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狠人”的消亡

来源 :南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zh1827764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宋金波

  这里要说的主要不是狠人,是狠人文化。狠人常有,狠人文化不常有。狠人过去哪里都有,未来也是。东北有,别的地方也有。不信你看看各地恶性犯罪新闻。
  什么是狠人文化?我给个定义,就是鼓吹忽悠谁狠谁牛的文化。这是一种气氛,不一定是一种行动。街上几句口角掏出刀来把人捅了,十步杀一人,那叫玩命,不叫狠人文化——简直没文化到不像话。
  20世纪90年代初,我上大学时,一位同学是家里从哈尔滨支援大三线建设到贵州去的工厂子弟。他一次又一次对我们讲起他们厂区周围的贵阳郊区土著,如何凶狠对待到他们田里“搞破坏”的半大小子。他们手里拿着砍刀,边追边喊:“看老子砍断你脚杆!”
  来自全国各地的同学们听得气都屏起,似乎漫长的停顿后有人小声问:“真砍吗?”“咋不真砍!我一个同学就被砍了!大腿!”于是齐声叹,哀着眼神散了,心里种下了敬畏的秧苗。
  很多人以为狠人文化是东北人与生俱来的,并且还将千秋万代地传习下去。
  大错特错。
  东北人的性格面目更明晰,应该是20世纪初叶,大批内地移民闯关东后的事了。关东这样的地方,总体来说,培育的是一种宽厚、大度、与人为善的民风。我爷爷是20世纪30年代闯关东到东北的,我父亲就曾讲起他八九岁时,家里会收留生病的流浪盲人数月之久,免费吃住,直到天气转暖。
  为什么我说得这么肯定?为什么那时候的东北没有狠人文化?
  首先,你找不到需要那么“狠”的理由。经济那么多年都是好的,不愁吃穿,狠个什么劲呢?更重要的证据是,在20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除了若干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剿匪小说,大部分东北的文学作品,包括当时一些在东北的传教士的记述,几乎找不到“狠人”存在的证据。
  无论是萧红笔下的东北,还是骆宾基笔下的东北,都是如此。不僅没有这种狠人文化,反而大部分人物都有点过分老实巴交,文质彬彬了。东北作家王阿成写的《胡天胡地风骚》,笔端跨越上百年,但早期的东北,也没有这样的刀枪炮式人物。在街上横晃耍流氓的小痞子形象,都是70年代末后才有的。
  所以东北的狠人文化,并不是一个早期传统,而是一个现代产物。其起点,就是70年代末,也就是传统计划经济开始全面崩塌转型的起点。
  在当时,东北的城镇化程度在全国大区中首屈一指,产业工人的数量也巨多。而在80年代初开始,由于体制松动,出现了大量的失业半失业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又带动了足够多的失学的半大小子。他们本来习惯了城镇聚集和组织化生存,现在出现有组织的打群架、斗殴,维持一点生存空间,也就很正常了。
  还有一点,不管当时的各种街头冲突原因是什么,他们所争夺的往往是一种“公家财产”。我还记得小学一二年级时,和同学随便到一些国企院子里捡点铜铁零件,就能卖个五元八元。那是1982年。
  这种争夺,或者衍生下来的冲突,绝不会是一种为了保护私产才会有的“死磕”,大部分情况下,虚张声势的艺术比搏击能力重要,也足以获得想要的利益。当然,真正的狠人,也会在这种情况下获得额外的“荣耀”。
  这就是孔二狗笔下《东北黑道二十年》的真实场景了。这也是我在80年代上学时常见的景象,手拿棍棒的社会人在校园和大街上呼啸来去,追逐和斗殴时有发生,但真正的命案,并不多见。
  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之后,东北的狠人文化终于不可避免地衰亡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当初支持这种狠人文化的大部分基础,都是时代性、短期性的。东北人没有任何额外的理由比其他地方的中国人更狠。
  《东北黑道二十年》中讲到,当初在街上混的狠人,后来都有了正经生意变文明变软弱了。整体上看,随着人口迁徙和交流不断深入,对东北人的刻板印象也在改变,其中包括东北人对自己的刻板印象。赵本山的《乡村爱情》中,一系列装疯卖傻的喜剧化“狠人”角色出现,“狠人”已不复当初之“狠人”。
  而在2017年,随着一部分东北人在海南“偷菜”的视频流到网上,他们开始被戏谑地称为“瑞典人”。这当然也不是让人愉快的事,但毕竟,在“偷菜”视频中猥琐狡狯多于蛮横的东北人形象,彻底地消解了东北狠人文化。(本文有较大删节)
其他文献
三十年前,微创介入这项新技术引入国内所遭到的冷遇和质疑,一度让医学界的先驱者们怀疑是不是因为“中国的病人还是偏保守”。三十多年后,这场医疗界的“革命”在国内掀起新的浪潮,微创介入的本土化发展正释放出一股“创新冲击波”。大门口的“陌生人”  2016年,中国的冠心病介入治疗病例突破了66.6万例,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微创介入治疗大国。心血管介入手术已成为急性心梗患者的天然之选。在患者论坛里,讨论“哪一种
