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拉沃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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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球中心对面的酒店是我每年的临时住所,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刺眼的阳光总会让你短暂失明。渐渐的,绿树成荫的墨尔本公园才会呈现出来,可以容纳十万观众的大型体育馆McG以及澳网中央球场罗德·拉沃就若隐若显在其中,静静的亚拉河蜿蜒流淌,蓝天、白云和成群的海鸥构成了窗外完美的画面,未来几周我将会在这座南半球的城市中度过。
  在罗德·拉沃球场的观众席下面,密布着蓝色屋顶的通道和房间,球员、媒体和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在球员通道纯白的砖墙上整齐的挂着澳网历届单打冠军的捧杯照片,筒灯照耀下的那些瞬间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来自塞尔维亚的美女伊万诺维奇就在你面前慢慢的转过身来,正在冥想的她似乎挡住了我行进的方向,美丽精致的面孔上没有往日的汗水,高挑动人的身体在腼腆的微笑后闪到了一边。在这个特别的通道你可以与所有的球员不期而遇,四大满贯和其他级别的赛事中,只有澳网的球员、电视媒体和贵宾的通道是重合的,这是一个大胆而开放的管理举措。只有在澳大利亚这个新兴移民国家才敢有这样类似的安排,这里的文化,律法,地理乃至动物物种都与其他国家截然不同,甚至连正午的阳光都是从北方照来。
  澳网开始的第一天,我在网球中心的南侧电视媒体基地领取了自己的转播证,另外还得到一个特别的包裹,里面有大毛巾、官方手册、小风扇、便携式饮水杯和移动硬盘,四大满贯中这是最周到的,而且证件内每天的餐费也已经充好了。沿着竖立着澳大利亚多位网坛名宿铜像的小路一直向前,尽头就是罗德·拉沃球场的通道入口,两次全满贯罗德·拉沃本人的雕像就在旁边。观众们从宽宽的楼梯继续向上走,而我则进入一层人满为患的球员通道,走过穆雷,穿过彭帅和马伟开,再搭乘电梯就到了央视转播席的楼层。这里是罗德·拉沃中央球场的顶层,澳网的贵宾包房和电视转播席都使用这里同样的房间。沿着环形的走廊行进一周就可以通过外侧的玻璃看到整个网球中心的风景,而环廊的内侧就是每个包房的入口。央视的转播席就在其中的一间包房内,窗外就是中央球场,这里的空间被分隔成了公共走道和四个等面积的小房间给不同的国家,每个国家的桌台上都放了打着丝带的巧克力和饼干以示欢迎。遗憾的是整个包房的冷气口恰好被划在了我们和俄罗斯电视台的隔间内,小小的失误却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解说时我和童可欣头顶着寒风必须冬季着装,再喝着技术老张、朋朋和导演老干部做的热咖啡,她羽绒服我长风衣温度恰好适宜。可第一次来这里解说的法网冠军米斯金娜就没那么从容了,过几分钟她就会狼狈的冲出隔间,搓手跺脚裹着大毛巾到处找空调开关,我们和这里的工程人员都找两年了,因为是中央空调所以只能自己多穿。每天转播到了下午,会有澳网的志愿者把下午茶放在公共走道的冰箱上,三明治、寿司和各种点心两大盘,因为有时无法离开转播席,所以大家会在这里轮流进食。有一种当地流行的点心叫scone的像小馒头那么大,自己切开后再夹上黄油和蜂蜜吃起来很香。
  每天往返赛场和酒店之间,我都需要穿过参天大树的丛林,尽管阳光炙热但树下却是凉爽的多,就像这里每天的温差一样,上下二十度都不足为奇。傍晚时分树顶开始喧闹起来,成百上千只大型食果蝙蝠在那里盘旋,它们的体形是北京常见品种的几十倍,初来澳洲的人常会误解那是一种黑色的大鸟,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它们降落时都倒挂在树冠上。墨尔本地区的公园数量众多,面积累计远超过楼宇的占地,在这里漫步时,脚下除了草坪,柏油小路就是厚厚的红树皮,嗅着新鲜的空气心里感觉特别轻松。晚上,一只巨大老鼠模样的野生动物,横插到了我的前面,它移动时的背部几乎和我膝盖一边高,而且毫不怕人的在前面领走。我惊诧的看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大家是没看见还是习以为常,好像只有我特别兴奋。后来在当地动物园知道那是一种有袋类动物,吃果子和昆虫,会爬树,但不同大小类似模样的有好几种呢,澳洲人也不一定都认得清。
