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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你可以一遍遍向我确认。
  01
  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宋枝枝蓦地停下了脚步,伸手揪住前方男生的衣摆,皱着眉紧张兮兮道:“江渚,我有点怕。”
  叫江渚的男生顺势也停下了步伐,转过头瞥了宋枝枝一眼,语气尚为温和地商量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见宋枝枝摇头否决,江渚手往衣兜里一插,拔腿朝挂号区走去。宋枝枝费了点儿劲才拉住他:“要是很疼怎么办?”
  江渚思索了几秒,淡淡地扔下句:“那就是你自作自受。”
  这句话似一粒火星儿,将宋枝枝这颗易燃炮弹的引线点着。她叉着腰,仰望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江渚,毫不讲理地开始控诉:“江渚,虽说这件事是我个人的决定,但你是自愿陪我来的吧,地点也是你定的,没想到到头来你是一个这么不负责的人。”
  宋枝枝越说越来劲,望向他的眼神愈发幽怨,仿若他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渣男。不大不小的控诉声恰好落在路人的耳中,连带着打量江渚的眼神都渐渐变了味儿。
  终于,江渚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宋枝枝,你是不是欠收拾了?说现在都是无痛技术,吵着要来的人是你,临到场自己退缩了还怨我?”
  此话一出,本就诡异的对话更是朝着令人遐想的方向发展,一旁看热闹的大妈皱着眉欲言又止。宋枝枝被他吼得一愣,没反应过来,倒是江渚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一片,恶狠狠地出声补救道:“宋枝枝,你到底还去不去打耳洞?!”
  宋枝枝不敢再造次,咬着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毕竟打耳洞是她高考结束以后要干的第一件“大事”,岂能真正退缩。
  江渚去挂了号,上楼时宋枝枝小心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神色里透出几分关心:“你脖子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过敏了?”
  江渚没说话,大手按着宋枝枝的脖颈将她带到五官科门口。临进门前,宋枝枝还不放心地转头问他:“等会儿要不要帮你挂个皮肤科?”
  江渚视线飘忽,嘴上却不饶人:“宋枝枝,你烦死了。”
  回去的路上,宋枝枝的两个耳垂上各多了一枚亮晶晶的耳钉,说是无痛穿耳,可过后还是有些轻微的痛感,宋枝枝想伸手碰碰耳朵却又不敢。
  江渚從后面一把抓住了她跃跃欲试的手,瞥了眼她泛红的耳垂,态度缓和了几分:“别碰,小心手上有细菌会感染。”
  他另一只手点开手机备忘录念着刚刚医生叮嘱的话,宋枝枝还沉浸在以后可以戴漂亮耳饰的新奇感中,听了会儿便不耐烦地打断道:“江渚,医生说七天之后就可以换成自己的耳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逛那家新开的商场吧。”
  不知哪个字取悦了江渚,江渚嘴角扬了扬,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宋枝枝就又补充道:“听说方济学长在那儿打工,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被江渚攥了一路的手忽然被松开,宋枝枝不甚在意地活动了下手腕,就听见江渚冷了几分的声音:“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江渚毫不留恋地转身走掉了。宋枝枝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朝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今天她心情好,暂且不跟他计较。
  宋枝枝一个人去公园遛了一大圈才回家,她刚回房间坐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门外站着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宋元。
  宋元将手里装着酒精棉签的袋子扔进了宋枝枝怀里,丢下一句“江渚哥让我转交给你”后,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枝枝躲在窗边看着楼下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抱着那袋酒精棉签扑上了床。软绵绵的被子下,她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02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闷热的空气染上点点潮意,飘浮着的躁动因子渐渐平息,噼里啪啦的雨声将世界衬托得格外安静。
