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风情的《乐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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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了吴晨女士的长篇小说《乐天地》之后,真真切切地觉得这是一部很特殊的、别具风情的长篇小说,值得击节赞赏。作者的文字功夫,深刻而细致的笔触已是力透纸背。
  在当代文学中,像这样的以鞍山解放前的屈辱史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也许是笔者的孤陋寡闻,可谓是独无仅有。既然以史为题材自然要有历史风情了,《乐天地》的历史风情也是独特至极。
  小说使用了“背景单列”的写法,例如小说一开始写娘娘庙议事,几位当地绅士商议派代表赴京状告日本人盗窃鞍山矿产之事,写义和团小头目、元兴客栈洪掌柜赴京状告日本人非法开矿被害之事,写小说主人公骆禾被迫离开骆府之事。在小说正文前便单占一页开列了此一时期的时代背景:1905年首山地区被划为日本人的势力范围。1909年日本人在首山以南一带探矿。1912年日本人向奉天省当局交涉,申请采矿权被北洋政府驳回。1916年日本人向北洋政府农商部行贿攫取了东、西鞍山等八矿区的采矿权。这种“背景单列”的写法,笔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让小说增添了厚重的历史质感。
  过去,反映日寇侵华历史的小说所展示的历史,基本上都是日寇对我国人民烧杀淫掳、无恶不作的现实或场景,可这部小说描写的日寇侵华史却是另一种样子。小说中的日本人头目伊藤弥助,和他手下的日本人与当地的中国人不但认识,而且彼此是熟人、老朋友,有的甚至发生了恋情。这是日本人的侵华新理念——“渗透理论”,即用笼络中国人人心的办法,达到侵华的目的。小说写了伊藤弥助爱上了被其杀死的洪掌柜的私生女洪小乐,并把她弄到手;写了伊藤弥助收养了洪掌柜与馥儿的小儿子洪振海并把他培养成铁杆汉奸,连他的名字也改为伊藤塑造;小说写了骆禾竟爱上了伊藤弥助的女儿伊藤音羽;日本商人田山源次郎的女儿田山景子爱上了骆瑞元的儿子骆青才;吉野爱上了洪寡妇——馥儿;陈琳爱上了伊藤弥助的夫人美惠子;骆禾的表哥,小说中的另一铁杆汉奸骆瑞元最后竟与美惠子结婚…--这些都从广阔的生活层面上,再现了日本“渗透理论”、“心理侵华”的皇皇“战果”。这种日本人“渗透理论”的侵华史被作者描绘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些“战果”中也不乏真情厚谊。小说结尾处,日本人正欲开枪打死骆禾时,伊藤音羽上前以身体挡住了射来的子弹。她保住了骆禾,却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应当是中日人民友谊的见证,是一曲悲壮的爱情挽歌。
  作者笔下的这一独特的历史风情是真实可信的。笔者在伪满生活了整整十年,那时笔者的父亲在一个小火车站工作。车站的站长是日本人,他对中国职工并不总是穷凶极恶,有时逢年过节还特意到属下职工的家中吃饺子。车站还有一个日本员工,他与其他中国职工相处得都很好。这说明,作者笔下的历史风情是历史实情的艺术再现,是值得称道的。
