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永远”的超常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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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于思湘先生在《“永远”超常运用新探》[1:90]一文中这样说:“关于‘永远’一词的新兴用法,已有裘荣棠、周洪波两位先生先后撰文,主要就其两种用法和词性问题进行了论述。”
  其实,在于先生文章发表前,不止两位先生的文章。还有如笔者的《解放前已有“永远”作形容词用的例子》[2],张谊生先生的《说“永远”——兼论汉语词类研究中的若干理论问题》[3],杨海明、李万福先生的《“永远”的功能扩张考察》[4]。
  就是裘荣棠先生后来还有《谈“永远”的形容词用法》[5]修正了自己的观点,承认了“永远”的形容词用法。
  张谊生先生的《现代汉语副词研究》[6]一书第四篇第三章是《从“永远”看副词的发展与变化》,此书出版于2000年6月。
  因此,说研究“永远”新兴用法的文章只有两篇的说法是不对的。
  
  二
  
  于先生在文章中又说:
  据笔者考证,“永远”一词的超常运用继20世纪三四十年代始现继而中断后再次起用的时间是80年代中期;较早运用“AABB”式重叠的是1983年侯德健创作的歌曲《龙的传人》,歌词中有“黑眼睛、黑头发,永永远远是龙的传人”一句,其中的“永远”所采用的就是上述的重叠形式;较早将“永远”用作补语的是1987年刘志文、侯德健的流行歌曲《信天游》,歌词中有“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一句,“永远”在这里充当句子的补语。之后,“永远”充当其它句子成分的运用方法也相继产生。(第91页)
  其实,早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前,就有“永远”一词的超常运用了。
  (1)工作,工作。——我们永远的歌声。(叶圣陶《蚕和蚂蚁》)
  叶先生这个童话创作于20世纪二十年代初期。
  (2)“二等车”,“三等车“这一个比喻,真是新鲜,足为修辞学开一崭新的局面,使我有永远的趣味。(朱自清《旅行杂记》三“第三人称”,见《朱自清散文全集》第90页)
  朱先生这篇散文写于1924年。
  (3)不知道而赞颂者是可恕的,否则,此辈当得永远的诅咒。(鲁迅《灯下漫笔》)
  鲁迅先生此文写于1925年4月29日。
  (4)打击林肯头颅的枪声,呼应于永远的时间与空间。(李大钊《今》)
  李大钊同志这篇文章写于1918年4月15日,比前面所举的例子都要来得早。
  柔石的小说中,“永远”的定语用法用得还要多,如:
  (5)你的永远的弟弟岚上。(《二月》见《柔石小说全集》第97页)
  (6)萧涧秋说:
  “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愿做一个永远的真正的平民。”(同上,第140页)
  (7)她的死可以使日沉,
  她的死可以使海沸,
  虽则她永远不是我的——
  可是她的死是我的,
  我的永远理想的名词。(《旧时代之死》,同上,第378页)
  (8)或者在那处可寄放我的生命,
  作我永远的存在!(同上,第388页)
  柔石的《二月》、《旧时代之死》都出版于1929年,还是二十年代。
  
  三
  
  “永远”的作定语用法,在古代白话小说中也有,这就更证明“永远”作定语用是受日语的影响的说法是没有理由的,例如:
  (9)知府只得将原招改了,山鹤野人问了个岭南永远充军,吴瑰庵问了个江西永远充军,抚院方才准了。(《梦中缘》第12回)
  上例中的两个“充军”都作宾语,“永远”作“充军”的定语。李修行是生活于清康、乾时期的人。
  (10)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红楼梦》庚辰本第22回)
  (11)春燕笑道:“……这一带地上的东西都是我姑娘管着,一得了这地方,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自己辛苦了还不算,每日逼着我们来照看,生恐有人遭踏,又怕误了我的差使。……”(同上,第59回)
  (12)只听那人又说道:“婶娘只管享荣华受富贵的心盛,把我那年说的立万年永远之基都付于东洋大海了。”(同上,第101回)
  上面三例中的“永远”很明显也是作定语,例(10)中的“永远”没有“的”字作标志,但作“福寿”的定语很明显,因为“福寿”是名词而不是形容词;例(11)也是没有“的”字作标志;例(12)用的标志是相当于“的”字的“之”字。
  以上是清代小说。明代小说中也有“永远”作定语的用法,如:
  (13)这奸夫正要摆布这个江虎棍,驱除了他,便与他妻子一窝一被安心受用,今日可可的落在他手里,便与他妻子计较端正,要乘此机会,断送了江虎棍,做永远夫妻。(《西湖二集》第33卷)
  上例也是“永远”作定语用,但后面没有“的”字。
  (14)宇文述道:“这些须小物,何足希罕!小弟还送一场永远大富贵与贤昆玉。”杨约道:“比如小弟,果不可言富贵;若说家兄,他富贵已极,何劳人送?”宇文述笑道:“兄家富贵,可云盛不可云永。……这才算永远悠久的富贵。……”(《隋史遗文》第2回)
  上例中,前有“送一场永远大富贵”,“永远”作“大富贵”的定语,而不是作状语;中有“可云盛不可云永”,“永”在此与“盛”相对,“盛”是作形容词用,“永” 也是形容词,即“永远”义,与前面有联系,后面又有“永远悠久”,“悠久”是“年代久远”义(语见《现代汉语词典》),“永远”和“悠久”是同义并列,是联合短语,共同作“富贵”的定语,而非状中短语,因为“永远”修饰“悠久”于义不通。
  同《隋史遗文》有渊源关系的《隋唐演义》和《说唐前传》中也有“永远”作定语用的例子,如:
  (15)宇文述道:“这些小物,何足希罕!小弟还送一场永远大富贵与贤昆玉。”杨约道:“譬如小弟,果不可言富贵;若说家兄,他富贵已极,何劳人送?”宇文述笑道:“兄家富贵可云盛,不可云永。……这才算永远悠久的富贵。……”(《隋唐演义》第2回)
  (16)宇文述道:“弟有一论,还有一场大富贵送与令兄,可容纳否?”杨约道:“请教。”宇文述道:“……今幸东宫失德,晋王溺爱于宫中,主上久有废立之心,若贤昆玉有赞成之功,能援立之,则晋王当铭于肺腑,这才算永远悠久的富贵。兄以为何如?”(《说唐前传》第2回)
  例(15)和例(14)的文字几乎一模一样,例(16)说的也是同一件事。三本白话小说都有“永远”作定语的例子,看来应该是可信的。
  下面的例子也是清代白话小说:
  (17)知府只得将原招改了,山鹤野人问了个岭南永远充军,吴瑰庵问了个江西永远充军,抚院方才准了。(《梦中缘》第12回)
  (18)棣华初听母言,已是泪流不止,听到此处,更由不得放声大哭道:“母女们千辛万苦,得脱虎口,实指望永远相守,不料母亲病到这般,这都是女儿不会伏侍之罪。倘然有甚山高水低,女儿情愿跟着母亲去了!”(《恨海》第8回)
  例(17)中的两个“充军”都作宾语,“永远”作“充军”的定语。例(18)中的“永远”作“相守”的定语,是定中短语作“指望”的宾语。
  “永远”作定语用的例子,在清代民歌中也有,如:
  (19)只为风流俊俏,才订下永远佳期。(《霓裳续谱·昨宵个郎君已误花间事》,见《中国艳歌大观》第237页)
  上例中“永远”作“佳期”的定语,“永远”后面也没有“的”字作标志。
  总而言之,“永远”在近代汉语中已经可作定语用,不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始现的语言现象。
  
