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小说中母爱缺失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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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黑人女性,尤其是黑人母亲一直是托尼·莫里森作品中关注的焦点。通过小说的创作,莫里森向读者展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黑人妇女的世界。在这些作品中,一直蕴含着同一主题——母爱。莫里森作品中展示的种种母爱——具体的母爱、延伸的母爱、迷失的母爱或畸形的母爱都让人震撼、动容,而作品中母爱的缺失和扭曲并不是黑人女性本身母性的沦丧,而是黑人传统文化的失落。
  关键词:托尼·莫里森 母爱 文化缺失
  一 引言
  自从1993年凭借小说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托尼·莫里森就一直是国内外文学家及评论家们关注的焦点。莫里森的作品情感炽热,写作视角独特,具有自由的想象力,而且每部作品都无一例外地包含了“母爱”这一永恒的主题。
  母亲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角色,是孩子的培育者和保护者,是孩子心中安全感和精神上归属感的来源。黑人女性尤其是黑人母亲一直是莫里森关注的焦点。通过小说的创作,莫里森向读者展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黑人妇女的世界。很多评论家认为,莫里森的小说是从《宠儿》开始聚焦于母爱主题的。但是,研究过莫里森的十部小说及访谈录之后,我们不难发现,母爱的缺失与追寻一直贯穿在莫里森的作品中,是她小说创作的一条主线。莫里森对于母爱伤痛的描述以及对弥合伤痛的方式所做的探索揭示了她对黑人妇女问题的一贯的深切关注。莫里森在1977年的一次访谈中就曾经说过:“我始终在写一个主题,那就是爱与爱的缺失。”而母爱的缺失实际上展示的是黑人传统文化的失落。
  二 莫里森作品中母爱缺失的解读
  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现实中;无论在非洲的社会部落,还是美国的黑人社区,黑人母亲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们的母性职能,关系着整个族群的未来的健康成长。黑人母亲通过履行母性职能传输给孩子自爱的观念和自我的价值,使之成长为自豪的非裔儿女,非洲传统文化的传承者和美国现代文明的汲取者。但是莫里森小说中的黑人母亲却没有成功地履行她们的母性职能,虽然赋予了孩子生命,却没能对孩子进行心灵的培育。
  母爱的缺失在莫里森的很多作品里都有所体现。“黑人母亲是黑人文化的传承者,她们应该在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环境下学会如何养育孩子、保护孩子,指导孩子在种族歧视下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并向种族歧视主义发出挑战。”
  1 迷失的母爱
  美国白人在经济、政治上占有统治地位,他们的文化也成为了主流文化。这样的文化氛围造成一些黑人女性的心灵的扭曲和裂变,她们以白人的文化观、审美观审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否认自己的黑人身份,抛弃了本民族文化。《最蓝的眼睛》中佩科拉的母亲波琳就是这样的黑人女性。初到种族歧视盛行的北方地区,她发现自己无法融入当地的黑人妇女社区,因为这些黑人女性已经完全被洗脑,全盘接受了白人的价值观。在这样的环境下,波琳也日益受到影响,她逐渐被白人文化浸染,最终被白人文化所驾驭,抛弃了本民族文化,丧失了自我。这种对白人文化的内化也导致了她的自我否定和对家人的否定。
  十二岁的佩科拉就是在这样一种缺少母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在成长过程中,她不被社会所接纳,就连自己的母亲也离弃了她。她的母亲波琳厌恶自己的黑皮肤孩子,当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时就觉得女儿丑陋不堪,像一个“介于死人和小狗之间”的小黑团。当佩科拉在白人雇主家里不小心打翻果酱时,波琳对她又打又骂,吓哭了白人雇主家的小女孩。波琳丝毫不在意佩科拉的委屈却马上去安慰雇主家的白人女孩,仿佛那才是自己的孩子。波琳在经过了白人文化的洗脑后,认为自己的丈夫、女儿又黑又丑,对自己的女儿产生了厌恶情绪。这使佩科拉充满了对“成长的恐惧,对他人的恐惧,对生活的恐惧”。
