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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男人的脸上布满疤痕
苏红果的家在果岭村，这个村虽然穷，但这里历来是出美女的地方。人都说，果岭村的坡上最适合栽培各种果木，尤其是高高的柿子树上结的果实，诱人着呢！柿子树每年五六月间开花，花有白色的，也有黄白色的。到秋天的时候，柿树上橘红色的大柿子缀满枝头，那是别样的好看。
苏红果三十二岁。三十二岁的苏红果恰是成熟美妙的时候。她人俏，白白的皮肤，细细的腰。不过，她命不好，二十五岁结婚，当年怀孕，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谁知竟然生下个痴呆的傻闺女。
无论傻子还是呆子，人生下来就得养着，总不能把活生生的人给掐死。丈夫对苏红果很好。谁知，天有不测之风云，苏红果二十九岁那年，丈夫得了肾病综合征死了。无奈，她后来选择再嫁，嫁给了在煤窑挖煤的汉子。
听介绍人说，那男人是个挖煤的不说，而且比她大十三岁，苏红果压根儿就不同意。可是架不住王凤莲的一再做工作。王凤莲曾经是苏红果的小学同学，苏红果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而王凤莲却一直读到初中毕业。苏红果不是不想读书，只是因为家里穷，父母也不重视教育，口口声声说一个女孩家读什么书，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王凤莲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也是，王凤莲虽然多染了些墨水，到头来却染上了红指甲，染上了花枝招展，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妖精。瞧瞧她王凤莲，不到二十岁，就和小煤窑里的一个什么帅哥同居了！苏红果的妈每当提及这档子事，居然总是得意忘形，她庆幸没让自己的红果多读那些年书，白交学杂费不说，闹不好，红果跟王凤莲一样妖精似的花枝招展了。确实，到王凤莲肚子隆起显怀的时候，她的父母不得不张罗着把女儿嫁出去。王凤莲的父母不仅没得到男方的什么彩礼，而且还搭了办酒席的饭菜钱，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人都说，世上只有藤缠树，哪有树缠藤的，结果王凤莲就别出心裁树缠藤了。王凤莲还理直气壮地嚷嚷，说我就相中他是帅哥，管他是藤缠树还是什么树缠藤！王凤莲的妈妈就咬牙切齿用手指重重点她脑门，你可给咱苏家丢大人了！那帅哥白捡个漂亮女人，因此男方的父母当然乐不可支，迎亲那天又是敲锣打鼓，又是礼炮轰鸣。就这样，王凤莲显着怀嫁人了。这件事在山村里一直游来荡去，从村东游到村西，从村北荡到村南，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佐料，咀嚼得有滋有味，而且好长时间不散。苏红果的妈妈说，我可不想让我的红果学那个不知羞臊的王凤莲。说话的时候，她还故意唾了一口，说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她是半拉眼珠子看不上王凤莲的。
就在人们对王凤莲议论纷纷的时候，也是王凤莲得意忘形的时候，她却“掉蛋”了，“掉蛋”就是流产。王凤莲和她的帅哥丈夫着实难过了好长时间，他们俩已经商量好，等一等，养精蓄锐再要个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知祸不单行，就在王凤莲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小煤窑出事了，王凤莲的丈夫死在井下。那天是出了局部瓦斯爆炸事故，小煤窑一共死了五个人，还有九个矿工受了伤。王凤莲得到三十五万元的赔偿，她虽然哭哭啼啼，对丈夫的死亡悲痛欲绝，但是她得到了巨额补偿。不久，王凤莲就从阴影中解放出来。一个单身女人过得很滋润。她本来就像电视剧《公关小姐》里的女主角，美貌性感，再擦些胭脂，王凤莲越发美不可收。这让果岭村和煤窑里的汉子馋得像公牛，见了发情的母牛就瞪大了眼睛往上奔。打那以后，村里风言风语传出王凤莲与男人搞出花花事儿。王凤莲却不以为然，美着呢。
王凤莲是经常在村里来回串的，不串就不是她王凤莲。每当她看见苏红果带着傻女儿苦中度日，她总是贴着苏红果的耳朵喜滋滋地说，听我的，找个人吧，孤儿寡母总不是个事。苏红果问她，你为什么不找？王凤莲扭着浪浪的腰肢说，你跟我比不得，我没孩子没爪子，我单身活得很好。你有个傻孩子，还是抓紧找吧。我给你物色一个煤矿的老哥，包你能有好日子过。咱们女人来到世上图什么，不就是过上好日子吗，千万不能白做女人一回，更不能把年轻的时光随便打发喽。看我多好，先单身几年，等享受够了再嫁人。本来，苏红果很讨厌王凤莲贴她的耳朵嘀嘀咕咕，可王凤莲偏偏愿意贴着人家的耳朵，她的小嘴一接触到苏红果的耳朵，宛如一只毛毛虫，捋捋的让人难受。王凤莲不管，她一定把樱桃红嘴贴在红果的耳朵边，叽叽喳喳地说，听我的，准没错！王凤莲的樱桃红唇离开苏红果的耳朵时，她便马上用手扑喽扑喽，她觉得王凤莲的红唇是给那些男人的，她才不稀罕呢。
可王凤莲却津津乐道。时间久了，王凤莲说得次数多了，苏红果就应了。
当王凤莲把那个男人拉来时，苏红果立刻倒退了好几步，岁数大也将就了，问题是这男人脸上也太难看了，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苏红果当时把王凤莲偷偷拽到一旁，说，不行！不行！他脸上的疤痕七扭八拧的，还嘴歪眼斜！王凤莲说，他是单身，有房子有地。再说，人家是十年前为救山火才受伤烧成这样的，还是没开过荤的童子哥呢！反正，跟他你不会吃亏。
这男人个头偏高，身体结实健壮，进屋的时候只是说，我叫刘志强、我叫刘志强。然后就贴在门里靠墙边傻乎乎地站着，像接受法官的审问似的。很显然，他十分满意，心里早都乐开了花。可苏红果一打眼就闹心，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苏红果把眼睛飘向窗外的蓝天，注目蓝天上透白透白的云朵，被微风吹得渐行渐远。
王凤莲问她，你看什么呢？苏红果不答。临走时，王凤莲小声说，我知道你不中意，然后又贴着苏红果的耳朵小声说，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话。
二 苏红果也开始打扮了
人走后，苏红果是认真想了想，要说打动她的就是一点，王凤莲说那个男人曾经救过山火，看来他心眼好使，还有正义感。她闭上眼睛，心里狠了狠，咬咬牙说，为了我的傻女儿，就这样吧。其实，苏红果比谁都明白，她有她的打算，只是不能明说。
