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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总会里的盲人歌手为生命之光而歌
于宏图是于氏家族的第四代单传,然而,于宏图的到来却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快乐和温馨,因为他的双眼玻璃体先天发育不全,说白了,天生是个盲人。
他只能生活在漫漫黑夜里。渐渐地,同龄的孩子都上学了,只有于宏图还呆在家里,闷了就扶着墙出门逛逛,可逛来逛去,只能绕着自家的房子转圈圈。无聊的生活养成了他孤僻的性格,父亲见状,便为他买了一个小收音机,这个收音机成了他童年的惟一伙伴。正因为这小收音机,使他爱上了音乐,他不停地变换频道,搜寻音乐节目,这只小收音机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有一次,一个邻家小伙伴放学后到他家串门,小伙伴想借他的收音机,他不给。于是,小伙伴就生气地对他说:“你是个瞎子,听收音机有啥用?你知道吗,瞎子就是废人。”虽然从没看过大千世界的于宏图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同龄孩子有什么区别,但无光的世界使他明白,“瞎子”是最恶毒的骂人话。于是,他一把抓住小伙伴,要他赔礼道歉。小伙伴一甩手,跑了。于宏图赶紧追,然而,小伙伴没追上,自己却摔了一跤,摔得全身鲜血直流。
于是,他哭着对爸爸说:“我也要上学,我不要收音机。”说罢,就把收音机重重地摔在地上,还用脚跺了跺。父亲本想打他一个耳光,可看到他泪汪汪的样子,父亲的眼睛湿润了。他抱起于宏图:“好儿子,爸爸一定送你上学。”刚好,那一年四平市盲校成立。于是,于宏图背起书包走进了学校的大门,终于圆了上学梦。那是1983年,于宏图12岁。在学校里,于宏图连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几乎每次考试,他都能拿满分。由于爱好音乐,他自学了六弦琴的演奏,成为四平盲校的文艺骨干,学校文艺宣传队队员。上初一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收音机里听到一条消息:长春大学音乐系特教专业,正在全国范围内招收有特别专长的学生。听到消息,于宏图马上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想上大学。”班主任摸了摸于宏图的头,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一句:“孩子,你的想法是好的,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上大学的。记住,你是盲人。”
于宏图哭了,从那以后,他变得一言不发,谁也不搭理,成了玩世不恭的盲人少年。
有一天晚上,他正一个人坐在操场边自弹自唱。这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是初一(1)班的于宏图吗?”于宏图没有搭理,那女孩拉高了声音:“我知道你想考大学。于宏图同学,我正式告诉你,我可以帮你考上大学,我是初一(4)班的班主任老师。”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刚从吉林师范学院毕业,是四平盲校学历最高的教师。许老师对于宏图说:“这样吧,你教我弹六弦琴,我帮你辅导功课。”于宏图高兴得跳了起来,就这样,他与这位年轻的女教师达成协议:于宏图每教她一次六弦琴,她每周帮他辅导三次功课。从那以后,许教师每周花三个晚上帮他辅导功课,一直坚持了两年。两年时间里,许老师不但帮他攻克了初中的所有课程,还攻克了高中的所有课程。
1989年,18岁的于宏图在许老师的带领下,去省城报考长春大学。结果从初试到复试,一路过关斩将,于宏图被长春大学音乐系钢琴专业破格录取,成为当年中国惟一一位盲人大学生。
