击的时候,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阵风,风卷着粉色的樱花,花瓣如雪般簌簌而落,恍惚间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一棵树下,如玉的女子缓缓站起身,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刀,随即变成了魑魅魍魉的样子,惊醒了置身于睡梦中的人。
   式神退下,樱花不知何时出现在山间,她带着凌沧一起来的,为了解救李香兰而来,刚才梦境般的幻象便是她使的幻术樱之舞,忍者们的动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樱花!”蒙面的忍者们看到来人不禁一阵骚动,“你不是被敌人俘虏了吗,这会儿对我们施幻术是什么意思?”
   樱花取下脸上的面具,随即露出指间的暗器,冷冷地说:“像千鸟姬说的那样,就算成为逃忍只能有片刻自由,我也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这个人,不许你们……”
   樱花尚未说完,忍者们已经向她投来暗器,当一旦知道忍者的叛逃,其他忍者就会在第一时间抹杀掉她的存在,为了自己流派忍者的尊严。
   “让我去干掉他们!”淩沧义愤填膺地想要奔上去帮忙,却被李香兰从后面拉住,如果让鬼刀现形,那无疑是前功尽弃了。
   李香兰凑近淩沧的耳边,神秘地一笑道:“相信我,樱花比你想象中的厉害。”
   淩沧满腹狐疑地盯着李香兰,主人不愿出手,他只能服从命令在一旁观战。
   樱花用千本准确无误地击打到所有忍者投来的暗器,使其偏离了目标,甚至连想要偷袭她身后人的几枚也没有放过。她随即摊开紧握的左手,手中生出一层淡淡的红雾,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扇,将那红雾扇向对面,冷冷地说:“樱之魅!”
   怒放的樱花从红雾中生出,樱花并非实体,无视忍者的劈砍直接附上他们的身子,挥之不去却有生命地蠕动着,原本粉色的花瓣变得渐渐红透,那样子简直就像是在吸收人的鲜血一样。
   在忍者们陷入幻术之中时,樱花拉着李香兰等人乘机逃走。
   “不杀了他们,你成为逃忍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了。”李香兰提醒道。
   樱花沉默不语。
   逃离了忍者的追杀,李香兰一行人与子安秀明分道扬镳,子安秀明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得不星怏怏地离开了,他对鬼怪的感觉以前从未失误过,这让他感觉郁闷又沮丧。
   回到白记绸缎庄,白木莲正在教千鸟做元宵。其实说他们谁教谁都不靠谱,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公主,两个人弄得满屋子面粉像下雪一样,那窘迫的样子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李香兰取下腰间的葫芦放在桌上,用手指轻抚着葫芦肚,那葫芦肚子竟然变成透明的,装在里面的是小小的酒吞童子。李香兰向众人解释道:“这个里面装着的就是昨晚想吃千鸟公主的鬼——魑魅魍魉之主酒吞童子,我正在想要怎么处置他呢,要不你们给我提个建议?”
   千鸟被李香兰的话吓了一跳,往白木莲背后躲了躲,或许昨晚她还觉得用生命换一刻自由也是值得的,但是当真正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却害怕会失去了。白木莲小心地按着千鸟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她已经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李香兰环视这一屋子人,富家的大少爷、落跑的小公主、身处险境的逃忍,还有身世悲催又被人盯上的妖刀,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奶爸……想到这里,他突然一跃而起,抓起淩沧的手,将他变回妖刀,就要向葫芦劈砍过去,抓狂地喊道:“让我宰了他!就让我宰了他!这样千鸟公主就安全了,少一个麻烦是一个!”
   众人第一次见到一向冷静的李香兰如此狂暴,不禁面面相觑。酒吞童子可是一眼就看出了那把妖刀的厉害,现在自己是身处囚笼,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不得不放下架子哀求道:“求求你,别杀我,让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此话当真?”就在刀刃与葫芦近在咫尺的时候,李香兰愕然停手,放下淩沧让他变回人形,然后整了整衣服,笑容可掬地说,“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酒吞童子狠狠地瞪着他,心说,你明显就是故意的!但是嘴上还是问他有何吩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先从葫芦里逃出去才是真的。
   李香兰慢条斯理地说:“首先,你要保证不会再动千鸟的歪脑筋。”
   酒吞童子点头如捣蒜。
   “你还要保证京都所有鬼怪不会动她的歪脑筋。”
   “这你也太过分了吧!”酒吞童子脱口而出,“不让我吃公主也就罢了,还让我管别的鬼怪吃不吃吗?”
   “你是魑魅魍魉之主,所以你一定有这个权力。”李香兰回头望了望千鸟姬,说,“我已经看出,这位公主其实有很强的灵力,只要吃了她就能大大提升鬼力。因为左大臣家戒备森严,守卫中也不乏阴阳师之流,所以妖魔鬼怪们一直无法对千鸟姬下手,就算是你也费了很大力气才瞒过那些阴阳师的吧?现在千鸟离开了左大臣府,近日有不少鬼怪在绸缎庄外徘徊,我看多半是冲着她来的?京都的妖怪多得吓人,让我一个个收拾掉他们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还请魑魅魍魉之主的你想想办法了。”
   李香兰的话说得好似奉承却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酒吞童子对这种若无其事般的命令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向所有管辖范围内的鬼怪下令,让他们不要对千鸟下手的!”
   “很好,接下来……”李香兰笑眯眯地说。
   “还有?”酒吞童子恼火道,“你不要太过分!”
   李香兰拿出那张由血色浸染出的红色纸张,说:“我要你动用鬼神的力量帮我找出姬川家的后人,那个人有着这血的味道。”
   “哦?”这个却让酒吞童子表现出一点点的兴趣来。
  忍领之蝶
   夜晚的京都像是白天的影,黑暗中的另一面有着什么在慢慢滋生,灯火照在街上,又像是镜中的幻象般朦胧。人们或是在热闹的地方聚集在一起,或者紧闭门窗。百鬼趁夜色而行,抓住那些大意的人,将他们拖入无底的深渊。
   子安秀明在自己家中,他还在想着前几天在鬼道遇到的那个人,越想便越是觉得蹊跷。在鬼道里遇到的那个人看似有几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在惆怅之际,作为收拾打扫的无用式神小元抱着一大堆书卷从他门前急匆匆地跑过,看样子又是被侍女长式神给骂了。忽然,秀明见他因为步子走得太急被绊倒在地上。明明知道那只是个式神,是他法术召唤出来的东西,但是秀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去搀扶。
   “谢谢您,秀明大人!”小元连忙行礼道,慌里慌张地捡起地上的书卷,“请您不要告诉夏川姐姐,不然我又要挨骂了!”