  那天的转播是郑洁对阵德国好手格尔格斯的比赛,决胜盘5-4时,对方连下三城。我们都知道那是发球惹的祸,以郑洁的阅历和体能她已经做到了极限。靠拼命拿回来的优势却因为自己的发球太弱又送了回去,对于29岁的郑洁而言那是难咽的苦果。几分钟后,当我们一行人转完那场比赛来到楼下通道时,郑洁恰巧蒸汽缭绕的从烤人的阳光下走了进来,她黯淡孤单的身影让身后的球包显得如此沉重而巨大。委屈和沮丧写满她的脸,我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路同行,没有太多的交流我只能拍拍她湿透的肩膀以示鼓励,技术构成,体能,年龄都摆在那里,未来的路就像是眼前的通道一样迂回曲折,也格外的长。
  比赛进入第二周,通道里的人越来越少,绝大部分的球员和教练输球后已经离开了。但今年见到次数最多的要数托马斯了,他现在是莎娃的教练。在他的调教下莎拉波娃这两年表现惊人,除了去年重回世界第一,还成就了自己的全满贯,而且这次在澳网的状态也出奇的棒。五轮过去了,对阵最好的球员在她手中只拿到了4局,这其中还包括大威。所以托马斯心情大好,那么安静狡猾的老人家居然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霸占了通道中安保的吧凳并坐在上面,这样更多的朋友都能留意到他。以前他是带李娜的,我们一起聊过天,所以那几次我经过时都被他洪亮的招呼着。但这种情况持续不长,很快半决赛就开始了,李娜全线出击大败莎娃,而且只让她拿到了4局,于是通道中那个亮亮的脑袋不见了。看似这只是数字上的惊人巧合,但其实上帝在规划每个人的命运时,总会有其独特的考量,只是我们从来都难以预知。
  澳网期间,第一次见到李娜也是在球员通道,她正在忙着准备她的澳网第一战。人往前跑,背对着我扬起手,边摇边喊我打完再和你聊!整个人显得轻松写意。再见时,就已经是她澳网决赛的备战了,近百华人围在训练场旁边默默地观看了姜山、卡洛斯和她的热身,大家生怕小小的吵闹都会让胜利飞走。对手阿扎伦卡的训练场仅临李娜,虽然距离决赛的开始还有几个小时,但双方团队之间的暗战早就开始了。训练结束后姜山率先出来,我们打了个招呼,大战在即并未多谈。然后是李娜,教练卡洛斯,在通过阿扎伦卡的训练场时他们无人侧目,大家径直走进了球员通道。
  再一次穿过球员通道时,李娜是带着冬训之后不败的战绩和期待走入罗德-拉沃中央球场的,但后来的一切没人想得到。赛后卡洛斯不断地咒骂着十三,这是他带徒征战的第十三个大满贯决赛,他从前与海宁赢得了其中的七个。李娜则因为第二次摔倒,后脑肿起了大包,要不是有马尾辫垫在下面,结果将非常严重。为了缓冲保护她的膝盖老伤,李娜的球鞋使用了更厚的全脚掌气垫,可实际网球运动的横行移动会更多更细致,较高的站姿会让球员脚感模糊!一定是这个原因吗?体能和身体热度变化不会导致两次同样移动出现的同样状况,可那晚确实很冷,而且还有国庆的烟火,真相到底如何还需要大量的实践来平衡利弊,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当德约科维奇第四次举起澳网的奖杯时,历时两周的决战终于结束了,与央视的同仁道别后,我回到了父母的身旁。
  爸妈在这里居住了二十几年了,虽然他们来墨尔本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了解也完全接受和适应。但只要想起七八十岁的父母把家从北京搬到南半球的这个事实,还是让我觉得难以置信。在他们的小镇上,火车站、幼儿园、疗养院、大型超市和健身中心等一应俱全,可妈妈最在意还是自己家的院子。这里冬季雨水多夏季干旱,所以每年夏天我来的时候家里的草地都是枯黄的。为了能让花儿活下去,生活用水使用后会被保留下来补给妈妈最在意的品种,于是那些澳洲的玫瑰还有青色花瓣的奇怪植物都鲜活挺拔。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个小鱼池,八条锦鲤每天在那里游游荡荡。菜地里种的则是从唐人街找来的葱和香菜,家里餐桌上常常用得到。平时老妈会拎着水桶在院子和家里来回穿梭,老爸则拿着报纸静静地坐在客厅,一会儿醒着一会儿打盹。
  真希望明年澳网自己还能再来,因为这座城市有我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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