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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晚霞消失的时候》颠覆了十七年文学以来的叙事传统。张扬“人”的价值的人物塑造方式、对过去的进一步反思、包容性的思想内涵构成其叙事特色。
關键词：晚霞消失的时候；叙事；人物塑造；反思态度；包容性的思想
《晚霞消失的时候》发表于1981年，彼时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在文坛上各占有重要地位，在这三股文学思潮中，《晚霞消失的时候》以其特殊的叙事引人注目，其人物塑造、反思态度和思想的包容性颠覆了自十七年文学以来的叙事传统，与同时代作品相比也有显著的差异。
一、张扬“人”的价值的评价标准
《晚霞消失的时候》在人物塑造上打破了十七年文学的传统模式，不再以政治表现作为评价人物的标准，“人”自身思想、品质的价值得以张扬。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女主人公南珊的形象。
新时期以前的主流文学中，正面的女主人公基本都具有政治表现优秀的特质，首先政治成分好，几乎都是共产党员、工人或农民，其次投身于社会主义事业中，为革命、农业合作化、“大跃进”等运动奋斗。《山乡巨变》的邓秀梅，《青春之歌》的林道静，《铁木前传》的九儿……无一不是政治上追求进步，工作上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的女性。《晚霞消失的时候》的女主人公在这一标准上显然是“不合格”的——一个投降的国民党败将的外孙女，“黑五类”，完全是对以往正面人物形象的颠覆。南珊不仅出身迥异于以往的女主人公，对政治的态度更是与众不同。
在主观上南珊与政治是疏离的。尽管政治对她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能与父母相见、被抄家、被下放、被平反——不断改写着她的生活轨迹，但南珊始终没有主动参与到政治生活中。下乡时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兴奋地想着建设社会主义，却想到了让弟弟和动物多接触、教弟弟缝补炊厨等等实际的生活杂事；文革结束后她也没有痛诉自己一家遭受的苦难，却说自己的心“象燃烧过的灰一样的平静”。南珊自然也有对政治的关注，不过是站在审视历史的立场。她对“文明与野蛮”的话题进行了十几年的思索，虽然也涉及对当前政治的理解，但更重要的是超越时代主流思想和话语，从人类历史的高度审视几千年来的发展历程，最后落脚点还是个人的历史观念。实际上，南珊代表了知识分子一种对政治保持距离的态度，一种对自身思想与理念的固守。
二、直面过去的施暴者
如果说南珊的形象寄寓了作者的审美理想，那么男主人公李淮平的形象则蕴含了作者对文革的否定。把《晚霞消失的时候》和其他反映“红卫兵——知青”生活的作品进行比较，可以看出其显著的特点在于更进一步的反思态度。《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通过一群知青的垦荒唱出了青春无悔、《枫》以一对恋人的血泪控诉了文革的武斗对红卫兵群体自身的戕害、《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以恬淡优美的笔调追忆人情味浓厚的下乡生活……这些小说在风格迥异的形式之下有共同之处，即对知青生活的肯定，或者对红卫兵的回护，本质上是为逝去的青春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避免对过去的自己的否定。从“批判自我”这一角度看，《晚霞消失的时候》显然更有勇气。男主人公李淮平直面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自己的无知和过错，十几年来一直背负自身的谴责。他的忏悔是对过去的否定，他敢于承认自己的过错，显示出审视历史的勇气。
这种勇气又是有限的，尽管李淮平在“批判自我”的路上多走了几步，但也没有彻底地审视红卫兵的历史。在人物设置上作者有意“讨巧”，让李淮平一开始就对“文化大革命”怀疑，而且没有犯下大过，从而减轻了他的罪责。如此设置势必使李淮平对于红卫兵的反思仅限于自己错误行为的忏悔。值得注意的是，十几年后重新见到南珊，李淮平请求指责，南珊却表示从来没有怨恨过他，这一情节又迫使李淮平重新评定对过去的认识。施暴者与受难者的身份出现移位，受难的南珊平静地回忆过去，施暴的李淮平却不断证明自己当初的行为多么野蛮。在此过程中，李淮平又审视了一次“文革”过往。虽然文本通过南珊表示了对李淮平并无怨恨，但客观上南珊的沉静更反衬出李淮平代表的施暴者的无知与粗暴。另一方面，没有怨恨就无从原谅，“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在道义上，你（南珊）都有这样的权利（谴责李淮平）”，即使受难者没有谴责李淮平，他在法律和道义上也将永远背负污点。
