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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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埔厦路
  午后,放工时间,深圳六约埔厦工业区路,蓝白相间的工业厂房,方正威武、占地辽阔,高墙巍耸,戒备依然森严。厂区在湛蓝色的天空映衬下,迎着霜降后明晃晃的日头,残留着大工业时代的、最后的一抹霸气。
  路上鲜见二三十年前深圳工业黄金时期工人成群结队、鱼贯而出的热闹情景。街头人流稀少,只有公交大巴载着寥寥数人,私家车倒是不少,在路口等着绿灯。午饭时间,路边这家常德牛肉面店里,进来三四位穿工服的男青年人,点了烧鸭饭、鸡腿卤蛋青菜饭,两位女士点了牛腩面、酸辣粉,我点了牛杂粉,湘味,汤底有点辣。旁边还开着东北饺子店、糖水店、客家菜店,目测这家湖南饭店生意尚好。
  埔厦工业区、六约工业区、排榜工业区......原来分布在深圳的大型工业区,在城市化狂飙突进的围攻下,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有位做实体的朋友说他手下经营一家五金塑料电子厂,工人一百多人,每天忙到飞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除去生产经营这一块,每天应付安检消防、劳资纠纷、治安管理都让人焦头烂额。老婆是全职太太,但没事就去看楼买楼,转手后,少则赚几十万,多则几百万,这天价的楼就是这样左手过右手、右手过左手诞生的。
  没有了实体,也许这个城市离衰落也差不多了。没有实体,那些光鲜亮丽的写字楼不过是浮云。
  茂盛路
  深圳,处处破旧立新。新和旧能否和谐相处?
  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念旧,只是一霎那、一阵子,最后在新事物面前,缴械投降、溃不成军。
  茂盛路、四联路、红棉路、排榜路,围成一个四联村。原来的古老村庄,如今目光所及都是拆迁景象,大片的農民楼人去楼空。砖头瓦砾堆成一座小山,破砖烂瓦有灰白黄各色,大小不一,被罩上一张绿色的尼龙网,用来防止瓦砾和石块滚落马路,伤及路人。一年过去了,瓦砾上长出一簇簇茅草、爬山虎、南瓜苗、牵牛花,最厉害的是爬山虎,攀上了隔壁这栋还未拆的农民楼的阳台,试图入侵客厅、房间、洗手间,如毛细血管,四处扩散。
  这么贫瘠的废墟上,它们依然长得这么理直气壮、舍我其谁。
  村庄远去,未来的城,也许指日可待。
  茂盛路上曾经最有名的华侨新村别墅区,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光鲜亮丽,变得有点沧桑、落魄。当年的繁华、喧闹,如今人流稀落,一排门店大面积“执笠”(倒闭),整条街,几乎三分之一都贴上“旺铺转让”的告示。
  只是华侨新村市场路边的几家鲜花店还在,情义花店、齐齐标花店,连着水果店、肠粉店、内衣店、烟酒店。对面的盛大百货楼下那家KTV,变成一家人力资源公司。
  当年横岗最有名的昌记菜馆也不见了踪影,想当年它是多么的红火,门庭若市。客家菜是它的主打,分量大、价格实惠、味道好,人流络绎不绝,而今,也是逃不过城市改造。租金大涨,人工费大涨,小店赚的钱还不够交房租付人工薪酬,老字号纷纷消失。
  茂盛路上消失的,还有茂盛工业区、排榜工业区、新和工业区。
