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弄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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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跟陈心台的关系,有着笨拙的开始。
  高中入学军训的第一天,我因练习五分钟站姿时开小差被教官罚做仰卧起坐50个,就在我数到49的时候,我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停住了呼吸。那个声音说,那谁,教官让你归队。我抬头一看,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应该是隔壁班的,因为我们班跟隔壁班组成一个方阵,而且我可以确定我在我们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我说,我不叫那谁。我叫贺新凉。
  她说,哦。贺新凉,教官让你归队。你不需要继续做仰卧起坐了。
  我说,可我还差一个就做完了呀。


  她说,教官让你立即归队。
  我说,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归队。
  她说,反正我告诉你了,教官罚你再做50个不要怪我!
  说完,她就扭头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草地上,凝望着天空那朵飘浮不定的云。微风拂过,云层汇聚又分离,我看着这躁动不安的云朵傻笑着,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立马开始了青春的兵荒马乱。
  后来,教官没继续罚我仰卧起坐50个,而是让我绕着操场跑了10圈。而那个监督我的人,还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
  我说,为什么教官让你监督我呀?
  她说,我身体不舒服。
  我很好奇,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就是不能训练。
  我哈哈大笑,你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她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这尴尬的场面是被教官发现的,他从我身后突然冒出来,然后给我一个限时的奖励,我立马消失在双马尾的眼前。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俨然一副腰酸背痛的二级残疾模样。我有的没的扯些跟白天相关的话题,然后终于说出我最想说出口的话:你们知道白天那个监督我罚跑的女生是谁吗?好在宿舍的哥们儿尚未具备发达的八卦细胞,只是回答了一句“应该是隔壁班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然后我身残志坚地陪他们开始了那段时间无人监管的扑克游戏。
  第二天,我还是知道了双马尾的名字。训练的时候,教官对着第一排女生说了一句:陈心台,你今天身体能训练吗?我不知道陈心台说了什么还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当时我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这个名字:陈心台,然后得意地跟天上的浮云眨了眨眼。
  说实话,陈心台长得并不是很漂亮,而且有点胖。
  对。陈心台是个胖子,不折不扣的一个胖子,只是她胖得讨巧,再加上她的双马尾倒也有几分可爱的模样。
  几分而已,不值一提。
  我告诉自己,我不喜欢陈心台。我只是好奇她的双马尾以及她不可一世的嚣张——“反正我告诉你了,教官罚你再做50个不要怪我”。

