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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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完这个故事就该睡啰!”我掐住棉被的两角滚向你,像一条以厚皮包裹得隆重的毛毛虫,你微笑视我,弯身抚摸如临可爱的小动物,然后回过头从床边书架上随心抽选出一本绘本,腰身倾压着枕头斜卧,书页便这么地自你口中铺展开来,我就安心地闭眼跟随你的语调,走出幽明的道路再向前迂回,我喜欢孑然地置身于未知的广袤;有时猝不及防被你摇醒,兴奋地指认画面中的惊奇,我仔细笑纳以便等会儿翻个身在梦里继续按图索骥。
  幼年的故事是仙女们前来祝贺的期许,但夜路走多了难免疑神疑鬼是风云变色后巫婆捎来的咒语,我仍旧依随你的音频行走,却开始容易在相似的岔路逗转,在干净的康庄大道上迷途,周遭景物整齐得令人陌生心惊,我仰头看你,沉重的身躯点晃得像倦怠的钟摆般规律,倾斜的故事情节跳针在定格的那页迟迟没有后续。我学习妥善收拾成长的片段时刻,宁静地在墙壁上贴缀荧光贴纸,关闭电源,但总是不忍心在黑暗中佐月光看你,我畏惧窥见憔悴沧桑的面容,一如我常惊骇于黎明定时自动广播的ICRT:在独醒的清晨蜷缩住身子紧盯那个会发出不明声响的角落,初次听闻时简直快吓哭了,胆怯于想象中的奇异野兽,坚信它就张牙舞爪地在那个放置音响的角落中,在我记忆深处的角落中。于是,那些未知的隐晦的课题,来不及由你领我入门探索,全都不请自来地接踵而至。
  升上中学的暑假,才终于搬离你的寝居而拥有专属的卧室,已经距离仰赖你念故事入眠的时期更久更远了,年纪与生活日常的独立将睡眠形塑成抽象的概念,入境的筛选门槛可能鲜少顾虑及精神状态,却可以是千万种“紧急与重要”的理由。在无论谁先熄灯的午夜,当心情流转到特定刻痕之時,我能够听见你试图走进的步履停歇在我闭锁的房门前,面对着整片木质门板的庄严壮阔礼貌性地伫足,小心翼翼地朝门缝交接处轻声问候以Robert Munsch绘本《永远爱你》里的经典台词:“我永远爱你,我永远疼你,在妈妈的心里,你是我永远的宝贝!”我往往贪婪自恃地独享这样无私无尽且浓厚的爱,默不作声地回报以青春期的淡漠,幼稚地猜想你会因此而增添一丁点的徘徊与等待;毕竟是晦涩的夜里,一切细腻得只能由门上方的雾面玻璃窗窥探。
  我们可曾极度怀想起那段无忧无虑、像在天堂般有精力贯彻大小事的时光?没有工务课业的烦扰、情绪化与疲惫过劳的打乱步调,我们愉悦地躺上床,并非抱持“总算熬过今天”的侥幸心理,而是清楚知道迎面而来的幸福睡前小剧场,兴奋地替它揭幕。《永远爱你》在我幼儿园时期进驻生命里后便未曾离席过。你温柔的告白使它安稳茁壮,孩提的我总爱淘气地改编每一晚的句末:在妈妈的心里我可以是“一百个棒的好娃娃”、“世界上最最最可爱的小孩”、“全宇宙永远都吃不饱的好饿好饿的毛毛虫”……只因为在你的心里“我是永远的宝贝”。然而童年是蜜糖吹得鼓胀的气球,没来得及将它的吹口绑牢,不留心松手就乱窜消逝在悠悠天地间,徒留晚风偶然拂来旧时香香甜甜的滋味———“妈妈辛苦您了!”在某个你下班回家的傍晚,童稚的我灿烂推门迎接:这是绘本《小美一个人看家》教我的事。
  倚木纹栏杆蹲坐楼梯口等待的时日仍无限蔓延,我还是孤身守护偌大空房的掌门人,玄关顶的白炽灯泡像一枚剧场顶灯,慎重洒降明暗矛盾和杂沓絮语,于是踱步、哼唱、呢喃、阅读、书写、半梦半醒的昏睡,直到一阵器械的低鸣驶近,我要全身通过电流地猛然除却纷扰心智,率性走向你———我永远的宝贝。
其他文献
自序  一九八五年春,梁锲斋有邓蔚、超山赏梅之约,程十发复为安排浙东之游,遂遍历会稽、天台、雁荡诸胜,得诗一卷,聊记行踪云。蟠螭山石壁①  虚谷②憨山③去不还,孤根蟠结石垣间。  片帆安稳波千顷,七十二峰薮上山。④  ① 蟠螭山石壁:苏州光福风景区,位于蟠螭山顶,内有石壁精舍,创建于明嘉靖年间。石壁上石刻众多,立于石壁之顶,极目远眺,太湖七十二峰屏列于前,渔帆出没于万顷碧波之中,是观赏湖光山色及太