  这些老村、老工业区、老店,曾经陪伴我们走过了很多年,让这座城市迅速完成了它的原始积累。但也许,我们明天将永远告别它们。也许,这个城市的未来,再也不需要这些老村、老工业区、老店、老人。
  排榜路
  那座有着高大牌坊门楼的排榜新村,是横岗最早建起的居民统建新村,居民都是本村原住民,外地人是不可以住的,房子也不得出租,不得转手销售。紧挨着的老村的是密密匝匝的农民楼、小产权房、工业厂房,如今已全部列入旧改。靠近马路的一楼店铺还有一家木材店、一家药店,只是生意清淡,楼上的出租屋全部被清空。
  距排榜新村步行约五分钟的排榜市场,旁边是横岗赫赫有名的四联小学,小学旁边是四联幼儿园,幼儿园旁边是老四联村委会,如今变成一家国企建筑公司。这个片区的楼房大多是三四层高的楼房,楼宇外形简单粗暴,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品,关键是容积率低,估计离旧改也差不远了。那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排榜老围屋已经坍塌得差不多了,被列入了危房,我们不得而入,但从古村落调查档案里看到了图片,高围古村的金色镂花木雕散发出的贵气依然还在。
  人气最旺的还属排榜市场和四联小学,每逢上下课时间,这条马路必定水泄不通,交警也要出来维持秩序。排榜市场已经被改造过,之前的污水横流、坑坑洼洼,如今稍有改观,市场门口这家烧腊店的香味总是飘到街边。是一条充满诱惑的街。
  我站在茂盛路与红棉路交界处,等着过马路。一群过马路的人,隔着对岸站立,外卖小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斜插、大回环,才不管那些红黄绿的指挥呢。他们的时间就是金钱,晚一分钟就会被一些难缠挑剔的客户投诉,绩效不保,一天算白干了。想想回去还要面对房租、水电煤气管理费就令人窒息,还是急急走为上。
  生活就是一场鏖战,岁月静好也许只属于少数人。更多的人在世俗洪流中如一群鲶鱼,陷入深潭里,挣扎求全。
  
  松柏街
  从松柏老街,再往里面的红花街深入,绕着老粮仓走一圈,映入眼帘的是斑驳发黄、发黑的墙身。墙身被喷上大大的“拆”字,墙头干枯的风信子在随风摇曳。早就听说这个片区被纳入了旧改,多年过去,一直不见动静,不知是拆迁环节卡住了,还是开发商易主了。
  曲曲折折的小巷里依然还有形形色色的店铺在经营着,旧货回收、佛具祭品、理发美容、快餐宵夜、厨具日杂、豆腐包子、烧腊卤味、服装鞋帽、蛋糕果茶、电器维修、水果鲜花、干洗快洗、药店凉茶,做的都是街坊、熟人生意。这些店铺的老板、伙计来自五湖四海,白话、潮州话、客家话充斥耳边,夹杂着四川话、河南话、湖南话、东北话。原本略显肮脏的街面经过几次突击的卫生检查,已显洁净、规整了许多。原本占道的摊档也被收进了屋内。
  曾经生意火爆的同心宾馆夜总会新颜变旧颜,呈一片破败之势,招牌也是灰头土脸,少了边角,跟九十年代的红火不可同日而语。原本成群结队出没于此地的人群几乎难觅踪影。   那家叫“洪记”的广式烧腊店的生意似乎特别好,每次都见小小的窗口前挤满了老街坊,不到七点,那一排油光滑靓、肥美无比的烧鹅、烧肉、叉烧就售卖一空。
  约两平米的一家烧鸭店,摆着一个玻璃柜门。两盏红顶挂灯,照射着不锈钢台面的各式卤味,杆子上挂着烧鸭、卤味,色香味俱全,诱惑着路人的味蕾。烧腊,是老广的最爱。
