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速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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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日本东京的樱花下落的速度,是每秒钟五厘米。
  那,遗忘的速度,又会是多少呢?
  如果也是五厘米,
  那是不是,要我用一生来遗忘你?
  
  二零零七年七月。小暑。傍晚六点十一分。
  唐憬丞粗糙的手反复地做着一张一合的枯燥动作,夏季枯燥的风轻拂过额前细碎的刘海,他笨拙地咧开嘴巴,傻傻地笑了很久。他仿佛看不见站在树荫下踮起脚尖大胆亲吻其他男生的俞皙奈。
  身边经过三五成群的高三毕业生,他们兴奋地讨论着报考志愿。轮番上演的高考,恐慌还是好运,唐憬丞无心去关注这些,躲在樟树丛中的俞皙奈纤细的手正绕过男生宽厚的肩膀。
  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唐憬丞的背心一下,原来是叶小允。唐憬丞像一根直直的筷子,身影刚好挡住了那片樟树丛。
  叶小允晃了晃手上的书包,“皙奈的书包。”
  “……谢谢你。”唐憬丞撮了撮手,挠挠后脑勺向叶小允道谢,脸颊微微发红。上个星期就是因为他没有把她的书包拿出来就跑到操场上找她,皙奈生了一个星期的气。
  “每天都很准时呢!不过皙奈今天去训练了,下个月省中学生运动会要开比了。”
  唐憬丞抱着书包抱着傻傻的痴心,望着叶小允好看的背影,有一点忧郁。
  相反的方向,远远隔离开的距离,不知道是因为谁的存在而变得微妙起来。好像与季节也扯上了微妙的关系,湿热的盛夏,斑斑的汗渍湿了他的背,让他更加郁闷地感觉到了光年的距离有多远。
  
  都说男生读文科没有前途,数理化很棒的唐憬丞在一片争议声中还是固执地选了文科。叶小允知道,他是为了皙奈。就像,她为了延羽一样。只是珍惜分分秒秒而已。
  还记得高二晚自习下课后,延羽在校门口等她。他说,“我努力训练篮球加入校队,就是为了等你放学,你……知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表白,把叶小允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掉头就跑。
  突然叶小允停下来,转身大声说:“延——羽!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好——不——好?”
  “哇……这都能被你发现,别跑!等我追上你!”
  路灯下,弯弯曲曲的小巷里,两个追逐的身影,越拉越近。
  
  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身上,叶小允一路小跑到体育馆里,她想早一分钟看到延羽。那个甜蜜而诡计多端的延羽,他说——努力训练加入校队,就是为了等你放学,你……知不知道?
  训练期间,禁止入内——
  叶小允有一点失望,一回头却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唐憬丞。“嗨,你也在这里啊?”
   “唔……因为文科班考试所以现在才来。”
  听着唐憬丞笨拙的解释,叶小允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对他说:“书包,我忘了拿皙奈的书包!”
  唐憬丞憨憨地笑着,转过身去,他正背着皙奈的蜘蛛侠,“刚刚去教室拿了。再说,以后,不用你帮我了,我和皙奈,是同班了啊。”
  仿佛话都说尽了,两个人坐在体育馆的台阶上,静静地在等待着彼此要等的人。这落雨般流淌着的时光,稀里哗啦地心间流过,温暖而美好。
  叶小允从书包里掏出高三语文,让唐憬丞给她讲一篇古文。
  从鲁迅到卡夫卡,从《论语》到《百年孤独》,从唐憬丞的嘴巴里讲出来比世界上任何文字都要丰富有趣,叶小允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他,高三一开学,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然后低着头告诉大家自己来自贫困的农村。他是那么的忧郁,两年前被父亲接出了贫瘠的大凉山,一夜之间成了“铁矿暴发户”的儿子。
   “下次我们再聊聊,《古文观止》这本书你有吗,应该对你的古文学习很有帮助?”
  唐憬丞加快了脚步,好像是害怕心跳快过脚步。用了整个周末的时间跑遍了无数的书店才找到的书,他仰起头,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可是,他一见到叶小允,就呼吸急促,手足无措。
  始终没有送出去的书,重重地积压在了各类练习册的最底层。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本书会被叶小允捧在手心细细观读,最后还是落了一个空。
  可究竟是他错过了最好时机,还是时机从来就没有在他们之间出现?
  连唐憬丞自己也想不透的问题,自然以无法解答的状态一直延续下去。
  