施先生  已经没人能知道施先生的名字了。  据见过施先生的人说,他长着一头油光可鉴的黑发,发梢长长地拖到脚跟。在街巷深处行走、会友、雅集,或者行医,那头黑发就像一面黑色的旗帜,能瞬间刻印在人的心底。施先生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面食,一个月都难得吃上一顿。他平日吃得最多的,是一些时令的果子,然后,再饮上几杯淡酒。倘若有人硬强逼他进主食,他也不拒绝,一顿饭能吃光一斗的糙米。  施先生原是一介书生,醉心于科考
写诗与指南针  写诗,指南针;  指向确定的地方  却未必知道  自己在哪里———  或许平放在湖边生满青苔的凉椅上  或许弃置在候鸟群聚的河口旁  或许失落在死火山小屋的小道上  或许掉入宁静蔚蓝的深海中  或许摆放在老妇人衣柜深处的红色八音盒里  或许藏在探险队队长背包的水壶边  或许被送到收破烂的老人那里  或许就在路边而猫咪刚好经过  或许躺在常年在战场夜晚偷偷哭泣军人的口袋里  或许就在
在我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以前,北势寮的地图上,已坐落一间“罔市罔市”。那时,我还飘浮在北势寮外海上,尚且可以记起,太阳热腾腾的翻煮海浪。白光烈极,我张开手指,拨开沙砾,丛聚的云——港镇没有KTV,没有电影院,“罔市罔市”却像凭空浮出地表的古老遗址;只知道时间久远,其他的象形与擦痕都无法辨别。罔市、罔市——隔壁的杜龟叔伸出老迈的手去指,对小小的我说,那两个字,你不能乱喊,不能乱说;尤其行经安乐路的菜市
那是芒萁斜在陂陀里  小葉上的金色鳞片  各自叮咚散落  却一同扇出 羽色的洁白  巢蕨就深坐巨树上  每一纬的孢膜比风来得轻  在骤雨过后的青绿之中  荡漾着  涣涣的溪面揉映起一层天蓝  横向逍遥 盼  溪畔乌蕨蔓蔓的隙地  汲 露水一抔  但愿 这样的生命  即是我也即是你  如蕨赤裸  原生
新年伊始,话说遗产,似乎显得不那么吉利,但遗产也是利是,取其大吉大利、好运连连之意。这里就有一个发生在年尾的关于利是的故事。  蒙特利尔市的一个小区,一位来自中国的男士Bennie(本尼)在这个小区经营一个街角杂货店,近十年了,生意不错,好生意与本尼的好人缘有着直接的关系。本尼有着很温和的个性,对好顾客总是笑口常开。而能不急不忙、不愠不恼,从容地应付着往来各类挑剔惹事的顾客,那才更叫本事,本尼就有
一  “多年以后,奥雷连诺·布恩迪亚上校站在行刑队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百年孤独》的第一句。记得我初读此书的时候,这一句就把我震慑住了。西班牙原文我没有查,英文用的是“过去将来完成时”,在文法和语气上,非但可以“顾后”,也可以“瞻前”,甚至有点超越时空的永恒意味,这真是大手笔。一位美国作家曾经说过,第一句写好了,小说就成功了一半。  为什
離 席  梦里设席,张开巨大桌巾  风声盘踞无主的位子  仅剩的夜雨留在窗台  黑色之手浇灌,未现形的树  清晨,门把是温热的  阳光晒出日子的焦边  烟灰自顶楼坠地  被未眠的人听见  我与孤独共享一双鞋履  我们赤脚走过整片睡眠  孤独的游戏  孤独的孩子可以变成复数  一个负责倒数,一个负责躲藏  找柔软的皱褶,躲进  棉被深深的静脉  在睡眠的矿山,孩子慢慢  变成巨人  床尾露出巨大脚掌
水星  蓦然回神,我的心跳  已经是一条直线,像是笔直的公路  生命没有原来想象的这么远  山上的风好高大  不必奔跑,纸鸢已壮阔飞翔  你的唇和拥抱也曾经  带着我离开这个地球的轨道  不再是你眼里的冒险  一缕烟,一条线,一滴夕阳  那么安静的风。  让我成为风,安静的线条  弯弯曲曲,折成各种形状的笔画  繁体的,跟随你的指尖滑动  任你修改、移送、删除  感觉你手指触动我的胸口  直到亲爱
摘 要:随着《尼布楚条约》的签订,清初边疆局势逐步稳定,一统格局初步形成。在此形势下,清朝统治者一方面继承历史传统进行《一统志》的编纂,一方面利用传教士的西方测绘技术绘制《皇舆全览图》,以展示其“天下一统”的政治成果;而厘清中朝之间尚不明晰的边界,则成为推进这两项政治工程亟须解决的重要问题。朝鲜李万枝越境杀人事件,不仅为清廷派员进入朝鲜勘测边界、绘制地图提供了契机,而且成为清廷下决心彻底解决越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