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几天，天气预报老讲深圳要来台风，气象台日夜亮黄色预警信号，可台风迟迟不来。每天下班后，我关了电脑走出办公室，也不往别处去，只往家里赶，生怕台风突然降临。
　　星期三加夜班后刚出电梯口，收到老马短信，他没讲具体的事，只说要我过去，去华强北的振兴路。看完短信，料定老马会把电话拨过来，我没有回信息。不出所料，隔了差不多五分钟，老马的电话来了。
　　先是听到那边有个女人呵呵呵地笑，然后听到老马喊，王萌萌，手机给我、给我。之后老马遮遮掩掩告诉我有好事。我问他什么事，他在电话那边吊胃口不讲，说反正是好事，然后一本正经问我，刘顿，你到底来不来？
　　我抬头望着白天阴晴不定的天空，告诉老马台风要来了。老马似乎没听清，他说，大记者，你刚才讲什么？我有点反感老马的做派，加大音量补充了一句，台风要来了，我不过来了！
　　老马听我口气有点上火，他没再兜圈子，直接告诉我他跟两个模特在一起，谢拉拉和王萌萌，而谢拉拉想认识我。老马讲完，我又听到一阵嘈杂的哄笑声，是谢拉拉和王萌萌发出来的。老马阴阳怪气告诉我，他们三个在咖啡厅斗地主。
　　有模特在，老马以为我会过去，以前我跟老马在酒店做脚底按摩，瞟到走廊过道出入身材高挑的松骨小姐，我冷不丁问老马，跟模特是啥子滋味。老马不懂味，他说，女人身上就那么几样东西，还不都一样，能弄出一朵花来！接下来老马又说，下次公司策划活动，要找几个模特走秀，我介绍一个给你。
　　思忖片刻后，我拒绝了老马，讲不过去了，有台风。接下来我感觉到电话那边的老马生气了，气鼓鼓的，他好像要讲什么，最后没有讲，直接把手机挂了。
　　当天夜里，真的来了台风。我窝在客厅看碟，窗外雷雨交加。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我以为是老马打的，懒得起身接。手机铃声刚停，客厅座机电话又响了。电话是李芳打来的，她可能急糊涂了，问我在哪里？我说，我不是在客厅接你电话么！李芳说，那我就放心了！听得出来，李芳声音有些哽咽，欲言又止。跟李芳分手快一年了，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我再没跟她见过面，只是偶尔通通电话，或者发发短信。听着李芳的声音，我不晓得该讲什么话，问寒还是问暖，只好把电话挂了！
　　翌日上班，刚到报社不久，孙主编来电话喊我去他办公室。考虑到这起罕见的台风造成的经济损失较大，盐田港好些集装箱给掀翻了，另外几个区还有人员伤亡。孙主编派任务，交代我策划一个专版做台风专题后续报道。领到活，我把小王小谢小李几个编辑喊到会议室，开了个策划会，主题定下来，派了五六个记者分别前往罗湖区福田区盐田区龙岗区宝安区了解情况，撰写相关新闻稿。次日专题报道出来，反响很大，不少市民打来电话要给受灾地区捐款捐物。
　　顺延下来的三四天，每天夜里我都收到一条短信，是模特谢拉拉发的，她说老马把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了！我礼节性的回了短信，一来二去，我俩混熟了，每天都会打电话聊天。后来，谢拉拉提出要见面，约了好几次，每次她都说临时有事，取消了约会。
　　我怀疑谢拉拉是故意的，对她好感全无。这种女孩我见多了，她是在玩三十六计里的欲擒故纵。
　　
　　二
　　半个月后，市里三家品牌服装公司联合举办了一场“青春之星模特大赛”，主办方打来电话，邀请我过去捧场。我晓得对方讲的是客气话，报业集团、广电传媒几大媒体他们肯定都请了。跟媒体搞好关系，活动期间好给他们炒作造势，扩大社会影响。
　　预选赛选手总共三十二位，将从她们中间产生十六位佳丽进入半决赛。走秀开始后，我意外的看到了谢拉拉，她也在T型台上，是十六号选手之一，面相生得十分清纯，跟走在大街上那些过日子的女孩完全是两样。
　　预选赛结束后，活动主办方发了红包，同时给了一则新闻通稿。负责企宣的人一边递给我红包，一边赔着笑脸，要我帮忙在报纸上发个活动的新闻通讯，同时关注他们的半决赛。
