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臭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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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吗,他以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最失意的時候,却不知,孩童時期彼此的命运早已牵绊在一起。她是他的伯乐,让他当主角,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可是她,却为了钱,和自己女朋友的爸爸结婚。在他劝她不要和别人结婚的同時,其实,自己的心也开始偏离轨道,慢慢地滑向她……
  
  1
  
   “黎俊轩!”何心仪的声音如金属一样冰冷。清冷的月色下,她的吻火热而缠绵,嵌入皮肤的痛楚却让逐渐失去的理智慢慢回归。何心仪从黎俊轩的身上跳了下来,慢慢与他拉开距离。“你终究不爱我。”
  黎俊轩没有回答,只是认命似的,闭上眼睛,深呼吸。
  “你看你,”何心仪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就连动作神态,都像足了她。”
  这个她,不是别人,正是张亭文。
  “她回国了。”
  “而且,她要结婚了。”
  都来吧,都继续来吧!把关于她的消息都像丢炸弹那样丢过来吧!黎俊轩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着,虽然他一直不敢承认,但听见她的名字,身体内拳头大小的部位仍然会发出撕扯一般的剧痛。
  “她呀,”何心仪慢吞吞地,一字一顿地道,“要嫁的人,就是我爸爸。”
  黎俊轩好像听见一声沉闷的刹车声。
  如记忆之中最初的那一年,那刹车声沉闷而冗长,回荡在阴沉如夜晚八九月的天,久久不散。世界瞬時变成了黑白一片,胸口被巨石压着,然后轰然倒塌,顿時血流如注,溃不成军,排山倒海。
  然后,黎俊轩的记忆一下子复活了。
  
  2
  
  黎俊轩只记得,第一次看到张亭文的那一年他二十二岁。刚刚从政法大学毕业,梦想是成为一名为民请命的大律师。可到底社会还是残酷的,成绩再好还是要从低做起。他当時年轻气盛,在一家颇有名望的律师楼给大律师做助手的時候和大律师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接过大信封的時候他依然昂首挺胸坚决不认锚。可当整理完毕自己的东西捧着大箱子离开律师楼的時候,脊背却越来越僵硬。明知自己有锚,也会努力用心改正,终究是因为咽不下一口气,和看不惯大律师耍大牌的样子。
  “俊轩。”电话响起,接听,是妈妈苍老的声音。
  “待会儿下班去菜市场买一只乌鸡回来吧,要肥美一点的,给你爸炖汤的。”电话那头好像隐约叹了气,虽然不明晰。“如果经过药房就给我买一些药膏吧,最近换季,风湿又发作了。”
  默然地放下电话,他觉得手中的纸箱好像更沉重了点。
  慢慢地过完马路,红灯再次闪着。黎俊轩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身后传来。他木然地跟着旁边看热闹的人把脸转过去,便看见了张亭文。
  二十岁的张亭文一张脸洋溢着明亮的光彩,她全身上下都焕发着一种叫做朝气蓬勃的东西。黎俊轩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被她掌掴的男生很可怜。他忽然有点恶作剧地在心里面喊着,再扇一巴掌,再扇一巴掌!
  果然,三秒钟以后,张亭文把右手再次举高至头顶,然后毫不留情地扇下去。被扇的男生应声倒地,龇牙咧嘴的样子确实够滑稽。
  于是黎俊轩便偷偷地笑了,幸灾乐祸地笑了。忽然觉得自己失业,家中有身体不好的父母等着他赡养也不算什么难过的事,比他倒霉的人比比皆是。
  夜晚,黎俊轩跟爸妈说起自己今天已经从律师楼辞职的事情之后,他接到的是一只突如其来的饭碗。饭碗直直地撞向他的额角,顿時血流如注。他摸着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发怒的妈妈。
  “黎俊轩,你怎么这么任性?”她痛心疾首,“你都不知道大学生出来找工作有多艰难吗?我们供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你都不懂得要回报父母的吗?书本没有这样教吗?”