果岭村在大城山的南麓。大城山区不仅产水果，地下还有一大片煤田。改革开放之后，这里除了新建一个国有一百五十万吨的大型煤矿外，小煤矿也应运而生，还渐渐遍地开花，如今已经星罗棋布了。许多私营煤矿的老板都尝到了甜头，每年几十万上百万地往兜里揣。他们往往只顾生产忽视安全，因此小煤矿的伤亡事故时有发生。十多年前，井下死亡一个矿工，顶多赔偿四万到五万元，可是为了挣钱，仍然有不少农民工和少量城里的男人来挖煤。这些年好了，由于政府给撑腰，要确保安全生产，提高了煤矿井下死亡人员的抚恤金，一般都在三四十万元。王凤莲的丈夫在井下死亡，就获得了三十五万元的赔偿。就在给苏红果介绍男人的同时，王凤莲用这笔巨款，在城隍镇买了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那是十分洋气让人眼热的楼房。楼层也好，采光也好。城隍镇是什么地方，那是毗邻中国古代长城的镇。据说当年的秦始皇为了考察修筑牢固的长城，路过这里渴了喝水的，于是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城隍。城隍镇是方圆数十公里最大的镇，附近还有煤矿，山坡还有各种果树，什么桃啊，杏啊。到了秋天，更是苹果、鸭梨、柿子、山楂缀满枝头，红的、黄的、橙红的，煞是迷人！那些小煤矿的矿主富得流油，都说那是沾了皇帝的光。 苏红果嘴上答应了那个男人，因为在她心里暗藏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她是从王凤莲那里得到的启示。她不甘心哪，傻闺女将来生活得用钱，自己根本不想跟嘴歪眼斜的男人过一辈子。她盼望那一线曙光的早日到来，对，就是矿难。她希望在小煤窑采煤的他能遇上！如果他死了，我苏红果也能得到三四十万元的赔偿，有了钱，什么都有了。虽然这是很恶毒的想法，可却是最真实的念想。
五月份的太阳是迷人的，它不焦不躁，让人觉得很舒适，尤其是让绵软的微风一吹，让人舒服着呢。道路两边绿草青青，还有枝头上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朵，彼此拥簇着，密密匝匝，春光把春色和人心交融得有些荡漾。王凤莲对苏红果指指点点，边说边笑，不知不觉苏红果领着傻闺女跟着王凤莲到了他家门口。房子不错，有两间平房，坐北朝南，房子被长方形的围墙包围着。尤其是苏红果看见房前左右两侧还有两棵很高的柿树，那高高的柿树上面盛开着黄白色的花，发出淡淡的幽香，阳光下的花朵更迷人。凤莲，这就是他的家？苏红果问。对呀，刘志强可是个好男人，勤快得很，街坊邻居都说他是过日子的好手。告诉你，跟他准亏不了！王凤莲趁热打铁。
见到她们来了，刘志强早早在门口迎接。苏红果不想多看刘志强一眼，她宁可看房子，更愿意看开着花的柿子树。看到柿子树，她马上想起了妈妈讲的故事。那时苏红果在读四年级，过年吃大柿子时，妈妈对红果说，自己怀孕快临产的时候，就发疯似的想吃橙红的大柿子。那些年，都只顾种粮食，柿子树少得可怜，东西少了就贵。没办法你爸爸到几十里外的城隍镇买回两个黑黄的冻柿子，那我也高兴得不得了。等冻柿子要彻底缓开时，你就来到世上了。你爸爸高兴得不得了，没几天就找来一个识文断字的老先生，就给你起名字。老先生问我要生孩子时最想吃什么？我说，大红柿子。老先生说好了，她的名字就叫猴枣，或者叫朱果，而且说查了什么字典，说柿子的本名叫猴枣，又叫朱果。我说，一个女孩子家，叫什么猴枣、朱果之类的？你爸爸说，听人劝吃饱饭。那老先生又说，朱就是朱砂，朱砂是红色的，朱就是赤，赤就是红。我说，别隐着藏着的，干脆，我的女娃就叫红果。
王凤莲问，红果你在想什么呢？苏红果说，我在想红澄澄的大柿子。刘志强见苏红果她们来了，美得几乎把嘴都咧到耳朵丫子上了。苏红果发现自己的傻闺女很愿意和刘志强亲近，刚见面，就跑过去拉他的手。刘志强乐呵呵地说，哎，好孩子！哎，好孩子！王凤莲在刘志强家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推说有事便抽身走了。苏红果拽着她恋恋不舍，还流出了眼泪。王凤莲也落了几粒泪疙瘩，说女人一生不易啊。
从此，苏红果和傻女儿就和这男人成家了。苏红果的到来，使刘志强家屋里屋外都焕发着亮丽的光彩。每当刘志强从煤窑回到家，见到美丽的媳妇就知道“嘿嘿”地笑。每当晚上，刘志强百般相求和她亲热时，她只能闭上眼睛往好处想。她劝自己跟潘金莲比，她是看过书的，还看了好几遍电视剧《水浒传》，尤其是西门庆调戏潘金莲还有私通的情节，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过电影。潘金莲是怎样的女人，让西门庆魂飞魄散？那西门大官人初次见到的潘金莲，她是乌黑赛鸦翅的鬓儿，翠弯新月的眉儿，香喷樱桃的口儿，直隆琼瑶的鼻儿，粉浓红艳腮儿，玉纤葱枝手儿，一捻杨柳腰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就这等美人，还天天陪着短腿的武大郎睡觉，过日子，我苏红果咋敢比那潘金莲娇滴滴的美？！要不是潘金莲那天无意间把挑窗的木杆掉在西门庆的头上，恐怕也就没了男贪女欢的故事。想来想去，苏红果对自己说，人就是命，赖汉娶仙女，自己本来不是潘金莲，也不是什么仙女，但找个称心的男人也不容易，既然高不成，那也只能低就。
每当夜深人静，红果看见满意后呼呼大睡的刘志强，心里就更加委屈，不免暗暗落泪。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他是一个很标致的男人，浓眉大眼，血气方刚，对自己是百般的好，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幸，守着一个嘴歪眼斜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她擦了擦眼泪，也劝自己将就过吧，为了活着，为了傻闺女。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又没了困意。她想应该跟王凤莲学，也活得潇洒滋润些，论美貌论姿色自己不照王凤莲差。可又怕人家说三道四，说她轻轻飘飘的像狐狸精，怪不好的。许多夜里，苏红果几乎都这样折磨自己。
时间长了，苏红果总觉得不甘心。尤其是王凤莲每次从城隍镇来看她，总觉得她比自己快活和滋润，她总是擦脂抹粉披红挂绿，总是那么兴高采烈。她的身边经常围着男人，还多是有头有脸有模有样的男人。她无论走到哪，都是让人关注的焦点。
这些，对苏红果来说当然眼热。夜深人静时，刘志强仍然得意地呼呼大睡，她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认为自己应该转变观念，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她又想到了王凤莲和她丈夫的矿难，这些日子，矿难的场景几乎在苏红果的眼前一直晃来晃去。王凤莲是得了三十五万元的，据说现在煤窑矿难赔偿又提高了，井下死亡一个要赔偿五六十万元，这五六十万元在山区、在矿区、在城隍镇这个地界，能做好多事，能买很好很宽敞的楼房，那多风光多享受啊！她王凤莲能风光，我苏红果怎么就不能风光，苏红果开始按捺不住了。从此，苏红果也开始擦脂抹粉，也打扮得轻佻些。本来苏红果长得就俊俏，稍加打扮就如出水的芙蓉，更招人眼目了。果然，每当她出出进进，总招来许多煤矿汉子们还有女人们的眼光。左邻右舍的女人见到苏红果，都咂咂嘴，瞧那娘儿们，杨柳细腰，涂脂抹粉，浪着呢！
三 一枝伸出墙外的柿子