　　当天夜里，我脑壳里出现了谢拉拉清纯的面孔，握着手机考虑了大半天，犹犹豫豫拼了条短信，告诉谢拉拉白天见到她了。我没有把短信发出去，抽完一支烟，我又把拼好的字删了。中央台播放晚间新闻时，我再次从裤兜掏出手机，把删掉的信息重拼一遍，按了发送键。不到一分钟，谢拉拉来了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她要跟我见面，马上。
　　在电话里，就见面的地点，我跟谢拉拉讨论了快三分钟，最后定在体育馆的芝加哥酒吧。谢拉拉要我在酒吧门口等她。
　　约定的时间超出半小时，谢拉拉才出现在酒吧门口。本来我有点窝火，谢拉拉看到我，笑嘻嘻的讲了一句话，等下我不回去了！她暗示我，喝完酒跟我一起回屋过夜，我心里的不快立马烟消云散。坐在吧台边，谢拉拉的笑声没停过，似乎我随便讲一句话，在她听起来都成了笑话。我和谢拉拉猜了一阵色子，又蹦了一会迪，喝完一瓶伏特加，差不多到了凌晨两点。谢拉拉接了个电话回来，把哈着酒气的嘴凑到我耳边，告诉我是一个姓陶的朋友打的电话。她故意大着声音喊，不是避孕套的“套”，是教育家陶行知的“陶”！讲完之后，她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走吧！
　　从体育馆出来，我感觉头有点大，拦了一辆的士，跟谢拉拉上了车。车开到小区门口，我正准备下车，谢拉拉突然扯着我的手，锁着眉头忧心忡忡对我说，刘顿，我们刚认识，就去你家过夜，你不会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孩吧！我想也没想，说不会，怎么会呢！谢拉拉埋下脑袋，像是沉思。几秒后，她昂起头说，今天我还是回去算了，等下回再说，免得你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孩！
　　听了谢拉拉的话，司机望着我不怀好意地笑。我耷拉着脑袋，不好再讲什么，独自下了车。
　　看着司机送走谢拉拉，我决定以后再不找她了。
　　
　　三
　　自那天以后，谢拉拉跟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我故意不接，她发来短信，我也不回！
　　青春之星模特大赛半决赛名单公布的前两天，我接到主办方电话，对方喊我时一口一个老总，告诉我半决赛时间，交代我有空参加。
　　夜里回家，走到小区门口，隔十多米远，我看到了愁眉苦脸的谢拉拉。她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荡开了，她朝我跑拢来，说要请我吃饭！我对她不冷不热，讲不需要！谢拉拉尴尬的站在我旁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说，刘顿，要是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想和我睡觉，那我马上跟你上去！
　　谢拉拉这么一讲，我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偷偷瞄了她一眼，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心软了，安慰她说，我的意思是，我请你吃饭，不用你请！谢拉拉立马破涕为笑，变回了以前的谢拉拉，嬉笑起来，挽住我的手。谢拉拉老家是吉林的，我转身准备带她到附近的餐馆吃东北菜。她说突然想吃方便面，问我家里有没有。我说有。她说，那就在家里吃。
　　谢拉拉当天夜里没回去。她洗完澡，穿着内衣裤爬上床，跟我躺在一起，却不准我碰她，我尝试了四五次，结果失败了。谢拉拉反复跟我强调，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想和我做爱吗？听她这么讲，我就无话可说了。她看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对我说，你亲我的乳房吧！
　　几分钟之后，谢拉拉双手捧住我的脸，阻止我继续亲她。她说，刘顿，你不能再亲了，我浑身软了！我以为这是她暗示给我的信号，于是腾出双手往下活动。谢拉拉挣扎了片刻，却使不出力气，便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还要留到结婚的那天再做，你不能破坏我！