  爸爸沉默不语地扒饭,眉头却扭结一团,心事重重地听着妈妈对他的责备。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妈妈把脸转过去,看着沉默不语的爸爸。她忽然狰狞地笑了笑,“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去澳门赌一圈就输了十万……”
  什么?十万?!
  黎俊轩去SEVEN-ELEVEN买了半打扎啤,然后一个人走到江边买醉。他喝得脑袋犯晕,左摇右摆。他不自觉地踢了踢鞋子,其中一只鞋子被踢掉,直直地掉进水里面。“啊,我的鞋子。”他知道,如果连这只鞋子都掉进水里面,妈妈一定不会让他进门。
  他弯腰去捞。
  “扑通——”然后他掉进水里。
  “有人跳江了。”
  当時,落入水里的黎俊轩怎么会想到,这样一声隐隐约约的叫唤,竟然牵绊了他往后漫长的一生。
  至此,一辈子都不能忘怀。
  
  3
  
  黎俊轩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便被张亭文粗鲁地一把按回去床上“这里是医院,你刚刚跳江自杀,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時,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张亭文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你大难不死。”她笑笑,红润的嘴角扬起一个精致的笑容。
  黎俊轩扶了扶额头,瞄了一眼张亭文身后的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竟然是白天的時候被她当街掌掴的男生。
  “我今天在街上见过你们。”
  他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就会变得唐突。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呵呵,难怪那么眼熟。”张亭文的脸上没有任何尴尬,反而乐得开怀。她拉过一张椅子,坐到黎俊轩的身边,笑笑地说,“其实我们一整天都在拍短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动,于是用微型摄像机拍摄的。”
  黎俊轩似懂非懂地点头,其实他更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
  “本来我们打算夜晚在江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就收工,没想到远远地就看到你跳江了……”
  “那不是跳江。”他终于忍不住,沉闷地开口,“我只是为了捡掉下去的一只鞋子而已。”
  “得了吧你。”张亭文明媚一笑,“连自杀都不敢承认的男人,真小家子气。”
  转了三次公交车,还被小偷扒走所剩无几的钱包,才终于来到s大。黎俊轩抿着唇,明明刚刚毕业离开校园,现在再次踏足竟然觉得有点羞愧。羞愧?哦,不对,他不应该羞愧的。张亭文离开医院的時候把他同样掉入水中的钱包还给他,顺便塞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字条给他,那時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再见到张亭文的。
  果然如此。在他十分需要一份工作的時候,张亭文说了一句“黎先生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s大戏剧社拍短剧?有酬劳的哦”。
  短剧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一听见有酬劳,他就觉得拍短剧一定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黎俊轩,你来了!”
  就这样,黎俊轩取代了那个被掌掴的可怜男生,成为了张亭文最欣赏的男主角。她喜欢写剧本,想要当一个剧作家。大学几年里她写过不下百部的剧本,也经常在s大的公演厅演出表演,才二十出头便已经成为风云人物。黎俊轩有点傻眼地看着张亭文亲力亲为地布置场景和教戏剧社的同学摆表情和动作,本来还抱着双臂的手慢慢地往下滑,然后紧紧地贴着裤子两侧。
  “黎俊轩,还发什么愣?”她小跑过来,一把扯住他僵硬的手臂。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她仰起脸,小小的脸庞上有细碎的金色阳光在不停地游弋。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把他这么一个一事无成的双失青年从混浊冰凉的水中救起,然后赋予他一个全新的自己。