  宋枝枝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床边放着的酒精棉签发呆,橘黄色的灯光烘托出一种怀旧的气氛,不由得将她的思绪拉远。
  宋枝枝忽然想起来,她和江渚第一次产生真正的交集,也是和一袋酒精棉签有关。
  江渚一家搬进槐安大院的时候,宋枝枝刚上初中。那天下午她咬着一根棒棒糖站在楼下,想着吃完了再回家,就看见一辆大卡车停在院儿门口,很快,从车上下来的人就开始往返着搬东西。
  和宋枝枝一般高的江渚夹杂在其中,抱着大纸箱往返了好几趟,箱子次次都擦着宋枝枝鼻尖过。不知她是没眼力见还是故意作对,堵在路上分毫不肯挪动。
  最后一趟的时候,江渚停在了宋枝枝面前,宋枝枝以他要来找她麻烦,警觉地攥紧了手。不料,江渚却掏出一颗新的棒棒糖递给她,笑得眸明齿白:“这个牌子的糖更好吃。”
  少年手心白净,糖果的彩色包装纸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他温和的脾气与笑容让宋枝枝忽然觉得了无生趣,宋枝枝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沉默地转身上了楼。
  新来的江渚和院里的孩子们相处得很好,唯独宋枝枝除外。不过,据江渚观察,大院儿的孩子都对宋枝枝敬而远之,他随便抓来一个人问,都说是因为亲眼见过宋枝枝揍人。
  江渚向来对这种暴力行为嗤之以鼻,便没再把宋枝枝放在心上。
  变化发生在某个下午。
  宋枝枝放学的路上,为了抄近道走了一条沙砾石子铺成的小路,由于没专心看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状况惨烈,膝盖被沙砾磨破了皮,沈阿姨买给她的新裤子也被划了一条口子。
  沈阿姨是爸爸的第二任妻子,宋枝枝想起上次吃饭时她不小心打碎了个碗,沈阿姨背地里就向爸爸告状,说自己对她做的饭有意见。当天晚上宋枝枝就被宋父抓去促膝长谈,警告她不准不尊重人。
  宋枝枝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离家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忽然胆怯到不敢回去。
  院里江渚和几个小孩儿在骑自行车,嬉笑吵闹声连成一片,宋枝枝在墙根蹲了半晌,暗暗想了个办法。
  她背着书包走进院里,江渚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见有人来连忙拐弯。谁知宋枝枝情急之下和他拐了同一个方向,刹车刚捏到底,江渚还没看清楚是不是真撞到了人,宋枝枝就连人带书包一起摔到了地上。   等到江渚回过神,宋枝枝已经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女生清亮的杏眸泛起水光,咬着唇泫然欲泣,还对事情始末存有疑惑的江渚心间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嗫嚅着想要说句“对不起”,耳边就响起了宋枝枝开口对他讲的第一句话:“你赔我的裤子。”
  接着是带着浓重哭腔的第二句:“你骑车都不看路的吗?”
  不知情的小伙伴都赶来围观,面对着实在狼狈的宋枝枝,江渚也不好意思狡辩,便耐着性子哄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家去拿钱。”
  宋枝枝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我有急事要先回家,我住在二单元203,你来我家找我。”
  宋枝枝回到家,沈阿姨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裤子,意有所指地抱怨了几句。此时,门铃被按响了,见到是外人,沈阿姨又连忙换上一副和气的面孔。
  江渚在门外就听见了声音,他提着一袋酒精棉签,向沈阿姨讲述了他骑车撞到宋枝枝的经过,然后将手里攥着的钱塞给沈阿姨,说是要赔宋枝枝的裤子。
  沈阿姨好面子,不肯要,笑着替宋枝枝说了“没事儿”,还热情地邀请江渚进来玩。
  江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宋枝枝,宋枝枝心虚,不敢拿正眼看他。两人静默了片刻,江渚指了指桌上的药,示意宋枝枝先消毒。
  宋枝枝笨手笨脚地掀起裤腿,甫一上手就疼得龇牙咧嘴。江渚实在看不过去,蹲下身来帮她。
  宋枝枝挣扎着想要躲开,江渚却按住了她的腿,抬眼说道:“受伤了不好好消毒会发炎。”
  少年俊朗的眉眼在眼前放大,宋枝枝脸一红,终于老实了。江渚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沈阿姨,压低了声音问她:“大院儿水泥地面平平坦坦,宋枝枝,你伤口上沾的沙子是哪儿来的?”