   “我不会告诉她的。”秀明弯下腰帮小元捡东西,“这些都是很古老的东西了呢,又大扫除吗?”
   “是的,秀明大人。”小元吐了吐舌头说,“夏川姐姐说,这些书卷再不拿出来晒晒太阳就要发霉生虫了。”
   “很古老的东西……”秀明捡起一张卷轴,饶有兴趣地读着,“我记得这是先人留下来的卷轴,上面好像是写着一些奇闻,说一个异国来的道士的事情,好像是说有仙术能让人容颜不老,亦能操纵鬼怪……”
   话音未落,子安秀明突然一跃而起,以符纸化为白色巨犬式神,跳上犬背,乘着巨犬腾空而去。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小元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痴痴地伸手接住了秀明遗落的那张卷轴,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字,以及一幅人像画,画的是一个穿着异国服饰的人,要说画工还是相当了得的,且是超现实派,画中的人有二十岁左右,那个人的名字叫……
   夜风吹过,李香兰一阵激灵,随即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他用手搓了搓鼻子,一定是有什么人念叨他了。在一旁没事儿可做的淩沧于是起身去关上窗户,因为接下来都是大人们的时间,闲着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关上窗,他又回到原处蹲着,现在他只有看着的份儿。虽已夜深,但是李香兰、白木莲、樱花和千鸟却全无睡意,他们四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就连绸缎庄的左邻右舍都听得到他们的叫喊声。
   千鸟咬紧嘴唇,额角渗出细汗,手紧紧握住,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地推倒——桌上的麻将牌,对众人说:“和了!”
   “我去!不是吧!”李香兰大声嚷道,“白板你都能胡?”
   白木莲伸头去看千鸟的牌,然后得意地大笑道:“听对倒,妥妥的,千鸟姬真是冰雪聪明,才教了你几把就都会了。李道长,你输了,快交十两银子!”
   “算你狠!”李香兰将银子推给千鸟。
   “主人,我也要玩嘛!”淩沧又一次凑上来哀求道。
   “一边去,小孩儿不能打麻将!”李香兰严肃地训斥道。
   “我几百岁了,喂!”淩沧不服气地嘟着嘴说。
   在大家正玩得火热之际,樱花突然站起身子,丢下手中的麻将牌,牌还未落地她已经换上忍者的装束,快步走到窗前,打开窗,望着夜空,幽幽地说:“有人来了。”
   “有人的气息。”李香兰吩咐道,“淩沧你留在这里保护公主和少爷,我和樱花出去看看。”
   淩沧扯住李香兰的衣袖,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他知道必须有人留下来保护千鸟和白木莲,可是又不放心李香兰。
   “樱花不能逃避,我又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李香兰调侃道,“要不咱们换换,你跟樱花去对敌,我留下保护他们?”
   淩沧看了看樱花,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说:“算了,就按你说的办,我还是留下来保护他们!”
   黑月遮月,夜风送来一曲忧郁的笛声,带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意,而其中却搀杂着一些理不清的情绪,仿佛在对谁诉说着。
   李香兰紧跟着樱花,他能从呼吸中感觉到她的不安,即使是在被自己擒获和威逼的时候她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笛声似乎是在召唤她,她奔跑在夜色之中脚步越发急促了。
   “对方有几个人?”李香兰试图缓解樱花的压力问道。
   “一个!”没想到适得其反,樱花的精神绷得更紧了。
   “你一定知道是什么人吧?”李香兰问。
   樱花低下头,小声却又清晰地说:“伊贺忍领水无月蝶舞。”
   笛声戛然而止,黑云散去,一人矗立在高耸的山石上。皎月勾勒出她的轮廓,穿着紫色宽袖和服的女忍放下手中的竹笛,她无论从装束还是发型,甚至举止都与樱花有几分相似。不似是一种模仿,而像是习惯,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默契。
   “姐姐……”樱花轻轻地喊道。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蝶舞从山石跳下,轻盈无声。她收起竹笛,摘下脸上的白狐面具道,“仅仅是出去做一个任务,你竟然就忘了这十几年来姐姐是怎么培养你成为最出色的忍者去做了逃忍!”
   “我……没有忘记!”樱花咬着嘴唇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
   “那就杀了他,”蝶舞用扇子指着李香兰,狠狠地说,“杀了他完成任务,跟我回去接受惩罚,忘记想成为逃忍的事情!我会帮你说情的……”
   李香兰突然觉得自己是处于她们之外的世界,蝶舞纯粹是一个想要带着落跑的妹妹回家的姐姐,而他则是带着不经世事的小妹逃走的障碍甲,因为他根本算不上是个私奔的对象。
   樱花攥紧双拳,她并非是在犹豫,而是不知如何开口,她无法面对蝶舞失望的样子。
   “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回去。”樱花远比她表面上看起来坚强,始终为了坚持自己想要的自由而反抗姐姐。
   蝶舞正想劝阻却被李香兰打断了,他说:“一辈子做个忍者,作为杀人的工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真的好吗?你若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妹妹就应该让她离开。”
   “你……”其实真正的答案不言而喻,蝶舞执拗地说,“把她带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了挽回名誉,伊贺忍者会全力剿灭逃忍,她会死的!”
   “你们的忍者不是来过了么?”李香兰笑道,“事实上也不怎么样吗,都不用我出手,樱花一个人都能把他们耍得的团团转呢!”
   蝶舞阴沉着脸色说:“如果下忍们失败了,就会派出中忍追杀,如果中忍们也失败了,接下来就会是上忍……最后就是忍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会是我和樱花的生死之战,这是忍者的宿命!”
