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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8月24日,这是上海特别闷热的一天。这天下午周恩来要去参加一个秘密军事会议,胡雄一早就对出行的汽车进行了特别检查,确定没有差错,才放下心来点了根烟。胡雄是周恩来在上海的保卫,他原本是“红队”的一名副队长,每次周恩来在上海工作,他临时抽调来做外围保镖。时近中午的时候,周恩来把胡雄叫去,说他临时有件重要事情要处理,不能去参加会议了。他让胡雄去开会之地,把这个情况告诉同志们,并有一份重要文件传达给大家。
秘密会议在白鑫家召开,白鑫是当时中共中央军委秘书。白家在上海一条僻静马路边上的石库门。胡雄陪同周恩来去过白家,拐进小路穿过弄堂前面就是白家了。大暑天带来的热浪让胡雄挥汗如雨,知了没完没了的聒噪,让胡雄有种不祥之感。凭着职业的敏感,他隐约发现弄堂四周有一双双窥视的眼睛和游荡的身影。他放慢了脚步,走出弄堂时,他确定身边有不少特务。他心中一惊,对面就看得见白家的石库门大门,两扇漆黑的大门静静的关闭着。他的双脚迟疑地停下了,是进去把这个情况告诉里面开会的同志们,还是暴露自己把敌人引向自己,给屋里的同志报警。就在胡雄犹豫的一瞬间,突然警笛大响,大批军警和特务涌向了白家,站在外面的胡雄,隐隐听见里面特务喝斥的声音:“谁是周恩来?谁是彭湃?谁是杨殷……”
胡雄惊出一身冷汗,特务是有准备而来,而且指名要抓捕周恩来。幸好今天周恩来临时有事没来参加会议,要是来了,也难逃敌人早就布好的这张网。看着里面的同志一个个被押上警车,胡雄第一反应,他要赶紧把这情况报告周恩来,让他迅速转移。
周恩来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马上找来中央特科负责人陈赓,要他赶紧查清事情的原委。
就在这时,正在门口警卫的胡雄见一辆黑色轿车急驶面来,“吱”一声停下。胡雄正想上前盘问,只见里面拉着的窗帘后传来一阵吟诵声:“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
“杨枊色依依,燕归君不归。”胡雄赶紧答道。这是紧急联络暗号,胡雄赶忙打开车门,只见一个戴着礼帽,一身雪白西装的男子,用帽子半遮住自己的脸匆匆往里面而去。胡雄认出了那是我党安插在国民党高层的特工杨登灜。没有火烧眉毛之事,他是不会亲自出马的。
“是不是党内出叛徒了?”周恩来见着杨登灜第一句话,就需要答案。杨登灜点点头:“是。”
周恩来和陈赓也不和他寒暄,要他直接报告彭湃的情况。杨登灜带来的消息是:白鑫叛变,以在他家召开秘密中央军事会议为由,诱捕开会人员。要不是周恩来这天有事,他也差点被捕。周恩来一掌狠狠拍在桌上。被捕的彭湃同志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农委书记兼任江苏省军委书记。杨殷和颜昌颐、邢士贞也都在中央军委担任重要职务。白鑫曾经在周恩来和彭湃身边做过秘书。
“现在首要的任务……”周恩来刚要布置任务,杨登灜急切地打断说:“现在首要的任务,我怕这个叛徒还知道你们的住所,你要赶紧转移,他们的目标可是盯着你。”
“好,我马上安排。”陈赓应声就往外走,周恩来叫住了他,转身对杨登灜说:“老杨,你马上了解彭湃关押地点,陈赓作好营救准备。”
杨登灜沉默一会说:“蒋介石已经下了命令,就地枪决彭湃等同志……”
“什么时间?”周恩来问。杨登灜答:“8月30日……”
“拿地图来。”周恩来手一指,陈赓已经把地图摆在桌上。