  惊吓加上迟来的委屈忽然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宋枝枝终于绷不住,眼泪一颗颗地砸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江渚被她莫名的眼泪搞得慌了神,慌不择言地安慰道,“宋枝枝,你别哭了,你放心,这事儿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你要是实在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当我小弟吧。”
  出于愧疚,宋枝枝被迫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江渚的小弟,后来她“揭竿起义”,两人自此成为槐安大院里尽人皆知的一对欢喜冤家。
  少女拧巴又孤独的世界中,从此终于得以窥见一丝天光。
  03
  打耳洞那天宋枝枝与江渚两人不欢而散,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渚都对她爱理不理,不明就里的宋枝枝绞尽脑汁也没把人哄好。
  转眼高考结束快一周了,学校通知大家去领毕业证,还要在当天举行毕业典礼。
  宋枝枝这天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下楼,发现她半个小时前发的信息江渚还没回。她的自行车坏了,这个时间段公交车又最挤,江渚自行车的后座是她此刻最佳的出行方式。
  宋枝枝站在江渚所在的那栋单元楼下,酝酿了半晌,气势足足地开了嗓喊道:“江渚!你还去不去领毕业证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楼道传来一阵咚咚的跑步声,十几秒后,沉重的单元门被拉开,穿了件淡蓝色T恤的江渚出现在眼前,身高腿长,劍眉星目,似是刚刚洗漱完,有小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滑过。
  不知为何,宋枝枝忽然想起了清晨阳台上盛开的喇叭花,花朵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在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宛如江渚望向她的那双眸子。
  宋枝枝没来由地心情大好,雀跃地开口道:“江渚,走啊,领证儿去!”
  江渚闻言一愣,耳根瞬间染上几抹绯色,眼里颇是无奈道:“宋枝枝,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宋枝枝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将手里的三明治粗暴地塞给江渚,腿一伸稳稳地跨坐在后座上,不敢直视江渚的眼睛。没一会儿,她又试探道:“和好啦?”
  江渚含糊地“嗯”了声,不自觉弯了弯眼睛。
  风鼓起少年柔软的衣角,带着淡淡的皂粉香气萦绕在鼻尖,稳稳当当的自行车穿过热气腾腾的早点铺,穿过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穿过这片他们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人间烟火。宋枝枝脸贴在江渚温暖宽阔的后背上,忽然迫切地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
  一中校园里有一棵古树,不高,却树干粗壮,好几个人才能合抱起来。这天古树上面系满了红飘带,所有毕业生都可以把自己手中的愿望卡片挂在树上。这是一中流传下来的传统,据说对着这棵树许愿特别灵。
  江渚老远就看见宋枝枝在树下徘徊,一会儿踮脚一会儿跳起来,他走过去,好笑地问她:“你在这儿表演耍猴呢?”
  宋枝枝觑他一眼,开口赶人:“别在这儿妨碍我许愿。”
  “写那么多,也不怕把人家树神累死。”
  宋枝枝赶忙捂紧了自己的卡片,说道:“就是为了防止像你这样的人偷窥我的愿望,我才要把它挂到最高处。”
  江渚嘴角抽了抽,问道:“我帮你挂?”
  “不行,你会偷看的。”宋枝枝抬眼望了望树顶,又颓丧地耷拉下脑袋,“要是我再长高点儿就好了。”
  话音刚落,宋枝枝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儿,接着她就被人托着腿重心不稳地举了起来,垂眸,江渚乌黑的发顶落在眼里。
  “快挂吧,麻烦精。”
  等宋枝枝将卡片挂在了最高处,江渚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了地面上。班主任在远处招呼大家过去拍毕业照,江渚摆了摆手走掉了。
  被江渚抱过的腿处仍旧传来阵阵余热,似一小股电流蹿进人的心脏,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宋枝枝从眩晕中回过神来,转头栽进另一个晕乎乎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里全都是江渚,在她眼前脑海里绕啊绕,怎么也挥不去。
  “江渚,一会儿我第一个来找你拍单独合照!”