苏红果一定是娘胎带来的，从小到现在一直喜欢吃柿子。那些柿子呈橘红色或者大红色，表面富有光泽。她总是用双手捧着柿子，舍不得吃，对着柿子看来看去，那柿子把一个女人的脸映红了。苏红果每次吃柿子，都感觉到它的甜蜜绵软，尤其是里面还有几粒有嚼头的东西，就像“粒粒橙”饮料里的颗粒，更觉着柿子好吃，回味无穷。
上秋，刘志强家房前高高柿树上的大柿子黄澄澄的，恰巧的是，有一枝偏偏伸出墙外，而且已经泛红了，有一种墙里的柿子墙外红的架势。苏红果仰望着伸出去的柿子，心里就想，难道这是命里注定，让我出轨不成。确实，苏红果就像树上要熟透的红柿子，等待梦中的人来摘。当然，别人见到从墙里伸出来的大红柿子，难免跃跃欲试来采摘。假如，真没人来摘，对柿子本身也不公平，柿子自己恐怕也着急。一旦熟透了，就会自动坠到地上，然后会烂掉的。就是没掉在地上，一直挂在树上，那红灿灿的大柿子也会抽巴成黑褐色的柿子干。总之，树上红灿灿的柿子，当摘时必须摘，否则真就白瞎了。 苏红果确实和一个男人好上了，是城隍镇区医院穿白大褂的大夫。说来也巧，她自从嫁给了刘志强，就决定不要孩子，她不想给刘志强留下什么后代，本来自己就带个傻闺女。再说，有孩子多许多累赘，她决定采取避孕措施。
到医院进行咨询时，一个中年妇科女大夫告诉她，想避孕，还不影响其他的事，带避孕环是比较好的方法。苏红果说行。这个妇科大夫就给王凤莲开了透视单，告诉她要到X光室才知道结果的。X光室的大夫叫陈大华，他是城隍镇乃至附近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色鬼。只要见到有姿色的女人，他总要贴贴呼呼摸摸搜搜的，能占便宜就占。当他见到苏红果的穿戴和美色，早就心猿意马了。苏红果看见穿白大褂玉树临风的他，也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地递给他。陈大华当然也猜出了这女人八九不离十的轻浮，于是乐在心里，灿烂在脸上。他知道眼前的这种女人最易得手，便开始对她温柔地说，我一定是见过你的，你很美，真的。苏红果说，我还美？就大夫您夸我，没有人这样夸我。说着话，脸就有了晕色。
当陈大华手扶着苏红果的胳膊时，两个人瞬间像过电一样，感觉非常敏锐。屋里的灯光很暗，门旁的桌上有个牛眼珠大小的灯暗红发光，里侧有一个长条黑色皮面诊床。苏红果刚进门，陈大华马上把门反锁上了，说是避光和闲人免进！苏红果腼腆着，她拘束地站到透视机前时，任凭他摆弄她的肢体，又觉得羞臊，她的心在怦怦地跳。
她料到陈大华一定要对她动手动脚的，她的眼前晃出西门庆与潘金莲打情骂俏的镜头。陈大华让她把裤子褪下去，她就褪下去。其实，这本是多此一举。陈大华早就开始按捺不住了，对她身体上下摸摸搜搜。苏红果有些情不自禁。自从先前的丈夫死后，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感受。刘志强在做她时，自己就当是一具木头。陈大华要搂她，结果把鼻子撞到机器上，弄得好酸。他又抓住她的手，苏红果却假意推开。她的手是软软地推，她在推搡的时候还带有拽的动作。陈大华心领神会，他的眼睛早不在透视镜上，而是在苏红果的身上，于是对她就肆无忌惮了，抓得苏红果“哎呦、哎呦”地直叫唤。陈大华觉得这样不够劲，迅速把她从透视机那儿轻轻搀扶出来，顺势把她死死地搂住了，然后就往黑色长条皮床上奔。苏红果知道这回是男女彼此如意的时候了，她本想学那个潘金莲，说大官人你可快点儿。可她却说，你这样我可臊死了！这显然是在刺激抱她的男人。陈大华一听，更是拼了，两个人很快都脱了，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事后，苏红果很惬意，身心畅快极了。她感到太阳无限华美，空气格外新鲜，是啊，城隍镇上熙熙攘攘的人们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眼光，甚至王凤莲看见她也满羡慕的。她不怕别人知道，更不怕人们嚼她的舌头。
要打开X光室的门送她的时候，陈大华说隔两天还约她，他说红果把他迷住了，他是跪在红果面前说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和许多次。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红果与陈大华的绯闻终于传到刘志强的耳朵里。他也知道红果还和其他男人有染。有个好哥们儿偷偷把刘志强拽到一个角落，说刘志强，你这老爷们儿咋当的，你知不知道，你的红果让人摘了！
满面灰尘的刘志强只是嘿嘿一笑说，不可能，我的红果让别的人男人摘了，不可能！她是好人，我相信她！其实，刘志强早知道苏红果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因为他喜欢红果，他怕红果离开她，只要红果高兴，就由她。刘志强每月能挣三千多元钱，一分不少交给红果。他平时精打细算，别的工友开工资就出去下小馆喝酒吃菜，有的还打牌，有的还偷偷找小姐。刘志强是舍不得的，他很节俭，口渴的时候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他想多为红果还有那个傻闺女积攒些钱，买些粉啊脂啊的，或者买些花花绿绿的好衣衫，把她们娘儿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工友几次提醒刘志强，说你的女人用你的钱擦脂抹粉打扮自己，结果和别的汉子鬼混，你好受吗！刘志强说，她心里闷得慌，就顺着她吧。只要她还是我的女人，只要她高兴，我都认了。刘志强表面说得若无其事，哪里知道他心里疼啊，他也是男人，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筐里的菜让别人剜。刘志强知道红果心里不好受，更知道自己嘴歪眼斜，又老又难看，谁想到能娶上这样好的女人，一定是祖上积德祖坟冒了青气。刘志强把红果当成宝，只要红果愿意他就高兴。一天，红果想吃柿子，刘志强说，我给你上树摘去。红果说我不要摘树上的，我要镇上的柿子，咱们家的柿子长在树上我看着高兴。刘志强说，好，你想吃柿子我明天就去买。当然，去的时候没有告诉她。
四 他是矿里的孙悟空
小煤窑是斜井，斜井的井口朝西，东部是深处，距井口几十米是高高的井架，井架的上方是天轮，天轮的上方是拉得紧紧的钢丝绳，它的一头连着绞车，另一头拴着矿车。远看，它就像是一根银色的折线，阳光下显得耀眼！井口出地面的轨道和岔线纵横交错，提上来的煤车和要下放的空车各行其道，等待坐车下井的工人戴着安全帽，有的吸完最后一口烟，准备驶向地下深处。有个中年矿工，面色黑红，他口中唱着小曲：金灿灿的太阳映蓝天呦，银亮亮的月亮空中悬。煤矿工人有火热的心呦，亲人声声祝福平安。都说那山岗花儿艳呦，都说那树上的柿子甜……
