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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从那一天早上开始的。
头天晚上,我们的一位作者在户外探险的新媒体平台上,发表了他最新的探险游记《岗日嘎布新线路,看过藏东南无数雪山、海子,还是被这里惊艳到了》。
国内徒步者很多,但有能力设计新线路的开辟者屈指可数:守静笃、彩云指南、笨鸟、孤月……
他们每次探索完新路线之后,往往会把路上的冒险故事,连带一些惊艳的照片发在户外探险平台上。
从神秘的藏东南,到惊艳的梅里北线,从贯穿大横断到穿越羌塘,而孤月写的这篇岗日嘎布,只是其中一篇。
第二天早上,我就接到了慈巴沟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电话。
“我们昨天看到了这篇文章,作者应该没有申请许可,擅自闯入保护区,影响非常恶劣。”电话那头带着一些藏区特有的乡土口音,配合着西藏的电话区号,让我不得不相信这通电话本身的真实性。
“趁着事件还没有继续发酵,立即删除,否则我们会有进一步措施上报给上级单位。”保护局管的语气宽容中带着强硬。
在与作者孤月核实后,确认过本人的确没有在徒步前申请过许可。情况属实。删文。
探险和环保往日里和和气气,但和而不同。在户外探险平台上,探险和环保的矛盾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体现出来了。石头、余星贯穿大横断之后,《2人,124天,2155公里,中国徒步爱好者的殿堂级线路诞生了》一文在网上迅速发酵。
意料之中地,很多环保主义者,联系我们的编辑:“我们主要担忧这个路线被’封神‘这样的字眼宣传后,带来的驴友的朝拜,会严重威胁到高原特有的动植物生态的生存状况……如果封神了,全世界的探险家都会来,那样我们谁都拉不住了。”
环保主义者的说法没错。好生安慰后,对方终于松口,同意不删帖。
我有些恍惚,意识模模糊糊地跳出了这组对话,跳出了自然保护区的框架,跳出法律的框架,甚至道德伦理的框架,回到了一百年前。
似乎百年前人类探险,没有太多拘束。那个年代的探险纯粹很多。探险者唯一需要重点考量的,只有险远之地能否“身体力行”抵达。
如今完成一次纯粹的探险,需要顾忌的因素大大增加:
你要考虑这条线路是否被商业开发殆尽;是否携带不可降解的食物包装,以备探险过程中的垃圾处理;你不能破坏路上国家一级保护的植被,为此需要小心自己的每一个脚印;当然最难的还是“自然保护区”,如果你没有一个国字号的头衔或名义,你很难走进保护区内探险,事实上,不是很难,是根本不能……
等你顾忌完全部因素和即将发生的变量之后,却得出了“此行不宜,不如取消”的结论。
什么是真正的探险?现在还有真正的探险吗?现在的探险真的变味儿了吗?并不是。
探險没有变,而是我们对探险的理解,早已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彻底改变。如今一名探险者探索的不仅仅是地理方位上的新路线,还要顺应这个时代的科技和观念,对最新的探索方式也要门儿清。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悲哀地看到:环保主义者谈“新路线”色变,探险者遇到倔脾气的环保主义者皱眉头,这种对立不断凸显出来。每个角色都站在自己的角度自说自话。
探险者不会理解,在竭尽遵守LNT的前提下,为什么还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自己在破坏自然,可明明自己就是保护自然的那帮人呀?保护的前提,不就是发现吗?
坐在电脑前的环保者,也不会理解,探险者在翻越一处荒野之地的垭口时,面对着万丈峡谷和群山朝圣时的壮怀激荡。这种探险艺术之美的程度,不亚于保护每一株植物的重要程度。
我们从没有否定科学和环保的意义,更不会鼓励非法穿越。但探险之美,在政策和环保的制高点上,永远是失衡、且失语的。
理性的存在有其必要,但没有感性的引领,一切探险形式终将走向灭亡。
其内核正如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阐述的“酒神精神”。探险者走进荒野的初衷,就是对理性、秩序、科学和无趣生活的对抗,这是一种比理性更为强大的艺术力量。
那种汹涌澎湃的酒神状态,正如站在山巅睥睨天下时的热血。只有在那个时刻,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