  “麻烦精,谁稀罕跟你合照。”
  04
  宋枝枝最后到底还是拽着江渚跟她一起去了那家新开的商场,两人在专门卖耳饰的店里逛了许久,最后结账时果然碰到了在这里打工的方济。   方济是高他们两级的学长,更是槐安大院里尽人皆知的“别人家的孩子”,宋枝枝从小将他奉为自己的偶像。
  见宋枝枝眉飞色舞的样子,江渚为数不多的耐心在那刻告了罄,皱着眉催促她快走。方济却在这时掏出了两张票欲要递给江渚,江渚反应迅速,无声地用口型暗示方济。
  方济手一转,将票递给了宋枝枝,说道:“我们学校下周要举办一场蒙面舞会,我这里正好有两张特邀嘉宾的票,当作是送给你的毕业礼物了。”
  他挑眉看了看江渚,意有所指地暗示道:“你可以和你的小舞伴一起来。”
  宋枝枝还沉浸在收到票的喜悦中,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江渚此时长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宋枝枝高兴得尾巴恨不得翘上天,江渚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犹豫了会儿,试探地开口问道:“你是因为能去舞会才这么高兴,还是因为方济送你票了?”
  宋枝枝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会儿江渚严肃的表情,狡黠一笑,开口道:“都有吧。”
  江渚愣了愣,隨即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似投降般叹了口气:“行吧,你开心就好。”
  他加快了步伐朝前走去,恰好错过宋枝枝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宋枝枝追了上去,将一张票塞进江渚手里时还故意蹭了蹭他的掌心,讨好般地问道:“你去不去?”
  江渚的胸口拂过一片羽毛,泛起柔软的痒意,嘴上却还要逞强:“不去。”
  舞会举办的那天傍晚,江渚借口打游戏,到底没肯露面。打扮精致的宋枝枝只好同方济一起去了现场。
  方济是学生会会长,一到活动现场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她,周围的人成双入对,稚嫩单薄的宋枝枝处在其中显得格外可怜。好在方济及时发现了异样,专门叫了位学姐来陪宋枝枝。
  舞会正式开始,宋枝枝在学姐的带领下跳了第一支舞,一曲罢,忽然整个会场的灯都熄灭了,宋枝枝在慌乱之中听见学姐附在她耳边说道:“别怕,这是舞会的彩蛋环节,小妹妹,趁着夜色去找心仪的人跳支舞吧。”
  学姐说罢就踩着舞步离开了,音乐再度响起来,周围有人开始翩翩起舞。
  宋枝枝在黑暗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一刻她忽然想:要是江渚在就好了。
  忽然,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攥住了宋枝枝的肩膀,还来不及惊慌,熟悉的气息就瞬间扑面而来。宋枝枝呆住了,随即她顺着那只手臂向下摸索,直到触碰到了那人虎口上的一条痕迹,她才彻底安下心来。
  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借着月色也看不清模样,面前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他问:“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宋枝枝乖乖地将手搭了上去,弯了弯眼睛,轻声应道:“好。”
  曲终,精心装扮过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又是一阵混乱之中,刚刚和宋枝枝跳舞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如梦似幻的一晚很快结束了,方济要留下来处理后续,宋枝枝一个人先回去。走到槐安大院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江渚。
  江渚靠着墙,漫不经心地拿着手机玩游戏,虎口处的那道伤痕恰好露了出来,见到来人,他站直了身子,眉眼间是散漫的笑意,他问:“宋枝枝,玩得开心吗?”
  宋枝枝也笑了,软着声答道:“江渚,今晚我和最想要一起跳舞的人跳了一支曲子,特别开心。”
  05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宋枝枝和江渚待在一个房间里查成绩,同预想的差不多,两人都发挥稳定,分数不错且相近。
  为了庆祝,两家大人一起在饭店订了包间,酒过三巡,宋父呈现出了些许醉态,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题不知怎么忽然扯到了宋枝枝的亲生母亲身上,一通数落之后,他连带着把宋枝枝也牵扯了进去。
  宋枝枝的母亲曾是名舞蹈家,宋枝枝三岁的时候,宋父因一笔投资失败而家道中落,母亲的舞蹈梦需要大量资金来支持,为了继续追梦,几经权衡之下,她最终选择了离婚。
  席间的人脸色都变得难看,却根本拦不住宋父的话,就连经常跟宋枝枝不对付的宋元也放下了筷子,犹豫着想要开口阻止。
  江渚在这时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却又很快折返回来,他倚在门边,望向宋枝枝,轻轻笑了下,温声问道:“宋枝枝,江边有人在放烟花,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看?”