8月30日是个大热天,一早火辣辣的太阳照得人脑袋发晕。在从外白渡桥去龙华的一个十字路口,到处可见特务的明岗暗哨,沿途重兵把守,这是彭湃等同志押赴刑场必经之路。突然,吵吵闹闹来了一队电影摄影队,他们推着拎着各种摄影器材和道具,在马路上摆开了阵势。就在导演一声令下叫开拍的时候,突然一辆大卡车摇摇晃晃开过来,抛锚在路中央,拍电影的和卡车司机当场争吵了起来,一个要他开走,一个说汽车坏了没法开走。一帮警察用枪顶着让他们赶快让开路,导演和卡车司机与警察对上眼了……站在不远处的茶馆二楼窗户后面的陈赓正瞧着这一切,胡雄突然心急火燎跑来,伏在陈赓耳旁报告:“今天一路上都布满了军警特务,检查特别严格,那辆装着枪杆的板车根本进不来……”
原先的计划是,由于敌人盘查严格,人车分开走,人先进入埋伏地点,然后枪枝再运进来。现在看来情况有变。
陈赓听得胡雄这么说,还没发声,十字路口又一片喧哗,只见大批警察涌了过来,说是沿路戒严,强行把停在路中间的卡车给推走了,拍摄电影的那拨人也被他们用枪顶着赶到路边,紧接着又大批军警沿线布警,如临大敌。
一声声尖锐的警笛由远渐近,一辆铁甲般的囚车在众多摩托和军用卡车、吉普车“前呼后拥”护送下,隆隆开来。陈赓的脸慢慢转青了,他举着的右手停在空中,迟迟不能往下挥去——这是他发出营救命令的行动暗号。可是,现在枪枝运不进来,面对荷枪实弹人数超过他们几倍的军警特务,他不能让同志们的血肉之軀往敌人枪口上撞。可是,他又怎么忍心瞧着自己的同志就这样被押赴刑场,英雄就义。陈赓举着的手在发抖。
胡雄着急地低声发吼:“再不下命令来不及了……”
囚车发出轰隆的声音,震动着石子路,连茶楼的窗户都在微微颤动。陈赓张开的手慢慢紧攥成拳,狠狠砸向桌子……
周恩来得知彭湃等同志在龙华被杀害,极其悲痛。彭湃是我党早期重要领导人,他含泪向陈赓下了死命令:“迅速查清叛徒的行踪,定杀不赦!”
陈赓把这次行动命名为“红色绝杀令”,他让胡雄带“红队”执行。“红队”是周恩来在上海组织的中共中央特科第三科行动队的别称。
2
范公馆是一幢巴洛克风格的欧洲别墅,他的主人是国民党上海党部情报处长范争波。别墅外面和普通的住宅没什么区别,里面却是明岗暗哨,守备森严,叛徒白鑫就躲在里面。 上海八月的天气又闷又热,楼顶的三层阁太阳直直照下来,到了晚间像个蒸笼,热得透不过气来。白鑫在此待了一个多月了,越待心里越是发慌,半夜不是睡不着就是不断被噩梦惊醒。他知道他出卖了彭湃等同志,罪不可赦。
白鑫是湖南常德人,早年凭着一腔热血加入了革命队伍,1926年被黄埔四期录取,参加过南昌起义。1929年初被组织派往上海,任中央军委秘书。大革命失败以后,敌人对共产党人进行大肆屠杀,那天他在接头的时候被特务追杀,瞧着和他联络的同志倒在敌人的枪口下,他吓得尿了裤子,回到家里还颤抖个不停。他想寻个出路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的哥哥在南京被服厂当厂长,认识上海党部的情报处处长范争波。
范争波起先并不看好白鑫,见面时正眼都不瞧他。白鑫着脸说,他能抓到伍豪他们。伍豪是周恩来的化名。范争波这才精神一振,直直地盯着白鑫。白鑫说:“8月24日,中央军委将在我家召开军委会议,周恩来也要出席,只要到时候……“
白鑫和范争波凑在了一起,一张悄悄张开的网,就在白鑫和范争波的密谋下悄然布下了。
自从住进了范公馆,白鑫开始有头痛的毛病,每晚痛起来头像裂开来一样,抱着头在床上翻滚。白鑫向范争波提出他要看病,范争波不同意。半夜时分,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叫喊打破了范公馆的安静。范争波知道白鑫的头痛病已经折磨得他夜不能寐。范争波只得同意让白鑫外出看病,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选了一家离范公馆比较近的达文诊所。