“从没见过广州古典乐演出像今年一样热闹!”广州一位资深古典乐迷感嘆道。  的确如此,天团名家轮番登场,让广州今年的演出舞台,尤其是下半年的舞台熠熠生辉,更呈现出“王牌对王牌”的格局。  相较于北京、上海,广州的演出市场还在经历着艰难的培育过程,而这些天团名家近年来的纷纷“南望”,则显示广州的演出市场生机勃勃,市民对文艺演出的欣赏需求和水平在不断提高。就像音乐剧和歌剧这两种“洋玩意儿”,如果你在五六
他说,他父亲是“半山”,就是日据时期的台湾人,伙同一群年轻人潜进大陆,想要加入中国军队打日本人,在广州时认识他母亲,兵荒马乱也不知是什么情节,两人谈上恋爱。  但他们到重庆之后,被那边警察抓起来,认为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五花大绑游街。之后(对不起他的叙述快转常像默片,人物在沙沙杂频后面快速摆头晃脑)又认定他们是爱国青年,可以吸收进特务学校受训,将来丢回台湾做敌后工作。  那个特务训练是男女隔开,他
赛博朋克流派的科幻作品,让近百年前西方哲学家们思考的存在主义,重新找到了进入主流文化的路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而当上帝一思考,人类还会存在吗?  2017年10月,仿真机器人索菲亚Sophia获得了沙特阿拉伯的公民身份,成为首位获得人类公民身份的机器人。在亮相于当地一场投资大会时,索菲亚发表了像模像样的演讲:“对于这份特殊的荣耀,我很自豪,也很骄傲。”她说话的神态充满自信,语言幽默风趣,笑起
整部剧都非常“梵蒂冈”,一个笼罩着宗教迷雾的独立王国、一袭绣满华美繁花的袍子上爬满了各种虱,索伦蒂诺用镜头给了你放大镜,让你一一观察。  年度总结时间又到,陆陆续续看到不少自媒体评选出了“年度最佳美剧Top10”榜单云云,每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点进去,如果没有《年轻的教宗》,便要啐一句。  这是《年轻的教宗》给我的后遗症之一。  换个角度想,“最佳美剧”榜单里没有也正常。毕竟,相较于电视剧,《年轻的
直男,中性詞,原指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性取向。  不过,今天把直男放进任何一种语境里,这个词顷刻间微妙起来,确凿而直接的词义模糊了,直男的形象也因此变得抽象。  我们试图从多个维度去描写直男的生存面貌,去探讨直男背后那些微小而盛大的尴尬、潜在的癌变,由此带来的对立。性别的纷争,或琐碎如一地鸡毛,也可能关涉文明演进。它不会就此结束,因此更值得正视它。
到了今天,萨拉热窝不再需要瓦尔特的保护,波黑也早已不是那个“火药桶”。厚重历史写就的城市,正在焕发新生。  我们在GPS显示离萨拉热窝市中心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停下车,路旁那个半露天餐厅看起来简陋不堪,但香喷喷的烤鸡和热茶足可以让人忽略环境。就在我们饱餐后准备继续赶路时,路对面两个摊贩热情地招呼我们过去看看。  这段地广人稀的乡村区域足够让他们将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随意铺陈:从土陶的炖锅到制作还算精
中国古代社会十分重视丧葬,挽联是中国丧葬仪式中一种对死者致敬的方式,为西方社会所无。一个人死后,有名望的人所送挽联,往往是一字之褒荣于华衮。那些优秀的挽联则在社会上长久流传,哪怕陵谷变迁,死者墓木成拱。  俞樾是晚清大学者,生于1821年,卒于1907年,活了86岁。他是楹联高手,又活得长,因此他所撰的挽联数量大,且多是精品。  俞樾和李鸿章一样,是曾国藩的门生,曾国藩、曾纪泽、曾国荃去世后,俞樾
当时我们的目标很清楚,就是学习好知识,为祖国做建设,所以既没有想着学哪个专业好,也不会想着将来怎么找职业,怎么升官,怎么发财,完全没有,因为我们要负担起国家兴亡的责任。”潘际銮觉得,西南联大学生的成长,这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  “泥筑的墙、木格纸糊的窗子、铁皮顶的教室、茅草顶的宿舍,没有洗脸间,更没有洗澡间,洗脸就打井水,从来没有洗澡的地方……”毕业将近70年,老校友潘际銮对于西南联大仍然记忆犹新
年度第11期,P.38  《这群女孩在网上抱团,只为等待高墙后的那个他出来》  “等待还是放弃?在这个贴吧里,有人每天坚持发帖倒计时,也有人默默淡出再也不出现。”  @憐雨:作为里面的管教员,看着她们寄来的信件,再看这篇推文,感觉很想给里面的人看看。  @LAO HUANG:怎么说呢 也不是说这样一定不好。况且好不好这都是她们自己的人生轮不到旁人置喙。但是这些女孩在成长过程中应该都是或多或少被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