  江妈妈温柔地拍了拍宋枝枝肩膀:“去吧。”
  埋头沉默了整晚的宋枝枝终于抬起了头,江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不远处的江边灯火盏盏,却根本没人放烟花,倒是天边的星星格外明亮,一眨眼,却又好似消失不见。
  两人沉默着,一直沿着江边朝前走,晚风清凉,将那些糟糕的心绪吹得很远。
  最终两人来到了高中校门口,学校放暑假了,门卫也不让进,宋枝枝远远看见了围墙内的那棵古树。
  槐城的夏季多暴雨,残留在树上的红飘带遭受着日晒雨打,有些褪色,而当初挂在树上那一张张盛满愿望和心事的卡片早就不知去向。
  快走到槐安大院门口的时候,一整晚没讲话的宋枝枝忽然开了口,她问江渚:“我真的像我爸爸说的那样不堪吗?冒失,不讨人喜欢,做什么都不对,是吗?”
  江渚没等宋枝枝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路边大朵大朵的栀子花开得正盛,洁白芳香的花朵像少女展开的笑颜,江渚闭上眼睛,忽然在这一刻有些想念。
  “江渚,我的愿望卡也掉了,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啊。”当初他们一起把卡片挂在了最高的位置上,所以宋枝枝一眼就发现它不见了。
  江渚情绪翻滚,他让宋枝枝等一下,便飞奔上楼,两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宋枝枝面前,掌心里赫然躺着那张卡片。
  毕业典礼结束的那天傍晚就变了天,乌云翻滚,狂风大作,江渚趁着雨落下来之前骑车狂奔回学校,向门卫叔叔借了梯子,将宋枝枝挂上的那张卡片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她那么诚挚地许下的心愿,他也想要妥当收藏。   江渚缓缓俯下了身,手撑在膝盖上,视线与宋枝枝平齐,四目相对时,江渚的眼里蓄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说:“宋枝枝,如果许愿树不灵的话,你以后可以向我许愿。”
  宋枝枝诧异,却又很快红了脸,小声抱怨:“你偷看我的愿望。”
  那张心愿卡片老师很早就发给了大家,宋枝枝最积极,老早就写好了,高考结束江渚帮她搬书的时候就不小心看到了那张卡片,上面写了宋枝枝的三个愿望——
  “考完试要去打耳洞。
  “希望能在十八岁的时候穿着妈妈留给我的成人礼物跳一支舞。
  “和江渚一直一直在一起。”
  打耳洞的地方是江渚在网上看过很多网友评论,比较到半夜才选出来;舞会的票是他拜托方济才拿到的,黑暗中与她共舞的人是他,面对着宋枝枝,一颗心百转千回,尝遍喜怒哀乐的人也是他。
  他知道宋枝枝揍人是因为宋元被欺负,知道她花了很多力气才考出好分数,知道她张牙舞爪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澄澈的心。
  茫茫夜色里,江渚将自己贫瘠的词汇库挖了个底朝天儿,讲出了宋枝枝一百八十种优点。
  最后他说:“枝枝,前两个愿望我已经帮你实现了,所以,第三个愿望你也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我。
  “无论将来什么时候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都可以来找我,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好的,你可以一遍遍向我确认。”
  06
  宋枝枝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她一拿到快递就去隔壁楼找江渚,第一批次的录取通知书都是这几天发放,她想和江渚一起拆快递。
  宋枝枝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江渚的房间,屋里没人,她却一眼看见了正躺在桌上的文件袋。
  江渚的录取通知书赫然在上,封面的几个烫金大字却和宋枝枝手中的这份完全不一样。江渚被一所警察学院录取,虽然和宋枝枝在同省,却相隔了几十公里。
  他们总分只差了三分,当初宋枝枝的高考志愿几乎是江渚手把手帮着筛选填报的,尽管两人事先并没约定要去同一所大学,可宋枝枝以为,凭借他们之间的默契,这件事无须多言。
  江渚从洗手间出来,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边给宋枝枝找开快递的小刀,一转身,就对上宋枝枝一双泛红的眼。
  宋枝枝问他:“江渚,你不陪我一起走了吗?”