  是的,虽然黎俊轩一直不想要承认,但是张亭文说得对, 他是真的想要自杀,只是死不成而已。
  “因为,”她拉过他的手,然后松开,退后两步看她的“杰作”。今天的服装很不锚,参照了欧洲校园典型的校服设计。深蓝色的校衫,内衬雪白的衬衣,黑色的西裤,衬得他修长无比。黎俊轩伸手松了松米黄色的领带,俊美而又……落寞。张亭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的光。
  “你是一个落寞的王子,需要我来拯救你。”
  黎俊轩被这句话触动到,眼神波光潋滟。
  一旁的摄影师立刻捕捉这难得的表情,“咔嚓”一声,定格。
  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
  “黎俊轩,你看看台下那些人的反应!”又一个短剧结束,张亭文满意地看着台下掌声雷动的画面,嘴唇高高地扬起来。然后,她陶醉地闭上眼睛,深呼吸。这还是第一次,黎俊轩看到这样的张亭文。
  他其实是很佩服她的。
  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
  “黎俊轩,给我一个抱抱好吗?”没等到回答,她便已经强行地把双手环住他的腰。肩膀处好像有一些异样的重量。只是一个很轻很轻的拥抱,却久远而绵长。张亭文立刻松开,飞快地掉头跑走。
  摸了摸肩膀,那里一片濡湿。
  
  4
  
  去s大的次数多了,听见的风言风语也渐渐多了起来。
  更何况,黎俊轩现在也成为了s大的名人。只是,他大学念的是法律,所以一直坚信眼见为实这样的论证。但是,当他第五次看见张亭文从一辆黑色奥迪车上走下来,并且,坐在驾驶座的那个老头还很不要脸地捏了她的屁股一下時,他恶心得真想把昨晚吃的饭给吐出来。
  不像以往那样躲躲闪闪,黎俊轩这次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张亭文挂在嘴边的笑容有点僵硬。她挥了挥手,算打招呼:“那么巧?”
  “我特地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我不干了。”黎俊轩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火气莫名地大了起来。他其实是很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可是话一出口,只有浓浓的火药味。
  “怎么了?我们明明合作得很愉快……哦,还是你想加酬劳?说吧,要加多少?”像是互相撕开脸皮一样,张亭文的口气也沉了下去。
  “加多少都没所谓的吧,反正……”他嘲弄地一笑,“那个老头子貌似有很多钱。”难怪拍摄可以用微型摄像机,原来还有一个老头子在背后支持着。
  张亭文不管不顾地推了他一把。那力气大得惊人,黎俊轩几乎要跌倒在地。他抚了抚有点发痛的眉心,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是的,我不想要再做了,不是因为我一直羡慕你的成绩原来是靠那个猥琐的老头子而换来的,而是,我还是向往从前梦想的生活……有一家律师楼接收了我,这次,就算卑躬屈膝我也一定要闯出一番事业。
  可是这些话,都已经说不出口。
  “说到底,你觉得我肮脏,对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黎俊轩说的。张亭文缓慢地转身,背影落寞,慢慢地走向教学楼。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胸口像被巨大的石块堵住,压抑得无法言说。
  八个月后。
  厨房的水槽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碗碟被洗洁精冒出来的白色泡泡团团包围着。黎俊轩今天下班很早,也没有跟同事去吃饭,便早早回家,吃过饭以后也很乖地帮妈妈洗碗。
  “听说大鹏的女儿今年大学毕业了。”
  “大鹏?他是谁?”
  “我和你爸以前在军区大院认识的一个邻居,人很好,当初也帮过我们一家人不少忙。你那時候才七八岁吧,也许不记得了。”
  是的,都不记得了。如果可以失去记忆,黎俊轩宁愿不要那一段模糊而久远的记忆。
  “对了,我今天在菜市场还遇到他女儿,十几年前那么小的一个娃,现在都长成一个大美女了,改天让他一家子人来我们家吃顿饭。”
  “嗯。”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律师楼有个女律师很喜欢你,什么時候也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看看?”