三、包容多样性的思想
“文明与野蛮”的探索，宗教、哲学和科学的关系是构成小说复杂思想的主要元素。通过李淮平、南珊、楚怀吾、泰山老人和波西宁上校等人的对话，文明与野蛮不可分割、历史不能用绝对的是非评判、“科学是真、艺术是美，宗教是善”等观念集中呈现在篇幅不长的文本中，造成“混乱”的表象。作者有意让不同身份的人（比如李淮平是共产主义者，泰山老人是和尚）向他人阐释自己的观念，他们没有改变各自的信仰却加深了对对方信仰的理解，其最终指向是思想的包容性，文化的包容力。前面提到的人的评价标准、对过去的反思，在价值观、历史观方面提出有别于时代主流的个人取向，本质上也是对多种思想的包容。
从十七年文学到文革文学再到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对共同信仰的追求一直是时代主流，尽管具体内涵有变，建设社会主义的大方向还是一脉相承。小说在此背景下仍然坚持探究不同的思想相互包容的可能性，不囿于时代共名而尊重不同的信仰和观念，在思想上造就了对以往的和同代的文学作品的超越。
《晚霞消失的时候》以其张扬“人”的价值的人物塑造方式、对过去的进一步反思和包容性的思想内涵形成了对以往文学传统叙事的颠覆，形成了与同时代作品不同的特色。其原因正在于小说一直坚持个人化叙事立场，种种个人化最终指向了“人”的主体地位——在时代共名之外，探究人的个人价值，反思人的历史，理解人的思想，发出个人的声音。在这一意义上，小说对传统叙事的颠覆有寻求人性解放的意味。
参考文献：
[1]礼平.写给我的年代——追忆《晚霞消失的时候》[J].青年文学， 2002（1）：8.1-21.
[2]许子东.“红卫兵—知青”视角的“文革记忆”[J].文艺争鸣.1999（6）：20-27.
[3]黄淑祺.红卫兵小说的“不可靠叙述”——读《晚霞消失的时候》[J].文化研究，2014（04）：3-27.
[4]何言宏.正典结构的精神质询 重读靳凡《公开的情书》和礼平《晚霞消失的时候》[J].上海文化，2009（03）：86-95.
[5]程光炜.文学“成规”的建立——对《班主任》和《晚霞消失的时候》的“再评论”[J].当代作家评论，2006（2）：20-29.
關键词：晚霞消失的时候；叙事；人物塑造；反思态度；包容性的思想
《晚霞消失的时候》发表于1981年，彼时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在文坛上各占有重要地位，在这三股文学思潮中，《晚霞消失的时候》以其特殊的叙事引人注目，其人物塑造、反思态度和思想的包容性颠覆了自十七年文学以来的叙事传统，与同时代作品相比也有显著的差异。
一、张扬“人”的价值的评价标准
《晚霞消失的时候》在人物塑造上打破了十七年文学的传统模式，不再以政治表现作为评价人物的标准，“人”自身思想、品质的价值得以张扬。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女主人公南珊的形象。
新时期以前的主流文学中，正面的女主人公基本都具有政治表现优秀的特质，首先政治成分好，几乎都是共产党员、工人或农民，其次投身于社会主义事业中，为革命、农业合作化、“大跃进”等运动奋斗。《山乡巨变》的邓秀梅，《青春之歌》的林道静，《铁木前传》的九儿……无一不是政治上追求进步，工作上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的女性。《晚霞消失的时候》的女主人公在这一标准上显然是“不合格”的——一个投降的国民党败将的外孙女，“黑五类”，完全是对以往正面人物形象的颠覆。南珊不仅出身迥异于以往的女主人公，对政治的态度更是与众不同。
在主观上南珊与政治是疏离的。尽管政治对她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能与父母相见、被抄家、被下放、被平反——不断改写着她的生活轨迹，但南珊始终没有主动参与到政治生活中。下乡时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兴奋地想着建设社会主义，却想到了让弟弟和动物多接触、教弟弟缝补炊厨等等实际的生活杂事；文革结束后她也没有痛诉自己一家遭受的苦难，却说自己的心“象燃烧过的灰一样的平静”。南珊自然也有对政治的关注，不过是站在审视历史的立场。她对“文明与野蛮”的话题进行了十几年的思索，虽然也涉及对当前政治的理解，但更重要的是超越时代主流思想和话语，从人类历史的高度审视几千年来的发展历程，最后落脚点还是个人的历史观念。实际上，南珊代表了知识分子一种对政治保持距离的态度，一种对自身思想与理念的固守。