  佩科拉从小在歧视和嘲笑中长大,母爱的缺失使得她幼小的心灵变得扭曲。母亲波琳没有将让她得以坚强生存的黑人文化传承给女儿,使得她对自己、对黑人没有正确的认识,她一直认为母亲不爱她是因为她没有漂亮的外表——白皙的皮肤和蓝色的眼睛;她每天都想着白皮肤蓝眼睛的事情,一心以为只要拥有一双蓝色眼睛就可以变得漂亮而获得母亲的爱。现实世界中母爱的缺少导致在她生活的环境中没有也无从获得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因而陷入对自我的否定,最终导致精神上的崩溃,在精神恍惚中还在幻想着自己终于拥有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2 压抑的母爱
  《宠儿》中所展现的母爱是压抑而惨烈的。小说中塞丝的婆婆贝比·萨格斯一生中生育过八个孩子,而这些孩子一出生就被奴隶主抱走了,到底是被卖还是被杀不得而知。奴隶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只是奴隶主的财产,萨格斯被迫与子女骨肉分离,对孩子仅剩的记忆就是大女儿“爱吃糊面包底”,她想爱不能爱。在白人处于统治的地位的时候,黑人被剥夺了一切——包括做母亲的自由。一次次地失去孩子、一次次的痛苦与无助,无数次母爱的剥夺使她的爱变得迟钝而麻木。
  塞丝的母亲是一个遭受白人百般蹂躏的黑人女性。在母爱遭到无情的践踏后,她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把被白人强奸生下的孩子扔掉——来反抗所谓的权威。母亲只留下了塞丝,因为塞丝的父亲是个黑人。她给塞丝起了个纪念她黑人父亲的名字,来表达她的思念和怀念。而这样一位被践踏了尊严的母亲最终在贩奴运动中被夺去了性命,她只存在于塞丝朦胧的记忆中。从小没有享受到母爱的塞丝无比坚强,她的母亲虽然没有给她提供完整的母爱,但是却把黑人母亲所具有的那种不愿向逆境低头,对命运进行强烈反抗的精神和对孩子炽热的爱传递给了塞丝。
  塞丝受其母亲的影响,独立坚强,对孩子怀着深深的爱。为了使自己的孩子不再被奴役,她拖着被毒打之后伤痕累累的怀孕之身铤而走险,毅然出逃。当奴隶主寻踪而至的时候,她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重复自己悲惨的奴隶生活,毅然决然地割断了爱女的喉咙。作为黑奴,当母爱遭到无情践踏,母性被残酷蹂躏时,只能采取这样极端的独特的手段来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种被扭曲的母爱。同时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最大限度地捍卫黑人作为人的尊严。黑人像白人一样,也可以为自己的生命、自己孩子的生命做出选择。   而宠儿在十八年后以成年女孩的形象回来时,母爱的多年缺失使她对母爱的需求是强烈的、独占的,“她才是我所需要的”,宠儿如饥似渴地吸收母亲身上的一切,来填补内心的情感空白。从萨格斯和塞丝的悲惨经历都可以看出,“奴隶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就连爱他人,包括爱自己亲生骨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母爱的失落加剧了黑人文化的失落,也反映着白人主流文化对黑人文化的扭曲和剥夺。
  3 畸形的母爱
  《所罗门之歌》是托尼·莫里森突破女性题材开始关注男性形象的一部作品。但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并没有忽略女性的作用和力量。莫里森在男主人公奶娃的周围塑造了一系列女性角色,她们形态各异、思想和命运各不相同。其中奶娃的母亲露丝的形象十分令人同情可怜。强势的父亲使得他们的家庭缺少和睦,没有一丝家庭的温暖。而作为母亲,露丝一直默默无闻地照顾和帮助奶娃。父亲对母亲的辛苦劳作、全心全意地奉献视而不见。露丝在丈夫的身上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和一点点的幸福感。不仅奶娃的父亲麦肯厌恶她,时常冷眼冷语对待她;就连儿子奶娃,也对母亲的存在和痛苦视若无睹。奶娃对母亲露丝的感情很淡漠,母亲露丝却对儿子产生了一种畸形的母爱。
