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爱过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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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心的尖刻
  景怡坐在旅店的窗口,傍晚的风,悄然吹进来,带着Pichola湖轻缓的潮润。乌代普尔是她北印度之行的最后一站。这座依湖而生的城市,干净,整洁,让景怡有不似身在印度的错觉。11月,天气依然透着淡淡的热,而此时的北京却已是另一番天寒地冻的冷。
  楼下的小院子里,时不时的有笑声漾出来。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围坐在桌子旁聚会。听口音,应该来自澳大利亚。景怡看着桌子上的火鸡和南瓜派,才想起这一天,该是感恩节了。去年的感恩节,她还和赵连宇在西直门的餐厅里吃大餐。他以一只火鸡腿起誓,要爱到天荒地老,可是现在呢……
  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景怡打开房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华裔男人站在门前。他微笑着说:“Hey,我叫唐一哲,看你一个人,要不要下来一起来玩?”
  唐一哲个子不高,有一双亮晶的眼睛,一口软绵绵的“台普”,带着台湾人特有的嗲音。景怡不想参加。可他脸上真挚温良的笑容,让景怡没法拒绝。
  天空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聚会却越来越热闹。许多店里的客人被邀请出来。小旅店里,住着的大多是背包客,从陌生人到朋友,只需一声简单的“Hi”和一个善意的微笑。
  其实景怡更喜欢这样的氛围,没有大酒店奢华的规矩与危压,多了随性的自由与乐趣。
  唐一哲坐在她身边说:“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是有心事吗?”
  “是啊。”景怡说,“不过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让我讲给你听吧。”
  唐一哲朗声笑了,说:“你这个人,还蛮有趣的。”
  其实,景怡心里并没有多少有趣的成份,更多的,是一点怨愤与尖刻。一个月前,她与赵连宇,正式分手了。爱情长跑了12年,最终抵不过现实的催磨。
  赵连宇说:“景怡,我坚持不下去了。我受不了你了。你爱事业可以。但请你也稍微爱一下我。主动爱别人,并不代表就比别人低一等。”
  景怡愤怒地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和Carrie在一起的原因,是我吗?是我逼得你内心郁闷,才去另找别人?”
  赵连宇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再说什么。他最终只叹了口气说:“算了,就分了吧。”
  景怡低低一声冷笑,算作回答。她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竟会爱上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男人。
  钻石月薪论
  景怡35岁,在某英资企业里做Marketing Manager。原本的计划里,她会在这一年,顺利出嫁,却没想到最终成了一个笑话。景怡回公司,取消婚假年假的那天,Rajeev说:“景怡,为什么要取消呢。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不是也很好吗?”
  Rajeev是公司的印籍高管,他说:“你可以去我的国家玩一玩。”
  而景怡在心里,也确实需要一个逃离北京的理由。仓促取消了婚礼,让她始终找不准自己要怎样面对充满八卦的周遭。即便他们什么也不说,也一样可以用眼神和表情,传达出各种寻问、同情以及淡淡的嘲讽。所以景怡决定就去Rajeev的家乡转一转。
  其实,工作这么久,景怡很少给自己放这样漫长的假期。不只因为她从不熄火的事业心,也因为她是女人。从工作的第一天起,她知道自己详尽的职业规划里,藏着不易冲破的“玻璃天顶”。她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博得出线的机会。
  上班的第一年,赵连宇拿着价值三个月工资的钻戒说:“嫁给我吧,景怡。”
  景怡却帮他合起了戒盒。
  赵连宇惊异地说:“为什么?嫌小吗?我以后会换枚大的给你。”
  景怡摇了摇头说:“这和大小无关,而是和它占你月薪的比例有关系。一枚30分的白钻就是你工资的三倍,你觉得我嫁你,拿什么幸福。”
  于是赵连宇就被她的“钻石月薪论”封住了嘴巴。而如今,12年后的今天,两个人的月薪早已是30分钻的N倍,可爱情却变得物是人非。
  景怡离开北京的那天,赵连宇发来短信。他说:“放在你家的东西,我拿走了。”
  景怡霎时被“你家”这两个字刺得生疼。曾几何时,两个人都还是“我们家”,“咱们家”这样的叫着,忽然之间,就有了你我之分。
  文艺的台湾人
  唐一哲是台大的老师,每年都会一个人去世界各地旅行。他比景怡小两岁,骨子里的儒雅,让他现出一种别样的成熟。
  在乌代普尔的第二天,唐一哲约景怡环城。他们租了自行车,穿进城市的大街小巷。老旧的房子,比邻相接。墙面上绘着色彩丰富的壁画。有孩子与牛闲散地漫步在街道上,女人穿着漂亮的纱丽,三三两两地蹲在湖边洗衣服。
  如果没有Rajeev,景怡印象中的印度会始终停留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沾染着贫穷、肮脏、混乱、黑帮……等等一串不够漂亮的名词。可事实上,当她站在印度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时才发现,贫穷往往会保护人心底的质朴纯良。他们内心里封缄着强大的信仰,对生活亦无太多苛求。那些市井中的小民,活得热情而幸福。
  唐一哲骑得累了,在Pichola湖的岸边停下来,对岸是白色大理石的Lake Palace,倒映在水里,有些不真实的神话感。
  唐一哲说:“你觉不觉得,和他们比,我们虽然物质更充实,心里却没有他们快乐。”
  景怡说:“那要看你追求的是什么了。他们这样可以很快乐,但你这样生活就未必。我敢保证,如果你一个月只有50块美金,你内心充实成热气球也一定不快乐。”
  唐一哲说:“景怡,内地人都像你这么现实吗?”