达文诊所的柯达文大夫在上海滩也算得上是个名医了,那天快下班的时候,一个病人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进他的诊室。这些人的眼睛漂移不定,柯达文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听着白鑫的病情讲述,柯达生一边按脉一边看着他的脸色,说:“先生没什么大病,主要是休息不好,加之心里的不安因素,导致你的头痛病犯了。”
“那你这里有什么好药,只管给我用上。”白鑫只想着尽快解除病痛,柯达文点头:“好,有几味药在楼下,我这就给你去取。”
柯达文急步下楼,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闪进旁边的药库,抓起了电话。原来,柯达文也是我党地下党员,达文诊所是我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由于白鑫在党内职位比较低,来上海时间不长,对上海地下党的许多秘密还不知晓。柯达文电话打给了陈赓,报告白鑫出现在他的诊所。陈赓一边让柯达文稳住白鑫,一边让胡雄赶紧领红队队员赶往达文诊所。
这一个月来,胡雄几乎把上海翻了个遍,运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但白鑫如同在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这会儿得到他的消息,胡雄把这一阵子来所有的仇恨,都化在急速的行动之中。赶到达文诊所时已近傍晚,诊所四周静悄悄一片,胡雄做了个手势,红队队员以包围之势向诊所围去,胡雄动作敏捷地跃上二楼,猛地推开诊室大门,只见屋内只有柯达文一人坐在诊桌前。胡雄上前,轻声问,“人呢?”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溜了。”柯达文也轻声回答。
原来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白鑫,见着柯医生取药不归,慌乱中有种不祥之感,急忙帶着特务离去。等柯达文回来,他早已跑了。
胡雄狠狠一挥手,他怪自己来的太晚。柯达文拍了拍胡雄,说:“我看他是病得不轻,估计他还会出来看病。”
胡雄点了头,至少他们现在有了白鑫的线索。胡雄把情况向陈赓作了汇报。陈赓指示,让胡雄蹲守达文诊所,并指示柯达文,如果白鑫再来找他,必须想办法弄清他的住地。
一个星期过去了,白鑫没有再在诊所出现。又一星期过去了,这天,柯达文快下班时,突然冲进来两个黑衣人,架起柯达文就走。柯达文大叫着:“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柯医生这么一叫,胡雄和诊所的其他人都出来了。
“你怕什么,我们是请你去看病。”一个黑衣人见这么多人拦在门口,生硬地说。柯达文认出了这两个黑衣人就是那天跟着白鑫来诊所看病的人。他向胡雄使了个眼色,大声喝道:“你们慌什么,这位先生请我看病,我去去就来。”
柯达文提起药箱,跟着那两人上了外面的黄包车,胡雄悄悄跟在后面。
黄包车转了几个弯,他们又让柯达文换了辆黄包车。几经转换,最后黑衣人带着柯达文到了一家饭店,推开包房的门,白鑫坐在里面,另外几个特务用枪指着柯达文。白鑫凑过头来,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柯达文心中一惊,叛徒认出自己了?但是,他马上又冷静下来。白鑫刚来上海不久,他不认识自己,最多也只是猜疑。柯达文有些生气地问:“我是医生啊!你们不是让我来看病的吗?”
“那天你说给我下楼去取药,怎么我等你半天不见你来。”白鑫闪烁着狡黠的眼睛,盯着柯达文。柯达文一笑:“噢,那天药库里没有这药,我只好去隔壁西药房借了一盒,等我拿来时你怎么走了?”