  水槽的水声“哗啦啦”地响。
  抓起一个白色的泡泡,不知怎么,想起的竟然是一张许久不曾见过的面容。
  后来想起,如果知道那一夜会是这么难挨,黎俊轩宁愿一早就听何心仪的建议,去法国餐厅又或者意大利餐厅,而不是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
  完全没有预兆地,开门的瞬间他看到坐在饭桌旁闻声回过头来的人,正是张亭文。
  原来妈妈所说的大鹏还有他的女儿,指的就是张亭文的爸爸,还有她。
  黎俊轩淡淡地看了张亭文一眼,她也刚好抬起头回望他,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便好像读懂她刚刚抛过来的眼神。
  ——我们就是陌生人而已。
  ——你什么话也不要说。
  好。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然后她重新埋头扒饭,黎父和张父说起从前的往事,而黎母则不停地夹菜给众人。拉过椅子,黎俊轩让何心仪先坐下来,自己去厨房拿过饭碗和筷子。
  “俊轩,跟小文打个招呼吧。”
  “你好。”怔忪了几秒,才发现张亭文一只手伸了过来。他勉力地笑笑,轻轻地回握她的手。
  怎么想到,张亭文却暗暗地加大力度,痛得黎俊轩眉毛一挑。
  
  5
  
  “黎俊轩。”
  黎俊轩没有回头,装作听不见喊声,继续和身边的同事讨论明天上法庭要准备的事宜。
  “黎俊轩。”张亭文却没有恼怒,继续沉闷地叫了一声。
  “有人叫你?”同事回过头,然后;中黎俊轩问了一句。
  “没事。”他态度淡淡,“反正我不认识她。”
  话虽这么说,但张亭文像是故意要跟他作对似的,每一天必定选在下班時间等在律师楼下。她每次也只是干巴巴地叫他两声而已。看他不理睬,也不会故意跑到他面前去。
  而这一天,黎俊轩却发现张亭文没有等在律师楼下。
  他提着公事包走了两步,回头,没有人,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再回头,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忽然不耐烦地停了下来。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在意张亭文?她在不在根本就跟自己无关啊。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跟自己说,如果还是没有看到她,就回家去。
  张亭文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笑。她慢慢走近,眼睛闪亮亮:“黎俊轩,你在找我?”
  “不是。”他抬脚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张亭文气势旺盛,伸出手臂就挡住他前进的路。此時此刻,黎俊轩才发现张亭文喝了酒,Anna sui的香水也无法遮盖她身上浓郁的酒气。他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她也毫不客气地回瞪他。两个人,就像是小情侣吵架那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互不相让。
  “张亭文,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没有可能和一个酒醉的人正常理论。
  “我要跟你谈一个交易!”她踮起脚,脸色绯红,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黎俊轩眼明手快地扶着她的手臂,滚烫的肌肤让他的手心蔓延过一阵阵的酥麻。他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从认识到现在,从来未曾与她如此亲近过。
  “不要跟我爸说你所知道的一切。”
  “不要跟他说我们之前就遇到过。”
  “不要打扰彼此的生活。”
  “还有吗?”他竟然真的可以耐心听下去,然后平静地问她。
  “还有……”那一刻黎俊轩不得不承认,张亭文迷离的眼神真是漂亮极了。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玩笑地看了他身后一眼,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暖暖的气息混杂着酒气喷涌而来。 她自然地用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妩媚地笑了笑。
  “再见。”张亭文说的是再见。
  她走远了,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何心仪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粉白色的Gucci包包砸中黎俊轩的脑袋。
  “黎俊轩,刚才那个女人是谁?”何心仪大小姐显然已经忘记她曾经跟张亭文吃过饭的情景。黎俊轩弯腰捡起那个包包,压抑的怒火随着动作的持续而慢慢消退不见。
  原来,她刚刚就已经看见何心仪在自己背后。
  他忽然被这样的张亭文弄得哭笑不得。
  人声鼎沸的大会堂。
  张叔叔临時有事,于是便拜托黎母前来s大出席张亭文的毕业会演。作为备受争议的应届毕业生,张亭文的登场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而明明,今天轮休的黎俊轩此時此刻不应该坐在台下的,他却莫名地陪着妈妈来到s大,名义上是说,他害怕妈妈不认得路。
  是一出爱情剧,叫做《飞鸟与鱼》。
  改编自泰戈尔经典的情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可是整出戏都只有张亭文自己一个人。她在舞台上激情洋溢地说着煽情的对白,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展现身姿跳着美丽的舞。黎俊轩不自觉地抬起手,隔着衣物,摸上自己心脏的位置,忽然有着窒息的难受。
  张亭文在舞台上忧伤地转着圈圈。