   “如果你真心疼爱樱花就应该帮她获得她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听任所谓的宿命,如果说宿命真的有用的话,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被打破的!”李香兰义辞严地说。
   “那么,你能牵着她的手,保护她一生吗?”蝶舞紧紧地盯着李香兰的脸。
   李香兰一下哽住,他只是想阻止樱花自残,想帮她获得自由,却从来没有想过牵起她的手,他低下头避开蝶舞锐利的目光,低声说:“我……不能。”
   樱花的表情淡然却看不出悲伤,蝶舞的笑容显得更加冷漠了,抽出一把铁扇来,她的身影随即融入周围的黑暗。笛声再度响起,看不到人的黑暗中传来了幽幽的声音:“既然她的未来注定是个悲剧,那就让我亲手了结了她吧!”
   樱花将李香兰往后推了推,她甚至没有时间为这尴尬的气氛收场。从指尖翻飞而出的樱花在夜色中怒放,绚烂妖冶,瞬间充满整个天地的粉红却逃不出黑暗的夜色,她的身影隐匿入花海之中,忍者的斗争在黑暗中进行。而今天花的舞动显得有些奇怪,如樱花的心一样被笛声所牵动,花海中不知何时涌出一群紫色的蝴蝶,蝴蝶微微颤抖着双翼,轻盈地躲开那吸血樱,最终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一点,仿佛撕破了黑夜的脸,将樱花从中拉了出来。
   樱花瘫倒在地上,紫蝶密密压压地伏在她身上,她发出虚弱的轻喘,李香兰连忙用三昧真火烧去蝴蝶,蝴蝶一触到火焰就消失不见了,樱花却毫发无伤。
   蝶舞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儿,冷冷地说:“就算伪装得再怎么巧妙,蝴蝶总能找出真正的花朵,别忘了幻术可是我教给你的!”
   话音未落,蝶舞抽出腰间的忍刀,流转手中的铁扇,飞身跃起,那把刀直刺向樱花的心口而去——忍刀真正刺穿的是李香兰的胸膛,这一刀蝶舞为了斩断樱花所有的痛苦,她没有犹豫没有收手。
   看着李香兰的陨落,樱花依然没有动容,她缓缓地俯下身子,用力地拔出刀刃,她知道李香兰是不会死的,就和上次被她的苦无刺中一样,他根本不会流血,甚至不会受伤。可是就在刀背拔出的一瞬间,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飞溅到樱花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儿和热血的温度让她从梦境中惊醒,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悲痛的叫喊声刺破天际。在以前训练时无论遇到什么事,受到怎么样的伤,都只能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抚摸伤口,而现在她要自由地大声哭泣。
   “樱花,不要哭,樱花,他还有救的!”蝶舞慌张地上前扶起痛不欲生的樱花,解释道,“若有一个人愿意替你去死,那么姐姐就放你自由地去飞翔,所有罪责由我来承担!刚才我及时避开了他的要害,现在用我们秘制的伤药还能救活他的!”
   “不用了……我的演技不错吧,可不可以去演戏什么的?特别是刚才樱花大哭的时候,我真想笑啊,但是忍住了!”李香兰猛然坐起身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情景的蝶舞吓得脸色煞白,“蝶舞你真的很爱樱花,你是在考验我,我也是在考验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配合我,以便给樱花真正的自由!”
   蝶舞铁青着脸躲在樱花背后,明明被自己杀死的人竟然毫发无伤地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换成谁都不可能坦然处之。但是看到樱花那欣喜的笑容,她觉得姑且可以相信眼前这个人,于是问道:“怎么才能给樱花真正的自由呢?”
   “刚才那一幕不是也成功地骗过了身为忍领的你吗?”李香兰捡起蝶舞的忍刀神秘地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金铃,黑夜中有什么东西随着铃声而来,是脚踏在地上的声音,不是走路的脚步声,而是有人在跳跃,一跳一跳地向他们靠近。
   忍者的眼睛也能在黑暗中看清来人,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的丧服,脸色煞白,披头散发竟然是“樱花”,确切地说是一个和樱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然而根本感觉不到她的气息,若不是因为她是个高手,那么她就是个死人!
   “樱花”乖顺地跳到李香兰身边停了下来,李香兰用忍刀重演了刚才的那一幕,看得两人吃惊不已,他接着解释道:“给她化化妆,换上衣服,我想没人能看出破绽来,任你们如何检查尸首也不会发现问题。”
   蝶舞俯下身子摸了摸死尸的脸,瞠目结舌地说:“这到底是什么,她像是死去了好多天,但是皮肤还是柔软的,甚至有温度,你是怎么做到的?”
   “僵尸活络术,”李香兰将手指放在嘴角,笑道,“这具女尸是我前几天在鬼道里找到的,应该是被鬼怪拖进鬼道里吃掉的可怜人,我将她的灵魂救出并借来了她的尸身。这身材、年龄刚刚好,是假扮樱花最好的人选。然后我将她易容,因为死人是不会觉得疼的,所以我割去她脸上的皮肉,再使其重生得和樱花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蝶舞望着樱花,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事实上樱花也无法回答她。
   李香兰淡然一笑,撩开胸口被忍刀刺穿的伤口,道:“这不是演技,我也是个不死僵尸,根本就不是个人,所以……怎么能牵起樱花的手呢?”