  老街里的街坊,每天仍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时不时约上几位老友喝茶、吹水,聊起一些陈年往事—那些关于年少时追女仔的搞笑事,年少轻狂时干的糗事。
  沙河路
  车子驶入龙岗大道,接着拐进六约路,进入礼耕路、牛始埔路、勤富路、沙河路。沿路我看到伟达高、品胜、柏怡、中和盛世、伯恩等大型制造业企业。我还看到和顺通充电站、高宝中集六约堆场。
  沙河路北侧,硕大的集装箱如巨无霸般占据了半个天空,多彩的货柜犹如一幅巨型的油画。
  沙河路旁是货柜区,高高垒起的货柜箱色彩斑斓,工人们轻车熟路地指挥调度着出入的货柜车,往厂区、龙岗大道、盐坝高速、盐田港驶去。货柜车以深红色为多,夹杂着绿、黄、灰,如巨型的积木,在墨绿色的丘陵山林间,穿插出一种艺术手绘又不失工业化的美术色彩。
  牛始埔路沿线,装设几个巨大的高压线塔,夹杂在密集的农民楼间。
  驾车经过繁华热闹的六约牛始埔村,沿着富勤路一路往南,车窗半敞,袭袭凉风拂面,晚霞瑰丽。我沿途目睹大片的工业区,偌大雄伟的工业厂房楼宇依旧顽强地经营着,有着昔日的霸气。
  一路之隔,呈现出迥然不同的生态景观,沙河路北厂区林立,车水马龙;沙河路南山峦叠翠,林木葱茏。
  六约村偌大的社区里,人流熙熙攘攘,充满老工业化气息的大和工业区,能勾起一种怀旧情怀。
  晚上八九点了,六约市场依旧一片喧嚣,卖鱼、卖菜、卖宵夜的,人们起早贪黑,辛苦营生。
  六约市场前面一块小广场变成了停车场,广场舞的场地捉襟见肘,跳广场舞的大叔大妈各自分了七八支队伍,见缝插针地自娱自乐,音乐声震耳欲聋,互相斗力。
  连心路
  今天在连心路口值守当志愿者。
  手机气温显示28℃,可体感得有38℃或以上。站了十来分钟,已是汗流浃背。
  连心路左侧路口,在红灯间隙接触到各色人等:外卖小哥、某环保协会西北小伙子、一位湖南大姐、一群骑行者、一位推婴儿车过街的母亲、骑马脖的父女俩、两只流浪狗……
  我和同事对一位闯红灯的外卖小哥苦口婆心规劝,你们快递员有些人爱闯红灯,这是非常危险的。小哥说现在公司把我们骑手送货的时间压缩得很短,超时要罚款,我们也没办法。
  等红灯时惊遇一位气宇轩昂的“赤膊大仙”男士,白白的身体活像只白斩鸡。我彬彬有礼地规劝,这位先生,现在深圳在创建文明城市,您在公共场所袒胸露背有失礼仪,请您穿上衣服,谢谢。
  该“赤膊大仙”赶紧套上上衣,道歉道,刚跟朋友喝了酒,浑身热。
  禾田街
  禾田路、龙福路、愉园路、白灰围路,周边盘踞着几个大楼盘。这些楼盘地段好,售价不菲,入住率高。城区显要位置分布着西餐厅、粤菜馆、银行、影城、连锁超市、连锁西饼店、连锁药店、高档女装店、日式料理店、儿童培训机构,灯火璀璨,客似云来。在后面靠近市场的这条吉福路,却与之形成强烈的反差,如一个西装革履的白领,对应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汉。繁华城区里也有悬殊的分化。就像这条路上,沿街一排下去的店铺多为土特产店、儿童服装店、裁缝店、小吃店、物流店、鞋店、粮油店、理发店、凉茶店、干洗店、烟酒店、家政店。店面普遍装修朴素,灯光昏暗,人流量也不大,显得有点静谧。他们做的多是街坊生意,小本的、微利的那种。
  夜晚的路口,摆摊的小老板们陆续出动,一辆货车后厢打开,一部米通机器“噗噗噗”作响,如香肠大小的淡黄色米通陆续而出,一位年近五旬的老板按约一尺长切断,装进大塑料袋里。地上的透明袋子已经装满了,但顾客寥寥,只有两名女士在一旁帮忙装袋。这种传统的食品生意在花样百出的新式零食面前迅速式微。路口一侧的一部小型人货车摆卖一车的柑橘、柚子之类的水果,原来一同摆摊的那个新疆小伙和他的一车哈密瓜已有一年多未见了。如今满大街的水果店,竞争惨烈,看谁能撑到最后。
