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徜徉在碧绿的旷野里,突然瞧见了这面多么巨大的镜子,清清爽爽地躺在前边,不住地闪烁出千点万点的金光,照耀着顶端那一层稀薄的雾气,悠悠晃晃地翻滚了一阵,就渐渐地被驱散开来,终于都完全消失了。于是在蔚蓝的天空里,在火红的阳光下,变得更澄澈,更明亮,更晶莹剔透。
赶快奔跑过去,走近这面镜子的旁边,望见了微微荡漾的浪花,听到了悄悄拍打堤岸的声响。哦,这明镜一般的溱湖,顿时就照亮了我的心,多么想立即消溶在这镜子里面。急匆匆地登上了一艏煞像是楼阁似的画舫,刚坐在洁净的玻璃窗底下,游艇就掠过几条狭长的小船,迅速地驶向湖泊的中央。快看这一条船上,十来个穿戴着黄帽粉衫和青裤白袜的大汉,正撑起长篙,飞也似地冲往远方的波涛;快看那一条船上,整整齐齐地站满了一群身穿红袄的姑娘,正轻盈地摇曳着双臂,唱起了水乡的渔歌;快看好几条纷纷扬扬划过的轻舟,有人穿着雪白的夹袄,有人披起乌黑的长袍;有的手捧着锣鼓,使劲地敲打;有的握住了长矛,指向闪亮的天空。
我身旁的好多游客,都欢欣地观看着,传出了啧啧称赞的声响。还听到背后有位见多识广的朋友,悄悄诉说着这儿赛船的来历。据说是南宋年间,岳飞统率的水军,曾在这里乘着船儿,大胜入侵的金兵;而在明代中叶,溱湖一带的民众,又于此间驾舟出击,大显身手,挫败了倭寇的骚扰和杀掠。这抵御侵略的凛然正气,和高奏凯歌的满腔激情,就一直在此间流传开来。每年的清明时节,都要汇集着上千条的船只,度过这欢天喜地和振奋人心的良辰。据说在两岸观看的游客,熙熙攘攘的,竟拥挤着好几万人。
生活一天天地富裕起来,划船前来参加活动的渔民,打扮得更漂亮了,人数也急剧地增加,因此乡亲们很骄傲地声称,像这样巨大的规模,在全国来说也都是少有的,从而就唱出了“天下会船数溱潼”这样的豪言壮语。真得责怪自己太孤陋寡闻了,竟丝毫也不曾知晓,在长江下游的江苏姜堰地区,这民间的习俗和庆典,还有着如此悠久的历史。等到明年的清明佳节,还能够准时赶来,好好地观摩一番吗?
我凝神张望着这些小船上的人们,多么想倾听他们从心间响起的声音,一定是在歌唱着世世代代都要传承和发扬的美德,温馨地热爱自己的家乡,坚贞地抗击残暴的强敌。这涟漪和秀丽的湖泊,这可亲又可敬的人们,在经过了片刻的接触之后,就已经引起我深深的眷恋。
向着匆匆游弋的小船,高高兴兴地挥手告别之后,美丽的画舫又往前方进发了。眺望着对岸一排排袅袅的垂柳,和一丛丛直挺的芦苇,浓淡相间地映衬着晶亮的湖水,好像也跟随乘风破浪的游艇,在缓缓地移动。这静谧和沉澈的湖水,这茂密和青翠的草木,怎么能不使得人们的心灵,变得异常的熨帖、舒畅和美丽起来?
忽然在苍苍莽莽的万绿丛中,冒出了一座黄墙红瓦的小楼,多么的鲜艳、豁亮和俏丽。我身旁的两位游客,轻轻拉开窗户,一面神往地眺望,一面指着这华美的建筑,说是在它的周围,遍地都青草芊芊,鲜花盛开。如果能够在那仙境一般的宾馆里,度过一个幽静的黄昏,默默地眺望着日落时分的溱湖,淡淡的红霞,洒在清澄的水面,氤氲的云烟,闪闪烁烁,飘飘荡荡,终生都会牢牢记住的。
有个挤在窗口的儿童,奶声奶气地叫喊着:“妈妈,一会儿去红楼里,坐着看湖好吗?”天真稚嫩的孩子,竟也会如此的爱美。人大概都是爱美的,爱大自然的美,爱人世间的美,爱着,爱着,也许就会在自己的周围,逐渐消褪着某些贪婪、凶狠和残忍的恶习了?
会是这样的吗?我沉思冥想地询问着金光闪闪的溱湖。这微微起伏的浪花,似乎都在颔首应诺。而在苇塘附近飞舞着的一群喜鹊,却细声细气地歌唱着;在水里泅泳的野鸭,也拔着粗旷的嗓子,悲怆地叫喊。这妩媚与昂扬的二重唱,替画舫的靠岸停泊,充当着最好的伴奏。
随着一群游客的步伐,我也行走在两旁铺满了绿草的小路上,张望着池塘里青青的浮萍,河滩旁葱茏的槐树。这绿色的世界,立即使我的心陶醉了,如果终日都能够在这儿轻轻地踯躅,该会变得多么的安宁、欢快和令人神往。
走着,走着,就瞧见了十余头肥硕的麋鹿,静悄悄地蹲坐在潮湿的草丛中间。这多么稀有的生灵,是属于全世界十大珍奇动物中的一种,哪怕走遍了天涯海角,也很难找见它们。我赶紧睁着双眼,出神地张望它们。它们却斜乜着眼睛,冷淡地瞄着我,是否因为见到的人太多了,一点儿也不觉得稀奇了?
昨天刚到达姜堰之后,已经听东道主说起,在多么遥远的五六千年之前,就有成群结队的麋鹿,在这儿的湿地与草滩之间,兴旺地蕃衍着。据晋代巨宦和诗人张华所著的《博物志》记载,生长于此间的麋鹿,因为“掘食草根,其处成泥”,“民随而种,不耕而获其利,所收百倍”。多么了不得的麋鹿啊,竟帮助过这儿远古的居民,从原始的渔牧生涯,走上了农耕文明的路途。我又观察着这群麋鹿严峻的目光,猜测它们是否在哀悼自己替人寰建立过功勋的始祖,竟被纷纷地捕猎和杀戮,渐渐地稀少和绝迹了?是否憎恨着践踏与蹂躏华夏的八国联军,把它们仅剩于京都鹿苑里的祖先掳掠而去?瞧着这昂首阔步的几头麋鹿,使我不住地回顾和思索起这数千年间沧桑变幻的历史。
我仔细张望着这群麋鹿的形状,像马儿似的脸庞,鹿儿似的犄角,像驴一般的身材,牛一般的蹄子,真正地明白了“四不像”这精彩的俗称。它们的父辈,在将近二十年前,终于从遥远的英国,回归了自己的故乡,在这里栖息、饮食、奔跑、繁殖和生长。
在绿莹莹的草原上,张望着它们,竟油然地想起了怎样为华夏这部悲怆而又辉煌的历史,作出自己点滴的贡献。我深深地感到这肯定也是每一位在湖畔漫步的游客,最激动和欢乐地思虑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