每当矿上出事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下好了，五十万元该到手了！眼斜嘴歪的他一定死在井下了，只等着噩耗的传来，她好到现场装腔作势地哭上一场两场。一天早上，苏红果起来就听说昨夜采煤掌子发生了大冒顶，而且正是刘志强采煤的窑头，他是当班的。苏红果听到这消息，心里一沉一喜，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跟他过日子就是度日如年。于是她火速朝煤窑奔去，到了井口，已经聚了许多人，矿工家属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泪水涟涟。苏红果也跟着哭哭啼啼，她猜出他定死无疑。抢救组的人员风风火火，往来奔波在井上井下之间。他们搬出了好几具尸体，苏红果就抹着眼泪一具一具地看，她猜想嘴歪眼斜的他死了是啥模样，没有想确切。死亡的人都抬上来了，见没有他，她失望极了，心里纳闷，死鬼你莫非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
正迷惑时，苏红果突然一回头，他果真是孙悟空了。不过，又黑又丑嘴歪眼斜的刘志强是个怪猴！此刻他正双手举着大红柿子，高高兴兴走到红果的跟前，那个神情真像个孩子。给，他说，我给你去镇上买柿子，和别人串个班！眼前的他此时更丑了。她没接他递来的柿子，却“哇”地哭了。她心里明白：那希望的曙光现在熄灭了。 刘志强劝她说，我没事，你别害怕。他以为她是被矿难死人吓的。回到家，红果装模作样吃着红澄澄的柿子，怎么觉得柿子不甜，味同嚼蜡！她不时抹着掉下来的泪珠，说真话，她一时说不清楚这眼泪掉得为哪般，失望，难过，揪心，还是什么？她心里暗骂自己：苏红果，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看着小鸟依人的红果，他更疼她了，也心疼傻闺女。他知道，家里仅有的两棵柿子树结的柿子不够她和傻闺女吃，赶上能植树的季节，偷偷地，他跑去山上种树，一个月种四五棵。有人问他，种柿树做什么？他笑着回答，给心爱的媳妇和闺女她们种的，她们都稀罕红灿灿的大柿子。以后我死了，这些树也大了，可以伴着她们养活她们。这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心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对于刘志强的举动，人们议论纷纷，有的给刘志强伸大拇指，有的仍然讥讽他，说你这个傻帽，墙里柿子墙外红！你的女人在外面疯着呢。刘志强不以为然，他看着树苗在渐渐长高，再有两年就结柿子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过了数日，红果招了风寒大病一场，几天高烧不退，作为丈夫的他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吃药温度降不下来，他就蘸酒精棉给她擦手心脚心，擦头部进行物理降温。他还精心给她擀面条，让她吃顺口的。红果愿意吃柿子，他就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她。红果的高烧终于退下来，晚上开始睡安稳觉。她半夜里醒来，发现他抱着她的脚。就问，你抱着我的脚干吗？他说，你一醒，我就会知道，省得你蹬被子或者要解手要人搀着。面对真诚又傻乎乎的丈夫，这回她真的哭了，她哽咽着说，你人好，你不丑，我丑。听美貌的媳妇这一说，刘志强转过脸流泪了，他是感动的。病好了以后，红果说，志强呀，咱不再去矿山了，矿上总是出事，我怕。这次她是真心的，因为想明白了，人是最重要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看着红果是认真的，刘志强说我听你的。
从此，她老实了，哪儿也不去，不再打扮得妖精似的招人眼目。她和丈夫开了一个主食店，专门蒸馒头，早上是忙了些，热气腾腾，有时对面不见人，但蒸好的馒头很快就卖出去了。红果觉得这样踏实，她不想欺负自己的男人过日子，她也不想再作践自己。
五 等待结果的柿子树
不久以后，刘志强忽然觉得胸部和右侧肋下疼，而且还伴有腹胀、腹泻和乏力等症状，稍微做些活，豆大的汗珠就落下来，猜想一定是小感冒，不碍事。他就偷着吃止疼片，一块钱十片的那种，一天总要吃三四回，一天吃八片十片的，可右侧还是疼，而且愈演愈烈。他觉得还是到医院查查好，就背着红果偷着去城隍镇医院看大夫。大夫说，肝癌，晚期，最多活三四个月。有钱的话，让家人陪着看看祖国的山山水水，或者想吃啥吃啥吧，人的生命就这么一回，千万别亏待自己。
晴天霹雳，他差点儿倒下去，但马上想到红果，想到傻闺女在等待他。他很快做出决定，到城隍镇最好的商店和门市，他要把带来的钱全花掉。于是，他买了好多东西，她的新衣服，闺女的花褂子，胭脂香水，却没给自己买一样东西。
红果问他为什么这样破费，你单独想着我和闺女，你怎么啥都没买？！他说你和闺女用，就是我用，还分什么你我。你愿意吃柿子，我也愿意吃，现在能不能把桌上的红柿子拿给我一个吃。红果迅速把洗好的大柿子递给他。他接过柿子张开了大口，吃得很香很甜。然后，他坦然地笑了，笑得很灿烂。
红果却拥着他落泪了，她是感动的，她知道嫁给这样的男人特别温暖。
转天早上，刘志强对红果说，他打算还到矿上上班，煤窑的老板找他了，给高工资，一个月下来开六千块，是过去的两倍。红果说，高低不去，太容易出事，不去，坚决不去！他还是傻乎乎地对红果“嘿嘿”一笑，说，听你的，我不去。可是他到底还是去了。他对煤窑派工的头说，给我难干的活，苦累我不怕。派工的头当然愿意，把他派到井下最深处最险处。老板为了挣钱，为了快出煤，往往忽视加大支护强度和力度，刘志强和其他两个矿工进行作业的采煤面条件最差。
下井的第一天，刘志强从二号石门往主巷走，大约距采煤工作面三十米左右，有小腿肚深的水正缓慢地朝这边涌来，几乎在他疑惑时，往前没迈几步水流陡然就急了，水量很大。煤壁龇牙咧嘴，参差不齐的煤层顶板“哗哗”地在掉渣。矿灯的背影处，仿佛有许多青面獠牙的魔鬼要搭住人的后背，如果是一个人在这里会不寒而栗的。当然，刘志强什么也不怕。
他迅速向派工的头儿汇报了采煤掌子透水，头头儿就安排人员装上潜水泵往外抽水，说是顶板含水量的裂隙水，不要紧，该 采煤还采煤，没事。刘志强不是没经验，他知道几天内一定会出事的。
第二天第三天下井还好，采煤掌子没有什么淋水和顶板下沉，只是他的肝区疼痛时而发作。疼的时候，他就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在黑暗中叫着红果的名字，只有红果才是他掌心燃烧的能量。这是他的信念，是他的明灯，就像挂在头上的灯盏，用来驱赶病魔疼痛，找回气力和干劲！
第四天上班，刘志强还有其他三个矿工到工作面打前阵。工作面又开始淋水，不一会儿就喷水，如刚拧开的水龙头。随后顶板压力加大，顶板来劲儿地咔咔作响，令人恐惧。突然，大水裹着石头和煤块一股脑儿塌下来。身边的一个年轻矿工顿时呆了。说时迟那时快，刘志强凭借全身的力气，迅速把身边的年轻人推到一侧，自己却被塌下来的岩石淹没了……
得知消息后，苏红果跑来了，用手挠着井口的水泥壁，手流了血。看着他的尸体被抬上来，她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她哭成了泪人，嗓子也喊哑了，声泪俱下一个劲地哭喊：我不让你来，不让你来，不让你来呀！
在整理刘志强的遗物时，苏红果从他的衣服口袋里翻出医院的诊断书，肝癌晚期。她这才恍然大悟，她的这个男人是用生命真真正正地爱着她。