  她说她是世界上最孤独的飞鸟,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却找不到自己心中所爱。
  她渴望得到鱼的爱情,却在湛蓝如洗的天空中迷失了方向,再也飞不回鱼的身边。
  旁边有同学纷纷感伤得落泪。
  黎俊轩悄然一个人来到后台。
  张亭文刚刚卸完妆,有一个学妹拿着麦克风上前去访问她。她转过身去,面对门口,轻易就看到了黎俊轩。她朝他礼貌地一笑,再无其他。然后,黎俊轩听见那个学妹问她为什么这次毕业会演不找男主角一起配戏。
  “因为,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主角,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6
  
  黎俊轩在律师楼实习满一年以后,终于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律师。女朋友何心仪想要好好给他庆祝一番,还说要把他带到家中去见自己的父母亲戚。黎俊轩闷闷地点了点头。坐上何心仪的红色雅阁,车子慢慢地驶入一大片橙色明亮的灯河中。
  下班的高峰期,车多人多。何心仪一直在耳边唠叨个不停。然后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把车子停在路边,拉着黎俊轩的手走入一家旗舰店。
  黎俊轩却看见了张亭文。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过她了。他甚至以为她已经人间蒸发。
  张亭文不知道在跟售货员小姐说着什么,只见那个售货员一直抱歉地摇着头,她的手上还拿着几张信用卡。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俊轩已经被何心仪强硬地拉了过去。
  “小姐,这几张信用卡都用不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卡?”
  张亭文的脸色很难看,她反问:“你不认识我吗?我是何先生的女朋友。”
  “我要打电话给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仪!”何心仪愤怒地走向张亭文。黎俊轩一直都记得何心仪留有长长的指甲,吵架的時候她的长指甲就是最好的武器。
  当她甩给张亭文的巴掌准确无误地落下的時候,黎俊轩看到没有防备的张亭文狼狈地跌倒在路边。
  静止的世界忽然吵闹起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何心仪几乎气得要把脚上的高跟狠狠地踩到张亭文的头上。黎俊轩已经快速地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她:“不要冲动,这还有许多人看着呢。”张亭文一看到黎俊轩,动了动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站起来。
  他以为,张亭文会像从前那样据理力争,会理直气壮地说“你才是不要脸的女人”。可是她一张脸冷静得可以,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不露声息的嘲讽的笑,然后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敬了一个巴掌给何心仪。
  “你打我?”何心仪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对待,她一张脸惨白起来,全身都在激烈地抖动着。“张亭文。”黎俊轩沉不住气了,他把何心仪拉到自己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都忘记自己跟我说过什么了吗?你不要太过分了。“
  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彼此都不要打扰到对方的生活。一切都是她说的,她却做那个最先打破这一切的人。
  他的脸越来越阴沉,眼神凶得想杀人。
  “是谁过分还不知道呢。”她忽然用力地抓紧他的手臂,原来张亭文的指甲已经那么长。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她锋利的指甲狠狠地划破,血蚯蚓慢慢蜿蜒而出。“因为,我快要当她的……”张亭文腾出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躲在黎俊轩身后的何心仪,“妈妈。”
  有什么声音在头顶响起,然后又迅速幻灭了。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地,碎片太扎人,他感觉自己赤脚踩上这些碎片。
  一个残忍的事实渐渐浮上水面。平静的湖面原来暗藏一枚深水炸弹。这枚炸弹,此刻却要引爆了。
  黎俊轩伸手就挡住了张亭文的嘴。
  “不!”他吃惊地看着她的眼。
  “是的,就是这样。”她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旗舰店。她决绝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就走掉。
  城东的豪华别墅。
  黎俊轩穿着整齐得体,挽着何心仪的手,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微笑着打招呼,抿唇喝酒,又微笑着走开。
  黎俊轩却一直都心不在焉。
  直到大片的光亮从别墅的入口处方向缓慢地打过来,他才慢慢地握紧手中的酒杯。一张脸在黑色奥迪A8的车头灯光中变得明明灭灭。张亭文率先从车上走下来,然后便是何心仪的父亲何东。
  黎俊轩被张亭文吸引了过去。悉心打扮过的面容精致美感而又顾盼动人。她像一只迫不及待开屏的骄傲孔雀,用力地踩着高跟,噔噔噔地来到黎俊轩和何心仪的面前。
  “怎么?我那花心老爸还真让你来了?”何心仪抱着手臂,在微凉的风中嗤笑。“你们不是吵架了吗?哦,不对,应该是分手!他不是冻结了所有给你的信用卡了吗?”
