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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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物


  收拾屋子,在一个多年没动过的箱子里
  发现了儿子小时候穿过的好多衣服
  —— 有朋友们送的婴儿小套装
  精致,可爱,像可以挂在墙上的手工艺品
  有奶奶给做的小棉袄,花色俗气
  可是厚厚的棉絮依然蓬松温暖
  都是十年前的旧物了,十年之中
  孩子早已变成少年
  孩子的奶奶也已离开了人世
  一件件打开它们,然后再重新叠上
  就仿佛触摸到那些已逝的时光
  它们离我还是那么近,近得
  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上面
  没来得及擦去的灰尘
  没来得及改正的过错,以及
  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喜悦与悲伤

那些无法接住的目光


  有生之年,我希望接住
  所有投向我的目光——
  关注的目光,期待的目光
  含情的目光,担忧的目光
  恐惧的目光,乞求的目光
  甚至是仇恨的目光和轻蔑的目光
  也就是人的目光
  有情感指向也需要情感回应的目光
  它们都从尘土里来
  也将落在尘土里
  可有些目光,我就是无法接住
  比如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比如在小区里捡拾垃圾的老者
  比如那些扛着沙袋气喘吁吁上楼的男人
  比如弯着腰打扫街道的女人
  他们都低着头,沉默着
  在缓慢的日影中
  让目光落在眼前的庄稼和空瓶子上
  落到自己的鞋子上
  我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
  无法猜测那目光里的内容
  还比如,死去多年的父母
  他们会不时走到我的梦里
  让目光穿透黑暗
  把我送到第二天早上的餐桌旁
  被多次误解的孩子,面对我
  他的目光就像转笔刀里的铅笔屑
  突然散落一地
  我无法接住那些目光,那些尘世的味道
  就那样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扇门
  我知道,那些我没有接住的目光
  它们有自身的速度与重量,只是
  它们避开了我,避开了存在距离的修辞
  它们带走了许多我不曾熟悉的悲欢
  带走了许多我不曾了解的时光

黄昏所见


  工地上,钩机的影子越来越长
  绑钢筋的人蹲在影子里
  不远处有人钓鱼
  时代的隐喻,可以越过语言
  许多老人站在岸上观望
  没有人交谈
  北方的初夏还有些凉意
  我也站在老人们中间
  看那些钓鱼的人
  和绑钢筋的人
  慢慢融入同一个画面

海边的孩子们


  在海边,我只有远远地望着他们
  在沙滩上奔跑,捡石子,挖沙坑
  望着他们把我的影子扔进海水
  又把另一个我从海水里捞出来
  他们是初中生,小学生
  不会对着潮水感叹命运
  他们只有眼前的身体
  身体里躁动不安的时间
  我只有远远地望着他们
  望着我已经无法适应的速度
  望着他们的轻盈的背影
  把对他们讲人生的冲动用沙子埋起来
  (以上选自《诗刊》2020 年9 月号下半月刊)

春天日记


  从窗口望世界,我已失去了表达的欲望
  用语言,或者用文字
  都发不出最贴己的声音
  立春多日,泥土应该松软了许多吧
  河流应该清澈了许多吧
  冬眠的生灵们也应该有了些醒意吧
  孩子的脸上早有了成人倦怠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课堂和操场
  说起孩子之间才愿意谈论的游戏
  一本书摊开多日也没读出头绪
  一个人的酒杯越来越浅
  阳台上的花草,让我理解了老人的沉默
  我知道,季节终究不会辜负所有人
  当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地走到阳光下
  再次打量眼前的一切,心里肯定会多点什么

阅 读 纪


  总是这样,在前人的叙述里
  我发现一个人的苟且
  怯懦,加入合唱的动机
  焚烧的骨头可以点亮餐厅
  每一页纸上饱满的欲望
  都让人沉溺
  书页翻动,时光犹如蝴蝶
  但灵魂守着残缺的肉体
  快乐地坠落
  忏悔永远是后人的事情
  正如现在,我写下的羞耻
  其实也是自得

春日午后,牡丹亭


  有时候,一个人需要被一个词语惊醒
  正如人群中,只能有一个声音让你回头
  只能有一个身影让你止住脚步
  春风浩荡,让人艳羡又恐惧的莽撞
  拍打午后的窗子,我突然发现
  一头熟悉的小鹿从眼前飞过
  我们早已习惯了词典里的秩序
  一个音频与躁动,只能对应一个页码
  两个页码之间,隔着禁忌不同的笔划
  而它们是名词,有饱满的象形基因
  拒绝道德修辞,只需要一个粗糙的动词
  就可以让一曲“牡丹亭”撩乱整个春天

失眠之夜


  黑夜被粉碎,前世今生的爱情
  梦中荣辱浮沉,模糊但却自足
  从一个词根到另一个词根
  直线之外的形状,断断续续的黑与白
  但时间并未折断,手表滴答作响
  肉体松弛,神经犹如钢丝
  电视里的人们在狂欢,明星昼伏夜出
  夸张与暧昧的脸谱,时髦的病
  凌晨三点,我终于聽到窗外的鸟鸣
  宁静,清脆,而又从容
  (以上选自《雨花》2020 年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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