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远方,我用孤勇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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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些年,许诚一直是我生命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年长我两岁,成绩优异,早熟懂事,为人处事深得街坊四邻的肯定,其人亦如其名,许诚,诚恳,对于他人的期许总能努力达成。对此,我常在暗地里报以一声冷哼,他倒从来不恼。
  我对他莫名的敌意只缘于他太过优秀,“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作为同龄人的我,日子便没法平静地过了。
  彼时,我的世界小得乏善可陈。自己只是一名小镇中学里庸庸碌碌的初中二年级女生,成绩中上,性格倔强,以为打败“高高在上”的许诚,便能赢了全世界。
  然而,这世上有一种对手,叫“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暗自与许诚较劲的那些年里,我从未赢过他。
  每日清晨,我不得不在操场的升旗仪式上,瞻仰刚升初三作为升旗手的他。在雄壮的国歌声中,看他有力地把国旗一寸寸升到头顶。阳光打在他渗着细密汗珠的鼻尖上,有一层淡金色的光,他眯着眼笑的样子不知又吸引了多少女生的注目。是的,这个样样都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居然还长得那么好看!我总在心中暗自愤愤地想。
  我和许诚一早就相识了,我们的爸爸是多年的同事,住在同一个大院里,难免常被人拿来比较。要强的我从来都认定他“非我族类”,不肯成全他那天生的优越感,因此拒绝他帮我补习,带我玩耍,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一直都不如他的心虚。
  而与他的握手言和,直到秋天的校运动会上才姗姗来迟。
  我报名跑3000米只是为了玩儿票,可偏偏终点处计时的是许诚。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我铆足了劲。前三圈还觉得风吹树梢鸟在叫,轻松惬意得不行,到第五圈时已经渐渐吃力起来,耳旁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初秋的天气并不是太热,可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汗水灭顶了。
  跑到最后一圈,路过终点处拿着秒表的许诚时,发现他看着我,眉头紧锁,脸色苍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低咒了一声,勉强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继续向前。彼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更苍白。
  仿佛是千山万水的跋涉,最后的500米太远了,不远处同学的加油声变得遥远起来,终点就在前面了,我侥幸地想,至少我还是第一啊。
  在哨声吹响的时候,我的左脚终于踏过了终点线,初秋的太阳和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蒙胧中,只见脸色惨白的许诚慌慌张张扔了秒表要来扶我。我沉重地甩了甩胳膊,笑着说:“如何,至少你没有拿过3000米第一吧。”可我并没有听到他的答案,而是在说完那句话后“咚”的一声倒地。
  就是这么一场大煞风景的中暑,粉碎了我听到他说服输的唯一可能。
  “赢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你的世界难道小到只能靠战胜我来证明吗?外面厉害的人可多着昵!”醒来时床边有爸爸、妈妈和老师,许诚那小子居然这么坦然地对我发问,他以为在演青春励志偶像剧吗?我默默在心里丢给他无数白眼。
  校医务室小小的病房静得可疑,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大家仿佛都偷偷地屏住了呼吸,等我爆发。
  “什么叫赢你?难道我输过吗?”我只好梗着脖子硬着头皮应战。
  病房里霎时爆发出他们的笑声,笑我孩子气。我居然也撑不住,不争气地跟着笑了起来。第一次发现,许诚招牌式的眯眼笑原来并不是那么讨厌。
  第二年夏天,许诚毫无悬念地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而我也即将升入初三。他好心地用自己难得的悠长假期为我补习数学。
  盛夏的午后,窗边榕树上知了声声,他顶着午睡后凌乱的头发,抱着数学习题一道一道给我解析,手边还有未啃完的半块西瓜。那个场景成为那年夏天最鲜明的记忆,时常令我忘了数学的可恶,只余一种侠肝义胆般的豪情。哦,抱歉的是,你们期待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然没在我和许诚之间发生。但我终于有了一丝释然,因为,我终于把“别人家的孩子许诚”变成“朋友许诚”了。
  与许诚成为朋友果然不是坏事,与多年的假想敌关系“破冰”后,我的成绩渐渐有了起色,第二年也考进了他所在的高中。我依然被迫瞻仰他,只是这次瞻仰的地点换成了宣传栏内每月一更新的月考成绩排行榜。
  紧挨着成绩榜的橱窗里,有他作为校园文学社社长写的诗:“你交给我一个远方,你说远处是雾,身旁是花,可你只想奔赴到远方。”
  不管在哪儿,他依然是那个优秀得令人嫉妒的许诚。
  高中时代的许诚再没有时间为我补习功课,我们的会面匆忙到只是楼梯口和食堂里的微笑点头,偶尔他会说一句:“陈逸,在红榜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加油哦!”
  是的,我们最多的会面形式变成了成绩榜上遥遥相望的两个名字。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又变成了我最想打败的人,只是此时没有敌意,只有激励。
  许诚毕业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高考过后,他如愿去了武汉大学。学校传统,通知书是用楷书手写的,红底黑字分外醒目。我看着上面他的名字,熟悉的两个汉字一笔一画写来,竟是格外虔诚,一如这些年来他为自己书写的这一小段人生,是一种稳稳的妥帖。
  他出发去往武汉的前一晚,约我去小城的护城河边散步,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凳上看星星。彼时我为学业烦闷着,他给我送来的是一套《三毛全集》,说是枯燥的学习之余,看看这朵“流浪的玫瑰”写的故事会很有趣。
  “许诚,我特别怀念小镇中学的时光,那时的我无暇想象未来,无暇憧憬远方,只忙着如何赶超你,很傻,可是也很快乐。”我闷闷不乐,他却轻松地揶揄我:“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你的假想敌。一想到我曾经是女战士陈逸的全世界,成就感十足啊!”
  我无暇愤懑,只是忧心忡忡地告诉他,我是如何被学习瓶颈所阻挠。许诚说:“看不见未来,是因为我们总被视线所限。如果把人生的镜头拉长一点,视野广阔一点,眼下的困难和对手就都会变得渺小了,对于远方,我们应该要有憧憬和期待。”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我忍不住转头看他。河对岸闪烁的霓虹倒映在水中,反射出一段色彩斑斓的微光,打在他微微泛着光的脸上,还是好看得要命。
  “你说的话可真漂亮,但你长得可―点儿都不漂亮。”视野比视线更重要,这话让我折服,可嘴上依然不依不饶。
  “是呀,但是此刻还是迷人得让你舍不得移开视线,不是吗?”他的答案俏皮而促狭,我却不得不服气地笑了。
  新学期伊始,我收到了许诚发自武汉的明信片,粉白的樱花铺满了画面,美不胜收。他在明信片的背面写:“给你一个远方,请带着万水千山走遍的梦想出发,总有一天,你会实现属于你的抵达。”
  那是诗人许诚赠予我的关于远方的最好的期许。
  覃建摘自《青春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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