02


  为期一周的军训很快结束了,怨声载道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徘徊在操场的上空,宿舍的游戏道具也被尽数清理,而我跟陈心台的关系随着方阵的瓦解荡然无存。
  我一点也不伤心。
  因为我说过我不喜欢陈心台,我喜欢周洋。
  周洋是个女生,准确来说她是我隔壁班的隔壁班的隔壁班的语文老师。那年,她刚大学毕业来我的高中教高一语文,从此我的母校就多了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女老师。
  周洋不是一般的漂亮。据不完全统计,当年有七八个单身男老师对她倍加关注,而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溢于言表,简直是人神共愤。当然这事也情有可原,因为就连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学生为了课间在走廊上一睹她的芳容,都几乎磨亮了走廊的栏杆挤破了教室的所有窗户。
  跟其他男生不一样的是,我知晓周洋老师所有的课程表,所以每次下课她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我都能跟她有个无懈可击的邂逅,然后相视一笑,故作潇洒地擦肩而过。周洋自然对我印象颇深。
  不仅如此,我还贿赂她班的学生,突破那些守口如瓶的男生重重防线,终于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手机号码。然后每天晚自习我都会跟周洋发短信息。我始终保持着一个学生对一个老师的尊重,又不乏步步为营似是而非的挑逗。有好几次她回短信夸我聪明,我激动地从课桌旁跳了起来,随后就被窗外的班主任逮个正着。从此我的自习地点便从课桌移到讲台上,顺便负责整个班级的晚自习纪律。班主任果真是老谋深算,这种做法无疑釜底抽薪、一举两得。
  后来我就发短信跟周洋说:我们班主任让我在讲台上值班,他自己却去办公室喝茶去了。她回短信说:看来你们老师很喜欢你呀。我连忙编辑短信:那你也喜欢我吗?想了想还是删了,最终发了一句:哈哈,我先做作业了老师。
  我追周洋这事是在那年圣诞节传遍整个高一的。
  那天是周四,因为只有周四周洋才会在他们班值班晚自习。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讲台上,时不时跑到门口看看周洋出来了没有,当时我在演算一道三角函数题,变换来变换去都没找到出题者的要旨。离下课时间越来越近,我整个人就像被烈火燃烧着的邱少云,丝毫不敢懈怠,两只眼睛紧盯着窗外,直到看到周洋从走廊尽头走来。
  我立马拿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跑到门外,拦住周洋说:“老师,节日快樂!”
  周洋显然有点惊讶。
  那时我跟她的距离只有几厘米,还有不到一分钟就下课了。周围静悄悄的,我的心跳暴露了我的紧张。
  周洋指着我手上的礼物说:“这是要干嘛?”
  我支支吾吾:“这是学生对老师的祝福。”
  我们对视着几秒钟,没有说话,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整层楼教室的门口一下子涌现出一大片关注的目光。可能是老师的缘故,没有人起哄。那时,我呆呆地看着周洋,手里托着礼物,在等她的回应或者拒绝。
  我想全世界都在等她的回答。   我又在想如果被拒绝如何收场。
  就在我开始觉得我“身败名裂”的时候,周洋接过了礼物,说了声谢谢,然后微笑着匆匆离开。
  我如释重负地奔向走廊的尽头,穿越了人海,呐喊了一声“yes”,却在匆忙回头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女生。
  我跟那女生随着重心的不均匀变化栽倒在地,我意识到乐极生悲,立马鞠躬连说了三声对不起,祈求她的原谅。没想到她说了一句:“道歉就有用吗?”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显而易见的双马尾,差强人意的脸蛋,还有火冒三丈的眼神。
  “你不是那个陈心台吗?”
  “贺新凉,你有病吧,走路不长眼睛呀!”
  “对不起对不起,陈心台,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老娘今天不开心,你还来惹我。”
  “你怎么了?”
  “不关你事。”
  “我能帮你什么吗?”
  “帮我写封情书。”
  “为什么叫我写?”
  “你不是追老师嘛,让你练练笔。”
  “你写情书干嘛?”
  “自有用处,你写不写?”
  “写!”
  “再见,明天给我。”
  “好!”

