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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接来不是正好让你那兄弟姐妹卸‘包袱’吗？听我的，宁肯多寄点钱权当保姆费也不能去接人！”
畜牧局所在的混杂开放式小区公寓楼正在更换下水管道，上上下下的居民们绝大部分都把卫生间里的浴缸砸掉了。毕竟，浴缸属于上个时代的“名片”；新时代了，都换成向日葵头似的“大花洒”，水流暖暖的、柔柔的，四周弥漫着醉人的氤氲。
3单元202室的谭老八却是个例外。
谭老八并非在家排行第八，而是因为从小话少，常被他妈骂“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或许那张偏方型的紫茄脸就是因为话少而憋出来的。
与左邻右舍交流得少，自然难免成为退休者们扎堆巷议的话题。宋阿姨悄悄爆料，别看这谭老八两口子平日里少言寡语，俩人心花得很是怒放哎，据说他们家不砸浴缸是因为两口子常在一起洗“鸳鸯浴”；马老太呵呵一笑，说你这回猜错了，这两口子不是花心，是精心，精打细算地让水管“滴答”一夜，水表不跑，人家浴缸全满，洗菜拖地浇花冲马桶，全有了；宋大娘说可不，听抄表员说上个月他们家水费都不够买两袋牛奶的。
其实，谭老八最初也想把浴缸砸掉的。前两天，家住农村的老父亲因为脑血栓去了医院，好在就医及时，大夫说除了手脚有点间歇性“弹棉花”，其他无大碍，谭老八就琢磨把父亲接来住些日子。父亲身体不便，用浴缸给老人家洗澡当然最好，如果事先和盘托出实情跟老婆商量，就凭自己那张笨嘴，十个捆扎一起也敌不过老婆快刀嘴一张，三下五除二就被劈了做柴烧。
为给不砸浴缸找个“称妻如意”的托词，谭老八炮制名人典故移花接木曰：“像杨贵妃那样，撒不了半个花园的玫瑰，泡在半瓶花露池水里至少也有七成功效。”演习时挺顺利，到现场直播，一紧张，把台词里的“玫瑰”和“花露水”给搞颠倒了，老婆两眼顿时瞪成了牛铃，劈手揪住他耳朵逼问弄那么多玫瑰到底想干吗，难道要“翻墙头”？
眼看老婆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谭老八只得把“接父亲来住些日子”的想法如实招供。不料，老婆听了，收掌握拳弹指，像敲击榆木墩似的敲打谭老八脑壳：“嘴笨点你装哑巴充大尾巴狼就算了，怎么脑子也让嘴感染了？咱月月寄钱给你爸，他身边俩儿一个闺女，二加一啊！三个大活人把你爸伺候成了‘脑血栓’，这时候你猴急跳出来干吗？把人接来不是正好让你那兄弟姐妹卸‘包袱’吗？听我的，宁肯多寄点钱权当保姆费也不能去接人！”谭老八班门弄斧丢盔卸甲赔了脸皮不说，还搭上对老爸“零存整取”的孝心。
一天，谭老八在家中捧着紫砂茶壶闷坐。忽然一阵响亮而欢快的狗叫由远及近传进单元楼里，接着，防盗门响起“刺啦、刺啦”的狗爪划拉声。门刚开条缝，一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探头探脑地挤了进来，然后围着后进门的新主人——谭老八的老婆撒欢转圈。
牧羊犬的眼神很锐利也很势利，它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地大声欢叫邀宠，什么时候应该知趣地躲在一角摆弄它的骨头玩具，不过它显然在男女主人之间找到了不同的侧重点。老婆夸奖狗，守着个闷骚的老公只能减寿，狗儿都知道生活应该开开心心的，然后手掌摊开，从头到背软软地抚摸一通，那狗儿的尾巴顿时愉快地摇曳起来。