  四
  
  在文章的最后,于先生又说:“港台语言的影响。如前所述,据笔者考证,“永远”的“AABB”式用法最早始于1983年侯德健创作的歌曲《龙的传人》,这首歌的内容反映的是港台同胞同大陆民众血浓于水的炎黄子孙间的亲情,因而,在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首歌便被广泛传唱,久唱不衰,而其歌词中“永远”的“AABB”式重叠用法也因具有描写夸张强调某种主观感情色彩的作用,而被人们接受并加以模仿运用。”(见第93页)
  在另一处,于先生又说:“较早将‘永远’用作补语的是1987年刘志文、侯德健创作的流行歌曲《信天游》,歌词中有‘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一句,‘永远’在这里充当句子的补语。之后,‘永远’充当其它句子成分的运用方法也相继产生。”(第91页)
  上面所说“永远”的“AABB”重叠式句子是:“黑眼睛、黑头发,永永远远是龙的传人。”其实,这“永永远远”的用法,在明代戏曲中就已有,如:
  (20)……历千年面为苍,又百年而变白,又五百而成玄。绵绵缠缠,永永远远,长生与天地无疆。……(《投梭记》第19出)
  “永远”作补语的例子,在柔石的小说《旧时代之死》也已有,如:
  (21)……但他突然转了方向说,“……我倒反雇它,尊视它,还想从此继续下去,留之于永远!”
  “永远”放在介词“于”之后,按于先生的理解,它无疑是补语。因为于先生文章中有一个注释说:“‘流向永远’与‘思念到永远’的结构关系目前有两种看法:一是动宾;二是动补。笔者采用后者,把‘向永远’、‘到永远’看成补语。”(第92页)
  说“之后,‘永远’充当其它句子成分的运用方法也相继产生”的说法,也是不准确的。如:
  (22)“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李大钊《今》)
  (23)“慧姊!我无论如何,总请求双亲,同你永远!”(柔石《他俩的前途》)
  (24)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免了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教我们受到试探,救我们脱离凶险恶,因为权柄,国度,荣耀,这一切都是您的,直到永远!(《圣经》,转引自周洪波《“永远”的词性问题》)
  (25)她手里仿佛拿到了万年不易的一点什么,从汉朝——她的最远的朝代是汉朝——到如今,再到永远,都不会改变,她的眼睛亮起来,颧骨上居然红润了一小块。(《老舍文集》第五卷第25页》,转引自张谊生《说“永远”——兼论汉语词类研究中的若干理论问题》一文)
  (26)但这情形也当然不是永远的,其中的一部分,将以“不顺”而成为“顺”,有一部分则因为到底“不顺”而被淘汰,被踢开。(鲁迅《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转引同上)
  例(22)、例(23)的“永远”作谓语,例(24)、例(25)的“永远”作动词“到”的宾语,例(26)的“永远”作合成谓语。这些都是解放前的用法,并非20世纪八十年代才出现的。
  
  注释:
  [1]《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8月,第18卷第4期。
  [2]《汉语学习》1997年第5期。
  [3]《语言教学与研究》1998年第2期。
  [4]《重庆教育学院学报》1999年第12期。
  [5]《汉语学习》1997年第4期。
  [6]学林出版社,2000。
  (崔山佳,浙江财经学院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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