   蝶舞一时语塞。
   李香兰向蝶舞伸出手,说:“我们就精心演一出戏给忍者们看吧,就让‘樱花’死在他们面前。”
   蝶舞握住李香兰的手,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鬼,她都能感觉到那一份真诚的心。她趁夜赶回忍者部屋,因为是偷跑出来想要劝说樱花的,所以不敢离开太久,以免被其他忍者怀疑。并且此时,应该回去安排一出好戏了。
  心魔
   李香兰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衣服一阵感叹,他倒不是舍不得这衣服,而是在担心自己又要被白木莲折腾成什么样子。被忍刀刺穿的胸口留下深深的伤口,即使吸收再多月华也无法马上愈合,回想起来前些天他那被烧焦的手,突然有点儿想念酒吞童子。
   “李香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却不似熟悉的声音,而且自己在日本除了白木莲他们还真没有熟人了。
   李香兰抬头望去,子安秀明正骑在一头白色的巨犬背上。他连忙用手攥住衣襟遮住胸口的伤痕,可是就算他没有露馅,身后跟着的女尸也足够说明问题了,就算他的僵尸能糊弄过忍者,也绝对不可能糊弄过阴阳师。于是他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说道:“子安秀明大人啊,我可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不觉得奇怪吗?”子安秀明跳下犬背,挥手将巨犬收成一张符纸,“你以前来过日本吧。”
   “来过,但是多少年不记得了。”李香兰苦思冥想道,“不过仔细看看你的样子,好像和我来时遇到的一个阴阳师蛮像的。”
   子安秀明笑了笑,道:“李道长神通广大,穿越鬼道带走女尸自然是易如反掌,那么那日藏匿中咒的酒吞童子当然也不是难事喽,亦或者你根本就是特地赶来救酒吞童子的?总之,在这块百鬼奴属于酒吞童子的京都,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能与之相较的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秀明大人您的咒术不也搞得酒吞童子狼狈不堪吗?”这话一出口,李香兰就后悔了,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因为两句奉承就说走了嘴,这不就是挑明了自己见过酒吞童子,并知道他中了子安秀明的咒术吗?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子安秀明看着李香兰一副尴尬的样子,用扇子掩面而笑道:“千鸟姬失踪那晚,酒吞童子好像和什么人发生过争执,似乎还吃了亏……如果千鸟姬是被其他妖怪掳走,那么她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落在酒吞童子手里一定会惨遭不测。那样的话,左大臣和华容夫人一定会伤心欲绝的,眼看唯一的掌上明珠就要出嫁了,却被鬼怪掳去吃了。唉,真是惨绝人寰啊,你说这些妖怪是不是太残忍了?”
   秀明这一通指桑骂槐让李香兰很是恼火,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落跑的小公主和樱花的情况不一样,就算她不想嫁给不爱的人,想要得到自由,她依然有父母,那儿依然是她的家。
   “不仅如此啊,”子安秀明快速地摇动着扇子,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要知道日本武士道的精神,宁可死也不能被侮辱了名誉,就算没发生什么,仅仅是和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也足够玷污千鸟姬的名誉了,到时候,说不定左大臣为了名誉会派遣忍者杀掉千鸟姬,然后就当她是病死什么的来挽回名誉呢!”
   “有这么严重?”李香兰满脑子忍者乱飞的情景。
   “就这么严重!”子安秀明肯定地回答道。
   李香兰他们乘着巨犬,不消片刻就回到了白记绸缎庄,推门进去看到淩沧一丝不苟地守卫着两个正在打麻将的人。
   “秀明大人!”一看到子安秀明,千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白木莲身后躲去。子安秀明素来与左大臣交往甚密,自然知道他是受了父亲的委托来寻她回去的。
   子安秀明上前行礼,道:“千鸟公主,您离家这几日左大臣与华容夫人都甚是想念,夫人还思念成疾卧床不起呢,您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她?”
   白木莲本想骂李香兰一顿,但是听了子安秀明的话,他回头看着藏在自己身后的千鸟那张犹豫不决的脸,他知道她是想家了,又听说母亲有病在床,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白木莲握住千鸟的手,柔声说:“不如我陪你回去吧,把你不想和宰相中将结婚的事情说清楚,然后请你父亲将你嫁给我。不管是留在日本或者跟我回到扬州都可以,我会给你幸福的!”
   千鸟吃了一惊,随即害羞地低下头,脸一直红到耳根,快速地点点头。
   李香兰与子安秀明互递了个眼神,心说,这小子动作还挺快。
   白木莲一阵欣喜,不过他还不忘了转脸对李香兰说:“万一左大臣不明事理软硬不吃,李道长就麻烦你摆平这件事儿了啊!”
   李香兰觉得自己突然被一座山砸中了,一开始见到白木莲的预想果然应验了,就说早该避而远之的!
   一屋子人一边是浓情蜜意,一边是晦暗消沉,子安秀明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正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在逼近,而且如此熟悉,就是他的老对头——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从敞开的窗口跳了进来,用眼角扫了一眼子安秀明,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大大方方地从秀明身边走过,那样子仿佛是在说,老子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然后径直走到李香兰面前,从半敞着的艳红色和服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把精致的木梳,梳子离手后幻化成一个美丽的女鬼,那女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头黑亮的长发直垂足下。
   “她叫发鬼,生前吸食少女之血来延续自己的美貌,所以对人血的气味非常敏感。”酒吞童子解释道,“于是我就将你那张纸给她吃了,这些天总算是找到了你要找的那个人,谜底很令人吃惊啊!”
   “别卖关子了,”李香兰没好气地说,“我已经焦头烂额了!”
   发鬼突然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千鸟,用那种忧郁阴森地声音说:“那血……就是她的!”
   众人齐刷刷地盯着千鸟,千鸟被发鬼吓得浑身颤抖。李香兰不耐烦地走过去,将符纸往发鬼头上一贴就逼她变回梳子。看样子这气场对小公主来说确实压力太大,他走到千鸟面前问道:“前些日子可有人取过你的血?”
   “是有的!”千鸟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刀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仍可以看出只有很深的伤口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看来取走的血量不少,刚好能符合发给所有伊贺忍者浸过血的纸张的数量。
   “知道是谁取走了你的血吗?”李香兰不禁眉头紧皱。
   千鸟摇头道:“听父亲大人说,是外国来的贵客,也没说需要我的血做什么,只知道送了非常珍贵的礼物,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呐,就连那件送给樱花小姐的和服也是那人送的。”
   “是吗……那可就奇怪了!”李香兰转身将淩沧拉到面前,对子安秀明说,“这个孩子就是传说中的鬼切丸——鬼神之刃,几百年的时间,他已经修炼得拥有了人形。前些日子,我被樱花他们伊贺流忍者拿着浸有姬川后人鲜血的纸追杀,因为只要杀了我,鬼切丸就会失去主人,就必须回到有着他初代主人姬川宏孝同样血脉的人的身上!”