迷迷糊糊中，譚老八被一阵杂乱的声响吵醒，他移步到卫生间门口，推开条门缝，那条狗儿竟然在浴缸里摇头摆尾扑腾着水，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婆又是哄又是笑，仿佛是在伺候蹒跚学步的孩童。
这种人狗同欢的和谐却让谭老八的血流像开闸的洪水猛然撞向胸口，从嘴唇四周发散开来，谭老八的嘴唇由红转紫，谭老八咬紧嘴唇、捂住胸口，不让心底被激怒的那头狮子冲出躯体。
谭老八扶着墙边刚坐回躺椅，“咚咚咚”有人砸门，楼下邻居拉着谭老八到自家卫生间查看，“花灑”上面天花板浸湿一大片。
邻居的脸阴沉着，谭老八的脸却晴了。
周六老婆回了娘家。谭老八早沏好一壶碧螺春，给两个穿“防水改道”字样蓝马甲的师傅一一奉上茶水、点着香烟。烟雾腾起，师傅们连声道谢，问可以干活了吧，谭老八忽然想起父亲手“弹棉花”时望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神，那眼神只是在自己小时候被自行车撞伤后被父亲背着去公共浴池时才有过，心不由撕裂般地痛。忽然，一阵放肆而欢快的狗叫声由远及近而来，谭老八的脸顿时布满杀气，似脱兔般窜进卫生间，挥起大锤，狠狠地砸向浴缸……
“蓬——咣”连带着“嗷、嗷”的惨叫。
两个师傅急忙冲进卫生间，见那浴缸上方的吊顶花板被捣开了裂缝，谭老八倚在墙边捧着脚呼天喊地。锤子抡得太狠、太高，碰到天花板改了方向，砸到了谭老八的脚面上。
日落时分，一辆出租车驶进院内，谭老八在老婆嘟嘟囔囔的帮扶下，拄着双拐，一步一挪地缓缓而过，晚霞映衬下一只臃肿包裹的雪白的脚格外醒目。
电视台都市频道《社区直通车》记者就“今天和昨天的生活变化”话题做随机采访，余光中见谭老八消失在单元门里，马老太摸一把昨天带来的牧羊犬，抬高嗓门道：“比如说洗澡吧，现在大多家庭都做浴房用‘大花洒’，水流轻柔，洗浴更便捷舒心，当然也有守旧的人还用浴缸。陈旧习俗往往伴着不健康的生活心态，还是像过春节那样，除旧迎新的好！”
牧羊犬点头称道似的发出一阵放肆而欢快的嚎叫。
畜牧局所在的混杂开放式小区公寓楼正在更换下水管道，上上下下的居民们绝大部分都把卫生间里的浴缸砸掉了。毕竟，浴缸属于上个时代的“名片”；新时代了，都换成向日葵头似的“大花洒”，水流暖暖的、柔柔的，四周弥漫着醉人的氤氲。
3单元202室的谭老八却是个例外。
谭老八并非在家排行第八，而是因为从小话少，常被他妈骂“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或许那张偏方型的紫茄脸就是因为话少而憋出来的。
与左邻右舍交流得少，自然难免成为退休者们扎堆巷议的话题。宋阿姨悄悄爆料，别看这谭老八两口子平日里少言寡语，俩人心花得很是怒放哎，据说他们家不砸浴缸是因为两口子常在一起洗“鸳鸯浴”；马老太呵呵一笑，说你这回猜错了，这两口子不是花心，是精心，精打细算地让水管“滴答”一夜，水表不跑，人家浴缸全满，洗菜拖地浇花冲马桶，全有了；宋大娘说可不，听抄表员说上个月他们家水费都不够买两袋牛奶的。
其实，谭老八最初也想把浴缸砸掉的。前两天，家住农村的老父亲因为脑血栓去了医院，好在就医及时，大夫说除了手脚有点间歇性“弹棉花”，其他无大碍，谭老八就琢磨把父亲接来住些日子。父亲身体不便，用浴缸给老人家洗澡当然最好，如果事先和盘托出实情跟老婆商量，就凭自己那张笨嘴，十个捆扎一起也敌不过老婆快刀嘴一张，三下五除二就被劈了做柴烧。
