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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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一响,几个同学立即向李文武围了过去,像是有磁铁在李文武那里一样。我也回过头去,趴在课桌上,从几个头顶上看下去。原来他们围观的是一本书,薄薄的,书里图文并茂,色彩新鲜漂亮。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书叫杂志。我耐心地等到同学们散了,才借到这本杂志。“只给你看十分钟。”李文武说。“好。”我如获至宝地接过来。先看看漂亮的封面,书名很漂亮,叫《小蜜蜂》。再快速浏览全书,其中有两首小诗最让我喜欢。虽然已是小学三年级了,除了学过古诗外,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短小新诗,读来十分新鲜有趣,美滋滋的不可言表。读了好几遍,几乎能背还不放心,又小心地抄写在自己的小笔记本上。
  这是我读到的第一本课外书,像是打开了一扇窗,让我觉得新奇。
  不过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蜜蜂》没再出现过,类似的书也没出现过,可能是李文武怕我再抄去了他宝贝书上的文章吧。
  直到小学四年级的一天,上完数学课,教数学的陈老师把我叫到他的房间。
  “我发现你是一个爱思考的学生。”陈老师说。
  我透过他明亮的镜片看到了陈老师和蔼的目光,让我不再局促不安。
  陈老师扶了扶眼镜说:“你要发扬下去,平常可以看看课外书。”
  陈老师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师,说话不着急,每说完一句话就定定地望着我,像是要把我望穿。我以为他在等我回答,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只疑惑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没什么课外书。明天来上学的时候,你向家里要一块钱,周末我刚好要去县城,顺便帮你挑选一两本书。”陈老师又扶了扶眼镜,补充说,“家里没意见吧?有意见的话,就说是我说的。”
  我赶紧点头,也终于伴着点头的动作从喉咙里蹦出来一个“好”。
  于是,我拥有了第一本课外书。
  却是——《小学数学习题集》。我新鲜了两天,就不再去做上面的习题。太容易找到答案就不让人感到好奇。还好,那个学期之后陈老师就调回中学去了,否则若是陈老师问起我看得怎么样,我真不知道该说真话呢还是假话。
  但是,我因此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启发:书,可以自己去买。
  三十多年后,女儿也上小学了,我不断地买了好多书给她,她却并不爱看。后来改变策略,带她到书店去,让她自己挑选。果不其然,她自己挑选的书基本能坚持看完。
  我买的第一本书是《世界之奇》。“世界之奇,无奇不有。”就是这本书里吸引我的一句话。
  那是四年级寒假,春节刚过,阳光普照大地,一片祥和气象,我们几个紧攥着兜里压岁钱的小伙伴们更是喜气洋洋。
  “我们也去赶集吧。”元生提议。
  “好,我要去买鞭炮。”金元立即兴奋起来。
  金禧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也赞同。
  “那里有书店吗?”我从来没有赶过集。
  “当然有!你要什么都有。”元生声音很响亮,仿佛已经去过书店一样。
  我不知道我们花了多长时间从小村里走到集镇上,那时,赶集的人早已散去。
  经过一阵寻觅之后,他们三人均有收获,都买到了自己喜欢的鞭炮、玩具之类的东西。而我还没有找到我想要的。
  “哪有书店?吹牛吧。”我生气地对元生说。
  “肯定有,再找找。”元生不以为然,“硬是要买书不成?像我买把枪也好呀。”
  “我可以自己做木枪。书你能自己写么?”
  “我能写书,那我不成了神仙,还能在这里?”