后来,他才知道,许教师为了帮他实现大学梦,故意用“交换条件”的方法激发他的自信心,使他更加刻苦地学习。因此,他特别感谢许老师,他每个月都要请人代笔给许老师写信,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于宏图刻苦钻研,很快就能熟练地演奏中外钢琴名曲,还选修了笛子专业。有一次,美国一个艺术团体在长大音乐系礼堂演出,在这次音乐会上,于宏图第一次听到小号的声音,那声音悠扬、嘹亮,或平缓如娓娓倾诉,或澎湃似排山倒海。于是,他向系主任表达了自己想学小号的意思。系主任非常赏识于宏图,觉得他比其他学生更具有音乐潜质和天赋,而且特别有上进心,决定满足他的要求。可是,当时长春大学音乐系没有小号老师,于是,系主任便破例为他聘请了一位,这就是长春电影制片厂乐团的首席小号手李智博老师。从此,于宏图与小号结下了不解之缘。
1990年,于宏图以平均92.5分的成绩从长大音乐系毕业。
离开大学生活是痛苦的,他割舍不了这饱含他心血和汗水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还留下了他的初恋,或许这并不叫做初恋。
班上有个叫小玉的女孩,特别喜欢于宏图,两人经常在一起切磋琴艺、畅谈未来。然而,正是那无法可知的未来,使于宏图害怕这段令他怦然心动的感情。说实在话,他喜欢小玉,他甚至想象过有一天能与小玉共同走上结婚的殿堂。然而,在落实工作单位的时候,他处处碰壁,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收一个盲人。在他收拾行李离开校园的那一天,灰心失望使他决定存封这段从未表白的情感,就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吧。分手那天,小玉哭成了泪人,于宏图也哭了。
回到老家吉林市后,依然没有找到工作单位。为了生计,于宏图与几个残疾朋友组成了一个演唱组,流浪在街头巷尾,靠卖唱维持生活。然而,卖唱的生活并不能带来多少收入,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他正在街头卖唱,一位男子走了过来,对他说:“小伙子,你到我们夜总会唱歌吧,每场次收入不少于100元。”
他第一次听到“夜总会”这个陌生的名字,他随那位男子走了。从此,他成了夜总会里的盲人歌手。
两见邓朴方,他成了乐华歌舞团的首席小号手
从那以后,于宏图加入了“漂”一族,仅仅是为了生存。从长春到北京,从北京到广州,处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用带着沧桑的歌喉唱着生命之歌,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位带着墨镜的夜总会歌手。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于宏图兜里的钱渐渐地多了起来,然而他却越来越消沉,越来越苦闷。每次演出结束,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服务台结账,领了钱马上走人,没有人会问他的姓名,更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处,又将去向何处。
在演出过程中,夜总会里充斥着嘻笑声、口哨声和喧嚣声。偶尔也有小姐献上一枝花,但更多的是各种讥笑和嘲弄。于宏图不动声色,两年的夜总会歌手生涯使他知道如何处理是是非非。他依然平静地唱着: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夜总会里的客人爱听,他也爱唱,可是此刻没有人去领会歌词的含义。于宏图唱着、唱着,墨镜后面就会流出晶莹的东西,此刻,他想起了小玉,想起了许老师。自己辜负了她们,也背叛了自己。
他也想放弃,可是,未来的路在哪里呢?他所能选择的就是,唱腻了一个夜总会,再换另一个夜总会,唱腻了一个城市,再换另一个城市。就这样,“漂”呀“漂”,后来,“漂”到了河北承德。在这里,他碰到了中国残联主席邓朴方。
当时,邓朴方在承德参加一个为残疾人募捐的大型义演活动,有许多自强不息的残疾人模范都来参加这个活动。那天,于宏图没有去夜总会,也来到了活动现场。他想见一见邓朴方,他想与邓朴方讲几句心里话。结果,他还真的见到了。邓朴方很高兴地勉励他:“作为一个盲人,能考上大学确实不容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这次相见是短暂的,但于宏图却点燃了希望的火炬。他开始描给明天的蓝图。
说来也巧,不久,于宏图离开承德又到了邯郸,在邯郸,他又一次遇到了邓朴方。这一次,他不想再失去机会,他与邓朴方进行了长谈,他为邓朴方唱了一首歌:多少次挥汗如雨/伤痛着题满记忆/只因为始终相信/去拼搏才能胜利/总是在鼓舞自己/要成功就得努力/……/相信自己/梦想在自己手中/让这一切过去……