  “对不起,看来你要失望了。”一阵耀眼的光狠狠地刺伤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黎俊轩。张亭文抬起手指,他便看见那一枚鸭子蛋大的钻戒。“我们是有吵过架,不过已经和好了,而且……”她扬起红润的嘴角,眉毛一挑,“我要成为你妈妈了。”
  “你……”何心仪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時,张亭文微微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了黎俊轩一眼。这一眼,万劫不复。
  趁着何心仪被其他人拉着去寒喧,黎俊轩在无人的角落找到张亭文。他看到她的背影僵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吗?”她冷冷地问。
  “你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大你三十岁的男人?”
  “为了钱。”她干脆地回答。
  黎俊轩没有想过她会这么轻易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低了低眼,看着眼前性感的她的背影,一脸忧伤。
  “张叔叔会伤心的。”
  “他不会伤心的。”她终于把脸转过来,“这是他要我做的。“她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直都有肺病,从我上大学以后就没有再给我一分钱。也许你会觉得我下贱,可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钱吗?”
  他从来都不曾听过她说这些话。黎俊轩伸出手,轻轻地抬起她戴上戒指的那只手。那枚戒指真的很大很漂亮,可是再昂贵又怎么样,她根本就不开心。
  “不要嫁给何心仪的爸爸好吗?”
  “不可能。”她冷冷地回应。
  何心仪的父母在她还很小的時候就已经离了婚。听说何父这些年来虽然花心和不同的名媛女子周旋谈情却为了何心仪的感 受一直没有再婚。如今,他竟下了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定必是很喜欢张亭文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吗?”转身离开以前,张亭文忽然说了一句。没有等到黎俊轩的回答,她便已经解开谜团,“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而且在他面前自杀过。”
  6
  黎俊轩一直记得的,是他二十二岁,最失意的時候遇到的张亭文。他一早就忘记了,也许,在他们还很年幼的時候,便已经遇见过。
  七岁的那一年,黎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黎父那時候是某个名望很高的退休军人的司机,却因为一次酒后驾驶发生了严重的车祸。人没有出事却被辞退了,一家子也被那个退休军人赶出军区大院。
  离开以前,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你怎么蹲在这里啊?”黎俊轩动了动蹲得有点麻的双腿,抬起头。满天星光,扑簌簌地落入漂亮的眼瞳中。
  “你不开心吗?”她小心地问。
  “明天,我跟爸爸妈妈要离开这里了。”
  “真可惜,我才第一次看到你呢。”小女孩嘴角弯弯,眼睛弯弯,如月牙。她伸出手,礼貌地朝他微笑。
  “能陪我说说话吗?我今晚应该睡不着觉了。”
  “好啊。”
  黑色奥迪A8在马路上飞奔。
  久远的泛黄的回忆被强劲的风一下子吹散。她还记得救起他以后自己从他的身上找到的钱包,里面身份证上的名字正是黎俊轩。她一下子便认出他来,尽管,他已忘记了她。
  她要赶过去婚纱店试穿从法国空运而来的名贵婚纱,她还要打电话给何东让他忙完公司的事便赶过来,也许她还要想想今晚应该去哪家餐厅吃饭。
  然后,手机的屏幕开始闪烁不停。黎俊轩的名字如心跳那样突突地跃动起来。
  “张亭文,你在哪里?”
  “我在去婚纱店的路上。”风吹得眼睛生痛,她使劲地眨了两下眼睛。
  “你快过来医院,你爸出事了。”
  “黎俊轩。”她没有耐性地加大音量,“我知道你不同意我跟何东的婚事,但你也不要用我爸的身体开玩笑。我昨天才见完他,也塞给他不少钱,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有事。”
  “你……你这个疯女人!”