   “等等!”子安秀明似乎是知道了事情的诡异之处,“关于鬼切丸的传说我也听说过,但是这不可能啊,如果说必须要有着姬川宏孝血统的人的血才能找到鬼切丸,那么姬川宏孝的后人也绝不可能是千鸟姬。姬川宏孝本就只是一个平民,何况杀死一位大名的罪过足以使那人及其亲戚后代永远背着耻辱的烙印不得翻身,又怎么可能是堂堂左大臣的掌上明珠呢?而且千鸟还有两位哥哥,如果真的是有姬川家血脉的分支,这种事情也应该由两位哥哥来做吧……”
   子安秀明到此已经不敢往下想了,只怕解开更多的事实会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他望着李香兰,作为一个能够让自己的死对头酒吞童子都对其俯首帖耳的人,他愿意听听这人的看法。
   李香兰摩挲着下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薇笑,对子安秀明勾了勾手指头,待他走近自己后,便在其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子安秀明打开纸扇,掩住二人私语,但众人却可以从他们那笑弯了的眉毛看出似乎正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之后,李香兰对千鸟说:“我们回左大臣家一趟吧,偷偷潜入看一场好戏。”
   “我也要去!”其余没点到名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李香兰皱了皱眉头说:“樱花的话可以自己隐身,淩沧变成一把刀也不算占地方,可是要再带上一个大少爷你,我备用的隐身符就不够了,你还是看家吧。”
   “我不能让千鸟一个人去!”白木莲决绝地说。
   “这么好玩的事儿,我也要去啊。”刚才一直没有被李香兰算在内的酒吞童子说。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李香兰眉头紧锁道。
   “如果我能让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左大臣家中呢?”酒吞童子把贴在梳子上的道符摘下来,发鬼恢复人形幽怨地瞪着李香兰,“我可是魑魅魍魉之主,号令百鬼,有的是办法。”
   李香兰一行和子安秀明是兵分两路来到左大臣府的。说是兵分两路,其实就是一左一右一起进来的,只是走在右边的子安秀明是侍卫通报领路,而左边一大票人却由一个光头老伯带领着。那个老头穿着黑色羽织,腰际插着防身用的太刀,旁若无人地走进左大臣府,竟然无人阻拦,或者说好像根本没有人看到他们,哪怕是擦肩而过时不慎碰到了,家臣也不过是回头看一眼,然后满脸疑惑地继续走他的路。
   酒吞童子得意地笑道:“鬼混老的能力就是任何人的居所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李香兰像是在安抚孩子一般地摸了摸他的头,趁他还未发作,便转移话题道:“秀明已经进了左大臣的房里,我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进去没问题吗?”
   酒吞童子哼了一声,让鬼混老带路走进屋子,烛火摇曳着几个不速之客的身影,可是左大臣和华容夫人竟然熟视无睹。夫人并没有像子安秀明所说的有病卧床,一见到夫人,千鸟姬几次都想扑向母亲的怀抱,却被李香兰给拉住了,不得不在角落里继续看着。
   接着就是子安秀明的演技了,他说得声泪俱下告诉左大臣千鸟公主被恶鬼绑架了,不巧的是绑架千鸟公主的正是九尾狐的后裔,比酒吞童子更厉害的大妖怪,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而且他夸夸其谈地说就算调动整个阴阳寮的阴阳师也难以获胜。他说得是真真切切,两位老人听得是字字惊心,直到他说到,恶鬼索 要百万两黄金作为千鸟姬的赎金时,左大臣才停下了痛不欲生的哭泣。
   “恶鬼……会要钱?他们不是都只吃人吗,要钱做什么?”左大臣低着头,眼睛在地上乱瞟着。
   子安秀明顿了一下,然后用衣袖擦拭着眼角,说道:“是啊,那只恶鬼又狡猾又可恨,他说只有交出一百万两黄金才肯放千鸟姬回来。”
   酒吞童子掩面而笑,凑近李香兰的耳边说:“他说你又狡猾又可恨啊!”
   “没见过你这么多嘴的鬼!”李香兰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说自己。
   “一百万两黄金……这……我们没有啊!”夫人不安地搓着手说,“没有钱就救不了千鸟了……”
   一百万两黄金对于左大臣家来说自然也不是小数目,不过据千鸟姬所说,为了求她的血液而来的异国人送的钱足有这么多,而左大臣和夫人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于是子安秀明话锋一转,道:“千鸟姬真是可怜啊,若是三日内没有拿到赎金,恶鬼就要杀死她。”
   左大臣盯着子安秀明的眼睛,启发式地说道:“你知道的,秀明大人,那些鬼是不会讲道理的,更不可能遵守约定,就算我们拿着一百万两黄金到了鬼洞,或许……”
   此时的子安秀明已经完全知道了左大臣的态度,作为一个在宦场沉浮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但他还是试图说服左大臣:“千鸟姬她可是金枝玉叶,而且我也已经稳住了恶鬼,相信他会等待交赎的日期……”
   “她才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呢!”夫人嗤之以鼻道,“她不过是个我们收养的孤儿,我是见她生得漂亮灵巧才把她当女儿般养大。”
   左大臣也附和道:“是啊,本来想将她嫁给宰相中将,从而巩固我在朝野里的势力,这是她唯一的作用,现如今看来已经没用了……”
   “原来如此。”子安秀明浅浅地一笑,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也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他用扇子掩着嘴,幽幽地说道,“或许是我搞错了,其实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千鸟姬她已经被恶鬼残忍地杀害了!”
   夫人随即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千鸟啊!”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夫人您节哀顺变。”子安秀明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左大臣随即将包好的钱推向子安秀明道:“千鸟的事情还要多麻烦秀明大人您啦!”
   子安秀明将钱收好,笑逐颜开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
   说罢,子安秀明向在一边角落里充当布景的几个人递了个眼色。千鸟姬伏在白木莲怀中,她死死咬着白木莲的肩头,才没有让哭声惊动别人。李香兰和酒吞童子却显得异常平静,一个是早已猜到结局,另一个则是见惯了这种惨剧,没有怨气又怎么成鬼,他手下百鬼有几个不是这样成鬼的——包括他自己。
   “真像是在看戏啊,还是现场版的。”酒吞童子没心没肺地说。
   李香兰扶着千鸟的肩膀,低声说:“想必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眷恋的了,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千鸟点点头,由白木莲搀扶着往外走,还未挪动脚步,一股黄色的烟雾从门缝中挤进来,直冲向酒吞童子,撞到酒吞童子身上时已经化为一个男子的形态,似乎是受了重伤,背后的伤口遗留着妖怪的气息。
   “烟罗,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酒吞童子恼火地问,在他的地盘上竟有人敢动他的手下,这让他不得不想到可能并非京都之鬼。
   “酒吞童子……大人,”烟罗吃力地说,“有人……带走了您的百鬼!”