这是从心底唱出的歌。邓朴方静静地听着,后来他把于宏图推荐给了隶属北京残联的北京市乐华歌舞团,当时的歌舞团团长田申老师也是一位盲人艺术家,他非常欣赏于宏图的才能和志气,欣然接纳了他。
就这样,于宏图成为乐华歌舞团的首席小号手,也是乐华歌舞团的一名
优秀歌手。与布朗族女孩的邂逅
于宏图结束了流浪生涯,开始随歌舞团在全国各地巡回演出。先后在全国27个省、市、自治区巡回演出,还随同邓朴方出访过美、俄等国家和地区,并多次给中央领导汇报演出。
于宏图很快成了歌舞团的后起之秀。
每到一地演出,都能引起强烈震撼,于宏图出名了。求爱信雪花似的飞到了于宏图的身边,说实在话,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他也渴望成个家,有个妻子。新的生活使他激情澎湃,每一封来信,他都请人认真地读给他听。然而,听了这些信,于宏图的希望和激情又一次衰退下去。有很多来信的女孩子,都希望借助于宏图在演艺圈里出名,还有人干脆赤裸裸地说自己想找一个像于宏图这样的“大款”。
于宏图伤心至极,自己身体有残疾,难道自己的爱情也不能像健全人一样吗?他一次次地问自己,然而,他不能给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最后,他决定,就一个人走完这一生,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残疾人事业上,为中国6000万残疾同胞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为此,团里的每一场演出他都参加,他还利用业余时间专门为残联谱写一首首动人歌曲。
就在这时,一个布朗族女孩走进了于宏图的生活。
1997年9月,北京乐华歌舞团在上海演出。在上海一连演了十几场,场场轰动,主办单位决定:最后一场演出改在上海体育馆举行。那天,来到现场的观众有三万多人。谢幕时,一位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孩一直往舞台前挤,一直挤到舞台边上,直直地盯着于宏图,于宏图来到后台,她又跟到后台,非要于宏图给她签名不可。于宏图很高兴地给她签了名,可是这位小姑娘拿着于宏图的签名还是不愿意走。
这个女孩叫董世菊,云南双江人,布朗族。董世菊中专毕业后,被上海民族大观园聘用,成为上海民族大观园的专职舞蹈演员。因为单位的接待任务多,因此,乐华歌舞团的前几场她没能参加,不过,在这之前,她早就听说过乐华歌舞团,也听说过于宏图的故事。因此,那天,她与同事调了班,专门来欣赏乐华歌舞团在上海的最后一场演出。
看完演出,她更加喜欢乐华歌舞团的演员了,也被于宏图的事迹深深打动。
听完董世菊的叙述,于宏图笑了,他逗她:“你这么喜欢我们,干脆参加我们的歌舞团得了。”说完,和善地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头。
没想到董世菊认真了,她非要跟歌舞团走不可,于宏图见这小姑娘这么执著,就把团长和副团长找来,并跟他们讲了董世菊的情况。团长崔璨脑门一拍,刚好歌舞团巡演的下一站是云南,团里正考虑招聘几个少数民族演员呢。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于是,团长对董世菊说:“团里工资很低,肯定比不了民族大观园,你权衡一下吧,如果不嫌弃,明天就跟我们走。”没想到,董世菊果断地说:“如果为了钱,我就不会来了。虽然我是一个健全人,但我觉得与你们相比,我太渺小了。我也要为残疾人事业尽点力。”
这样,董世菊成了团里的特招舞蹈演员,说特招,因为她是健全人。
由于歌舞团里的残疾人有的是盲人,有的是肢残,生活极不方便。于是,在日常生活中就结成了好多“一帮一互助组”。董世菊来了以后,主动要求与于宏图组成“互助组”,理由只有一个:她爱唱歌,于宏图是歌手,他教她唱歌,她帮他打饭、洗碗、洗衣服。
这以后,于宏图从来没有自己打过饭,洗过碗,这些事全由董世菊包了。洗衣服的事也由董世菊代替,一开始,于宏图不好意思让董世菊洗衣服,换下来以后就藏起来,找个时间自己洗。但不管藏在什么地方,董世菊都能找到。时间长了,于宏图也就不藏了,但他坚决不让她洗内衣,于是就把内衣装在自己的兜里,但细心的董世菊往往不声不响地把这些小东西“偷”出来。时间久了,于宏图的生活少不了董世菊,董世菊也喜欢与于宏图在一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于宏图只好用心去教董世菊唱歌,以平衡自己的心理。 爱情啊,你就是我的眼睛