  黎俊轩立刻用手机的GPRs系统定位张亭文的具体方位。幸好距离并不是很远,于是他立刻往她所在的方向加速。这辆新车是何心仪买来送给他的,才开两天。他要立刻找到她,一定要。
  黎俊轩,你不想要她结婚,也许,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吧。
  你自己心知肚明!
  你爱她!你竟然爱上她了!你竟然连自己是什么時候爱上她的都不知道!黎俊轩摇下车窗,终于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A8。
  “张亭文!”张亭文,不要结婚,不要做这些,来我身边吧,让我照顾你吧。
  哼,真可笑,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情!
  张亭文却没有要停车的意思。
  他把心一横,忽然发疯似的用力踩油门。车子直直地冲向张亭文的奥迪。她慌了,连忙摆方向盘,车子立刻往左边倾斜,却没有看到,左边有一辆小车闯了红灯撞过来……
  天崩地裂。
  厚重的撞击声几乎要刺穿耳膜。震耳欲聋的声响惊动天地。
  “张亭文!”
  
  7
  
  “她回国了。”
  “而且,她要结婚了。”
  “要嫁的人,就是我爸爸。”
  何心仪忽然抬手,黎俊轩以为她要扇自己,却没有想到,她只是把手放在自己左心房的位置上。她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黎俊轩,三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稍微有一点喜欢我,却没有想过你爱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三年前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钱。我让你在法律界迅速站稳脚跟,你却说为了事业要迟点结婚。其实……”她把手从心脏的位置移至他清癯的面庞,“你是为了等待她吧。”
  三年后,黎俊轩成为闻名的大律师。车祸以后张亭文毁了容,婚礼办不成了,她选择飞去美国一边接受整容治疗一边创作剧本。三年过去,她已经是美国华人里名望很高的剧作家。
  然后,黎俊轩闻说张亭文整容手术终于取得成功,择日回国。
  再然后,进行三年前就应该举行的婚礼。
  那么他呢,从来都只是一个局外人,为她欢喜为她忧愁,为什么自己就不曾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和张亭文都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为了金钱而选择相似的人生。她可以安然坦荡地生活下去,他却不行。就连说一声,我爱你,也不能。她曾经救了他一命,他却害她撞车毁容结不成婚。
  “何心仪,我们分手吧。”
  “当初借你的钱,欠你的情,我都还你。”
  “我不想留在这里。”
  “让我走吧。”
  下了飞机,晴空万里。
  张亭文推着巨大的行李箱,慢慢地走出机场大楼。她打开手机,收件箱塞得满满的都是何东发来的短信息。
  她却一封都没有点开来看。
  打开通信录,光标一直往下移动着。她终于找到那一个名字。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黎俊轩。
  黎俊轩,如果我还有机会见到你的话,请让我当面跟你说一声,我爱你,好吗?