   “怎么可能?”酒吞童子带着一丝不屑,“我的百鬼……”
   酒吞童子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接连而来的就是地震一般的颤抖。
  百鬼夜行
   一阵地动山摇后,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妖气袭来,鬼混老迫不得已收了法术,众人的身影暴露在左大臣及夫人面前。千鸟故意躲在白木莲身后,那娇小的身材一时还真没被左大臣发现。原本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直吓得左大臣和夫人惊叫起来,一边大喊救命一边跑去开门,让外面的家臣冲进来护卫。可也奇怪,平时没事儿都有人时刻注意着主人屋子里的动静,怎么今天这般大喊大叫却没人应答了?
   大门打开,一阵阴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再望过去,门外站着好几个家臣,左大臣和夫人连忙冲过去躲到他们身后,叫嚷着指着屋里的人,根本没给李香兰阻拦他们的机会。因为除了白木莲和千鸟,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家臣们——已经不是人了!
   家臣们突然倒戈相向,眼里闪烁着绿森森的光,眼睑变成黑色,瞳孔变成金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一双双手死死地抓住左大臣和夫人。不消片刻,他们两个人就不再挣扎了,左大臣俯下身子趴在地上,从嘴里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四脚着地迅速爬动着,用舌头在地上乱舔,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可她的脖子却一下伸出了几丈长,蛇一样的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在左右摇摆着。
   “垢尝和辘轳首……”淩沧诧异地问千鸟,“你养父母是妖怪吗?”
   千鸟惊恐地摇摇头。
   “是被附身了!”子安秀明疾走到众人面前,丢出的符纸落在他们周围,排列出一个六芒星阵,在秀明咒语的催动下形成结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酒吞童子用自己的鬼力为烟罗治疗伤口,怒吼道,“我有让你们袭击他们吗?”
   “冷静点!”子安秀明一只手继续结成法阵,另一只手阻止酒吞童子离开结界,说道,“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的百鬼叛变了!”
   酒吞童子吃惊不已,但是望着眼前已经妖化的左大臣和夫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却比鬼还像鬼。这一幕让他着实无法反驳,百鬼在他未号令的情况下夜行,还这么大张旗鼓地一路跑到左大臣府,若是没有鬼统领的命令,打死他们也不会敢来的。且不说在路上被多少人看到了,仅仅是左大臣和他家臣们就足够闹得整个京都满城风雨。阴阳师们不是不知道鬼怪的存在,只是鬼怪由人的怨念恶念而生,人生鬼,鬼吃人,阴阳师灭鬼,成了一个奇怪却又牢不可破的平衡。也就是说,只要鬼怪们闹腾得不太厉害,阴阳师们就不会设法剿灭他们,因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就算赢了,也绝不会落下什么好果子,而现在这情景,就算阴阳师不想出手恐怕也不行了。
   “你的百鬼太疏于管教了!”子安秀明斥责道,“是不是又贪杯很久没有回去鬼洞了?”
   “怎么可能……”酒吞童子支吾道,可是仔细想想,那次中了子安秀明的咒而逃进鬼道时,应该百鬼聚集的鬼道竟然没有鬼怪出来帮他,导致他不得不向李香兰求救,只这一点就早该发现异常,都怪自己太大意,“除非……除非出现了比我更强的鬼!”
   “永远别把自己当成天下第一!”李香兰尖锐地指出,“最好看清楚眼前的形势,你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吧,赶快告诉我们,以便大家商量对策。”
   此时烟罗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痛心疾首地说:“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不,一个从未见过的鬼,他的力量超过了大人您,取代您成为了魑魅魍魉之主,大多数鬼都投靠了他,只有少数死忠拼了命才逃出来的!那个鬼成为主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百鬼倾巢而出,直奔左大臣府上,说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连鬼也不能放过!”
   “哦,谋朝篡位了。”李香兰就自己的理解说道,然后为了报刚才酒吞童子嘴贱的仇,说道,“既然是要魑魅魍魉之主的位置,那就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了。秀明,收结界,咱们走!”
   总要有人出来阻止李香兰在如此糟糕的境地还有心思搞笑,子安秀明用结界抵挡住一波波涌上来的鬼怪,说:“李道长,这些鬼不直接来取人性命,却附在人身上再攻击我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李香兰接话道,“因为他们附在人身上就完美地封住了我的鬼刀,我不可能用淩沧将他们连人带鬼一起砍杀的,人的躯壳就是他们的保护伞……看来对方不仅仅是冲你来的。”
   “现在怎么办?”淩沧焦躁地问道。
   李香兰挑了挑眉毛,道:“还能怎么办?人数太多,一一驱鬼根本来不及,打呗!附在人身上虽然封住了鬼刀,但同时也放弃了鬼怪的怪力,也拥有了人的弱点,揍晕他们就行了,记得不能用法术,别伤着被鬼怪附身的人!”
   分工一目了然,子安秀明在结界中保护白木莲和千鸟,发鬼也留下来照顾烟罗,李香兰、淩沧和酒吞童子出列。附身的鬼怪们虽然数量重多,但是拘泥于人的身体中,使得他们的行动速度及能发挥出的鬼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即使是樱花都能轻松解决掉。
   酒吞童子扯下和服上的腰带,腰带瞬间变成一条大蛇,大蛇飞出去将四五个鬼缠住,猛地一收缩,被捆住的鬼就失去了知觉。
   “你下手轻一点儿!”李香兰斥责道,“别把人弄死了!”
