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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电影《怒火·重案》的发布会现场,最后一个合影环节,一把椅子被搬上台,椅背上印着“BennyChan Director”——这是导演陈木胜的名字。一年前,8月23日,陈木胜因鼻咽癌逝世,终年58岁。
事先毫不知情的甄子丹和谢霆锋,齐齐哽咽,好一阵说不出话。
陈木胜,香港动作片的金字招牌,因热衷拍摄玻璃爆破场面,得了“玻璃陈”的花名。成龙在《我是谁》中贴着高楼“惊天一跳”,谢霆锋在《新警察故事》中从香港会展中心外沿壁上滚下,《男儿本色》中主角团在楼和楼的缝隙间跳跃奔跑……众多名场面,都出自他之手。
新片主演谢霆锋,今年41岁,19岁初入影坛的《特警新人类》,就是陈木胜担纲执导。飞车、跳楼、格斗、跳海、被一根绳子吊在高空差点窒息……这些事,都是他在陈木胜的电影里做过的,“我愿意为了这个人赌我的生命去拍那个镜头”。
另一位主演甄子丹,今年58岁。上世纪90年代,陈木胜携手甄子丹,拍摄了《洪熙官》《精武門》两部脍炙人口的电视剧。2018年,陈木胜给甄子丹打电话,说很喜欢他在《追龙》里的表演,“我们一起搞一部,再创高峰”。甄子丹回他:“我等你很久了。”
“近10 年最好的港片”
7月30日,陈木胜的这部遗作登陆银幕,截至8月8日,票房破5亿,连续9天蝉联日票房冠军,被盛赞为“近10年最好的港片”。双雄设定,黑化套路,正邪对战,灰色人性,枪林弹雨,贴身肉搏,一切都是港式警匪片的“熟悉的配方”。
从街头飙车到尖沙咀枪战,从茶果岭孤胆厮杀到教堂近身肉搏,酣畅淋漓的打戏,让人肾上腺素飙升。作为动作导演,甄子丹坦言,《怒火·重案》是他拍过最满意的动作片。
甄子丹被誉为“实战之神”。“以前很多功夫片,很好看、很完美,但真实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完美。你出十拳,对方挡十拳,这个不可能。真实的状况是,你可能打不到,可能闪不了,甚至可能中招,每一招里有一些缺憾才是真实。”
他追求的是直观,是拳拳到肉的现场感,而不是花里胡哨的特技和虚无缥缈的招式。在影片拍摄特辑中,甄子丹从地上打到下水道,为拍摄恰好砸到位的酒瓶,他反复多次被砸中。为了呈现真实状态,甄子丹被塑料袋勒紧套头,拍完后,不停地大口喘息,窒息感扑面而来。谢霆锋也谈到,在最后的对决中,道具蝴蝶刀很锋利,要一下下快速向甄子丹的眼睛刺下。
除了真实感,动作的设计构思也是重要内容。在警匪枪战、街头爆炸后,观众的情绪已经达到最高点,如何设计终极对决,让观众看得更过瘾?甄子丹说:“导演给了我一个大难题。”
经过反复推敲,终极对决这场戏,光拍摄就花费了10天时间。对决过程中,前前后后使用了超过5种冷兵器对战,令动作迷大呼过瘾。其中甄子丹和谢霆锋“警棍PK蝴蝶刀”的戏份,成为亮点和“回忆杀”。
“最后那场戏,我就把谢霆锋当成吴京,想重温《杀破狼》那场短棍对短刀的巷战。”致敬和再挑战自己的作品《杀破狼》,这也是甄子丹的情怀所在。
打出个人风格
甄子丹出生在一个武林世家,自幼随母亲麦宝婵习武。麦宝婵的师父是著名武术大师傅永辉,傅永辉的父亲则是武林传奇、“北方五虎”之一的傅振嵩。
11岁那年,甄子丹随全家移民美国波士顿,随后迷上李小龙的电影。他拿着自制的双节棍,冲进母亲武馆的开幕式,惹得外国朋友惊呼:“李小龙!”