柯达文边说边从药箱里拿出药,放在白鑫跟前。白鑫细细看着药,然后哈哈大笑:“对不起,柯医生,我错怪你了。”
白鑫生性多疑,就从他接柯达文来饭店看病,可以看出他的谨慎和害怕。柯达文脸也挂下来了:“先生,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找其他医生,我告辞。”
柯达文说完就要走,白鑫急忙拦住,态度也变客气了:“柯医生,不要生气。我是诚心诚意请你来看病的。”
柯达文心里明白要不是白鑫的头痛病折磨得他痛苦不堪,他是决不敢出来看医生的。柯达文也不多言,像平时出诊那样给白鑫诊病开了处方。拿着处方,白鑫让人守着柯医生,嘱咐半个小时以后才能放柯医生回去,他自己带人先离去了。
胡雄早已守候在饭店门口,看见白鑫从里面出来。他想下手却怕自己一人势单力薄,打蛇不成反而惊动于他。瞧着白鑫被好多个特务保护着坐上黄包车,他暗暗一直跟踪,直到他们进了霞飞路和全坊4弄3号。
3
霞飞路和全坊4弄3号就是范公馆,总算找到了白鑫藏身之处。可是,现在的问题,白鑫躲在里面不出来,外面有再大的劲也是使不上。
通过各种关系,胡雄结识了一个为范公馆送菜的老乡。这个老乡是地下党一个同志的表哥。胡雄要这个老乡带他去范公馆。老乡犹豫了半天,说他是愿意的,可是范公馆最近盘查的很严,外人是轻易不让进的。胡雄说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胡雄跟着老乡来到范公馆后门。一进去就有人叫住他们,一个特务模样的人问干什么的?老乡急忙说这是他的表弟,今天送的菜多请他临时来帮个忙。特务上下打量着胡雄,胡雄暗暗塞上几张票子。特务怪怪一笑,押着老乡和胡雄进了后面的厨房。厨房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前面看得见别墅的主楼,要去主楼却要通过前院的一个小花园。胡雄探头望了下,正想着怎么往前院探路,紧跟在后面的特务叫住了他,说前院不能去。胡雄笑笑说,他只是好奇,这有钱人家的院子怎么这么大。胡雄搬菜进了厨房,递了根烟给胖厨师。从厨师的话中,胡雄得知,最近新来的一个神秘人物住在楼上阁楼,只要人一上去,楼梯就给抽掉了,下面再由人把守,一天三顿饭都是有人送去的,只有范争波来家里了,这个神秘人物偶尔会下来与范争波一块吃个饭。看来范公馆防备森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在这里贸然行动。
胡雄从范公馆出来,把这情况汇报给陈赓,也把他的计划报告给陈赓。白鑫住在阁楼,他以为只要人不着地,我们就对付不了他。胡雄已经打探清楚,这阁楼有个老虎天窗,他不着地,我们就从天而降,想办法从屋顶上面进到阁楼,对白鑫下手。陈赓认为这计划不妥。范公馆不是一般民宅,它是一幢独立的别墅,不和其他楼房顶层相接。如何上得屋顶就有难度。要上到楼顶首先得进入范公馆,范公馆里外防守,岂是轻易进得?就算进去了,如果情况有变,白鑫的行踪被暴露了,他一转移再要寻找,敌人会更加小心,难上加难。见着陈赓还在犹豫,胡雄急切求战:“成与不成让我们一试。如果放任叛徒在外,党的组织就更多一份危险。”
陈赓想了想说:“可以一试。但是,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下千万不要贸然动手。切记,我们的目的是一次成功,不要打草惊蛇。”
入夜,范公馆围墙外,突然闪过两个矫健的身影,刚上墙头就见院里树丛下跳出两人喝道什么人?两个身影伏在墙上一动不动,见那两人走近,后面又跑出一大群特务,墙上的人只得悄然翻下墙去。
胡雄只得如实向陈赓汇报,别说从楼顶上潜入阁楼,就是要进入范公馆这个特务老窝也是难上加难。
陈赓沉吟半晌,道:“里面动手不成,只能把他引出来了。”
“那我们在外面死守。我就不信他一辈子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胡雄为完不成这任务心急,说实话,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干掉这个叛徒。陈赓用手阻止了胡雄:“引出来,只有把他引出来才好下手。”
“那引出来,我们也得知道他里面的情况啊,我们不能做睁眼瞎。”
“我想到了一个人……”陈赓眼睛一亮。
胡雄忙问:“谁?”