  天空彻底地暗下来,黑压压,低沉沉,不经意的呼吸就能闻到雨水将来的味道。摊开教室里的今日报纸,也因为“今夏最后一个台风”这个标题而悄悄带走了不易被人察觉的伤感。
  六点十一分。这个奇怪的时间也被划上了诅咒的痕迹,我们都知道等到夏天过去的时候,天黑就不再是七点以后的事情了。妈妈的一句——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家,也成了不成规的守则。唐憬丞淡淡地扫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嘴角艰难地浮起一丝微笑。
  其实就算没有叶小允的出现,生活还是照样那么度过,少了的,或许就是那丝期待。唐憬丞已经努力开始计划,比如说计划着要在五点半之前回家,还比如说计划把准备要报考的重点A大的校门打印在B4大的白纸上,然后贴在书桌的前面,提醒着自己目标只有一个。可是这都是一个人的事情,其他的同学还是会一放学就冲出教室,还是会就最近最热门的话题谈上很久,有时候唐憬丞甚至能赶在学校公布最新消息之前,就能从她们大声的讨论中听到很多自己好奇的事情。诸如“学校的新校区快要建成了,据说文科生和下学期特别开设的出国班都会搬到那里去”,“今年省里特别争取了重点A大自主招生的名额,我们学校也能分到几个名额”……
  据说文科生和下学期特别开设的出国班都会搬到那里去——
  夏天的最后一场台风走后,学校里一片喧哗,刚刚宣布的搬迁消息让不少能搬到新校区的人都兴奋不已,只是问题的关键是,搬迁过去的竟然还有叶小允。
  从高三(1)班到高三(6)班,狂欢不断。叶小允双手卷着刚刚从校长室里拿着的东京大学招生简介,在那些传出尖叫声的教室门口经过。
  ——啊!真兴奋……明天开学就可以在新校区里,敞敞亮亮地为考大学而奋斗了!
  ——终究是要在一个崭新的地方踏上最黑暗的旅程……
  唐憬丞低下头,想起了上个月的某一个清晨自己拿着《古文观止》站在叶小允身后,,脸上不禁一阵红晕,可鼻尖冒上一股酸味。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就是分明每天都会在教室门口见面,多多少少都会搭上话,念上几句对白,却从来没有说过要出国的事情,在中国的时候都咫尺难近,那么在漂洋隔海的大洋彼岸,我们之间的距离又有多远呢?
  “嗨,小允……”
  叶小允摸了摸暖暖的耳垂,略略抬眼看到那双黑油油的耐克运动鞋。
  “这个给你……”唐憬丞递过来一本《古文观止》,“最近下午都没有看到你……”
  叶小允的脸上展现的不知是惊讶还是受宠若惊,接过《古文观止》愣愣地看着唐憬丞,许久才缓过神来,冒出一句谢谢。
  “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版本,嘿,虽然来这个城市很久了,可还是有很多书店的位置都不大熟悉,你一定要看啊!”唐憬丞搔了搔后脑勺,像是想不到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你能去新校区真好呢!明天开学见!”
  “再见!”
  
  当盛夏再次降临华年的留念本。
  唐憬丞把重点A大的录取通知书在空中抛了又抛,跑出了旧校区的大门,皙奈告诉他叶小允刚离开没多久。
  叶小允在一个小吃摊前面买了一根棉花糖,看着白砂糖在机器里发出欢愉的跳跃声,他的嘴角扬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嗨……”唐憬丞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在这里啊!”
  叶小允正接过小贩递来的棉花糖,转身看到唐憬丞,把它递到了他的手中,“呐,给你!作为考上重点A大的奖励!我……快要出国啦,去日本,听说那里有世界上最美的樱花。《古文观止》我看了,很喜欢,只是以后,我恐怕用不上了。”
  “啊……看了!谢谢你的棉花糖。”
  唐憬丞真的傻掉了,叶小允如此的平静,她根本没有翻《古文观止》,那里面,夹着一封情书,是他模仿古文写的。
  “等一下还要去办护照的地方,我先走了,再见。”叶小允轻松地告别。
  可唐憬丞还来不及说再见,那双手做好挥手的准备,还僵持在那里,满街推着小板车的壮观景象一时让他分辨不出叶小允混在人群中的背影,他突然冲着喧嚣的人群大喊——小允,我喜欢你……
  可是,小允不见了,消失了。满街的霓虹灯瞬间亮了起来,繁华了整条街道,却落寞了唐憬丞的心。
  
  时间回转到二零零七年七月。小暑。傍晚六点十一分。
  唐憬丞计算好叶小允放学的时间,出现在教室门口,樟树丛中皙奈的手绕过延羽的肩膀,把嘴巴小心地凑上去,看到延羽不情愿的表情,憋着嘴巴说:“我就要让唐憬丞帮我拿书包,气死叶小允,怎么办?”
  延羽迟疑地低下头,皙奈的发香沁人心脾。
  唐憬丞看到叶小允走出教室,担心地害怕她看到这一幕,急忙用身躯遮住……唐憬丞一直守护着叶小允。
  
  故事缓缓地落幕——
  盛夏过了还会来,光年慢慢地远逝。
  谁说盛夏不曾错过光年?留下的,只是好漫长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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