母亲的武馆拴不住他的心。在波士顿,他热衷“打卡”各大武馆。朋友学咏春,他跑去观摩,和几个孩子到公园里画一个圈,黐手粘打。他甚至专门跑去黑人社区的拳击馆,那里破败脏污,散发着皮革和汗液的味道。尽管被嘲讽为“肉球”,他还是每天跟着练,“one two one two”地跳绳,一直练到晚上八九点,再坐地铁回家。
1978年,因为喜欢上自由搏击,15岁的甄子丹来到北京什刹海体育运动学校武术队接受训练,拜在李连杰的“伯乐”、教练吴彬门下。那时,他普通话很差,跟师兄弟们说不到一块,就把时间全用在训练上,夜深了还泡在训练馆里。他最佩服的是与自己同岁的李连杰,尽管在训练中,他们只见过两次。多年后,这所学校又迎来一位学生,名字叫吴京。 1982年,当李连杰因《少林寺》火遍中国时,甄子丹也离开了什刹海体校。回到波士顿的当年,他就参加了美国武术比赛,一举夺得冠军。
那几年,袁和平搭档成龙拍了《蛇形刁手》和《醉拳》,诙谐小人物代替了高高在上的英雄,“功夫喜剧”横空出世。袁和平的姐姐袁素娥是甄子丹母亲的弟子,凭借这层关系,甄子丹迈入影视圈。1984年,袁和平导演的《笑太极》上映,这是甄子丹的处女作,那一年他21岁,“糊里糊涂入了行”。
上世纪80年代,香港功夫片竞争激烈,各大武术指导互相厮杀。洪家班(洪金宝)设计了一个从三楼跳下的高难度动作;袁家班(袁和平)便设计一个不只跳下来、还撞到一辆车的动作;成家班(成龙)干脆不要命,从五楼跳下、撞上一辆车、再反弹到另一辆飞来的车上……
甄子丹在“袁家班”,当洪金宝、成龙相继推出叫好又叫座的《A计划》《快餐车》《五福星》时,他们却处在无片可拍的困窘中。甄子丹心直口快地向袁和平建议:“他们的戏能‘用钱堆出来’,我们没钱,就打出个人风格。
他举例子:两人对打,结束后镜头常常切到被打的人身上,摔倒也好、撞飞也好。但在李小龙的电影里,镜头总是留在李小龙身上。大家不会觉得不好看,反而觉得很有魅力。
他花了大量时间研究动作设计,怎么摆POSS更真实、更时尚,不断打给袁和平看,最终在1987年的《特警屠龙》一一实践,震动了圈内同行。在此后的《皇家师姐4 :直击证人》《洗黑钱》里,甄子丹又融进了现代搏击格斗,腿法是拳王阿里的蝴蝶步,抡拳的动作则来自另一位拳击天王苏格·雷·伦纳德。
甄子丹觉得这“很酷”,但演员之路却始终不温不火。1992年,在徐克导演的《黄飞鸿之二:男儿当自强》中,甄子丹、李连杰这对师兄弟首次同框。李连杰演黄飞鸿,甄子丹演反派纳兰元述。二人对打,手中的兵器是竹竿。徐克让李连杰百分之百发力,打断甄子丹面前的柱子,不料李连杰失了手,打到甄子丹的眉头,血流如注,缝了6针。
同一年,在徐克另一部电影《新龙门客栈》中,甄子丹又演了一回反派——东厂大太监曹少钦,唇红脸白,气场十足。电影里,小鞑子以凌厉迅猛的“庖丁解牛”刀法,将甄子丹的一只脚剔成白骨,成为很多人难忘的震撼一幕。
1993年,第十二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揭晓,凭借《黄飞鸿之二:男儿当自强》,甄子丹提名最佳男配角,第一次在大银幕获得认可。
宗师落幕
不同于李连杰,有方世玉、黄飞鸿、张三丰等经典角色加持;也不同于成龙,以《红番区》和三部《尖峰时刻》在好莱坞刮起“Jackie Chan”的旋风,甄子丹似乎一直缺少这样的好运。