刘志强如果不是为了营救年轻的矿工，本来是有机会自己抽身逃掉的，可他想，营救别人，还能得到五六十万元赔偿，红果和闺女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他在岩石堆下临死的瞬间还在想，自己种植在山坡上的柿子树，明年该开花结果了。
责任编辑 郑心炜
苏红果的家在果岭村，这个村虽然穷，但这里历来是出美女的地方。人都说，果岭村的坡上最适合栽培各种果木，尤其是高高的柿子树上结的果实，诱人着呢！柿子树每年五六月间开花，花有白色的，也有黄白色的。到秋天的时候，柿树上橘红色的大柿子缀满枝头，那是别样的好看。
苏红果三十二岁。三十二岁的苏红果恰是成熟美妙的时候。她人俏，白白的皮肤，细细的腰。不过，她命不好，二十五岁结婚，当年怀孕，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谁知竟然生下个痴呆的傻闺女。
无论傻子还是呆子，人生下来就得养着，总不能把活生生的人给掐死。丈夫对苏红果很好。谁知，天有不测之风云，苏红果二十九岁那年，丈夫得了肾病综合征死了。无奈，她后来选择再嫁，嫁给了在煤窑挖煤的汉子。
听介绍人说，那男人是个挖煤的不说，而且比她大十三岁，苏红果压根儿就不同意。可是架不住王凤莲的一再做工作。王凤莲曾经是苏红果的小学同学，苏红果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辍学了，而王凤莲却一直读到初中毕业。苏红果不是不想读书，只是因为家里穷，父母也不重视教育，口口声声说一个女孩家读什么书，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王凤莲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也是，王凤莲虽然多染了些墨水，到头来却染上了红指甲，染上了花枝招展，整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妖精。瞧瞧她王凤莲，不到二十岁，就和小煤窑里的一个什么帅哥同居了！苏红果的妈每当提及这档子事，居然总是得意忘形，她庆幸没让自己的红果多读那些年书，白交学杂费不说，闹不好，红果跟王凤莲一样妖精似的花枝招展了。确实，到王凤莲肚子隆起显怀的时候，她的父母不得不张罗着把女儿嫁出去。王凤莲的父母不仅没得到男方的什么彩礼，而且还搭了办酒席的饭菜钱，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人都说，世上只有藤缠树，哪有树缠藤的，结果王凤莲就别出心裁树缠藤了。王凤莲还理直气壮地嚷嚷，说我就相中他是帅哥，管他是藤缠树还是什么树缠藤！王凤莲的妈妈就咬牙切齿用手指重重点她脑门，你可给咱苏家丢大人了！那帅哥白捡个漂亮女人，因此男方的父母当然乐不可支，迎亲那天又是敲锣打鼓，又是礼炮轰鸣。就这样，王凤莲显着怀嫁人了。这件事在山村里一直游来荡去，从村东游到村西，从村北荡到村南，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佐料，咀嚼得有滋有味，而且好长时间不散。苏红果的妈妈说，我可不想让我的红果学那个不知羞臊的王凤莲。说话的时候，她还故意唾了一口，说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她是半拉眼珠子看不上王凤莲的。
就在人们对王凤莲议论纷纷的时候，也是王凤莲得意忘形的时候，她却“掉蛋”了，“掉蛋”就是流产。王凤莲和她的帅哥丈夫着实难过了好长时间，他们俩已经商量好，等一等，养精蓄锐再要个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知祸不单行，就在王凤莲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小煤窑出事了，王凤莲的丈夫死在井下。那天是出了局部瓦斯爆炸事故，小煤窑一共死了五个人，还有九个矿工受了伤。王凤莲得到三十五万元的赔偿，她虽然哭哭啼啼，对丈夫的死亡悲痛欲绝，但是她得到了巨额补偿。不久，王凤莲就从阴影中解放出来。一个单身女人过得很滋润。她本来就像电视剧《公关小姐》里的女主角，美貌性感，再擦些胭脂，王凤莲越发美不可收。这让果岭村和煤窑里的汉子馋得像公牛，见了发情的母牛就瞪大了眼睛往上奔。打那以后，村里风言风语传出王凤莲与男人搞出花花事儿。王凤莲却不以为然，美着呢。
王凤莲是经常在村里来回串的，不串就不是她王凤莲。每当她看见苏红果带着傻女儿苦中度日，她总是贴着苏红果的耳朵喜滋滋地说，听我的，找个人吧，孤儿寡母总不是个事。苏红果问她，你为什么不找？王凤莲扭着浪浪的腰肢说，你跟我比不得，我没孩子没爪子，我单身活得很好。你有个傻孩子，还是抓紧找吧。我给你物色一个煤矿的老哥，包你能有好日子过。咱们女人来到世上图什么，不就是过上好日子吗，千万不能白做女人一回，更不能把年轻的时光随便打发喽。看我多好，先单身几年，等享受够了再嫁人。本来，苏红果很讨厌王凤莲贴她的耳朵嘀嘀咕咕，可王凤莲偏偏愿意贴着人家的耳朵，她的小嘴一接触到苏红果的耳朵，宛如一只毛毛虫，捋捋的让人难受。王凤莲不管，她一定把樱桃红嘴贴在红果的耳朵边，叽叽喳喳地说，听我的，准没错！王凤莲的樱桃红唇离开苏红果的耳朵时，她便马上用手扑喽扑喽，她觉得王凤莲的红唇是给那些男人的，她才不稀罕呢。
可王凤莲却津津乐道。时间久了，王凤莲说得次数多了，苏红果就应了。
当王凤莲把那个男人拉来时，苏红果立刻倒退了好几步，岁数大也将就了，问题是这男人脸上也太难看了，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苏红果当时把王凤莲偷偷拽到一旁，说，不行！不行！他脸上的疤痕七扭八拧的，还嘴歪眼斜！王凤莲说，他是单身，有房子有地。再说，人家是十年前为救山火才受伤烧成这样的，还是没开过荤的童子哥呢！反正，跟他你不会吃亏。
这男人个头偏高，身体结实健壮，进屋的时候只是说，我叫刘志强、我叫刘志强。然后就贴在门里靠墙边傻乎乎地站着，像接受法官的审问似的。很显然，他十分满意，心里早都乐开了花。可苏红果一打眼就闹心，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苏红果把眼睛飘向窗外的蓝天，注目蓝天上透白透白的云朵，被微风吹得渐行渐远。
王凤莲问她，你看什么呢？苏红果不答。临走时，王凤莲小声说，我知道你不中意，然后又贴着苏红果的耳朵小声说，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话。
二 苏红果也开始打扮了
人走后，苏红果是认真想了想，要说打动她的就是一点，王凤莲说那个男人曾经救过山火，看来他心眼好使，还有正义感。她闭上眼睛，心里狠了狠，咬咬牙说，为了我的傻女儿，就这样吧。其实，苏红果比谁都明白，她有她的打算，只是不能明说。