  我们从圩头走到圩尾也没有看到书店。返回时,我们穿过供销社。就在转角处,我惊喜地发现玻璃柜里摆了两层书。大概有几十本吧,真多呢。
  原来圩上确实没有书店,只有卖书的书柜。专柜里面坐着一个皮肤白皙的漂亮的女售货员,正低头打毛线。我不敢惊扰她,尽力通过书名去推测书中的内容,估计能看得懂又有趣的就叫售货员拿出柜台给我看看。大部分我不敢叫她拿,只要了本《世界之奇》,翻开浏览,竟有食人的花,真是闻所未闻,有趣极了。我浏览了十几页,感觉那女售货员抬眼望了我几次。她漂亮的眼神以及漂亮的紧闭的嘴唇让我感到有些莫名的压力,便赶紧付了钱。
  回家的路上,我们走走停停,乐不可支。他们的乐趣我同样分享,书中的神奇我却独享。不是我不给他们看,是他们不看这样的书。“垫在屁股下坐一坐还差不多。”元生的话让我有些心疼,立即把书紧紧抱在怀里,不再让他碰一下。金元则说:“我想是想看,就是一看书就头疼。哪有放鞭炮来的爽快。”
  他们的话让我不禁想:是不是有的人天生就喜欢读书而有的人天生就不喜欢呢?否则,同是偏远的小山村里的孩子,为何他们不喜欢,而我偏偏喜欢读书呢?他们内心想的是什么呢?是不是跟我不一样呢?或者是,喜不喜欢读书,天性使然呢?
  三十多年后,我常常带着女儿读书。当她不想读的时候,我从不勉强。我觉得读不读书缘自内心,外在的影响只在于引导吧。
  从那以后,我开始积攒零花钱。零花钱主要来自父母;偶尔邻居堂兄来我家给我听写生字,全对了他便给我一块钱的奖励;其次,暑假跟着大人上山砍竹子,等小贩来收,便又小有收入;再就是跟着姐姐去卖冰棒,那时的冰棒一根五分钱,卖完回来可分到五角钱。积攒下来的零花钱除了买笔和作业本就用于买书。到小学毕业,我便买了不少的课外书。喜欢买书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为了内心那明确的目的去读书,开始于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小学毕业可算是人生的一个重要段落吧。那时,升学率很低,我们班只有三人承前启后顺利进入了下一段落——中学;其他的同学除了几个留级外则匆匆把学业结了尾,另起人生的篇章——步入社会成家立业。
  我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对初中的生活充满了期待。甚至从学姐那里借了《代数》来预习,不过只是心血来潮,没几天就不看了。更吸引我的是冰心的《往事》。她让我有了一个当作家的梦,于是突发奇想,我也来写往事:老鹰捉小鸡,偷西瓜,看莲花,捉泥鳅,抓特务,钓鱼,放牛,砍柴,割草……好多好多有趣的往事。
  足足写了一小本之后,回头再读,便疑惑了:写得实在是太幼稚了吧,谁会看这等天真文章?
  ——怎么办?
  ——读书!
  ——看看作家们怎么写。
  于是,我开始为这一目的寻找文学书。
  “我叔叔带回了好多书,你想看的话,待会我去借来给你。”茶娥是考上初中的三人之一,又是邻居,与其他女生相比便要亲近一些。她叔是我们村小生产队里的第一个师范生,在县城教小学,由于常年在外,我很少见着,从不知他有好多书。
  我当然求之不得。
  她很快就从家里拿来了一本书,是《少年文艺》。
  “可不要弄坏了,看完了还我,回头再借给你另一本。”她叮嘱说。
  “好,我会的。”我说,“你看过吗?”
  “我翻过几页,不大喜欢。我想你会喜欢的。”她淡淡地说。论学习成绩我最好,她一般。也许因为此,她才这般推断吧。她不会知道我正好在寻找这样的书来读。况且,在见到这本书之前,我压根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书。
  我十分喜欢。上午去放牛,也带着去。牛安安静静地吃草的时候,我便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津津有味地读。里面有小说、童话、散文,还有诗歌,我一个字也不落下。
  很快我就读到了第三本。书里有坚韧不怕苦的小跳水运动员,有美丽的草原,有浩瀚的大海,都让我无比神往。尤其是那篇题为《那野菊花的飘香》里小男孩与小女孩的美丽故事,让我痴痴地梦想着也有那么一个扎着蝴蝶结的美丽小姑娘与我手牵着手一起游戏一起读书。这个梦一度做了好多年,却从未牵过哪个美丽姑娘的小手。
  殊不知,《少年文艺》正是一个扎着两个蝴蝶结的小姑娘悄悄地借给我的呀。其实现实的生活也是那般的美丽,却因熟视无睹,没有在意罢了。
  当我读到第五本的时候,暑假悄然结束。我欣喜地走进了新鲜漂亮的中学校园。
  发稿/赵菱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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