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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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高三时,我在班上有“三最”:成绩最好,块头最大,性格最孤僻。还有一点,那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班上最不幸的人。我13岁那年,年轻的母亲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我的父亲由于伤心过度,成了一个疯子,至今还在大街上神智不清地游荡。我现在惟一的亲人,就是一个当搬运工的叔叔。每逢节假日,我就住到至今还是单身汉的叔叔家里去。
  在孤苦的日子里,展现在我生命中最亮丽的风景,就是我的班主任林老师。她才19岁,刚踏出大学校门,长得非常漂亮。据说她在大学就是出了名的才女,出了诗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句至今还在校园流传。
  我是班里的体育委员,林老师当初让我担任这个职务,完全是因为我块头大。我的座位在班里的最后一排,除了上体育课,没有老师会特别注意到我,包括林老师。但是在所有的任课老师中,我最喜欢林老师。我喜欢她的青春活泼,喜欢她的才华横溢,喜欢她孩子似的清纯笑容,还有那双水晶般的大眼睛。最令人陶醉的还有她讲课的声音,那么柔,那么轻,那么甜,每一个字都雪花般飘落到我的心田。
  那天,林老师给我们讲解一篇名作,里面夹杂着她太多个人体验和感受,让我听得入了迷。说到动情处,班上忽然有人感动得扁着嘴唏嘘。当同学们发现这哭声是全班块头最大的我发出时,全都惊愕了,接着是一阵轰堂大笑。只有林老师没有笑,等同学们注意力分散以后,她踱到我的座位前,轻轻地将一张面巾纸放在我的课桌上。
  当夜我就失眠了,我发现自己有太多的感受也许跟林老师是相通的,她肯定懂我。后半夜我睡着以后,第一次梦见了一个女孩,她穿着一条花裙子在空中飞,好像下起了流星雨,滴到我脸上又全是眼泪。那女孩是林老师,她那令人心碎的微笑让我在梦中泪如雨下。
  那阵子,我的情绪忽然反常,看见林老师就脸红,看不见她我又揪心。我莫明其妙地憔悴了,在一个不懂得爱情的年龄,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人,她是我的老师,一个大我两岁的娃娃老师。
  在一次午休时,我躲在男生宿舍里偷偷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给林老师写情书。我尽管吓得发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情绪需要释放,否则我要疯了。
  情书写好以后,我很快找到交给林老师的办法。我们班干部轮流值日,很快轮到我收同学的家庭作业。我将情书夹在我的作业本里,一块送到林老师办公桌上。情书送出以后,我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很快又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恐惧中。当我坐在教室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羞耻而可怕的事情。林老师看见那份情书,会怎样的难堪和愤怒?说不定还会将情书交到政教处或者交给校长,还有更多可怕的后果,我简直不敢想。
  很快就轮到林老师上语文课了,当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我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切都没有发生,惟一不同以往的是,林老师没有将家庭作业本交给值班生发,她亲自发作业。她将我的本子交给我时,很认真地瞟了我一眼,我的脸顿时红到耳根。打开老师批改的作业,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份情书,原封不动地夹在本子里。林老师也许看了,也许没看。我正惶惶不安,林老师忽然在课堂上宣布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她说:“同学们,为了更好地开展班务工作,我决定对班干部做一点调整。从今天开始,由红叶同学担任班长……”
  读懂了老师的意思,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很快写了封道歉信,用与交情书同样的方式交给了林老师。第二天,本子发下来,信还在本子里,但折的样式有了变化。聪明的老师在暗示我,这封信她认真地看了。
  接下来是紧张的高考备战阶段,每个同学都像上紧的发条。家长们也纷纷披挂上阵,每天到校看望学生和送营养品的家长络绎不绝。我的叔叔也来校看过我一次,他不知在哪里刚喝了酒,走路都打晃。我当时正在上课,而且是林老师的课。叔叔在教室门外大呼小叫,直呼着我的乳名:“红儿,快出来,我来看你来啦!”如此莽撞的家长,恐怕除了我叔叔,再找不出第二个。
  我举起手,告诉林老师,那在门外叫喊的人是我叔叔。当我刚走到教室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叔叔憨笑着,放一块钱在我手里,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我捏着一块钱,走进教室那一刻,同学们齐刷刷地望着我,鸦雀无声。林老师眼里噙满泪水,用发颤的声音说:“同学们,咱们继续上课。”
  当天下午,我的课桌上忽然多了一叠饭菜票。我开始还以为是邻座的同学放错了地方,一问,都说不是自己的。疑惑间,我在票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这味道我太熟悉了,林老师每次进教室,都会带进这种醉人的幽香。
  从那以后,我的课桌上经常出现一些食品,有时是一袋花生米,有时是一瓶牛奶……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高考到来的时候,我怀着一份感激和深爱走进了考场,最终以优异的成绩夺得本地区高考亚军。一个月以后,省城的一所名校录取了我,我捧着通知书,喜极而泣。
  那时那刻,我想起了只大我两岁的恩师。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约她到校园后的树林里见一面。
  那晚的月色真好,树林在一片柔光中充满了温馨。我正担心林老师会不会前来赴约,一个女孩子已默默地站在我背后了。望着她,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我一下子跪了下去。林老师愣了愣,忽然冲过来,用滚烫的唇在我额头吻了一下,喃喃道:“你是好样的!”
  我想吻她,真的,我太想吻她了,我想将自己所有的爱和感激都倾注于一吻。但我没有这样做,我站起来,退后两步,以男子汉的姿势,向林老师鞠了三躬,含着热泪一字一句地说:“林老师,谢谢你的爱!”
  
  责 编:熊正红
  题 图:子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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