　　过去，我以为谢拉拉是在我面前假装矜持，没料到她会是处女。看她伤心的模样，我停止手上的动作，挺起身，下床找来纸巾帮她揩眼泪。
　　谢拉拉哭着打了好几个嗝。隔了一会，不哭了，把脑壳靠在我的肩头，一脸忧伤。她捏着我的手指，仰起头对我说，刘顿，你跟我讲讲你的初恋吧！
　　我没有直接告诉谢拉拉我跟李芳的事情，肚子里算盘一打，我胡编乱造了一个类似韩国爱情剧的初恋故事。讲到一半，我故意装出伤感的样子。谢拉拉信以为真，听我讲完，她眼里闪着盈盈泪花。
　　半夜三更，我睡得迷迷糊糊，黑暗中谢拉拉突然直起身，把我喊起来。她打了两个哈欠，然后对我说，刘顿，我忘记告诉你了，青春之星模特大赛，我进了半决赛！我也打了个哈欠，说，你怎么晓得，结果不是没公布吗？谢拉拉说，我给评委会主任送了一万块钱，就过了！她还强调了一句，那些钱是她找朋友借的！
　　第二天清早醒来，谢拉拉跟我提半夜的事，我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不是真的。看谢拉拉的眼睛，好像要对我讲什么话。隔了好久，谢拉拉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埋下头，很不好意思的开口找我借三千块钱。她讲话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我取了钱交给她，她拿着钱装进包里，很严肃地告诉我，有了钱立马还给我！
　　
　　四
　　半决赛时，谢拉拉跟几天前讲给我听的结果一样，真的进了十六强，出现在T型台上。她在走秀现场表现不俗，我估计她起码能进前三名。
　　活动结束后，我赶到报社写稿，谢拉拉发来短信，半真半假让我在新闻稿里多提提她，让她露露脸。我没有理她的信息。过了几分钟，她又发来短信，让我不要当真，她是开玩笑的！写新闻稿时，最终我还是把谢拉拉当成了主角，侧重她的角度，选择从清纯靓丽切入。写好稿子，我又顺了一遍，怕主编审稿看出破绽，我反复斟酌用词，删了好几个夸奖谢拉拉的形容词。之后我从拍好的照片里选了一张谢拉拉的特写照片，然后走流程送给主编审稿。
　　孙主编看完稿子，意味深长地朝我笑，问我是不是关系稿，把一个半决赛的小稿做了这么大的图片新闻。我尴尬地站在孙主编办公桌旁边，额头手心直冒汗。正准备开口解释，孙主编朝我招手，示意我不用讲了，他说，这次是娱乐版，就这么过，下不为例！
　　第二天报纸出来，中午我告诉了谢拉拉，她硬是要请我吃夜饭，到三湘人家吃湘菜。我带了份样报给她。谢拉拉在报纸上看到自己照片时，眼睛睁得比牛眼睛还大，可能是激动的缘故，她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她说，刘顿，你说这真的是我吗？那一页报纸，谢拉拉反复看了三遍，看一遍跟我碰一杯酒。后来，谢拉拉喝高了，一会哭一会笑，喊我送她回家。
　　谢拉拉和王萌萌租住在一起。我把谢拉拉背到她的房间时，王萌萌站在我旁边，脸上不太快活，她指着谢拉拉床头柜上的报纸，阴阳怪气地说，谢拉拉真有本事，靠了这么好个男朋友，帮了她大忙！我瞄了一眼报纸，正好是有谢拉拉照片的那份。原来谢拉拉早就买了，只是在我面前假装没看过，我给她看报纸时，她还大惊小怪。我突然觉得自己摸不透谢拉拉，又或者是我自己想多了。
　　王萌萌似乎要跟我讲什么，我朝她斜睨了一眼，她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走进洗手间。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响后，王萌萌从洗手间走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说刚才我来之前她正想上厕所，憋不住了。我看王萌萌穿着吊带睡裙，呆久了不方便，于是交代她照顾谢拉拉，跟她道了别。