为给不砸浴缸找个“称妻如意”的托词，谭老八炮制名人典故移花接木曰：“像杨贵妃那样，撒不了半个花园的玫瑰，泡在半瓶花露池水里至少也有七成功效。”演习时挺顺利，到现场直播，一紧张，把台词里的“玫瑰”和“花露水”给搞颠倒了，老婆两眼顿时瞪成了牛铃，劈手揪住他耳朵逼问弄那么多玫瑰到底想干吗，难道要“翻墙头”？
眼看老婆不依不饶步步紧逼，谭老八只得把“接父亲来住些日子”的想法如实招供。不料，老婆听了，收掌握拳弹指，像敲击榆木墩似的敲打谭老八脑壳：“嘴笨点你装哑巴充大尾巴狼就算了，怎么脑子也让嘴感染了？咱月月寄钱给你爸，他身边俩儿一个闺女，二加一啊！三个大活人把你爸伺候成了‘脑血栓’，这时候你猴急跳出来干吗？把人接来不是正好让你那兄弟姐妹卸‘包袱’吗？听我的，宁肯多寄点钱权当保姆费也不能去接人！”谭老八班门弄斧丢盔卸甲赔了脸皮不说，还搭上对老爸“零存整取”的孝心。
一天，谭老八在家中捧着紫砂茶壶闷坐。忽然一阵响亮而欢快的狗叫由远及近传进单元楼里，接着，防盗门响起“刺啦、刺啦”的狗爪划拉声。门刚开条缝，一只黑白相间的牧羊犬探头探脑地挤了进来，然后围着后进门的新主人——谭老八的老婆撒欢转圈。
牧羊犬的眼神很锐利也很势利，它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肆地大声欢叫邀宠，什么时候应该知趣地躲在一角摆弄它的骨头玩具，不过它显然在男女主人之间找到了不同的侧重点。老婆夸奖狗，守着个闷骚的老公只能减寿，狗儿都知道生活应该开开心心的，然后手掌摊开，从头到背软软地抚摸一通，那狗儿的尾巴顿时愉快地摇曳起来。
迷迷糊糊中，譚老八被一阵杂乱的声响吵醒，他移步到卫生间门口，推开条门缝，那条狗儿竟然在浴缸里摇头摆尾扑腾着水，穿着背心大裤衩的老婆又是哄又是笑，仿佛是在伺候蹒跚学步的孩童。
这种人狗同欢的和谐却让谭老八的血流像开闸的洪水猛然撞向胸口，从嘴唇四周发散开来，谭老八的嘴唇由红转紫，谭老八咬紧嘴唇、捂住胸口，不让心底被激怒的那头狮子冲出躯体。
谭老八扶着墙边刚坐回躺椅，“咚咚咚”有人砸门，楼下邻居拉着谭老八到自家卫生间查看，“花灑”上面天花板浸湿一大片。
邻居的脸阴沉着，谭老八的脸却晴了。
周六老婆回了娘家。谭老八早沏好一壶碧螺春，给两个穿“防水改道”字样蓝马甲的师傅一一奉上茶水、点着香烟。烟雾腾起，师傅们连声道谢，问可以干活了吧，谭老八忽然想起父亲手“弹棉花”时望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神，那眼神只是在自己小时候被自行车撞伤后被父亲背着去公共浴池时才有过，心不由撕裂般地痛。忽然，一阵放肆而欢快的狗叫声由远及近而来，谭老八的脸顿时布满杀气，似脱兔般窜进卫生间，挥起大锤，狠狠地砸向浴缸……
“蓬——咣”连带着“嗷、嗷”的惨叫。
两个师傅急忙冲进卫生间，见那浴缸上方的吊顶花板被捣开了裂缝，谭老八倚在墙边捧着脚呼天喊地。锤子抡得太狠、太高，碰到天花板改了方向，砸到了谭老八的脚面上。
日落时分，一辆出租车驶进院内，谭老八在老婆嘟嘟囔囔的帮扶下，拄着双拐，一步一挪地缓缓而过，晚霞映衬下一只臃肿包裹的雪白的脚格外醒目。
电视台都市频道《社区直通车》记者就“今天和昨天的生活变化”话题做随机采访，余光中见谭老八消失在单元门里，马老太摸一把昨天带来的牧羊犬，抬高嗓门道：“比如说洗澡吧，现在大多家庭都做浴房用‘大花洒’，水流轻柔，洗浴更便捷舒心，当然也有守旧的人还用浴缸。陈旧习俗往往伴着不健康的生活心态，还是像过春节那样，除旧迎新的好！”
牧羊犬点头称道似的发出一阵放肆而欢快的嚎叫。