果岭村在大城山的南麓。大城山区不仅产水果，地下还有一大片煤田。改革开放之后，这里除了新建一个国有一百五十万吨的大型煤矿外，小煤矿也应运而生，还渐渐遍地开花，如今已经星罗棋布了。许多私营煤矿的老板都尝到了甜头，每年几十万上百万地往兜里揣。他们往往只顾生产忽视安全，因此小煤矿的伤亡事故时有发生。十多年前，井下死亡一个矿工，顶多赔偿四万到五万元，可是为了挣钱，仍然有不少农民工和少量城里的男人来挖煤。这些年好了，由于政府给撑腰，要确保安全生产，提高了煤矿井下死亡人员的抚恤金，一般都在三四十万元。王凤莲的丈夫在井下死亡，就获得了三十五万元的赔偿。就在给苏红果介绍男人的同时，王凤莲用这笔巨款，在城隍镇买了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那是十分洋气让人眼热的楼房。楼层也好，采光也好。城隍镇是什么地方，那是毗邻中国古代长城的镇。据说当年的秦始皇为了考察修筑牢固的长城，路过这里渴了喝水的，于是人们把这个地方叫城隍。城隍镇是方圆数十公里最大的镇，附近还有煤矿，山坡还有各种果树，什么桃啊，杏啊。到了秋天，更是苹果、鸭梨、柿子、山楂缀满枝头，红的、黄的、橙红的，煞是迷人！那些小煤矿的矿主富得流油，都说那是沾了皇帝的光。 苏红果嘴上答应了那个男人，因为在她心里暗藏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她是从王凤莲那里得到的启示。她不甘心哪，傻闺女将来生活得用钱，自己根本不想跟嘴歪眼斜的男人过一辈子。她盼望那一线曙光的早日到来，对，就是矿难。她希望在小煤窑采煤的他能遇上！如果他死了，我苏红果也能得到三四十万元的赔偿，有了钱，什么都有了。虽然这是很恶毒的想法，可却是最真实的念想。
五月份的太阳是迷人的，它不焦不躁，让人觉得很舒适，尤其是让绵软的微风一吹，让人舒服着呢。道路两边绿草青青，还有枝头上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朵，彼此拥簇着，密密匝匝，春光把春色和人心交融得有些荡漾。王凤莲对苏红果指指点点，边说边笑，不知不觉苏红果领着傻闺女跟着王凤莲到了他家门口。房子不错，有两间平房，坐北朝南，房子被长方形的围墙包围着。尤其是苏红果看见房前左右两侧还有两棵很高的柿树，那高高的柿树上面盛开着黄白色的花，发出淡淡的幽香，阳光下的花朵更迷人。凤莲，这就是他的家？苏红果问。对呀，刘志强可是个好男人，勤快得很，街坊邻居都说他是过日子的好手。告诉你，跟他准亏不了！王凤莲趁热打铁。
见到她们来了，刘志强早早在门口迎接。苏红果不想多看刘志强一眼，她宁可看房子，更愿意看开着花的柿子树。看到柿子树，她马上想起了妈妈讲的故事。那时苏红果在读四年级，过年吃大柿子时，妈妈对红果说，自己怀孕快临产的时候，就发疯似的想吃橙红的大柿子。那些年，都只顾种粮食，柿子树少得可怜，东西少了就贵。没办法你爸爸到几十里外的城隍镇买回两个黑黄的冻柿子，那我也高兴得不得了。等冻柿子要彻底缓开时，你就来到世上了。你爸爸高兴得不得了，没几天就找来一个识文断字的老先生，就给你起名字。老先生问我要生孩子时最想吃什么？我说，大红柿子。老先生说好了，她的名字就叫猴枣，或者叫朱果，而且说查了什么字典，说柿子的本名叫猴枣，又叫朱果。我说，一个女孩子家，叫什么猴枣、朱果之类的？你爸爸说，听人劝吃饱饭。那老先生又说，朱就是朱砂，朱砂是红色的，朱就是赤，赤就是红。我说，别隐着藏着的，干脆，我的女娃就叫红果。
王凤莲问，红果你在想什么呢？苏红果说，我在想红澄澄的大柿子。刘志强见苏红果她们来了，美得几乎把嘴都咧到耳朵丫子上了。苏红果发现自己的傻闺女很愿意和刘志强亲近，刚见面，就跑过去拉他的手。刘志强乐呵呵地说，哎，好孩子！哎，好孩子！王凤莲在刘志强家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推说有事便抽身走了。苏红果拽着她恋恋不舍，还流出了眼泪。王凤莲也落了几粒泪疙瘩，说女人一生不易啊。
从此，苏红果和傻女儿就和这男人成家了。苏红果的到来，使刘志强家屋里屋外都焕发着亮丽的光彩。每当刘志强从煤窑回到家，见到美丽的媳妇就知道“嘿嘿”地笑。每当晚上，刘志强百般相求和她亲热时，她只能闭上眼睛往好处想。她劝自己跟潘金莲比，她是看过书的，还看了好几遍电视剧《水浒传》，尤其是西门庆调戏潘金莲还有私通的情节，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过电影。潘金莲是怎样的女人，让西门庆魂飞魄散？那西门大官人初次见到的潘金莲，她是乌黑赛鸦翅的鬓儿，翠弯新月的眉儿，香喷樱桃的口儿，直隆琼瑶的鼻儿，粉浓红艳腮儿，玉纤葱枝手儿，一捻杨柳腰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就这等美人，还天天陪着短腿的武大郎睡觉，过日子，我苏红果咋敢比那潘金莲娇滴滴的美？！要不是潘金莲那天无意间把挑窗的木杆掉在西门庆的头上，恐怕也就没了男贪女欢的故事。想来想去，苏红果对自己说，人就是命，赖汉娶仙女，自己本来不是潘金莲，也不是什么仙女，但找个称心的男人也不容易，既然高不成，那也只能低就。
每当夜深人静，红果看见满意后呼呼大睡的刘志强，心里就更加委屈，不免暗暗落泪。她想起了死去的丈夫，他是一个很标致的男人，浓眉大眼，血气方刚，对自己是百般的好，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幸，守着一个嘴歪眼斜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她擦了擦眼泪，也劝自己将就过吧，为了活着，为了傻闺女。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又没了困意。她想应该跟王凤莲学，也活得潇洒滋润些，论美貌论姿色自己不照王凤莲差。可又怕人家说三道四，说她轻轻飘飘的像狐狸精，怪不好的。许多夜里，苏红果几乎都这样折磨自己。
时间长了，苏红果总觉得不甘心。尤其是王凤莲每次从城隍镇来看她，总觉得她比自己快活和滋润，她总是擦脂抹粉披红挂绿，总是那么兴高采烈。她的身边经常围着男人，还多是有头有脸有模有样的男人。她无论走到哪，都是让人关注的焦点。
这些，对苏红果来说当然眼热。夜深人静时，刘志强仍然得意地呼呼大睡，她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认为自己应该转变观念，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活着。她又想到了王凤莲和她丈夫的矿难，这些日子，矿难的场景几乎在苏红果的眼前一直晃来晃去。王凤莲是得了三十五万元的，据说现在煤窑矿难赔偿又提高了，井下死亡一个要赔偿五六十万元，这五六十万元在山区、在矿区、在城隍镇这个地界，能做好多事，能买很好很宽敞的楼房，那多风光多享受啊！她王凤莲能风光，我苏红果怎么就不能风光，苏红果开始按捺不住了。从此，苏红果也开始擦脂抹粉，也打扮得轻佻些。本来苏红果长得就俊俏，稍加打扮就如出水的芙蓉，更招人眼目了。果然，每当她出出进进，总招来许多煤矿汉子们还有女人们的眼光。左邻右舍的女人见到苏红果，都咂咂嘴，瞧那娘儿们，杨柳细腰，涂脂抹粉，浪着呢！
三 一枝伸出墙外的柿子
苏红果一定是娘胎带来的，从小到现在一直喜欢吃柿子。那些柿子呈橘红色或者大红色，表面富有光泽。她总是用双手捧着柿子，舍不得吃，对着柿子看来看去，那柿子把一个女人的脸映红了。苏红果每次吃柿子，都感觉到它的甜蜜绵软，尤其是里面还有几粒有嚼头的东西，就像“粒粒橙”饮料里的颗粒，更觉着柿子好吃，回味无穷。