  江渚蒙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大学,他往床上一坐,将两份通知书拿在手里把玩,语气有几分淡然:“收到通知书了啊,宋枝枝,我们在一个省,你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来看我。”
  宋枝枝忽然意识到或许江渚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她报同一所大学,她语气失落了几分:“我以为我们会去同一个大学。
  “江渚,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江渚敛起了惯有的散漫,神情严肃起来,想说的话在喉咙口打转儿,却终究只是语重心长道:“宋枝枝,不在一个学校并不代表着我们会分开,之所以这样选,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重要的事情。
  她的所有秘密心事江渚都知晓,可宋枝枝却不知道江渚所说的“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比她还重要吗?
  初中的江渚明明被她碰了瓷却还是选择了跟她做朋友,高中时江爸江妈想把他转去更好的学校,江渚拒绝,说如果那样的话,宋枝枝数学永远都不会及格了。
  宋枝枝抱着录取通知书下了楼,正午的阳光热烈,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的眼眶微微发酸,她想问问江渚:“为什么长大就要分离。”
  江渚没料到宋枝枝情绪反应会这么强烈,他追下来哄人,宋枝枝却在这时忽然甩开了他的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直直地望向江渚的眼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近乎残忍的话,她说:“江渚,我早就烦你了。”
  江渚站在原地失神了很久,他忽然想起来,宋枝枝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当初他的手被大院的小壮不小心划了条口子,虎口处现在还留着疤,宋枝枝至今隔老远见到小壮,还会瞪他。
  他忽然涌起了一阵恐慌,不知道这一次宋枝枝要多久才会理他。
  那时他们尚且年少,莽撞到恨不得尽己所能地将充沛的爱意剖析给对方看,却忘了想对方是不是能接受自己的这种方式。
  江渚没能读懂宋枝枝的不安与怯懦,宋枝枝没能领悟江渚隐晦的深情与坚持,年少的心高气傲没能让他们学会妥协。
  于是,在那么晴朗的天气里,他们各自一转身,就错过了许多的大好时光。
  07
  大四下学期,宋枝枝的人生遭遇到了重大滑铁卢事件——她惨遭电信诈骗,并且被骗走了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宋枝枝在室友的陪伴下去到公安局报案,接待他们的老民警仔细做了笔录后告诉宋枝枝,他们会尽力,但钱能追回的可能性不大。
  宋枝枝接过民警递来的厚厚一沓谨防电信诈骗宣传单,乖巧地保证自己回去一定好好學习后,一转身就撞见了刚出外勤回来的江渚。
  他的头发剪短了,本就英俊的脸庞更加硬朗了几分,一身制服更是显得他英气逼人。
  这几年老天似刻意安排一样,让两人之间硬生生产生了时差。大一那年江渚被送到营地,全封闭式军训了整整一年,后来宋枝枝又申请了国外交换生,两人能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宋枝枝还每次都想办法躲着江渚。
  这下好不容易逮着了,江渚哪肯轻易放手,和领导打了声招呼,拽着宋枝枝走出了公安局。同来的室友瞥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早就开溜了。
  江渚已经从同事那儿知晓了事情的始末,他打量着眼前好久不见的小姑娘,轻轻笑了声,揶揄道:“宋枝枝,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还被骗了?”