  壹克拉楼下这条街人行道宽敞、人流量大,受到很多“走鬼”(无证小贩)的欢迎。一入夜,跳广场舞的、溜冰的、卖玩具的、卖头饰的、卖服装的、卖文具的、卖长沙臭豆腐的,如深潭的鱼依次游出,“流窜”至城市,占据每一条热闹的街。夏天这条街还有卖凉粉、豆花、茶叶蛋的。夜里路边的几个大型垃圾桶偶尔能见到几只硕大的老鼠在埋堆觅食,全然不管周边人来人往。周六日人流更多,做促销的搭起绚丽的舞台;卖凉粉的小贩拉着板车溜来溜去跟城管打游击,车头小喇叭放出方言浓重的录音:凉粉、豆发(花)、茶叶大(蛋);卖头饰发圈的撑起一个雨伞模型,上面挂满花花绿绿的发夹。教滑冰的用彩旗扎的长绳圈成一圈,几个戴安全帽、护膝的小孩在障碍物间穿来穿去。有的颤巍巍不敢迈步,有的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家长在圈外或紧张、或淡定围观。
  近年来这条街的走鬼生意日渐减少,那些大喇叭的叫卖声也逐渐销声匿迹。这些街头小贩,无法与超市、电商、连锁店、旗舰店竞争。
  没有了街边小贩的点缀,这个城市不好玩。
  土洋村
  土洋东纵纪念馆景区内一棵树龄超过200年的古龙眼树,据说至今每年仍能结出大串果实。我们看完纪念馆内的图片展,挤在龙眼树下这张石板凳休息,乘着树荫,感受不远处海风的清凉,龙眼树的翠绿,衬托着眼前这栋两层高的百年教堂,有时光穿梭之感。
  趁着夜色来临之前,我们跑到沙渔涌观海,看晚霞伴着潮水,海鸥飞处,渔光点点,据说这里曾是东江纵队北撤之地,如今被列为红色基地。傍晚,沙渔涌天边的晚霞染红了一片海水,金灿灿的晚霞和着洁白的浪花,撞击着岸边的巨大岩石,岩石沟壑纵横,似刀刻一般。在海的那一边,沙渔涌海滩一侧正在大兴土木,到处尘土飞扬,挖掘机、泥头车机器作业,司机驾驶着工程车进进出出,施工的工人戴着黄色的安全帽,身着橙色工衣,在工地上走来走去地巡视。沙滩上几对年轻的新人正配合摄影师摆拍婚纱照,不厌其烦地拍了又拍。我脱下鞋,赤足走在沙滩上,看到原本米色的沙子里渗入一层层灰黑相间的颜色,貌似油污。远处海上,七八艘船舶不知是进行油田作業,还是准备出海捕捞。海水并不太清澈,带点浑浊。领队小钟说自己是个钓鱼爱好者,平时周末就来大鹏这边钓鱼,可这些年深圳的近海基本无鱼可钓,只能零星钓到一些墨鱼仔、河豚、虾子之类的“小杂毛”,海洋渔业基本归零。   曾经大名鼎鼎、备受吃货追捧的“沙井蚝”,近二三十年来也只能舍近求远,跑到湛江、阳江一带“异地”养殖,长成了再运回深,卖给商家。觅一处热闹喧嚣的街,搭一个大红大绿的舞台,请了醒狮、唱歌、跳舞、说唱的,办一个商贸加美食加文化的“金蚝节”,烹制出花样繁多的食品,当中有老广最中意的烤生蚝、蚝仔烙、姜葱炒生蚝、炸生蚝,还有调味品“蚝油”。
  山厦村
  山厦村有一个出名的红色景点—山厦革命历史纪念馆。这个馆原本是一座宗祠,宗祠保留尚好,展覽却不太相契,有点突兀,也许需要时间磨合。
  村内道路狭窄,地势局促,村内的建筑物显得凌乱,老屋多颓败。
  一个大型的工业厂房,里面漆黑一片,围墙外的我看不清里面的动静。在山厦村采风,秋日气息渐浓,天清气爽。整条街只有我们这一群人在兴高采烈地参观,大声说笑,开心合照。路上偶尔经过一两个骑单车的外来工,也是行色匆匆。据说该村已全部列入旧改,人去楼空,逢工作日,街上一片寂静。