“你认识。”陈赓说,“他一定在想办法。”
4
“处座,我申请去意大利的事情,到底批下来了没有?”白鑫每次面对范争波提出此事,声音一次比一次放低。
“白先生急什么啊。委员长还等着接见你,给你封赏呢!”范争波知道蒋介石为什么还留着白鑫,上面是希望他还能抓住周恩来。雖然白鑫抓捕彭湃有功,可是从这个叛徒身上榨取更多的“油水”是范争波目前更大的目的,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人力和精力,来保护这个他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乡下巴子”。
白鑫见范争波这么说,心里也明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他说话声音放低了:“你们也知道,周恩来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别的不说,先前我听和他一起工作的人说,他的住处每一个月就要换一处,再说他是中央特科的负责人,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厉害……”
“当初你来找我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说你能抓到伍豪,我们才……”范争波话还没说完,白鑫就急着道:“可我帮你们抓住了彭湃他们……”
“可你说的话还没有完全兑现。”范争波笑脸即刻变成了一张黑脸,白鑫吓得赶紧从座位上跳起,低下头来。他听外面传说,只要范争波变脸,就会死人,不是枪毙人就是外出抓人。
见白鑫如此害怕,范争波哈哈大笑:“白先生别怕,你去意大利申请我已经递上去了。想想也是,你在家里藏着也不是个办法,共产党早晚会找上你,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远走高飞是最好的办法。”
“谢谢,谢谢处座的关心和厚爱。”白鑫的眼角低低瞟向范争波,他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是真话。
白鑫刚要说什么,手下人进来,报告说杨登灜来访。
范争波连声说着几个请字。话音未落,杨登灜已是到了客厅。杨登灜和陈立夫关系非同一般,范争波当然不敢怠慢。杨登灜看到白鑫站着,随便地问:“请问这位是……
范争波赶紧把白鑫介绍给杨登灜。杨登灜点了下头,白鑫赶忙向杨登灜伸出手去:“早就听说杨先生大名,幸会幸会。”
杨登灜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驻上海特派员,他是唯一一个不是中共党员的中共特工人员。他早年留学日本,因为与陈立夫关系非同一般,而进入国民党高层,同时,他同情共产党人,所以又为我党工作,他暗中给我们传递过不少情况和救过我党同志。这次就是陈赓同志让他去范公馆,了解白鑫的行踪。
白鑫见着杨登灜这个大官,当然想着巴结。
“白先生啊,你在国民党这边是立了大功,可是共产党那边是不会放过你的。范兄啊,你就打算一直把他藏在你这里?”杨登灜点着头又摇着头。白鑫一听这话,脸都发白了,声音颤抖地差点向杨登灜跪下:“杨特派员,你救救我……”
杨登灜抬头,问范争波:“范兄有什么好办法?”
“这不,白先生申请去意大利呢。”范争波说。
杨登灜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动什么身……这上面还没有批下来呢。”白鑫哭丧着脸转向杨登灜,“杨特派员,你给想想办法,要不先让我去南京,这地方再待下去,我会疯了。”
“南京的事……可以考虑。不过去意大利的申请,范兄,你也得抓紧办。”杨登灜思索着瞧着范争波,“要不要我这边也帮着想想办法?”
