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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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军帐,风已撩乱了我的发,听四面楚歌起,我也不禁神伤。乡音一次次触动着我,触动着兵士,触动着霸王。月光还是那么明亮,照在异乡土地上,却少了一份柔和的美丽。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仿佛一次次割着那仅有的安静。
  霸王还憩于帐中。他只是一樽又一樽地饮酒,眉间有着解不开的愁。眼前晃一阵舞影,传来虞姬的歌声。我想到了这个美女。当初霸王见她时,就将她纳为姬妾,让她伴在左右。或许是她,让霸王戾气尽收;或许是她,让霸王安居彭城。
  真的是红颜祸水吗?可我亦是女子。我明白这与虞姬无关,她只是崇敬着一个英雄,单纯地爱着这个男人。
  我望了望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我轻笑,哼,刘邦,你又如何与霸王争天下!这天下,是霸王的,而你只不过是那个不敢和他斗,又不甘人下的人。那种畏缩在霸王身后的人,算什么!刘邦的自私狡猾,又如何与这个英姿勃发的旷世英雄媲美?
  得天下者,当有盖世之气概。
  而霸王不同。从我成为他的侍女起,我就知道他有着旷世的气概。
  还记得,飞沙走砾间,他一身戎装,手握长剑,英姿飒爽;还记得,卸甲凯旋时,他那神异的双瞳中放出的华彩——那与上古圣帝舜如此相似的眼睛,是否在冥冥中注定了他的不凡?江东子弟多俊才,亡秦亦楚三家,当初霸王只率八千子弟,横渡乌江,开始了英雄的跋涉,而后来的每一件事,都是他撼动天地的证明。自立为王,他便开始了征服天下的雄心,当嬴氏匍匐在他脚下时,那熊熊烈火焚尽了三千奢华,火光点亮了天空,那不可一世的秦皇帝在霸王面前,也只得低头。
  七十二战,战无不胜,那是他的神话。多少次,我在帐中不停地担心,但每次,霸王大胜的消息都会打消我的担心,在我,在天下人心中,他是个真英雄。
  忽然,烛光一阵乱,我听到虞姬的歌声隐去,然后是霸王痛彻心扉的呼喊。帐上,已染上了一层殷红。
  我原以为,她只是一个歌姬,我原以为,她只有一腔柔情,我原以为,她此时只会害怕……可如此柔弱的她,为何能举起霸王那重剑架在自己脖间?那殷红的血染在帐上的那一刻,对虞姬,我已不再不屑,若她是个男儿,应该也有征战天下的豪气吧!而她,只是个女子,只是霸王的姬妾,于是,在生死间,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在霸王怀中。
  空叹奈若何。
  怕虞姬一死,霸王的心也已经死了吧?
  “橘儿,快通报,让将军带吾等出战!”
  “将军他现在不想见人……”
  我轻声阻止。霸王定是万千愁丝聚心头,现在,只有现在,才能为他保留下仅有的安宁。
  “这!”
  我看到他们愤怒了,除了叹气,他们已不知用什么来表达现在的心情。
  看得出,此时的他们,一如当初亚父怒斥霸王:“竖子不足与谋。”
  也许吧,也许不是当初的优柔寡断,他就不会被刘邦围困,不是当初的不听谋臣一谏,他就不会错失天下。但谁说英雄只能完美,只能辉煌?那些小小的瑕疵,掩不去他的光彩。
  过去与现实交错,一切近在咫尺,一切又恍若隔世,从前那战场上的风沙吹着悲凉,携入我心中。
  我叹了口气,走进帐中,霸王只是抱着虞姬,一言不发。原来那么狂傲的他,在此时却那么温柔,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悲伤,仿佛只是那一瞬,他就老了千年。缺少了那种犀利,仿佛他不再是那个呼啸沧桑的西楚霸王,跟随他多年了,这样的项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红颜已逝,霸王,或许你也万念俱灰了吧?
  我走近霸王,拾起血泊中的青剑,真的很重,我细细地端详它,那每一纹,都是浴血奋战的证明吧。
  这陪伴了霸王多年的朋友,也一定会誓死效忠霸王,与他并肩作战。
  还有那乌骓,嘶鸣声一次次提醒着霸王,出战吧,出战吧,要死也死在战场上。
  我将剑递到霸王面前: “ 将军出战吧, 带着虞姬的血, 出战吧。”
  他缓缓抬头,即使是那神异的双瞳,也黯淡了太多。他只是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对我说:“橘儿,带着他们一起……”他没有讲下去,只是喉间滚动着,我知道,他想说的那个“逃”字,但他却怕我也会同虞姬一样,而最终没有说出口。
  其实, 他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只是缓缓撑起自己,从我手中接过剑,这双手,这双带满伤痕和茧的手,曾经那么有力地撼动过天地,此时,却仿佛连一把剑都无法握紧。他接过了剑,倏地将剑举起,细细端详……想到了吗?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他抬头,仰天长啸,也许是在发泄,也许是在埋怨,也许是在掩饰,可不管如何,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些从他眼中流露的,既不是霸气,也不是忧伤,而是一种怯人的悲壮。
  “橘儿,这一战,怕是生与死的决择了。”霸王转过身,那高大伟岸的身躯挡住了不断灌进帐中的夜风,或许,他也这么希望过:站在天下苍生面前,为他们挡去暴秦的寒风。
  “橘儿斗胆说一句,将军,就算这一战您一去不复返,您也是橘儿心中唯一的英雄。”
  于是,他只是咧了咧嘴角,勾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走出帐,我听见乌骓的嘶鸣,军士们有力地呐喊。
  “如果败了呢?橘儿姐姐,如果将军败了呢?他若逃回江东,咱们可怎么办?”
  我回头笑了笑,败了,如果是刘邦,他一定会仓皇而逃吧?但注定霸王不是刘邦,以他的性格,定是死也不会回江东的。“逃”这个字,不属于霸王,不属于跟随霸王的我们,他会结束生命,却决不会让生命残败地继续下去。
  “放心吧,将军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呀?”
  因为,他是英雄,他是我们的英雄,他是天下的英雄。就像刘邦,即使能一统天下,也学不来那英雄的气概。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相信史册上的留名会将霸王的气概永镌千古,这深深的印刻,决不会风化。
  谁是谁的英雄?他是我的英雄,他是我们的英雄,他是历史的英雄!
  输了,赢了,谁在乎?霸王,输了战争,却会赢得历史。
  而我,我们,也会追随至彭城,跟随着我们的英雄。
  走出军帐,八百壮士,已随霸王决战乌江,而我只固执地守在他们离开的地方,此时我才已然发现,他们这么视死如归地走了,而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怎么办?
  天涯何处寄此身?诚然,虞姬是幸福的,她不仅带走了霸王的心,她还能获得最圆满的归属。如果她知道,她知道霸王血染盔甲,挥泪斩杀时还念着她的名字时,她是否会泪流满面呢?
  英雄是孤独的,而有了虞姬的项羽并不孤独。英雄的柔情,同样荡气回肠。只是曲终人散,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那战士的呼喊,乌骓的悲鸣。指间飞过黄沙,冷冷的感觉从身上的每一寸侵入,冷,却不空虚,霸王的每一次征战都历历在目,那些情景燃烧了信念,燃烧了生命。
  我的英雄,燃烧了我。
  指导老师:王怀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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