  村内北侧的社区工作站服务中心,保安员认真地给我们量体温,服务台的几位社区工作人员认真地回复几位居民的问询,好听的白话飘荡在洁净的大厅内。
  沙井老街
  一程山,一程水,风雨兼程。在深圳每天行一点路,读一点书,码一点字,周末抽空看场电影再唱个K,吃完美食再购个物,生活娱乐。就这样荒废人生,就这样虚度年华。
  这么多的庙宇、古塔、宗祠、老屋、老店,散落在大街后两侧的村落里。
  我与文友楚桥、老段、点墨组成的四人帮,看了天后古庙、洪圣古庙,为亲爱的人祈了福、捐了香油,跪拜念叨少不了。浏览了陈氏宗祠、潘氏宗祠、江氏宗祠、龙津古塔,感受庙堂与市井、小桥与流水、戏台与棋局、诸路神仙与贩夫走卒相互依存,皆大欢喜。
  永兴桥片区则有着浓郁的岭南气息,那些屋檐画了彩绘的民居,麻石铺就的桥面,桥头桥尾摆卖的凉粉、果茶、钵仔糕诸多岭南小吃颇受欢迎,我和点墨大快朵颐,吃了一碗又一碗。桥上的风景是人也是桥,桥下的莲花盛放,水波幽幽。
  老段说他曾写过一个小说《胭脂巷》,就是源于沙井老街的故事,点墨说老段你可以再写一个《烟花巷》。
  那些只能两人侧身而过的窄巷,那些一栋栋紧挨着密密匝匝的握手楼,那些近到可以听到隔壁拌嘴声的窗户,那些一座比一座富丽堂皇、气宇轩昂的宗族祠堂……它们是能滋生出离奇桥段的。
  沙井也是古代宝安县的开基族群的聚集地之一,曾经商贾云集。龙岗区横岗荷坳村的陈康适就是宋朝时期从沙井兄弟分家迁徙过去的,为龙岗区最早的开基立祖之人,也是龙岗区最早有记载的朝廷官员盐场官。
  福永凤凰古村气势颇大,宗祠在前,民居在后,宗祠前有池塘,池塘栽有睡莲。古村修缮、管理皆不错,洁净美观,到了下午,居民聚在一起,打牌的、带小孩玩的、拍照的、玩滑板的、闲逛的,好不热闹。凤凰古村属典型的岭南广府建筑,民居有趟门。为祠堂题字的是一位番禺的进士。
  古村就是原住民全部清空,外来租客也不得住,干净是干净,但无甚烟火气,有点可惜,这也是诸多古村落的管理难题。
  青砖、飞檐、窄巷、阁楼、书室、彩绘、麻石路、池塘、雕栏,还有曾经的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富家公子,那些关于家族恩怨情仇,关于风月,都可以入小说、戏剧、诗、心头。
  还有断墙、庭园、厅堂,曾经的觥筹交错、迎来送往,终归归于落寞、寂静,人去楼空。
  塘坑村
  大清早,逛街去。塘坑、茂盛、新光村。
  塘坑村位于街道办旁,里面夹杂着农民楼和工业区。玩具厂、服装厂、五金厂还在,只是很多厂房被改成公寓,老房子里进驻了文化公司或开成咖啡屋、美甲屋。
  村里的田坑世居被修缮过,里面藏着一家文创公司。老屋被改成庭院,我听见一间小屋子传出麻将声和女人的笑声,估计是赢钱了。
  旁边挨着贤合村,再过去就是有名的茂盛村。
  新塘坑、新和、排榜、高围、新光、茂盛,都属于横岗四联,大多为广府围村,或广客杂居村落,现外来人员占大多数。五湖四海,皆为新深圳人新横岗人,或深二代。
  物是人非,老屋村还是那个村子,人却不一定了。昔日热闹的村子,今日冷清了许多,环境质量也大幅提升。
  小小村子,五脏俱全。一条双向小马路,隔出两个世界,那边是市民广场、商贸中心、四星酒店、花园小区、政府机关。
  路边一老妇人在捡废品,我平时经过新塘坑连心路这里,时不时见到她。她有时带着小孙子,操北方口音,面容愁苦。
  路上碰到的不单单是人和车,还有宠物,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各牵着一头大金毛,一头深褐色毛发,一头金色毛发,体型庞大。