  景怡却反问他:“一哲,台湾人都像你这么文艺吗?”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阳光平缓地洒在湖面上,泛起潋滟的波光。景怡跨上车子,说:“走啦,肚子饿了。”
  泰姬陵的故事
  景怡在乌代普尔住了七天。
  七天,神话中,蜕变修为的固有周期。景怡和唐一哲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会一起泛舟Pichola湖,或是深入城市的街巷,寻找稀奇古怪的一团团的咖喱美食。
  景怡渐渐发现,在唐一哲身上,仍然保有着与这个时代悄悄脱节的修养与浪漫。比如,他不紧不慢的生活态度,以及对爱情独辟蹊径的理解。   那天,就在小旅店的庭院里,唐一哲泡了始终无法适口的印度茶。景怡慢慢品着,就品出了淡淡的,离别的味道。
  他说:“景怡,现在还恨前男友吗?”
  “谈不上恨吧。”景怡违心地说。
  唐一哲从背包,拿出一张泰姬陵的照片。那是他刚来印度时拍下的,纯白色的建筑,映衬在纯蓝的天空下,像一座天使之城。
  唐一哲说:“听过的泰姬陵的故事吗?”
  “这个不用来印度也听过吧。沙·贾汗国王深爱的妻子死了,他耗尽国库,建了这座全是宝贝的陵墓,结果建成没多久,儿子就篡位了。”景怡说:“有时我觉得人真奇怪。一个国王,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国家。可是这个国家的人却忘了疼,反过来还歌颂他伟大的爱情。”
  “那是因为大部分人,还是相信和渴望爱情的吧。”唐一哲反驳,“只有你,才会把倾尽三个月工资的钻戒,看成是个人能力的衡量标准。”
  景怡“噗”地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有点后悔把自己事,说出来了。
  唐一哲却不紧不慢地说:“有关泰姬陵,还有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你想听听吗?”
  “说来听听。”
  唐一哲说的故事比较传奇。国王沙·贾汗心爱的妃子姬蔓·芭奴死了。他想给她建一座举世无双的陵墓。他找到来全国最杰出的建筑师,问他:“你有妻子吗?”
  建筑师说:“有。”
  “你爱他吗?”
  “我深爱着她。”
  国王便处死了建筑师的妻子,然后对建筑师说:“你现在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吧。”
  于是悲伤的建筑师,便造出了撼动世界的泰姬陵。
  景怡默默地听着,忽然说:“这个版本太专断暴力了。”
  “可你自己不就是那个国王吗?”
  “我?”
  “不是吗?你不也是只要求别人从你的视角去看问题,从没以别人的角度去理解吗?在你心里,只会质问别人的过错,可否心怀过感激?”
  景怡恍然愣住了,因为她在唐一哲一连串的反问中,忍不住想起了赵连宇。
  谢谢你爱过12年
  景怡回到北京的时候,家里有关赵连宇的一切,都被搬除得干干净净。她扔下行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房子里静悄悄的,有种萧条的冷。
  返程的飞机上,景怡一直在想唐一哲的话。也许,她真的太少从赵连宇的角度去体会了。她翻出手机,上了赵连宇的博客,上面零零散散地记述着他与她12年的点滴。一个男人,等了自己漫长的12年,一定付出过许多努力吧。
  只是她从未想过,从未看到。
  景怡复又拨通了那串已经拉黑的号码,音乐响了许久,才接通。赵连宇说:“景怡?”
  “她在旁边?”
  “呃……什么事?”
  “我想……和你说句话。”
  “别骂人。”
  景怡笑了,却也有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她说:“谢谢你,连宇,谢谢你爱过我12年。”
  挂上电话的一刻,景怡坚封的心,悄悄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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