上秋，刘志强家房前高高柿树上的大柿子黄澄澄的，恰巧的是，有一枝偏偏伸出墙外，而且已经泛红了，有一种墙里的柿子墙外红的架势。苏红果仰望着伸出去的柿子，心里就想，难道这是命里注定，让我出轨不成。确实，苏红果就像树上要熟透的红柿子，等待梦中的人来摘。当然，别人见到从墙里伸出来的大红柿子，难免跃跃欲试来采摘。假如，真没人来摘，对柿子本身也不公平，柿子自己恐怕也着急。一旦熟透了，就会自动坠到地上，然后会烂掉的。就是没掉在地上，一直挂在树上，那红灿灿的大柿子也会抽巴成黑褐色的柿子干。总之，树上红灿灿的柿子，当摘时必须摘，否则真就白瞎了。 苏红果确实和一个男人好上了，是城隍镇区医院穿白大褂的大夫。说来也巧，她自从嫁给了刘志强，就决定不要孩子，她不想给刘志强留下什么后代，本来自己就带个傻闺女。再说，有孩子多许多累赘，她决定采取避孕措施。
到医院进行咨询时，一个中年妇科女大夫告诉她，想避孕，还不影响其他的事，带避孕环是比较好的方法。苏红果说行。这个妇科大夫就给王凤莲开了透视单，告诉她要到X光室才知道结果的。X光室的大夫叫陈大华，他是城隍镇乃至附近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色鬼。只要见到有姿色的女人，他总要贴贴呼呼摸摸搜搜的，能占便宜就占。当他见到苏红果的穿戴和美色，早就心猿意马了。苏红果看见穿白大褂玉树临风的他，也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地递给他。陈大华当然也猜出了这女人八九不离十的轻浮，于是乐在心里，灿烂在脸上。他知道眼前的这种女人最易得手，便开始对她温柔地说，我一定是见过你的，你很美，真的。苏红果说，我还美？就大夫您夸我，没有人这样夸我。说着话，脸就有了晕色。
当陈大华手扶着苏红果的胳膊时，两个人瞬间像过电一样，感觉非常敏锐。屋里的灯光很暗，门旁的桌上有个牛眼珠大小的灯暗红发光，里侧有一个长条黑色皮面诊床。苏红果刚进门，陈大华马上把门反锁上了，说是避光和闲人免进！苏红果腼腆着，她拘束地站到透视机前时，任凭他摆弄她的肢体，又觉得羞臊，她的心在怦怦地跳。
她料到陈大华一定要对她动手动脚的，她的眼前晃出西门庆与潘金莲打情骂俏的镜头。陈大华让她把裤子褪下去，她就褪下去。其实，这本是多此一举。陈大华早就开始按捺不住了，对她身体上下摸摸搜搜。苏红果有些情不自禁。自从先前的丈夫死后，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感受。刘志强在做她时，自己就当是一具木头。陈大华要搂她，结果把鼻子撞到机器上，弄得好酸。他又抓住她的手，苏红果却假意推开。她的手是软软地推，她在推搡的时候还带有拽的动作。陈大华心领神会，他的眼睛早不在透视镜上，而是在苏红果的身上，于是对她就肆无忌惮了，抓得苏红果“哎呦、哎呦”地直叫唤。陈大华觉得这样不够劲，迅速把她从透视机那儿轻轻搀扶出来，顺势把她死死地搂住了，然后就往黑色长条皮床上奔。苏红果知道这回是男女彼此如意的时候了，她本想学那个潘金莲，说大官人你可快点儿。可她却说，你这样我可臊死了！这显然是在刺激抱她的男人。陈大华一听，更是拼了，两个人很快都脱了，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事后，苏红果很惬意，身心畅快极了。她感到太阳无限华美，空气格外新鲜，是啊，城隍镇上熙熙攘攘的人们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眼光，甚至王凤莲看见她也满羡慕的。她不怕别人知道，更不怕人们嚼她的舌头。
要打开X光室的门送她的时候，陈大华说隔两天还约她，他说红果把他迷住了，他是跪在红果面前说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和许多次。没有不透风的墙，苏红果与陈大华的绯闻终于传到刘志强的耳朵里。他也知道红果还和其他男人有染。有个好哥们儿偷偷把刘志强拽到一个角落，说刘志强，你这老爷们儿咋当的，你知不知道，你的红果让人摘了！
满面灰尘的刘志强只是嘿嘿一笑说，不可能，我的红果让别的人男人摘了，不可能！她是好人，我相信她！其实，刘志强早知道苏红果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因为他喜欢红果，他怕红果离开她，只要红果高兴，就由她。刘志强每月能挣三千多元钱，一分不少交给红果。他平时精打细算，别的工友开工资就出去下小馆喝酒吃菜，有的还打牌，有的还偷偷找小姐。刘志强是舍不得的，他很节俭，口渴的时候连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他想多为红果还有那个傻闺女积攒些钱，买些粉啊脂啊的，或者买些花花绿绿的好衣衫，把她们娘儿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工友几次提醒刘志强，说你的女人用你的钱擦脂抹粉打扮自己，结果和别的汉子鬼混，你好受吗！刘志强说，她心里闷得慌，就顺着她吧。只要她还是我的女人，只要她高兴，我都认了。刘志强表面说得若无其事，哪里知道他心里疼啊，他也是男人，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筐里的菜让别人剜。刘志强知道红果心里不好受，更知道自己嘴歪眼斜，又老又难看，谁想到能娶上这样好的女人，一定是祖上积德祖坟冒了青气。刘志强把红果当成宝，只要红果愿意他就高兴。一天，红果想吃柿子，刘志强说，我给你上树摘去。红果说我不要摘树上的，我要镇上的柿子，咱们家的柿子长在树上我看着高兴。刘志强说，好，你想吃柿子我明天就去买。当然，去的时候没有告诉她。
四 他是矿里的孙悟空
小煤窑是斜井，斜井的井口朝西，东部是深处，距井口几十米是高高的井架，井架的上方是天轮，天轮的上方是拉得紧紧的钢丝绳，它的一头连着绞车，另一头拴着矿车。远看，它就像是一根银色的折线，阳光下显得耀眼！井口出地面的轨道和岔线纵横交错，提上来的煤车和要下放的空车各行其道，等待坐车下井的工人戴着安全帽，有的吸完最后一口烟，准备驶向地下深处。有个中年矿工，面色黑红，他口中唱着小曲：金灿灿的太阳映蓝天呦，银亮亮的月亮空中悬。煤矿工人有火热的心呦，亲人声声祝福平安。都说那山岗花儿艳呦，都说那树上的柿子甜……
每当矿上出事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下好了，五十万元该到手了！眼斜嘴歪的他一定死在井下了，只等着噩耗的传来，她好到现场装腔作势地哭上一场两场。一天早上，苏红果起来就听说昨夜采煤掌子发生了大冒顶，而且正是刘志强采煤的窑头，他是当班的。苏红果听到这消息，心里一沉一喜，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熬出头了。跟他过日子就是度日如年。于是她火速朝煤窑奔去，到了井口，已经聚了许多人，矿工家属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泪水涟涟。苏红果也跟着哭哭啼啼，她猜出他定死无疑。抢救组的人员风风火火，往来奔波在井上井下之间。他们搬出了好几具尸体，苏红果就抹着眼泪一具一具地看，她猜想嘴歪眼斜的他死了是啥模样，没有想确切。死亡的人都抬上来了，见没有他，她失望极了，心里纳闷，死鬼你莫非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