  小说中的露丝对儿子怀有非同寻常的强烈的爱,然而这种情感是畸形的,是一种颠倒的“俄狄浦斯情结”。对于露丝而言,奶娃不仅仅是她的儿子,还是她对丈夫的一种依赖的补偿。她把奶娃当做脱离深潭的唯一稻草,拼命的抓着,但是这棵救命稻草太轻,承担不起她那么多的希冀与渴望。她一直坚持着自己喂养奶娃,可能她不知道,她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是为了弥补丈夫对她的性与爱的剥夺。而奶娃呢?他从小就生活在父权至上的社会环境中,他觉得自己就和父亲一样是一个强者,而母亲就是一个满足于日常琐事,意志薄弱的女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弱者。这种扭曲的母爱使得奶娃难以从母亲那里继承黑人的文化,继而找到自我。
  4 扭曲的母爱
  小说《爵士乐》中,男主人公乔是一个在生活中和精神上缺乏归属感的人。而这种安全感和精神归属感的缺乏源于他自幼被亲生母亲抛弃的经历。乔来自于南方,在他刚出生时就被母亲所遗弃,他始终无法摆脱因母子感情缺失而造成的心灵上的空虚,寂寞与孤独。当他知道自己母亲还活在人间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寻母之旅。乔的一生都在不停地寻找他的母亲,追寻自幼就缺失的母爱。
  乔与妻子维奥莉特为了逃避贫穷、苦难和暴力从南方乡下来到大城市谋生。在大城市中生活的二十年,是他痛苦地寻找母亲和努力去适应城市生活的二十年。然而,对于乔来说,这两件事都不尽如人意。在寻母的过程中,他那近乎疯狂的不停的寻找,使他接近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但是上天丝毫没有眷顾他,多年的寻找一直没有任何的结果。在生活中,从南方乡下到北方大城市后的失落与不适应,使本就空虚又缺乏安全感的乔倍感痛苦与无助。在精神与生活的双重压迫下,乔与妻子的沟通越来越少,这更加剧了他的孤独感和失落感。这两点原因直接导致他后来爱上了只有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多卡斯。在多卡斯身上,心灵压抑的乔重新感受到了爱情的温暖。乔在与多卡斯的交往中寻找到了他多年来一直追寻的母爱。虽然在年龄上,多卡斯可以做她的女儿,但她带给乔的活力与热情使他找到了多年来一直缺乏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多卡斯成为了乔的精神港湾。多卡斯带给乔的爱并非母爱,但这种畸变的母爱却给了他因母爱的缺失而丧失多年的存在感与归属感。
  三 结语
  母爱是人类的天性,有了母亲的呵护,母爱的滋润,孩子才能健康,乐观并且自信。然而托尼·莫里森作品中所展现的母爱却是迷失的、残缺的、畸形的,甚至是触目惊心的。母爱的缺失一直是莫里森在作品中努力展现出来的。莫里森对母爱主题的诠释与她对黑人文化的理解密切相关。她认为母爱的失落与扭曲只是一个表象,它所反映出来的并不是黑人女性本身母性的沦丧,而是黑人传统文化的失落。但莫里森的作品中所展现的母爱并不是完全绝望的,她的每部作品中又都体现出了对母爱的追寻。小说中人物对母爱的追寻是为了追寻自己的文化身份,是对自我的追寻,是对充满种族歧视和阶级压迫的社会里生存下来的精神力量的追寻。
  注: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高等学校教改工程项目“大工程背景下基础课教学中进行案例式和Seminar教学法的研究与实践”(JG2013010482)研究成果之一;黑龙江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以中西文化对比为导向的大学英语教学模式研究”(GBD1213021)研究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 杜志卿:《托妮·莫里森研究在中国》,《当代外国文学》,2007年第4期。
  [2] 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3] 占敏娜:《论〈慈悲〉中母爱的缺失对弗洛伦斯的影响》,《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13年第7期。
  [4] 黄晖、王影:《〈最蓝的眼睛〉中的黑人自我认同》,《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4期。
  [5] 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三联出版社,1982年版。
  [6] 郑辉:《解读托尼·莫里森〈宠儿〉中的神话原型》,《东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张凡,东北农业大学文法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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