1997年,甄子丹自导自演电影《战狼传说》《杀杀人,跳跳舞》,票房惨淡,血本无归,之后又到德国、美国、日本,改做武术指导。2002年,张艺谋拍《英雄》,甄子丹重回演员之路,时隔10年,再次与李连杰对打。他后来说,一生中跟两个人拍戏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个是李连杰,一个是泰森。
2005年,42岁的甄子丹终于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那一年,他主演的电影《杀破狼》杀出重围,好评如潮。和他搭戏的,一个是已经50多岁的洪金宝,一个是刚来香港闯荡的吴京。作为动作指导,甄子丹在动作设计中加入泰拳、自由搏击的元素,呈现出实打实、肉碰肉的酣畅淋漓。甄子丹和吴京的那场巷战,小空间里的大爆发,至今仍是动作片中的“名场面”。
趁热打铁,2006年,甄子丹又拍摄了《杀破狼》前传《导火线》。拍摄时,他很玩命,一场打斗中不小心受伤,尾龙骨至盆骨部位被压缩成7字形,医生告诉他,再恶化下去就会影响呼吸。
然而,想成为新一代“功夫之王”,甄子丹还缺一个标志性的人物。
2007年,甄子丹接到制片人黄百鸣的电话,邀请他出演叶问。质疑和看衰的声音层出不穷,黄百鸣后来回忆:“那些老板都在笑,说‘神经病,为什么签他呢?要红早就红了’。”
甄子丹花了9个月练咏春拳。为了贴近叶问的清瘦,他减重20斤,拍摄时每天只吃一顿饭,为了保证体力,无戏时,就全程静静坐在椅子上。
2008年12月, 电影《叶问》上映, 斩获票房9300万元,超过同年上映的进口片《钢铁侠》。
这一年,甄子丹45岁,早过了巅峰期,却在片中拳拳到肉。《叶问3》中,他和泰森对戏,“一不留心,别说KO,会死人的”。但为了拍摄效果,对方一记勾拳打来,他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躲闪,只感到拳风阵阵,像一辆大货车扑面冲来。他还给叶问加入了许多自己的元素,比如怕老婆,比如老婆的个头儿比自己高。
从《叶问1》到《叶问4》,12年里,甄子丹也随着这个人物成长。年轻的时候,他不断追求“宇宙最强”,如今看来,这种称号不过是包袱。“起初,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噱头,总比别人贬低你好。但时间久了,便会明白太阳始终会下山,人也会老,铁也会生锈,最好的万事万物都会消散,我们或许都会变成沙尘。”
2019年12月,《叶问4》上映, 拿下11.8亿的票房。电影中,嗜烟如命的叶问罹患癌症,让儿子叶正录下自己打木人桩的分解动作,打着打着,“一代宗师”开始回味自己的一生,往事一幕幕闪现……
影片的副标题是“完结篇”。那一年,甄子丹56岁,向众人宣布,从此息影功夫片。
而《怒火·重案》的上映,又将这个句点涂抹成一串省略号。电影的最后,经历近两小时的狂轰滥炸,枪掉了,刀飞了,锤子、棍子都拼完了,只剩拳头。拍完一个近身搏斗的镜头,甄子丹原地瘫倒,重重喘息了十几秒。
在成龙、李连杰、吴京渐渐收起拳脚,或隐没江湖或坐稳“老大”座椅的时代,58岁的甄子丹还在打着。英雄迟暮,但传奇还在延续。
甄子丹
1963年生于广州,中国香港演员、导演、武术指导,代表作有《黄飞鸿之二男儿当自强》《精武门》《杀破狼》《导火线》等。2008年,主演電影《叶问》,此后12年,“叶问”系列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动作电影之一。7月30日,由其主演的电影《怒火·重案》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