  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张亭文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名。出租车扬长而去,随后又来了一辆出租车,黎俊轩拖着行李箱走下来。
  他回身看了一眼这个城市,轻声念道,再见。
  张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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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的14号又快到来了,别以为就只有2月14日,再加一个3月14日的白色情人節;近一年来,突然觉得節日越来越多,偶尔百度一下发现,原来每个月14号都是情人節,好吧,4月14日是黑色情人節。  林格格:同学们,黑色情人節,黑客的爱情。多么和谐啊!  芽子:我已经威胁小狮了, 《燕归来熙》这次我得弄个十七八本的,我要求桃花。  林格格:亲人啊!你这样很有可能影响仕途啊!  芽子:在我进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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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子:我的老妈是007    一提起春节,千行泪,催人心。  小时候的春节总是跟寒假作业紧密相连,其实,学生嘛,有寒假作业很正常,玩心重拖个几天也是很正常的(林格格这是哪门子的正常),问题是你有一个对你寒假作业比对老公看漂亮妹子还上心的老娘(芽子爸污蔑老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这就完全不正常且恐怖万分了。春节一放假不是洗洗衣服八八卦,也不去搞个国民运动搓搓麻将,唯一兴趣唯一爱好,就是把熬夜到六点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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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杀手,以华丽炫目的姿态出现在他的世界,不过是为7偷取黑龙令牌与取走他性命,不想任务没完成,她反被他偷去了心……  再生之恩的主人,情之所系的他,她该如何取舍,何去何从?  壹    自古秦楼楚馆,笙歌艳舞,美人如玉花解语,乃醉生梦死的温柔乡,才子英雄沉迷的风月场,当然也是榨干男人钱袋的销金窟。  而杞国京都的忘忧阁,更是个中翘楚。  忘忧阁,是低调的奢侈到极致的雅致,不说其他名贵饰物,单是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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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收养的徒弟竟然爱上了她,她躲却躲不开,还因为发病的时候看错了人,把他看成了自己思念多年的男人,对他霸王硬上日。她怎么对得起那个她痴心爱恋的男人?可没想到徒弟却是恋人转世。到底她是他的师父,还是她是他曾经多次捉弄却爱入骨髓的女人?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竟然和转世的自己吃醋,非要讨回个公道来,这这……这天理何存啊?    壹    雲山终年雲蒸雾霭,仙气缭绕。被人们视作仙山膜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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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花神不长命,偏偏她这个花朵过敏的人却被花界至宝选中!  当了主公才发现自己手下的这个花界竟然被天界欺压至此,必须宣战!等等,这个上古星君是怎么回事?百般纠缠百般援手,莫不是对本花神有些意思?  楔子  魏长君说:“这届的花神倒是个秒人,竟有胆量不参加花神册封大典。”  度厄星君道:“是么?”  水德真君道:“听说可是个千古难见的美人,却不知道为何不愿露面。”  度厄星君挑了挑眉说:“想必是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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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    被放逐国外的红九终是在祖母过世后回国拜祭,虽然家族处处弥漫古怪,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一个深埋地底的秘密随着她的到来而揭开……这个突然陷落的古墓,以及那个危险奇诡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如果他是人的话,也许并不会介意我这个问题,顶多给我两巴掌然后恨恨地来一句“你神经病啊”,我一般都这么干;若是他好死不死的真是只死鬼,那肯定会大怒,仰天大笑,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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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之上他收到一份贺礼,打开之后惊觉,那贺礼竟然是他的新婚妻子。新婚当日她遭人掳走,被夺去清白,而那凌辱了她的人居然是她夫君的弟弟。面对大公子的温情、二公子的纠缠,她步步走入痛苦的深渊。殊不知,在那温情和纠缠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大公子    如水的夜,星若繁花璀璨。  本该是入梦时分,可整个尹府上下却依然人声如潮。身着大红喜服的尹铭涵手举酒杯,笑容僵硬、步履凌乱地穿梭在宾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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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车祸昏迷的凌逸风跟随逃逸的肇事者回到家中,不料门己的生魂既然寄生到了一只狗的身体里。与此同时,程程的男友赵宁磊劈腿被抓,伤心的程程带走了寄存着凌逸风生魂的狗狗兜兜,至此凌逸风开始了跟着程程的生活。程程的迷糊让凌逸风占了不少的便宜,她的前男友李嘉重新开始追求程程,这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程程的凌逸风十分郁闷,无奈之下只好努力去寻找自己的身体希望重新变回风流倜傥的凌总裁。凌逸风醒来,程程却被卷入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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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腹黑总裁,肤黑心黑印堂黑,棘手山芋冰山美女,无一不在他黑压压得光辉下缴械投降!却怎料遇上一个二世祖“太奶奶”——桀骜不羁没有一丝淑女气质的“名媛”,她本着“没事偷个菜,有事找总裁”的宗旨,彻底征服了腹黑总裁的心  1    于安雅几乎是一路哼着小曲儿进公司的,就连望着天边那片灰蒙蒙低压压的云朵都忍不住赞叹一句:“天气可真好啊!”只要一想到待会儿某人那抑郁而颓丧的脸,她的心情那就叫一个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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