  他来这里实习不久,最常干的事就是去各大学校社区宣传反电信诈骗知识,没想到遇到的竟是宋枝枝。
  听见江渚这么一问,宋枝枝满腔的委屈霎时炸开了锅:“江渚,这都怪你。”
  自从两人因为录取学校的事情吵架后,宋枝枝就拉黑了江渚所有的联系方式,唯独留下来的是两人刚认识时加过的那个QQ号。   江渚早就不用那个号了,却没想到账号被盗,盗号的人给一众好友发了消息说生病需要借钱。宋枝枝看见那条消息后就慌了神,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生活费打了过去,他想了半晌要如何询问江渚病情,却发现自己被删好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听完宋枝枝的解释,江渚半晌没有说话。
  傍晚的天空燃起了好看的火烧云,火红的霞光浸透了半边天,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暖色调里,连带着那颗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心,也逐渐升了温。
  江渚拉过宋枝枝的一只手,紧紧贴在了自己的心脏前。他望向宋枝枝的眼神里,是无可奈何,是无限温柔。
  “宋枝枝,你这么好骗的话,我能不能骗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宋枝枝被江渚直白的话撩得脸颊绯红,然后她没出息地逃走了。
  自那天起,江渚对宋枝枝开启了穷追不舍模式,他仗着自己的实习单位离宋枝枝学校近,借口要补偿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天天掐着下课点儿将人劫走带去吃饭。
  一个月不到,宋枝枝脸蛋圆润了一圈,她决定找江渚好好谈一谈,可江渚看见她郑重的模样,立刻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害怕再听到宋枝枝的拒绝,于是先发制人地开了口:“宋枝枝,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警察局吗?”
  那是宋枝枝刚上高二的时候,江渚因为参加数学竞赛被留下来集训,她只好一个人先回家。那时槐安大院附近的主干道在改建,需要从另一条小巷子绕进来,宋枝枝当天值日出来的晚,巷子里没什么人,却不料遇到了最近在这片很猖狂的小流氓。
  宋枝枝拔腿跑出了巷子,惊魂未定时,她第一反应是给江渚打电话,连续几个都未接通后,宋枝枝才反应过来要报警。
  江渚看到消息后一路从学校狂奔到警察局,他看见宋枝枝一个人坐在大厅角落的椅子上,低垂着眉眼,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是江渚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抽痛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从那天起江渚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将来要做一名警察,他多抓一个坏人,宋枝枝就多了一分安全。
  这也是江渚没有和宋枝枝报同一所大学的原因,那时她追问他,江渚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尽管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不了口。
  听完事情的始末,宋枝枝哑然。
  原来江渚那件更重的事情与她有关,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坚定地喜欢了这么多年。
  年少的她由于父母的原因对感情的理解陷入了一种偏执的境地,她坚定地认为相爱就要廝守,她恐惧分离,讨厌被丢下,每付出一点真心都要计较是不是能得到回报。
  她以为江渚对她不耐烦了,就主动先躲得远远。
  在江渚的记忆里,宋枝枝的眼泪总是决堤得很突然,多年后亦然,他使出浑身解数也哄不好,最后只好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低声呢喃:“宋枝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宋枝枝的双手一点一点地环上了江渚的腰,她终于妥协地承认道:“江渚,没有你烦的这些天里,我特别特别烦恼。
  “江渚,我喜欢你,你可以一遍遍向我确认。”
其他文献
雇主替代责任是一种特殊的责任类型,起源于古罗马法。随着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繁荣,雇主在生产经营活动中雇佣他人进行劳动的情形日益普遍。雇主替代责任逐渐发展成为一种非常重要的责任类型,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法律里都有明确的规定,其中,德国法、法国法以及美国法中关于雇主替代责任制度的规定较为完善。我国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中规定了雇主替代责任,但是还有一些不够完善和存在争议的地方,理论研究中仍存在分歧,对于性骚扰、社会性志愿者的雇主替代责任,还没有纳入侵权责任法的立法范畴,给司法实践中的法律
电影:《当男人恋爱时》  导演:殷振豪主演:邱泽/许玮甯等语言:闽南语/普通话上映日期:2021年06月11日(中国大陆)片长:115分钟  内容简介:当男人恋爱时会是什么样子?以讨债为生的小混混阿成看似凶狠却本性善良,遇到了欠债人的女儿浩婷后,对浩婷一见钟情的阿成开始变得温柔又幼稚,笨拙地为浩婷打点一切。就在浩婷终于卸下防备接受追求的时候,他们之间却遭遇了接二连三的变故,然而最终,阿成也没有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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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适用住房是政府为了解决城市低收入家庭的住房问题而提出的具有福利性和政策性的住房。它的提出满足了低收入家庭的住房需求,保障了低收入家庭的住房权利,完善了我国住房保障体系,促进了社会的公平公正,促进了经济社会的稳定发展。但是,由于我国经济适用住房制度缺乏法律的权威性保障,政府监管不力,执法不严,致使制度在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引起了许多的质疑和反对声。本文客观地、辨证地分析研究了我国经济适用住房制度取得的成果和存在的问题,通过分析发达国家或地区的公共住房保障制度,并结合我国经济适用住房制度的发展状况