在歌舞团,于宏图有个特殊的待遇,就是在火车上,别人只有一个座位,而他有两个。理由很简单,其他演员有眼睛,在长途跋涉中,可以靠打牌消磨时间,而于宏图不能打牌,因此,团里每次外出巡演,都多订一个位置,这样,当于宏图坐累了,可以躺下来休息。
有一次,歌舞团到四川演出,团里临时加了一个音响师,因此,座位少了一个,可是谁都不好意思占用于宏图的位置。就在大伙为难的时候,董世菊一屁股坐在于宏图的边上。于宏图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热情地和她攀谈,大伙见状,马上起哄。从那以后,于宏图取消了自己的“特权”,每次都与董世菊坐在一起。
大家都以为于宏图与董世菊谈恋爱了,还经常半开玩笑地向他们要喜糖。
可于宏图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自己是残疾人,与她不般配。
一天,于宏图与董世菊在一起聊天,不知不觉地就聊到感情上了。董世菊问:“于哥,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情?假如有个女孩爱上你,你会接受吗?”
于宏图沉默很久,说实在话,他何尝不渴望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呢?虽然眼睛看不见,可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毕竟是健康、健全的呀。但是有谁会真正爱上一个盲人呢?于是,他说:“傻子才会爱上瞎子哩。”
转而一想,董世菊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不,不可能,绝不可能。而且,董世菊毕竟还小,才20岁,她对感情的事还没有主见,考虑问题还不全面,即使真的爱上自己了,将来也会后悔的。但他又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说实在话,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布朗族女孩了。
转眼到了1998年底,乐华歌舞团到西安音乐学院演出,演出那天,观众全是音乐专业的学生。听完于宏图的演出,全场掌声雷动,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高呼着于宏图的名字。董世菊挽着于宏图走下舞台,来到学生当中,学生们再次欢呼起来。面对这样的场面,董世菊哭了,她说:“于哥,你知道观众是多么的爱你吗?如果眼睛可以移植的话,我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献给你呀,我们一人用一只眼睛来分享世界,让你看到那么多灿烂的笑脸、热情的观众、美丽的鲜花。”
于宏图紧紧握住董世菊的手,他知道,从这一时刻,他再也离不开她了。董世菊紧紧依偎在于宏图的怀里,泪水打湿了衣衫。
他们相爱了。
第二天,于宏图对董世菊说:“世菊,我考虑了一个晚上,你的家里不会同意你嫁给我的,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董世菊哭了,她扑进于宏图的怀里:“于哥,不管外界压力有多大,我非你不嫁。”与于宏图谈完以后,她立即给父母写信。父亲果真不同意他们的事。于是,董世菊又给在双江县任人武部部长的舅舅写了一封信,希望舅舅能理解她、支持她,并帮助她做通父母的工作。舅舅被外甥女的真情打动,于是出面做她父母的工作。父母最后终于点头了。
去年底,29岁的于宏图与23岁的董世菊终于喜结良缘。他们在团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没有休一天婚假,他们又随团赴广西北海演出,演出结束后,于宏图和董世菊来到海边,坐在海滩上,静静地听着波涛的声音。
于宏图说:“世菊,把我们的爱留在大海边吧!”
于是,董世菊用手指一笔一画地在他们坐过的地方写下了:“恩爱夫妻于宏图、董世菊到此一游。”然后,她大声地念给于宏图听,于宏图听完后连忙说:“不行,再加一句。”
“写什么?”董世菊问。
“爱情啊,你是我的眼睛!”于宏图对着大海呐喊。(责编 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