   酒吞童子收回蛇带,媚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弄晕了就行了……”
   刚刚解决完家臣们,以蝶舞为首的忍者们便悄然登场,包围了整个左大臣府。他们的到来让樱花吃了一惊,她想上去喊姐姐,却迎来了忍术幻化成的一群黑蝶,那些蝴蝶飞舞时洒下的鳞粉就像一团青黑色的雾气,散播着威胁的气息。
   李香兰拉住樱花将她推回子安秀明身边,语气凝重地说:“不要离开结界,接下来就不是活人能够插手的了。”
   诡异的笛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带有扰乱视觉的幻术,不过这对眼前的三个人并没有太大作用,子安秀明叮嘱结界里的人不要一直看着蝴蝶,以免被迷惑了心窍。被鬼怪附身的忍者们一拥而上,如果说鬼怪附身在人身上,有了保护却失去了鬼力的话,那么他们现在不仅可以发挥鬼力,还具备了忍者敏捷的身手及忍术。李香兰与淩沧不仅要躲闪他们那如暴雨般的攻击,还要防止暗器伤到身后的人,毕竟结界只防得了鬼怪却防不了兵刃,就连酒吞童子也不能掉以轻心,鬼忍者们无处不在,他们正在散布着尸毒。
   “李香兰,看到鬼忍者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吃惊?”淩沧用妖力将一个忍者震飞出去,那忍者又砸到身后的人倒了一大片。
   李香兰击碎了用忍线控制的傀儡,傀儡口中喷出浓重的尸气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说:“如果这都吃惊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你更吃惊。”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淩沧不解地问。
   李香兰提起一个忍者的脚,用力抡起来,酒吞童子用蛇带卷起一个忍者,两个人将忍者丢起来狠狠地撞在一起,道:“小家伙,别着急,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鬼忍者被尽数击退,摄魂的笛声戛然而止,一辆胧车似是从月中驶来,胧车车轮上燃着火云,降在地上时蝶舞也显现了身影,蝶舞掀开胧车的帘幕,那人接过蝶舞手中的铁扇遮住脸,只能看到那一头黑发却闪着若隐若现的紫蓝色的光,蝶舞跪在他脚下,紧接着再一次隐匿在黑暗之中。
   刚才还瘫倒在地上的家臣和忍者们,仿佛是受到了主人的召唤,此时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敌人全部原地复活了!那人走下胧车,看得清他穿着一件白衣,那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很眼熟,那人的脸露了出来,竟然是白颜霜!
   “哥哥?这怎么可能!”白木莲差点儿一激动走出了结界。
   子安秀明一把将他拉了回来,说道:“他也被鬼附身了。”
   “怎么了,你好像一点儿都不吃惊啊。”白颜霜望着李香兰。
   “自从由千鸟口中得知索要血液的人送了那匹绸缎给她,我就开始怀疑你了。”李香兰说,“因为据白木莲所说的,冰蚕所织就的绸缎除了你们白家,恐怕连皇宫都没有。而白木莲天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逛荡,除了你,又有谁能轻易支配这么精贵的宝贝?而且要雇佣整个伊贺流忍者,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白颜霜哼笑道,“都说太聪明死得快!”
   “回想当时,看得出所谓白家的高手根本没人能破得了我的定身咒,解咒的想必就是他自己,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出白颜霜已经被鬼附身了?”李香兰质问道。
   白颜霜眉头微蹙道:“这个宿主是个非常麻烦的人,其实我已经侵入他身体里很久了,是我操纵他招募忍者追杀你的,能够遇到你却是意外。不过我一直无法完全控制他,甚至有时候会被他给压制住,特别是在与白木莲接触的时候,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比如说一些刻薄的话,让弟弟尽快离开自己,生怕我会伤害到他。你和白木莲一离开白府,他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精神就突然松懈了,彻底被我俘虏,成为我的工具!”
   “哥哥……你这怪物对我哥哥做了什么!”白木莲怒吼道,他不由分说地冲出了结界,双脚踏出结界的一瞬间,就在黑雾般的尸毒笼罩下变得和蝶舞他们一样,眼睑变成黑色,瞳孔变成金色,正在急速尸变的白木莲被酒吞童子止住,李香兰拿出散尸丹给他灌下去,又一把将他扔回结界中。
   李香兰此时非常犹豫,眼下所有的敌人都想要他的命,而他却不能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仗还有什么胜算?
   一筹莫展之际,酒吞童子丢下蛇带,冲破了虚伪的肉体的束缚,化作黑色的虚像。虚像中心是一棵枫树,这也是他作为鬼的真正形态,他死时怨念聚集的枫树。鬼力延展到左大臣府的任何一个角落,枫树的枝干变得如蛇一般缠绕住家臣和忍者们,唯一还能正常活动的只有白颜霜,相对的蝶舞隐匿在幻象之中,无法推测她的情况。空中传来酒吞童子带着回音的声音,“子安秀明,别告诉我你不能把鬼从他们体内逼出来!”
   “李道长,必须支持结界,不然连他们都会被附身,”子安秀明焦急地说,“你能将鬼怪逼出来吗?酒吞童子正在释放自己的鬼力,这种状态维持太久他的鬼力会消散殆尽,他会消失的!”
   李香兰从衣袖中抽出符纸,道:“道士和阴阳师虽然属于不同的部门,但却是相似的职业,就是不知道道术对日本的鬼有没有用,眼下只能试试看了!”
   家臣和忍者们被枫树藤缠住动弹不得,伏在他们身上的鬼怪受到酒吞童子鬼力的召唤跃跃欲试,似是要离开宿主,李香兰看准时机飞出符纸,符上燃着三昧真火,切断了人与鬼的联系。但是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分离开来的鬼和人都多多少少地感染了尸毒,处于无法自控的状态。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飞,蝶舞的笛声依然操纵着他们的行动,人和鬼一起围攻过来,情况比刚才更糟糕了。
   “必须找到蝶舞!”樱花大声喊道,“秀明大人,让我出去,如果不能找到操纵人鬼的根源,战斗是不会结束的!”