　　半路上，李芳打来电话约我见面，讲要跟我商量一件事。我想了想，要她有事在电话里讲。李芳吞吞吐吐告诉我她找了男朋友，开年结婚！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捏在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尽管心里有些失落，我嘴上却说，是好事！我的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的李芳大哭起来，她说，刘顿，你跟别的女人上床，我都原谅你了！你就不能说，我们重新过！我坐在公交车上，感觉周围的人在朝我望，我压低声音说，我不能原谅自己！差不多一年前，我跟北京来的女文友在屋里聊天，碰巧当天李芳手机掉在家里，中午她从公司回屋取，看我跟女文友两人有说有笑。一向温顺的李芳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把手提包砸到地上，指着我说，刘顿，今天让我堵上了吧！后面她还骂了许多难听的话，骂女文友是狐狸精骚货，弄得女文友很尴尬。无论我解释什么，李芳不听，她说，别说了，越描越黑！因为这件事，最终我跟李芳分了手！
　　
　　五
　　谢拉拉几天以后又来找我了，中间我打她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电话不在服务区。谢拉拉闷闷不乐，坐在我旁边，也不做声，我跟她讲好笑的笑话，她还是一副苦瓜相。
　　我问谢拉拉怎么了，她说进决赛没希望了，所有的人都在找门路。讲到这里，谢拉拉朝我招手，她说，我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讲，王萌萌为了进决赛，陪评委睡觉了，她跟我住一起，都没告诉我，我还是听别人讲的！末了，谢拉拉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人心隔肚皮！我安慰谢拉拉，凭她的实力可以进决赛。谢拉拉一副世故看破红尘的样子，她说，实力全是假的，关系才是硬的！
　　谢拉拉盯着我看，好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好久，她突然冒出一句话，刘顿，这次你一定得帮我！不容我开口，谢拉拉继续说，你再借一万块钱给我，我就欠你一万三，等我拿了冠军，就是三家品牌服装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到时候连本带息一起还你钱！
　　我脸上露出难色，讲手头拿不出那么多现金，钱都借给朋友买房了。
　　谢拉拉说，那你找老马帮忙，你知道吗，这次活动就是老马策划的！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讲不好。谢拉拉看我态度不明朗，她带着怨气说，我都拿你当男朋友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那我去想别的办法！谢拉拉讲后面一句话时，她已经站起身。我依然没有做声。谢拉拉就迈步走了，她拧开房门，走时把门摔得比放鞭炮还响。
　　我呆在屋里想了好多事情，从跟谢拉拉认识之初到现在，她似乎都是在算计我。想到T型台上那张清纯的面孔，她又不像那种工于心计的女孩。
　　考虑了好久，夜里我坐在卧房里给老马打电话，看她能不能帮谢拉拉的忙。电话通了，老马说他在宾馆开房。我听到老马电话那边有个女人细微的讲话声音，不是跟老马讲话，而是在跟另外一个人通电话。我正准备跟老马提谢拉拉的事情。老马手上的手机被他旁边的女人夺走了，她说，不准你打电话了，你现在是我的！
　　我听那边讲话的声音有些熟悉。老马的电话还没挂，那边窸窸窣窣的，我又听到女人的声音，刚才一个姓陶的朋友打来的电话。讲到这里，女人加大音量，她似乎是在喊，不是避孕套的“套”……
　　女人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老马的声音把另外一个声音压住了，老马大声对我说，刘顿，我先把电话挂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聊！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我抹了一把眼睛，手上留下的尽是眼泪水！
　　责 编：鄢文江题 图：苏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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