杨登灜知道,只要把白鑫引出范公馆,红队就有下手的机会,范争波显然不满白鑫见着杨登灜就套近乎,似乎又有改换门庭之嫌。他阴沉下脸:“白先生申请去意大利的事情,我会尽力而办。白先生就不用让杨特派员费心了。” 白鑫听出范争波话中有话,有些惶惑,冲着杨登灜尴尬一笑,杨登灜却是哈哈大笑。
5
十一月的天气在上海说不上太冷,晚间夜风吹来,还是有阵阵寒意。快到子夜的时分,胡雄还不敢打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范公馆。昨天杨登灜告诉周恩来和陈赓,白鑫已获得批准赴意大利去避风头。
那天杨登灜正好去范公馆,范争波、白鑫和杨登灜一起商讨起白鑫出逃的计划。11月11日正好十六铺码头有条船去意大利。上海到意大利虽说有航线,可是一月只有一个班次。范争波提出的方案有两个,一是坐这条船走,二是转道其他城市再去意大利,到底怎么走,范争波还没最后决定。白鑫惶惶不可终日,早一日能逃早一日是好,当然急着要走,范争波怕共产党得知消息,会就此下手,所以犹豫不决。
杨登灜听他们这么一说,故意沉吟一会说:“拖到下个班次,白先生怕是要急出病了。转道其他城市再走,更不安全了。只要我们保护措施得当,我的意见是让白先生坐这趟船走吧。”
白鑫一听点头如捣蒜。
“好是好,我是怕……共产党的红队很是可怕。”其实范争波心里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知道白鑫还有利用价值,也许还能从他身上抓到其他共产党人,特别像周恩来这样的中央高级领导人,所以他还想留着白鑫。
“这样吧,范兄,你的人负责把白先生从你们家送上码头,这没问题吧。在码头上我也派我们调查科兄弟守在那里,和你一起把白先生送上船。”杨登灜这样做也是有他道理的,这个叛徒不除,中共就多一分危险,而如果要除掉白鑫,范公馆壁垒森严难以下手,只有把他引出来,才有机会动手。
听到杨登灜这么一说,范争波没有再推却的理由了。笑着说:“好,那就这样决定了。白先生坐11日的那班船走,晚12点我把车停在我们家大门口……”
“这是不是太招摇了,你这不是告诉别人你们要行动了呀。”杨登灜好像真是在为白鑫着想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样,范兄把车开到弄堂口。12点准,从你们家到弄堂口也就只有五十米距离,这样不会让人怀疑。”
杨登灜表面上是在为白鑫安全考虑,其实他是在为除掉白鑫做准备。如果汽车停在范公馆大门口,那么我们的同志下手就有难度了,停在弄堂口走过去只有五十米,可这五十米正好给下手留了空间。
夜,越来越深了,胡雄已经有点着急了。时间已经过了晚上12点。本来说好是汽车在12点来接白鑫,可是,现在范公馆门口寂静一片,没有车开来也没有车停在附近,范公馆里面还是漆黑一团,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杨登灜情报有误?还是白鑫他们临时计划变了?一旁的队员有些着急,胡雄观察着范公馆,让他们再等等。
这时,守在范公馆后面的小组传来报告,有辆小车正从里面开出……为了防止白鑫从后门逃跑,胡雄早在那里也埋伏了紅队队员。胡雄早就给过他们命令,让后门那组队员先不要动手,要确认白鑫在里面再实施行动。后门出来的那辆车没开出多远发现轮胎不对劲,这是后门组队员早已在汽车路过的马路上,撒下钉子把汽车轮胎扎了。就在司机下车检查漏气的轮胎时,红队队员悄悄接近车子,确定这是一辆空车。赶快把这消息传给胡雄。
调虎离山?!胡雄一声冷笑,命令大家做好战斗准备,看来大蛇要出动了。就在这时,一辆车在前面的弄堂口停了下来。范公馆的大门缓缓打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慢慢走向停着的汽车。
“白鑫,哪里走……”如同一声巨雷响起,击破宁静的黑夜。白鑫一个哆嗦,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几个魁梧的身影已经向他走来,他返身想往回跑,刚一转身,胡雄挡在他面前,骂道:“白鑫,你这个败类,你的死期到了。”
旁边的几个特务正想举枪,胡雄的枪响了,同时几个红队队员一起开火。白鑫还没有喊出声来,和他一起的几个特务和前来送行的范争波弟弟,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声惊动了法租界的巡捕,等到他们赶到时,只留下白鑫他们的尸体橫在那里。敢在法租界大特务头子范公馆门口杀人,这次事件轰动了整个上海滩。法租界巡捕和国民党警察到处捉拿凶犯,结果是一无所获。
陈赓把叛徒白鑫被除的消息,报告给周恩来。周恩来沉默不语,他推开窗,天边乌云滚滚,又一场暴雨将至。白色恐怖下的上海,共产党人时刻面临着一场场生死之战。
(责编/邓亦敏 插图/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