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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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做了一辈子教书育人工作的他终于到了退休年龄,40多年的教书生涯他虽然称不上桃李满天下,但令他得意称道的弟子却也是数不胜数。当知道恩师就要退休时,那几个让他经常挂在嘴上的得意弟子说什么也要请他吃一场“谢师宴”。
  他踌躇满志地赴宴去了,地点当然是选在市里最豪华的一座酒楼。坐在这群弟子当中,他不仅有一种成就般的自豪感,因为,这几个弟子,可以说都称得上社会的精英了,他们为官的最低也混上了个处长,做学问的,最低的也是个研究生。看着自己昔日的学生们春风得意,他这个做老师的心中也非常的惬意,于是,在一片赞扬声中,他频频地举起酒杯。很快,酒足饭饱,学生们都争着去签字埋单,他们那急于在账单上写下自己大名的样子,似乎都在炫耀自己手中的权力是多么的大。
  就在纷纷争论声中,总台的服务员突然大声地说:“我想起来了,你们的那一桌酒席不用埋单了!”所有人都惊奇地静了下来,问:“为什么?”服务员说:“不为什么,因为有人交代过了。”服务员小姐的话让这一帮自认为是社会精英都紧紧闭上了嘴巴,原来,还有比他们更功成名就的躲在幕后呀。于是,一个个不免有点黯然神伤,再也不炫耀了。
  他有点兴奋,也有点惊奇,于是站在总台前一定要问出来,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总台的小姐说:“他说了,不让告诉他的名字。”这越发使他感到神秘,于是站在总台外,一定要那个女孩告诉他。就在总台的那个女孩感到为难的时候,突然他身后有人说:“别问她了,是我。”
  他回头一看,是一个30来岁的男子,穿着白大褂,胸前印着这家大酒店的名字,显然,他是这家酒店的厨师。他努力从记忆中搜索,却没有他一点的影子。这个厨师微笑地看着他,他看他惊异的样子知道他显然忘记了自己,他说:“你教过我,在十多年前。”但他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于是,他又接着缓慢地说:“你上过我家中,还给我写过一封信。”十多年前,去过这个学生的家中,还给他写过一封信?他还是想不起来。终于,他说出了他的名字,他一下子想起來了。
  是的,十多年前,他教过他。那时,他正在上初中,就是这个学生,学习成绩出奇地好,可是,就在他上初二的那一年,学习成绩忽然就下降了,而且下降得有点不正常,他在班中多次点名批评过他,可他的成绩却是越来越差。他知道他不是那种愚笨的孩子,可为什么就学不好呢,而且,他还经常地逃学,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去了他的家中。记得他的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在家,他看到这个男孩的家中贫穷得一无所有时,真的是生气了,他说:“我真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感到羞耻,如果你学不好,以后永远都不要对人说我是你的老师。”
  第二天男孩来上学时鼻青脸肿的,不知是他的父亲还是母亲打的他。之后,男孩很快就退了学,当时,失去这样一个学生并没有使他感到伤心,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感到了惋惜,于是,就写了一封信给这个男孩,告诉他不上学可以,但一定不能学坏,特别是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不要打架,一定要学一门技术,将来也能在社会上立足。
  信寄出去了,但男孩一直没有回信,渐渐地,他也就忘记了这个学生,毕竟,有那么多的学生给他脸上争光,让他高兴。现在,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果然只做了一个厨师,比起刚才他那几个得意门生,他真是差得太远了。
  他把他领到一个没有人的雅间,为他倒上一杯水,说:“我在橱窗里看见你进来,一眼就认出了你。当年,我爸爸和一个女人跑了,家中就只有我和妈妈,贫穷根本让我无法念书,所以就动了退学帮妈妈的念头,其实,我是真的想读书呀。不上学后有好几次我偷偷跑到学校外,看到那些快快乐乐的同学们,我哭了很多次,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你的信,我想我那样做一定让你伤心了,可是,你鼓励我要学个一技之长,现在,我虽然做得还不好,但在这家酒店做厨师,收入也很稳定了。老师,我知道你的学生有好多都是博士,可我初中都没有毕业,你还当我是你的学生吗?”
  听了他的话,他忽然呆住了,原来,他这个让他曾经伤心失望的学生,背后的故事是这样呀。原来,即使再卑微的小草也有开花的愿望,再平凡的花朵,也有着它绚丽的花蕊所不为人知。他忍住热热的泪不让它流下来,连忙说:“你当然是我的学生,而且,也是我得意的学生。”
  他这个做厨师的学生听了他的话,笑了,很兴奋很欣慰的那种。他也笑了,不过,有泪,他知道,他仅仅教了这个学生还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在对他失望的时候只教了他两件事:不要学坏,要学一技之长。他都做到了,而更多看似卑微的目标,却往往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与努力。以后,他也会把他当成他的得意门生,他想,他的得意门生应该很多,而不仅仅限于他经常挂到嘴边的那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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