正迷惑时，苏红果突然一回头，他果真是孙悟空了。不过，又黑又丑嘴歪眼斜的刘志强是个怪猴！此刻他正双手举着大红柿子，高高兴兴走到红果的跟前，那个神情真像个孩子。给，他说，我给你去镇上买柿子，和别人串个班！眼前的他此时更丑了。她没接他递来的柿子，却“哇”地哭了。她心里明白：那希望的曙光现在熄灭了。 刘志强劝她说，我没事，你别害怕。他以为她是被矿难死人吓的。回到家，红果装模作样吃着红澄澄的柿子，怎么觉得柿子不甜，味同嚼蜡！她不时抹着掉下来的泪珠，说真话，她一时说不清楚这眼泪掉得为哪般，失望，难过，揪心，还是什么？她心里暗骂自己：苏红果，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看着小鸟依人的红果，他更疼她了，也心疼傻闺女。他知道，家里仅有的两棵柿子树结的柿子不够她和傻闺女吃，赶上能植树的季节，偷偷地，他跑去山上种树，一个月种四五棵。有人问他，种柿树做什么？他笑着回答，给心爱的媳妇和闺女她们种的，她们都稀罕红灿灿的大柿子。以后我死了，这些树也大了，可以伴着她们养活她们。这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的心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对于刘志强的举动，人们议论纷纷，有的给刘志强伸大拇指，有的仍然讥讽他，说你这个傻帽，墙里柿子墙外红！你的女人在外面疯着呢。刘志强不以为然，他看着树苗在渐渐长高，再有两年就结柿子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过了数日，红果招了风寒大病一场，几天高烧不退，作为丈夫的他衣不解带地伺候她。吃药温度降不下来，他就蘸酒精棉给她擦手心脚心，擦头部进行物理降温。他还精心给她擀面条，让她吃顺口的。红果愿意吃柿子，他就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她。红果的高烧终于退下来，晚上开始睡安稳觉。她半夜里醒来，发现他抱着她的脚。就问，你抱着我的脚干吗？他说，你一醒，我就会知道，省得你蹬被子或者要解手要人搀着。面对真诚又傻乎乎的丈夫，这回她真的哭了，她哽咽着说，你人好，你不丑，我丑。听美貌的媳妇这一说，刘志强转过脸流泪了，他是感动的。病好了以后，红果说，志强呀，咱不再去矿山了，矿上总是出事，我怕。这次她是真心的，因为想明白了，人是最重要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看着红果是认真的，刘志强说我听你的。
从此，她老实了，哪儿也不去，不再打扮得妖精似的招人眼目。她和丈夫开了一个主食店，专门蒸馒头，早上是忙了些，热气腾腾，有时对面不见人，但蒸好的馒头很快就卖出去了。红果觉得这样踏实，她不想欺负自己的男人过日子，她也不想再作践自己。
五 等待结果的柿子树
不久以后，刘志强忽然觉得胸部和右侧肋下疼，而且还伴有腹胀、腹泻和乏力等症状，稍微做些活，豆大的汗珠就落下来，猜想一定是小感冒，不碍事。他就偷着吃止疼片，一块钱十片的那种，一天总要吃三四回，一天吃八片十片的，可右侧还是疼，而且愈演愈烈。他觉得还是到医院查查好，就背着红果偷着去城隍镇医院看大夫。大夫说，肝癌，晚期，最多活三四个月。有钱的话，让家人陪着看看祖国的山山水水，或者想吃啥吃啥吧，人的生命就这么一回，千万别亏待自己。
晴天霹雳，他差点儿倒下去，但马上想到红果，想到傻闺女在等待他。他很快做出决定，到城隍镇最好的商店和门市，他要把带来的钱全花掉。于是，他买了好多东西，她的新衣服，闺女的花褂子，胭脂香水，却没给自己买一样东西。
红果问他为什么这样破费，你单独想着我和闺女，你怎么啥都没买？！他说你和闺女用，就是我用，还分什么你我。你愿意吃柿子，我也愿意吃，现在能不能把桌上的红柿子拿给我一个吃。红果迅速把洗好的大柿子递给他。他接过柿子张开了大口，吃得很香很甜。然后，他坦然地笑了，笑得很灿烂。
红果却拥着他落泪了，她是感动的，她知道嫁给这样的男人特别温暖。
转天早上，刘志强对红果说，他打算还到矿上上班，煤窑的老板找他了，给高工资，一个月下来开六千块，是过去的两倍。红果说，高低不去，太容易出事，不去，坚决不去！他还是傻乎乎地对红果“嘿嘿”一笑，说，听你的，我不去。可是他到底还是去了。他对煤窑派工的头说，给我难干的活，苦累我不怕。派工的头当然愿意，把他派到井下最深处最险处。老板为了挣钱，为了快出煤，往往忽视加大支护强度和力度，刘志强和其他两个矿工进行作业的采煤面条件最差。
下井的第一天，刘志强从二号石门往主巷走，大约距采煤工作面三十米左右，有小腿肚深的水正缓慢地朝这边涌来，几乎在他疑惑时，往前没迈几步水流陡然就急了，水量很大。煤壁龇牙咧嘴，参差不齐的煤层顶板“哗哗”地在掉渣。矿灯的背影处，仿佛有许多青面獠牙的魔鬼要搭住人的后背，如果是一个人在这里会不寒而栗的。当然，刘志强什么也不怕。
他迅速向派工的头儿汇报了采煤掌子透水，头头儿就安排人员装上潜水泵往外抽水，说是顶板含水量的裂隙水，不要紧，该 采煤还采煤，没事。刘志强不是没经验，他知道几天内一定会出事的。
第二天第三天下井还好，采煤掌子没有什么淋水和顶板下沉，只是他的肝区疼痛时而发作。疼的时候，他就咬着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在黑暗中叫着红果的名字，只有红果才是他掌心燃烧的能量。这是他的信念，是他的明灯，就像挂在头上的灯盏，用来驱赶病魔疼痛，找回气力和干劲！
第四天上班，刘志强还有其他三个矿工到工作面打前阵。工作面又开始淋水，不一会儿就喷水，如刚拧开的水龙头。随后顶板压力加大，顶板来劲儿地咔咔作响，令人恐惧。突然，大水裹着石头和煤块一股脑儿塌下来。身边的一个年轻矿工顿时呆了。说时迟那时快，刘志强凭借全身的力气，迅速把身边的年轻人推到一侧，自己却被塌下来的岩石淹没了……
得知消息后，苏红果跑来了，用手挠着井口的水泥壁，手流了血。看着他的尸体被抬上来，她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她哭成了泪人，嗓子也喊哑了，声泪俱下一个劲地哭喊：我不让你来，不让你来，不让你来呀！
在整理刘志强的遗物时，苏红果从他的衣服口袋里翻出医院的诊断书，肝癌晚期。她这才恍然大悟，她的这个男人是用生命真真正正地爱着她。
刘志强如果不是为了营救年轻的矿工，本来是有机会自己抽身逃掉的，可他想，营救别人，还能得到五六十万元赔偿，红果和闺女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他在岩石堆下临死的瞬间还在想，自己种植在山坡上的柿子树，明年该开花结果了。
责任编辑 郑心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