03


  后来,我成了替陈心台写情书的专业户。她每隔几天就要跑到我们班找我要情书。她有时候会给我带来我最爱吃的猪肉脯,或者是薯片可乐之类的交换品。久而久之,我觉得这样不仅可以让她欠我的人情,吃到更多的豬肉脯,还可以提升自己的文笔,所以从不拒绝,有求必应。
  那次圣诞节之后,周洋发短信过来,她再一次夸我聪明,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我自然知晓她的言外之意。后来她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我彻底“失了恋”,也不再好意思发短信给她。
  所以,帮陈心台写情书其实也是我自我情感的一个发泄口。她给某某的情书有很多是我想跟周洋说的话。陈心台这个胖子,自然看不出来。她数学好得离奇,语文却总是拖她后腿,真是女生中的一朵奇葩。
  有些时候,我也很好奇,陈心台是写情书给谁。
  我好几次问她,都被她以“No Way”回绝。
  后来接连一个礼拜,她都没让我给她写情书。我还是照样写,以备不时之需。
  那天下晚自习,她突然跑到我们班门口,大喊:“贺新凉,你给我出来。”
  旁边的男同学起哄,“贺新凉,你女朋友又来找你了。”
  我跟陈心台这种长久的无契约友情代写情书关系自然不会被人相信,但她多次来我们班跟我拿情书难免不被人发现,所以我跟她的绯闻总是此起彼伏,阴魂不散。
  陈心台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贺新凉,以后你不要帮我写情书了。”
  “为什么呀?”我不解。
  “没为什么,就是不写了。”陈心台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
  “为什么不写呀,难道我写得不好吗?”我显然在期待她的夸赞。
  “不是。”她回答得很干脆,但也没有让我如愿以偿。
  “那是什么?”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
  “那混蛋劈腿了。”陈心台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对视我,而是扫视了下周围。
  “啊,心台,你不要伤心呀,我喜欢的人快结婚了,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嘛。”
  “我没伤心呀,我只是来告诉你不需要写情书了。况且我已经过了失恋期。”
  “你自我愈合得真快!”
  “那是。我是陈心台嘛!”
  “你为什么叫陈心台呀?”
  “那个混蛋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你跟他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陈心台认为我是个混蛋,但她还是告诉了我为什么她叫陈心台。其实她一开始叫陈怡,后来她爷爷执意要她叫陈心台,家人拗不过她爷爷,只好将就。
  “我觉得陈心台这个名字比陈怡好听,而且很难重名呀。不过你爷爷为什么要执意给你起名陈心台呢?”
  “因为我爷爷是共产党员,一心要看到台湾回归。”
  “陈心台,没想到你背负着民族使命嘛,不简单,哈哈哈!”
  “去你的,人家还失着恋。”
  陈心台的失恋跟我完全不同,我是被未来拖着跑的,她是被过去赶着逃的。她的混蛋前男友劈腿后另结新欢,时不时在陈心台跟前晃悠。所以,在陈心台想大刀阔斧斩了那对狗男女的时候,一个神奇的男子出现了,他好像是上天给陈心台搬来的救兵。
  那天就在那对狗男女招摇过市的时候,奇男子突降人间,跑到陈心台前面旁若无人地表白:陈心台,我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那么我们就在一起吧。
  陈心台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无比虔诚地对奇男子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我男朋友是贺新凉。”没说完,陈心台就把我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我看懂了她的眼神,连忙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奇男子说:“哥们儿,不好意思了,兄弟我捷足先登了。”说罢,奇男子灰溜溜地走了,那对狗男女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人群之中。
  其实在我世界观里,爱情不讲先来后到也不讲对错。所以我很抱歉以狗男女称呼那对昔日的情侣,但陈心台一直不肯透露其中的细节,而且一直以狗男女跟我叙述往事,我只好勉为其难。
  让我更勉为其难的是,陈心台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了我为现男友,这下又跟那些久而盛之的绯闻不谋而合。我瞬间失去了弱水三千的市场。陈心台为了她的颜面牺牲了我的幸福。我自然得跟她找个说法,至少我需要更多的猪肉脯寻求精神安慰。
  还没等我找她,陈心台就来找我了。
  陈心台跟我说:“刚才我是急中生智,你可不能假戏真做哦!”
  我可不是哑巴,吃了黄连当然要说出来:“陈心台你不要自恋,我也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再说我卖艺不卖身,你说的正合我意。”
  我跟陈心台的恋情“无疾而终”,但在旁人眼中,自然不知道其中奥妙。从那之后我依旧帮陈心台写情书,因为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她需要情书俘获那个男生的心。   我嘲笑陈心台不害臊,居然倒追男生。陈心台,不以为意,说那个男生反应迟钝,旁敲侧击无济于事,她只好豁出去明目张胆。
  有次我在语文课上写情书,被语文老师看到。语文老师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提问大家:“你们见过最动人的情话有哪些?”
  大家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沈从文对张兆和说的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也有人说是钱武肃王给他夫人的信里写: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老师叫到我的时候,我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翻开笔记本,读了一段: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军训的画面——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归队。我的思绪飘得很远,以至于老师拍了我一下才缓过神来。
  下课,陈心台来跟我拿情书的时候,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最喜欢的告白是什么呀?”
  “怎么了,你要跟谁表白吗?”陈心台一边看着我写的情书,一边质问我。
  “不是,刚才老师问我们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我很好奇你喜欢哪句。”
  “徐志摩的呀。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我第一次聽到陈心台完整地说出这么文艺的话,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我这时开始觉得陈心台其实也没那么胖了,她的双马尾依旧像柳絮挂在枝头,还有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估计追她的那些男生都是被她的莞尔一笑醉倒的。

