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打电话说与老师开玩笑过火，老师很生气，让我去学校。上了楼，看见他站在教室门口，双唇紧闭，一旁的老师满脸怒气。细听原委，原来激怒老师的不是那过火的玩笑，而是儿子其后的沉默与镇静，老师认为这是最严重的对抗。领了儿子，一路走我一路问：为什么不向老师道歉?为什么那么镇静?他吞吞吐吐半天我才弄明白：原来。他不知怎么道歉才好。又不愿同学看出他害怕，索性装出镇静，用沉默“死撑”。
　　过了几天，我带他去医院做鼻炎手术。他从手术室出来时面色沉静，问他怎样，他摇头说没事，我便带他下楼打点滴。护士连扎两针都穿了，这时他已脸如白纸，大张着嘴，双手冰凉，指尖不住地快速颤抖着，马上要背过气去了。一时医生护士都围了过来，端水的，掐人中的，一阵忙乱，他终于缓过来。事后，我反复找原因，最终还是从他那寻到答案：原来他做手术时就疼得要死，没想到出来又连挨两针，终于“崩溃”。问他出来时为什么那么镇静，还说没事。他说：不愿大惊小怪。
　　儿子这两次“故作镇静”都被我归入成长中的普通事件，就事论事地说些道理后也就过去了。但后来，当我接触了同事李姐的女儿后，才意识到它们的背后实则反映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儿子不擅长表达。
　　李姐的女儿秋秋，今年五岁。常听她这样讲话：妈妈，你早晨送我去幼儿园，分手时没亲我，我很难过；妈妈，我不喜欢你对我吼，那样我很害怕，会做可怕的梦；阿姨，你送我的布娃娃很漂亮，我非常开心……初次听到秋秋的说话方式，我讶异极了，这是一种多好的说话方式啊!让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需要，她的想法，她的感受!相比秋秋，儿子的表达力真是太弱了。
　　我正琢磨着怎么引导儿子正确表达自己时，晚间新闻里接连报道了两起自杀事件。一个是大学毕业工作一年的小伙子，一个是正读高二的女学生。两人都选择跳楼结束生命，不同的是，女孩得到及时救治，挽回了生命，小伙子却永远离开了。画面里，无论是悲痛的亲人还是震惊的同事，都给不出他们轻生的答案。特别是女孩父亲，面对镜头，满脸迷茫，反复摇头说，不明白，就是现在也没明白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孩母亲也说，他们女儿品学兼优、性格开朗，老师赏识父母省心，谁也没料到，这么阳光的孩子会走这条路……
　　看到这里，我忽然想起一段话：人体完全有可能只是一层外表，它遮掩了我们的真相，扩大了我们的光明或我们的黑暗，而真相，则是心灵。这是大师雨果说的。跳楼的女孩阳光外向，小伙子稳重内向，这仅是他们的外表，而不是他们的“真相”。镜头再次推近时，病床上的女孩对她母亲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不了解我，你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我的。
　　不了解，或许，这就是他们轻生的某种理由；或许，很多忙于奔波的家长会在痛苦打击外更多承受一份对孩子缺乏爱护、疏于关心的自责；或许，媒体会再次呼吁家长们要多多关心孩子，走近他们，了解他们。但，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容易。人是一个复杂的结合体。一个人要想完全了解自己都很难，何况是了解别人。而且。家长不是教育专家，不是心理医生，他们除了要养育子女外，还有着一份沉重的社会责任，家长也是平凡普通的人，甚至很多人自身的人格发展也不完善……
　　与其过多地苛求家长去拼力地艰难地甚至徒劳地破解孩子心灵的密码，不如让孩子主动来揭开“真相”，而这显然需要孩子们具有良好的表达力。
　　让孩子学会表达。这样的话很早就有人说，但现在我们常强调的却是爱的能力、学习能力、合作能力，等等，表达力并没有被足够重视。综观发生在孩子们身上的种种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事件就会发现，表达力对孩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孩子会表达，比如儿子，他就会对老师说：对不起，这个玩笑伤害了您，我很难过，也很害怕，请您原谅我；就会对我说：妈妈我很难受，要休息一会儿；那个说“你不了解我，你永远也不会真正了解我的”女孩就可以明白地告诉父母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我们就会最大限度地减少误解，更多了解，从而知道在哪里入手去帮助他们。其实，家长都愿意多了解自己孩子，只是总不得要领，越想了解反而距离越远。儿子常常也有这样的口头语：妈妈，你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是没有说明白还是不能听明白，这实在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一个孩子如果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别人就无法了解他，没有了解就不会理解，没有理解就会产生隔阂。久了，孩子的内心就会层层地封闭出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空间，并挂上“没人理解我”、“我们无法沟通”类的牌子，然后躲在里边暗自悲苦，当这种隔离太深太久达到一定极限时，孩子们那还不完善的神经之弦就会绷断，难免会做出让人意料不到的极端行为。
　　看过新闻，儿子一直沉默着。我拉起他的手说：儿子，刚才的报道让我心里很难受……我想，孩子任何能力的培养，父母的身体力行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而马上开始无疑是最积极的态度。当晚，我和儿子都试着表达了看过新闻后的内心感触，最终还约定，再不让真心话藏猫猫了，并为此安排了一个长期比赛——看谁总能及时地清晰准确地白描出一个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