二、直面过去的施暴者
如果说南珊的形象寄寓了作者的审美理想，那么男主人公李淮平的形象则蕴含了作者对文革的否定。把《晚霞消失的时候》和其他反映“红卫兵——知青”生活的作品进行比较，可以看出其显著的特点在于更进一步的反思态度。《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通过一群知青的垦荒唱出了青春无悔、《枫》以一对恋人的血泪控诉了文革的武斗对红卫兵群体自身的戕害、《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以恬淡优美的笔调追忆人情味浓厚的下乡生活……这些小说在风格迥异的形式之下有共同之处，即对知青生活的肯定，或者对红卫兵的回护，本质上是为逝去的青春寻找一个合理的支点，避免对过去的自己的否定。从“批判自我”这一角度看，《晚霞消失的时候》显然更有勇气。男主人公李淮平直面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自己的无知和过错，十几年来一直背负自身的谴责。他的忏悔是对过去的否定，他敢于承认自己的过错，显示出审视历史的勇气。
这种勇气又是有限的，尽管李淮平在“批判自我”的路上多走了几步，但也没有彻底地审视红卫兵的历史。在人物设置上作者有意“讨巧”，让李淮平一开始就对“文化大革命”怀疑，而且没有犯下大过，从而减轻了他的罪责。如此设置势必使李淮平对于红卫兵的反思仅限于自己错误行为的忏悔。值得注意的是，十几年后重新见到南珊，李淮平请求指责，南珊却表示从来没有怨恨过他，这一情节又迫使李淮平重新评定对过去的认识。施暴者与受难者的身份出现移位，受难的南珊平静地回忆过去，施暴的李淮平却不断证明自己当初的行为多么野蛮。在此过程中，李淮平又审视了一次“文革”过往。虽然文本通过南珊表示了对李淮平并无怨恨，但客观上南珊的沉静更反衬出李淮平代表的施暴者的无知与粗暴。另一方面，没有怨恨就无从原谅，“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在道义上，你（南珊）都有这样的权利（谴责李淮平）”，即使受难者没有谴责李淮平，他在法律和道义上也将永远背负污点。
三、包容多样性的思想
“文明与野蛮”的探索，宗教、哲学和科学的关系是构成小说复杂思想的主要元素。通过李淮平、南珊、楚怀吾、泰山老人和波西宁上校等人的对话，文明与野蛮不可分割、历史不能用绝对的是非评判、“科学是真、艺术是美，宗教是善”等观念集中呈现在篇幅不长的文本中，造成“混乱”的表象。作者有意让不同身份的人（比如李淮平是共产主义者，泰山老人是和尚）向他人阐释自己的观念，他们没有改变各自的信仰却加深了对对方信仰的理解，其最终指向是思想的包容性，文化的包容力。前面提到的人的评价标准、对过去的反思，在价值观、历史观方面提出有别于时代主流的个人取向，本质上也是对多种思想的包容。
从十七年文学到文革文学再到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和改革文学，对共同信仰的追求一直是时代主流，尽管具体内涵有变，建设社会主义的大方向还是一脉相承。小说在此背景下仍然坚持探究不同的思想相互包容的可能性，不囿于时代共名而尊重不同的信仰和观念，在思想上造就了对以往的和同代的文学作品的超越。
《晚霞消失的时候》以其张扬“人”的价值的人物塑造方式、对过去的进一步反思和包容性的思想内涵形成了对以往文学传统叙事的颠覆，形成了与同时代作品不同的特色。其原因正在于小说一直坚持个人化叙事立场，种种个人化最终指向了“人”的主体地位——在时代共名之外，探究人的个人价值，反思人的历史，理解人的思想，发出个人的声音。在这一意义上，小说对传统叙事的颠覆有寻求人性解放的意味。
参考文献：
[1]礼平.写给我的年代——追忆《晚霞消失的时候》[J].青年文学， 2002（1）：8.1-21.
[2]许子东.“红卫兵—知青”视角的“文革记忆”[J].文艺争鸣.1999（6）：20-27.
[3]黄淑祺.红卫兵小说的“不可靠叙述”——读《晚霞消失的时候》[J].文化研究，2014（04）：3-27.
[4]何言宏.正典结构的精神质询 重读靳凡《公开的情书》和礼平《晚霞消失的时候》[J].上海文化，2009（03）：86-95.
[5]程光炜.文学“成规”的建立——对《班主任》和《晚霞消失的时候》的“再评论”[J].当代作家评论，2006（2）：2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