   枫树藤蔓在地上轻轻蠕动着,不知道酒吞童子还能支持多久,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这样等下去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无可奈何之下,李香兰点了点头,子安秀明放樱花离开了结界。李香兰站在樱花的身边,为她吸收着蝶粉中的尸毒。虽然他是僵尸,但是吸入过多的尸毒也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他已经感觉胸中有一股躁动,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压制得住。
   樱花不知何时换上了那件粉色的和服,嘴里哼唱着樱花谣,拿着扇子轻轻起舞,她舞动着身子离开李香兰身边。在她周围升腾起一片粉色的雾,她每一步轻摇纸扇,和服上的樱花就会随之落下,如簌簌飘落的雪花,落地却变成了一层渐染深红的血色。散播尸毒的蝴蝶仿佛是受到了花朵的吸引疯狂舞动,成群结队地扑向樱花覆盖在大地上的血水上,一沾到水便化为乌有,樱瓣则显得更加娇艳了。
   对于血腥味,李香兰比其他人更敏感,他能避开尸毒的刺鼻和花香的迷惑,发现樱花脚下的花瓣中正散发着血腥味,那不是尸蝶的血,而是樱花的血!
   “樱花,不要再跳了!”李香兰感觉得到樱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那失血量已经足以让普通人晕翻过去了,忍者也是人,她之所以还在舞,是用意志支持着。
   樱花回眸一笑,美得令人炫目,那用尽生命的一舞有着没人能抵挡的幻惑。一群尸蝶突然扰乱了队形一哄而散,直直地冲向樱花血河中,蝴蝶就是蝶舞用以隐匿自己身影的幻术,她就像是躲在枯叶蝶中的树叶,而现在她已经无所遁形。
   李香兰上前接住樱花,樱花嘴唇已经苍白,她费力地笑着对蝶舞说:“蝶舞姐姐,你曾经说过,就算伪装得再怎么巧妙,蝴蝶总能找出花朵,蝶是花的羁绊;那么蝴蝶也永远不会忘记花的温柔,花是蝶的坟墓……”
   “樱……花……”蝶舞轻声地呼唤着,接着双手抱头痛哭地喊叫着,鬼的黑影从她背后溢出。
   李香兰顺势拉过淩沧的手,使其变回原形,斩断了鬼与蝶舞的缠绕,蝶舞哭喊着抱住樱花渐冷的身子,樱花闭上双眼,躺在姐姐怀中,轻声地说:“姐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比我更渴望得到自由,只是介于我的羁绊一直不敢逃走……所以,从今往后,请你……自由地……飞翔……”
   “闹剧该结束了吧?”李香兰手握鬼刀,蝶舞的笛声停止之后,敌人只剩下了白颜霜。
   “想把我从这小子身体中分离出去可没这么简单!”白颜霜有恃无恐地说,“来啊,用你的鬼刀将我斩成两段啊,这样你就能消灭敌人了,不过就可怜了那个叫白木莲的小子,你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朋友吗?”
   两个人冷冷地对峙着,李香兰笑了一下,说:“这就是你最后的筹码了吗?不过这样更好,起码你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没有杀掉白颜霜吧,没想到你会逊到这种地步,要像个寄生虫一般依附在人身上才敢出来见我!”
   白颜霜一挥蝶舞的铁扇,风刃在李香兰脸上留下一道伤痕,伤口很深却没有流血,他冷笑道:“大少爷可不像二少爷,他练得一身好武功,我想看看砍下头颅来你是否还能活着,抓住你的魂魄你是否还能逃走?”
   “怎么,你觉得我会乖乖地让你杀死吗?”李香兰冷冷地笑着说,“你之所以大费周章地让忍者找到我,又俘虏了百鬼就是想要杀掉我或者将我和淩沧分开吧。你不仅仅是想要除掉我,更想利用初代主人姬川血脉的羁绊控制鬼切丸,可见你非常害怕淩沧的力量吧,甚至不能等到力量完全恢复就要消灭我们,你也会有如此失策的时候,不怕我先下手为强,找到你的真身所在干掉你吗?”
   白木莲第一次看到李香兰这样阴森恐怖的笑容,他是鬼是僵尸,现在才意识到是不是有些太晚了?白木莲跑上去,扯住李香兰的衣袖,哀求道:“李道长,你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哥哥!”
   李香兰甩开白木莲的手,挥动鬼神之刃,狂笑道:“于是我就应该站着不动等死了吗?我漫长的一生会遇到无数的人,拿你们的命换我的命太不值得了!”
   白颜霜的脸色阴沉下来,借以作为武器的铁扇竟然在刚接触到鬼神之刃的一瞬间就碎成粉末,他躲避着李香兰的攻击,渐渐地被逼入死角。他记忆中的李香兰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置同伴的生死于不顾的,为什么他会招招致命,分明就是想要连同白颜霜一起杀掉——是的,李香兰的眼睑变成黑色,他吸收了太多尸毒,已经不受控制了吗?
   白颜霜头上闪烁着蓝光,就像刚才蝶舞脱离鬼怪控制一样,李香兰抡起鬼刀向白颜霜头上劈砍而去,鬼刀从白颜霜头顶掠过,笑道:“又骗到你了,师兄,你果然超越了黄泉!不过和以前一样,你永远都不能战胜我!”
   附在白颜霜身上的鬼魂发出一声惨叫化成一股黑烟苍皇逃走。酒吞童子质问李香兰为何没有乘胜追击,李香兰则淡淡地说:“那是他操纵的符鬼,如果他会只身犯险我倒是觉得很奇怪,这次他雇佣了忍者,甚至控制了百鬼,下次不知道又要怎样,我会去找到他,在他伤害到更多人之前!”
   收拾残局的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好在被附身的家臣和忍者们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子安秀明就顺势把所有责任推到鬼怪们身上,比如百鬼夜行侵袭左大臣府,又比如千鸟姬不幸被鬼怪杀害了。相对的,他答应了不再追杀酒吞童子,京都鬼怪与阴阳师新一轮的平衡悄然形成。最后,秀明还不忘记将邂逅李香兰的事详细地写进祖训里,以免他的后代再遇到李香兰的时候吃他的亏。
   白木莲和哥哥带着千鸟回到扬州,不过要娶一个日本媳妇,他们还有麻烦。白颜霜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恢复了以前那个和蔼的大哥。
   樱之花,迎春而生却熬不过灿烂的一季,就如她的名字一样,会在人生最美的季节凋零。本来为了樱花准备的替身,最后用在了蝶舞身上,丢下了武器与忍服,她今后也会像鸟儿一般自由地飞翔。
   李香兰带着鬼斩再次踏上旅途,他漫长的生命中总算是有了一个目标,当与董清风再次对决的时候,会不会就是他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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