04


  对。有很多人追陈心台,这个不是我凭空胡说。当年追陈心台的男生少说也有五六个,还不算那些蠢蠢欲动胆小如鼠的。但后来我跟她“在一起”后,那些选手都偃旗息鼓了,我打心底为他们着急。
  后来我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听说陈心台新交了一个男朋友。陈心台并没有告诉我,那阵子陆陆续续有人来安慰我,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哭笑不得,但想想我的“弱水三千”又回来了,不禁觉得人生百态、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永远出乎我的想象。
  陈心台不再来找我。我的情书也没人认领,塞满了课桌抽屉。
  我不知道陈心台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心里画了流程图,我跟她不打不相识,后来出生入死,逢凶化吉,她居然重色轻友,甚至一声不吭地跟我绝了交。
  我不相信。
  我去找她。
  她说她想好好复习,备战高考。
  我很生气地对她说:“陈心台,你谈恋爱就不影响学习了?”
  陈心台更生气地说:“贺新凉,我谈恋爱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管我呀!”
  我气得扭头就走,回到教室里把数学卷子撕个粉碎,后来冷静下来又可怜巴巴地跟数学老师要了一份。
  我跟陈心台再没说过半句话。
  说也奇怪,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新交的男朋友是谁。或许她从来都不想让我知道她跟她男朋友的一切。
  我在备战高考这条路上走得愈发惨烈。那年元旦晚会,我第一次在高中阶段真正意义上告别了弱水三千,跟高二的学妹狂欢。
  我跟学妹手拉手在走廊上红尘做伴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陈心台。我刚准备跟她打招呼,看她不屑一顾的眼神,立马故意抬高音量跟学妹说:“我们一起吃雪糕去好不好?”学妹说“好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下陈心台,没有任何反应,我感到有一丝丝的失望席卷而来。
  后来我以突击高考为由跟学妹分了手,却还是提不起精神复习迎考。我发现我喜欢上了陈心台,但每次在走廊上遇见她,她都对我不理不睬。我托人帮我传话,但她不为所动。
  那年高考,陈心台充分发挥了她在数学上的独特造诣,去了上海的一所著名高校,念起了她的数学系。而我意外地来到了北京。

05


  上大学后,我跟陈心台没有任何联系。她的QQ头像永远是灰色的,也没有任何状态更新。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来找过我。
  在我念大三的时候,陈心台来过一次北京,但她并没有告诉我。陈心台来北京学GRE,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计划出国。
  我问来陈心台手机号,给她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陈心台,你在哪,我去找你。”
  “你是贺新凉?你找我有事吗?我快上课了。”
  “你在哪个校区上课呀?”
  “水清木华呀,我先上课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应该还在里面上课。然后我等到所有人走光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我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是忙音。
  我又找到她最好的闺蜜,盘问她的住处和去向。
  她闺蜜告诉我她朋友圈的状态显示她现在在后海。
  我又赶忙打的去后海。我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不停地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电话无法接通。周边也无人应答。
  我给她发短信:陈心台,有种你就给我出来,咱们把话说清楚。三年了我都没搞明白。
  她给我发来短信: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互不相欠,你想多了。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她闺蜜给我发来短信:心台最新朋友圈写着许慧欣的歌词“七月七日晴,黑夜忽然变白天,我失去知觉看着相爱的极限。”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贺新凉,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匆忙回复“万分感谢”后,立马赶到“七月七日晴”酒吧。
  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换下驻唱歌手,唱了一首陈心台最爱的《红豆》。陈心台喜欢王菲,她说过一句话:看着她寂寂总不讨好的爱情上演,就像看自己的故事点点完结。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对着麦克风深情告白:陈心台,我喜欢你。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跟我说我们互不相欠,是啊,我们从未开始过,但我不想放手,我想和你看细水长流。
  大家都吆喝着等待一个叫做陈心台的女生上场,却迟迟没人站出来。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门外,我连忙跟大家致谢,冲到门外,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陈心台不止一次跟我提过她认为爱的最高境界就是抱抱,最纯粹的爱的表达方式莫过于此。
  我跟陈心台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我在后海的酒吧挨个给她唱了王菲的歌,从《邮差》唱到《誓言》,唱到四下无人的街,唱到东方既白。
  “心台,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你的吗?”
  “不知道,你一直喜欢弱水三千呀。”
  “你还记得高三元旦晚会,我们在走廊上遇见,你没理我吗?”
  “你不是有佳人相伴吗?我怎么能扫你兴致呢?”
  “我看你漠不关心的神情,发现心里不是滋味,所以才确定我对你的感情。在此之后,我跟学妹分了手,做了次负心人。”
  “你一直是负心汉呀。”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是在刚才或是高三吧。对了,你高中后来的男朋友是谁呀?听过却没见过呀。”
  “不重要喽。”