如果骆夏擅长忘记,那有什么关系呢?每被忘记一次,大不了就重新再和骆夏认识一次。  1  海风一到六月就变得黏腻,带着夏日的热意,直到傍晚也没有消散。  涨潮了,海水带着盛夏的暑意,浪扑到沙滩上,将日头的余热传导给大陆后嬉笑着回头褪去。  像猫一样。骆夏站在海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脚下翻着白沫的海浪想。  还没到放学、下班的时间,江城也不是什么热门旅游城市,海边人不多,除了零零星星几艘停泊着的小渔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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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年初七,东北的天气冷得要冻死人,在室外,呼出的白雾都能在人的眉眼上结出一层霜。早上六七点正是夜还未走、天还未亮,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可架不住今天是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小镇上很多回来过年的年轻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返城,汽车站里人头攒动,售票厅里挤满了人。  江倩兮拖着行李箱从车站出来。  她昨晚跟朋友聚会玩很嗨,今天早上没赶上车,后面时间段的票在这春运的节骨眼上根本不可能买到。不过好在汽车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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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月热播的暗恋青春成长剧《上游》中,新生代演员谭泉在其中饰演音乐才子黄骏。凭借着高大帅气的长相和丰富有趣的角色设定,潭泉用精彩细腻的演技将黄骏演绎得淋漓尽致,收获了大批网友的好感。  part1.  Q:你在《上游》中饰演黄骏,这个角色哪些方面吸引了你?  谭泉:我觉得首先是性格比较贴近吧,黄骏和我一样也是爱玩音乐,喜欢打篮球,喜欢运动的那种男生。其次,他的性格仗义直率,是一個很真性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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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觉得人类和大自然里每年定时迁徙的小动物没差别,尤其是租住在城市繁华的钢铁森林,很难避免隔一段时间就要搬家的情况——房东要卖房,租金上涨,同住的室友要离开,等等。任何一块平衡木被抽走,自己栖身的小空间就会遥遥欲坠。  在我看来,搬家是人类最头痛的迁徙。  至少对于我这个人类而言如此。况且我还是迁徙最频繁的那一个。从毕业到现在,我几乎是一年一搬,和每年必定迁徙一次的小动物一样。  虽然这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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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零二一年开始,我开始尝试写虐文。最近写的几个故事里,无论男主人公,还是女主人公,总会有一些自卑的时刻。  倒不是我有什么执念,就喜欢虐他们,而是因为我曾是一个很自卑、很自卑的人。  自卑到什么地步呢?  我不敢穿裙子,也不敢穿略微紧身的牛仔裤和上衣。  我不喜欢露出额头,一直留着厚刘海,总是随身带着一把梳子,一有风吹过,就手忙脚乱的整理被吹乱的头发。  我讨厌在夏天上体育课,因为跑步总让我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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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T恤,山地车,好像他。”  当我看见那个背影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去确认,而是立马扭头。我没想到,仅仅是看见一个和他背影相似的人都会乱了呼吸。  我好没出息。  仲夏的傍晚天气闷热,头顶云层越聚越厚,我想赶在暴雨来临之前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些山竹。  那天时运不济,出门遇到的第一个红灯有五十四秒,长到我有足够的时间打量他。  于是我悄悄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车,不是那辆GIANT。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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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网络虚拟财产的交易日益繁荣,随之,侵犯网络虚拟财产的案件频频发生,但由于网络虚拟财产是一种新型的财产,我国刑法对此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因而,理论界和实务界对于是否应该将其纳入刑法的保护范围,应该如何对其进行保护存在很大争议,实践中同案不同判的现象时有发生。因而,本文通过对网络虚拟财产法律属性的分析,通过对侵犯网络虚拟财产犯罪类型和特征的概括总结,通过对刑法保护网络虚拟财产必要性的论证,以及通过对各地区目前保护网络虚拟财产现状的梳理和探讨,提出了我国刑法保护网络虚拟财产的一些建议,以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