  也许是作者在北京鲁迅博物馆工作的缘故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亲炙鲁迅小说世界的风风雨雨,让她的小说又具有了十分炫人眼目的鲁迅小说风情,这是很不简单的。当代文坛,似这样有着浓郁鲁迅小说风情的作品并不多见。谁都知道,鲁迅小说的基本色调是灰黑色,这种独特的黑色美构成了鲁迅小说的独特风景。《乐天地》也是如此,它的基本色调也是灰黑色的。如作者写的娘娘庙:“下泄的水流在西山腰的一个灰墙灰瓦的庙宇前拐了一个急弯。在这古城眼里,娘娘庙只是小河弯曲中的一个灰色的结。”作者笔下的鞍山旧城也是这种灰黑色的:“城门楼上,城门洞中,还有四面灰秃秃的城墙,大凡粘上点‘老’味的,管是啥的都一律透出幽暗的光。”“太阳光随风隐去,灰色的世界笼罩了铁东这一特定的舞台。”“夜,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便是绝望的颜色。”“忽然,一辆轿车急追而来,只能听到引擎声音,看不见颜色,便是黑无疑。”“骆禾眼前又是黑一片,甚至连感觉中的酒香味也没有了。”
  《乐天地》中的鲁迅小说风情不仅表现在艺术色调方面,也表现在人物塑造方面。主人公骆禾便是一个有着十足阿Q精神的大烟鬼。他衣着邋遢,有一个辫子,很像阿Q;他欺软怕硬,怕伊藤弥助,欺负妻子小月;他离开骆府住进娘娘庙,跟阿Q住进土谷祠一个样;他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妻子小月、儿子、情人音羽和馥儿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可他自以为胜利,冲着黑夜高喊:“伊藤啊,你说咱是该谢谢你吧,咱见天被女人缠着都烦啦,可咱又舍不得放弃,这多好啊,你可帮了咱大忙啦!”这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只不过,这个“阿Q”出息了:他留过洋,有留学生的学历;他有了家,还有两个情人;他会与日本人周旋,千方百计保护自己,不像阿Q丢了命;他当了官,先是鞍山制铁所的把头,后担任昭和制钢所的调车场主任;他还真的革命了,与林涛配合,向钢水中投入耐火砖,使日本人的军工钢大批量报废。
  《乐天地》的作者是鞍山人,所以小说还有着十分浓郁的东北风情。在小说标准语形式下构成的小夜曲般的音响中,时不时跳出几声东北人的腔调,让读者感到亲切。如“冷孤丁”(突然)、“介壁儿”(隔壁)、“归齐儿”(归根结底)、“上赶子”(主动)、“离离拉拉”(稀稀落落)、“撒目”(用眼睛搜寻)、“金贵”(珍贵)、“那啥,别戴了,怪石可碜的(丑)老模喀嚓眼的(老的长相)”。想不到,在这灰黑色的艺术世界,习习吹拂着的竟是有点土腥味的东北风。
  写到这里,笔者想说点题外的话。当代文坛在近年出了一些大胆描写性与性爱的小说,其中有不少是无节制的、直观的描写,如《废都》和《K》便是如此,这是不大应该的。《乐天地》中的性爱描写是有节制的,多用侧面烘托的笔法和模糊语言。请看下面的一段描写:“骆禾抱住了小月,连同他稀罕的一对大奶子,一并收为已有。然后就着热乎劲就折腾开了,管是你的我的,谁的手谁的脸摸索到了一块堆儿,谁的身子纠缠到了一起。小炕桌被两个拱来拱去到了炕沿边,束胸的带子拖拖拉拉一炕,烟枪成了两个人玩耍的工具——抢来吸上一口,喷向对方。”这让我想起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Robert James Waller)的《廊桥遗梦》。小说写男女主人公做爱时女主人公的性意识:“她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皮肤挨着他的皮肤,能够闻到河流、森林篝火的气息;能够听到很久以前冬夜火车站火车喷着汽出站的声音;能够看到穿着黑色长袍的旅行者沿着结冰的河,穿过夏天的草场,坚定地披荆斩棘向着天尽头走去。那豹子一遍又一遍掠过她的身体;却又像草原长风一遍又一遍吹过,而她在他身下辗转翻腾,像一个奉献给寺庙的处女乘着这股风驶向那美妙的、驯服的圣火……”这才是真的文学。
  《乐天地》是我阅读当代文学的一个重要收获。它是吴晨的处女作,我希望她还会有第二部、第三部“媳妇作”问世,让我们能再次领略她独特的创作风采。
  作者单位:长春教育学院中文系
  (实习编辑 许琳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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