06


  我跟陈心台在朋友圈肆无忌惮地秀过恩爱。
  我也写过藏头诗:心知不得语,台榭宛旧居。
  我也马不停蹄地在北京上海两地奔波。
  可我不想异国恋。
  我跟陈心台说:“你能不能不要出国?”
  陈心台毅然决然地说:“不能。”
  我说:“你出国读研还不是要回来?为了我们的爱情你可以不去吗?”
  陈心台说:“这两年我不会有问题,你有问题我也没办法呀。”
  我急了,说了一句:“陈心台,你实在想出国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不相信时间和距离。”
  “贺新凉,我瞧不起你。”
  “陈心台,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却还是要一意孤行,我真的不想我们输给时间。”
  “贺新凉,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们从未吵过架,但一吵就是火山爆发,我跟陈心台在她出国前的三个月分手了。我跟她都没有做分手挽留辩护。
  我们为期6年零9个月的缘分就此终结。从此她走她的美利坚,我走我的大中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陈心台出国的那天,我没有去送行。她没有邀请我去,我自然不会前去。但我接到她闺蜜的电话。她闺蜜告诉我,陈心台出国前把我送给她的东西都打包了,现在要寄给我。我刚准备说不要,她闺蜜说:你把地址告诉我吧,她让我务必交还于你,你要扔等收到再扔也不迟。
  包裹收到的时候,我刚好在家。
  在打开包裹前,我回顾一下我跟她的点点滴滴。
  我跟她的恋爱脚步遍布北京上海苏州杭州,还有哈尔滨。
  我给她送过手套、围巾、皮卡丘、王菲的专辑。
  我给她买过情侣对戒、情侣手机壳、情侣棒球衫。
  多得我已经记不清。
  我打开包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一大堆情書。
  高一时她要我帮她写的情书全在这里。我顿时哭成了一条狗。
  我连忙放下情书给她打电话,电话还是无人接通。
  我决定去美利坚找她。
  我不能弄丢她。
  这辈子我可以丢掉一切,但不能丢掉她。
  就像如果你是扉页,就不要丢掉书名;如果你是分离,就不要丢掉再见;如果你是飞鸟划破的湖面,就不要丢掉水声;如果你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就不要丢掉不顾一切的相遇;如果你是我,就不要丢掉时间撞碎的每一个她。
  全世界都应该知道自己不能丢掉谁。
  正如贺新凉不能丢掉陈心台。
  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相信一定会有机会。
  我要抱着心台告诉她:我携带着它们穿越椰林, 掠过海岸,飘在花与叶之间。在黄昏之前寻到你,下一个黎明有你陪我看。浪微伏就是一句,鱼轻摆就是一篇。从古城到山野,江河流进沙漠, 蔷薇盛开指尖。细雨中撑伞,暗夜里掌灯,任日升月沉,唯你停在我掌心眉间。
  跟我一起去美利坚的还有一封回信,它夹杂在那些情书之间,唤醒了尘封记忆被我遗漏的全部细节:
  贺新凉,我们认识快7年。我也喜欢你快7年。你却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这7年里对你撒了三个谎。我想我不说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你就是个笨蛋、混蛋、王八蛋。
  1.贺新凉,我要你写情书不是给我男朋友的,而是给我自己的。你个笨蛋。
  2.贺新凉,我高中后来并没有交男朋友,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但你没有。你个混蛋。
  3.贺新凉,你说得不对,我们不能分手。你个王八蛋。
  陈心台,你一定不会知道我带着三个蛋来找你了。
  ……

07


  有些物件有些人,是可以一眼爱上的。其他东西,在这美好面前都可以称为平庸。爱上了就别错过,日思夜想就买,魂牵梦绕就追。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去寻找、等待和积累,为的就是遇见你的那一刻,能有资格去拥有,连同这拥有之后,尘埃落定的狂喜。
  这尘埃落定的惊喜,我已经迫不及待。
  想必你的惊喜也会很快到达。嗯,时间人手一份,终点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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