  在连心路口等灯时,女主人把手握的青瓜塞给两头金毛,两头金毛老实地啃了一口。
  新塘坑村里,在田坑世居门口遇到一头松狮,一头唐狗。我热情地招呼它们,想给它们拍个照,它们各自瞅我一眼,掉头走了。
  三馆东路
  周日,小雪,室外30℃。
  十点多,我跑去看红立方公共艺术馆展厅笠夫跨界画展,馆内冷气足,笠夫画雅得不像话,我特别喜欢那几匹神情各异、膘肥体壮的马。约莫二十分钟后,观众一拨拨涌来,几乎清一色小年轻,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看画。一群小女孩拥着笠夫在海报前合照,我远远望着,抓着一个观众给我照相。
  路经龙岗红立方天桥,头顶上方处传来《城里的月光》,夹杂着葫芦丝乐曲声。循声,过街,上桥,桥口,音乐声从此处飘出,一卖艺人在吹葫芦丝。卖艺人端坐小板凳,左侧摆一招牌,上写自己原是一名教师,因患眼疾,不得不辞去公职,后又患脑瘤,医疗费天价,只能沿街卖艺攒一点医疗费。
  招牌上印有一教师资格证,怀化教育局公章。
  这是位苗族大叔,身材魁梧高大,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衬衣,戴着眼镜,表情淡然。敞开的布袋里装着一些小面额的纸币、几枚硬币。还有一张一百元。旁边一张过塑的二维码,欢迎扫码支付。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放进去,大叔点头致谢。
  大叔眯着眼,吹完《城里的月光》,接着喝一口瓶装水,再吹《敖包相会》《知道不知道》。
  接近十一点,路人愈发多了,一对老夫妻拖着一个小拖车爬楼梯上来,老太太摸出几枚硬币,躬身放进袋子里。
  三个小男生经过,一人折返,放进两元纸币。又一男孩子经过,跳着跑过,从腰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放进袋子,笑笑,就跑下楼梯。
  大叔都点头致谢。
  大叔把脚边小音箱的音量调大一点,又调小一点。小音箱约一本《辞海》大小,便捷式,特别适合流浪艺人出门到处走、到处唱。
  他换了一个大号的葫芦丝,吹《月光下的凤尾竹》。大叔脚边还有一袋药。
  天桥是新建的,上盖一圈圈的拱形建筑,镂空透出点点光,那是太阳的光,心里的光。
  一座小城,我陪它走过二十多年,今天依旧深爱它,就像那些曾经爱过的人和事。
  喜欢这里勤劳忙碌的人,喜欢它不太高大上的小街小巷。喜欢看它每天一点一滴的进步,喜欢它倔强中的坚守。
  我想,就算某一天离开它,我依旧深深怀念它。
  这座小城,看我成长,看我结婚,看我成为母亲。
  这样那样的街、村,仿若村庄祠堂,村民自由出入,谈天说地。街上有街头艺人、有流动小贩、有情侣、有祭拜活动,有各色的人各自忙碌、散开,又聚拢。那些街因各式的人和事变得活色生香。尽管它们多是寻常巷道,但那些街道却让我们原本寡而无味的生活,弥漫饭菜香、花果香、拜神的烛香,让人内心宁静。
  你身在诱惑的街。街的上空窄窄的一角,几只麻雀掠影而过。
  (责任编辑:费新乾)
  虞霄,笔名虞宵,深圳市龙岗区作协主席。有文学作品发表在各大报刊。出版散文集《浮萍上的蜻蜓》《越人城记》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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